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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扬灵跑到半路,忍不住停下脚步,朝后望了望。没见着孟昱的身影。她估摸着已经跑过黔阳门,孟昱多半是从那里出宫了。
不禁有点懊恼,低头望着她的双腿,暗想,跑那么快做什么?也没来得及看他出宫。
一路懊恼着回到勤政殿,进正殿时还心不在焉。
就听身旁骤然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怎么愁眉苦脸的?上哪儿去了?”
宋扬灵一惊,猛然抬头,见是蔺常,立刻敛衽行礼,脸上也换了惯常的恭谨肃穆,答道:“奴婢去了趟季英阁,回来路上,见树木凋敝,有些悲秋之意。”正正经经的语气将伤春悲秋这种小女儿情态说得仿若流程公事。
蔺常觉得好笑,又扫一眼,见她两手空空,便说:“朕书阁里那些书都叫你给看完了罢?好些朕都没工夫看。”带着点调笑的怨气。
宋扬灵一笑,道:“托陛下的福,奴婢沾光了。”
蔺常哼一声:“也不能叫你白看了朕的书,得叫你做几篇文章才是。”
宋扬灵看蔺常心情还好,猜他有意逗自己,便故作唉声叹气道:“陛下,案牍都忙不完了。再说,我才疏学浅的,陛下想看我笑话也换个不那么让我劳心劳力的法子罢。”
蔺常哈哈笑起来:“竟然跟朕讨价还价!”
“不敢,不敢,不过是想保存点心力更好地侍奉陛下。”
“这么能言善道的,朕给你指派个差事。楠儿成亲在即,礼部有许多繁文缛节,贤妃又有许多讲究排场,你就在中间调停传话罢。”
宋扬灵一听真是一个头两个大。她估摸着测蔺常的语气虽是像猛然想起,随意将这差事指给自己。但是堂堂天子,又是母舅为当朝大将军的大皇子的婚事,怎么可能草率!必是一早就想好要自己去当磨心的。
这就不敢讨价还价了,连声应是,还道:“承蒙陛下抬爱,奴婢一定尽全力做好。”
面上带着笑,心里却苦不堪言。贤妃向来嚣张跋扈,连皇后都不放在眼里。哪里还会管礼部那些人的条条框框!而礼部嘛,宋扬灵接触过的,真正是将礼制恪守到古板的一群人,大约孔夫子再世,都辩不过他们。
这中间还有多方意见要顾及。太张扬,太顺着贤妃,皇后肯定又得不满。太后虽然不管事,也总得向她汇报才是。关键还有陛下的意思,叫自己去肯定不只为居中调停,还要适时传达陛下的意思……
大约是免不了受气了。
宋扬灵才心里重重叹口气。
蔺常也知道这事情最费心神,不好处理,便望着宋扬灵笑:“办好了,朕重重有赏。”
朝堂上,君叫臣死,臣还不得不死呐!她这算什么!刀山火海还不得闭着眼睛往前冲!事已至此,骑虎难下,抱怨两句倒是能发泄发泄,可有什么用?徒惹陛下不高兴罢了。还不如欢欢喜喜应下来,做个漂亮姿态。陛下也是人,自会记着这份情。
宋扬灵便道:“为陛下排忧解难是奴婢分内之事。”
蔺常满意一笑,又问了宋扬灵些事情,便说有些困乏,要歇一歇。叫她着人看守门户。宋扬灵这才出去,叫了小宫女进来。她便来到偏殿。
魏松在里头坐着取暖,隔着窗看见宋扬灵,招手叫她进去。
“你去哪儿了?我跟着陛下过来好长时间找不到你,婉琴还跑出去找你来着。这会儿也没见她回来。”
宋扬灵奇道:“我去季英阁,回来好一会儿了。她莫不是走岔了。这可有的好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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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早在宋扬灵和孟昱说话时,周婉琴就看见他们了。眼见着两人靠在树干上神情亲密,周婉琴只觉得肝肠寸断。
后来宋扬灵跑开,孟昱本待追上去。
她从树后头转出来,叫住孟昱:“孟大哥!”
孟昱惊诧回头,暗想莫非方才情形被人看见?一见是周婉琴,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刚才举动过于轻浮,叫人看见着实尴尬。然而转念一想,看见就看见罢,反正将来……总是所有人都要知晓的。
他便冲周婉琴一笑,也不问她在此地多久,只说:“咦,你也在这儿!”
周婉琴见他一脸坦荡——想是不惧任何人知晓他同扬灵的事情,不由得更为伤心。只点点头,脚下虚浮得厉害,站不住一样。
孟昱见她表情有异,伤心莫名的样子,便问道:“怎么了?受委屈了?”
周婉琴沉默了半晌,终是鼓起所有勇气——太激动,以至于身体微微发抖。她抬起头,直视孟昱,颤着声音问:“孟大哥,你是不是……中意……扬灵?”
孟昱愣了一下——没想到周婉琴会如此直接,毫不犹豫地点点头,坚定地承认:“是。”
明知是这个答案,亲耳听见,就如同被剜心一样。只觉得身子轻飘飘的,不堪重负。
孟昱看她奇怪得厉害,脸色苍白,脚步虚浮,随时就要晕倒一样。何曾想到她的女儿心思,只当她是为她姐姐周婉玉而不平伤心,便上前几步,小心地扶住她,道:“你要是觉得我对不起婉玉,我亦无话可说。我同扬灵是在婉玉去世后才逐渐熟识的,你不要苛责于她。”
周婉玉却只低头垂泪,五脏六腑似都在翻腾。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孟昱还待说话,不妨陡的一个声音传来:“后宫禁地,你们孤男寡女成何体统!”
二人俱是一惊,只见一块大石头后走出来一个锦衣华服的女子。面生得很,少女装扮——不是宫妃,衣饰华丽又不像宫女。
孟昱赶紧道:“微臣参见公主。”
周婉琴也慌忙擦了眼泪,跟着行礼:“奴婢见过公主。”
蔺桢一边打量,一边走过来:“你们的话我可是都听见了!回头禀告母后,看不治你们的罪!”她其实到的时间不长,未曾听清两人到底说些什么。但那表情动作却一看就有异。于是声色厉荏地威吓,心里倒好奇得紧——想听听他们到底怎么说。毕竟是正当年纪的少女,对这儿女情长又恐惧,又好奇,还有点向往。因此一双目光只在孟昱和周婉琴之间来回打量。
只见那男子伟岸挺拔,肤色白而细腻,一双眼睛灿若星辰。毫无表情时有些冷酷。但方才安慰那宫女时到有几分柔情。
至于宫女么,还是颇有两分姿色。温婉柔弱的样子,像只受惊的小鸟。
孟昱突然跨步上前,将周婉琴挡在身后,才坦然自若道:“末将与她自幼相识,父母辈为世交。今日她因受了委屈,末将才安慰几句。并无公主所猜测的私情。”
蔺桢本来听的也不真切,又见孟昱一脸泰然,完全问心无愧的样子,倒真的将信将疑了。她轻哼一声,道:“你别想蒙我。”
孟昱是何等样人!沦为阶下囚时,亦能于宴席上脸不变色心不跳地取望楼王性命。此刻在蔺桢这样一个天真少女面前颠倒黑白简直信手拈来。
他微微一笑:“末将不敢。”随即又道:“末将有公务在身,要回军营。她亦要回宫复命。我们能否先行告退?”他故意用回宫二字,而不提勤政殿,是担心蔺桢知晓周婉琴当差之处,日后麻烦。而他自己毕竟不在宫中生活,倒是无所谓。
蔺桢根本不曾注意这其中差别。也没想到要问清二人身份,只觉得这孟昱即便笑也像不怀好意,骄傲得很。因此很是负气,便道:“你一个武将,怎可随意出入后宫?!”
“陛下钦点的行走身份,末将伴皇子读书。”
他这样一说,蔺桢倒想起来了。原来是传说中的孟昱!那个在望楼凭一己之力手刃望楼国王,又促成望楼政变的……英雄!
“原来……”蔺桢支吾一阵,不知该如何收场。心里却还有股气堵着,总觉得好像被这孟昱唬弄了一般。可又想不出到底哪点不对。于是昂着头,那鼻孔对准他,重重哼一声。可又忍不住去看他的表情。
以前听他的事迹时,还以为是何等五大三粗的莽夫,却原来,是这样一个面如冠玉的……想到此,不由得脸上一红,匆匆忙忙甩一句:“走罢走罢。”她自己倒先走了。
直到蔺桢的身影消失不见,周婉琴才期期艾艾道:“孟大哥,这不会连累你罢?”
“没事,不用担心。她不知道你是谁,不会牵连于你。你赶紧回去,我亦要出宫。就此别过。”
他看周婉琴似还想说什么,便道:“改日再说。”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周婉琴觉得心里红落落的。想哭,而眼泪却似干了一般。只得失魂落魄地回了勤政殿。
蔺桢走没多久就遇上正在找她的小黄门。
那人赶着跑上来:“我的公主,您又跑哪儿去了?叫小人好找。”
“不过随便逛逛而已,又不曾出宫。瞧把你吓的。”
那小黄门一脸愁容,摸着他的脖子道:“您要真跑出宫,小人这脑袋也别要了。再说,要是皇后直到您一个人……”
“得了,得了,母后不知道不是?”蔺桢很是不耐烦,又问:“我母后是不是还没回宫?”
“还在穗明宫哪。”
蔺桢顺手扯了跟树枝,一边走,一边划旁边的树木。暗想好些日子,母后实在太常去德妃处。回来后还讲经说法的,这几日连斋都吃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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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在穗明宫待了好长时间。两人在佛堂持诵跪拜一回,便坐下说话。
德妃的脸色虽甚是平淡,语气却有点着急和失望:“汝州周氏,至贤至圣之家。陛下没跟任何人提,就帮大殿下定了这门亲事。我看,陛下只怕属意大殿下……”说着,小心翼翼地看向皇后。
曾巩薇也正为这事情烦得很。一看苏如信这没点刚气的样子,就更来气,微微提高声音,道:“瞎担心什么?不是还没宣布太子人选么?定亲又怎么着?谁说皇后就一定得是周家的女儿,我不就不姓周么?太后也不姓周啊!”
“是,是,皇后说的有理。是我多虑了。”
曾巩薇看她一眼,又放软语调,以商量的口气说:“这事儿确实也烦人。作此想者怕不在少数,怕就是人人都这样想,三人成虎,众口铄金,倒动摇了陛下心意。”
苏如信不由得紧张起来:“皇后可有解决的法子?”
曾巩薇浅笑一下,道:“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不过还在斟酌。”
“臣妾能否参详参详?”
曾巩薇喝了口茶,笑容略微诡秘:“待时机成熟,我再同你细说。”说着,又面带喜色地看了苏如信一眼,吐出一句:“成亲是大喜之事。咱们这宫里好久没有这样喜庆的事情,我也想看看周家女儿的风采。待婚事热热闹闹地办完,我怕李锦舒才知晓要是儿子不争气,再好的儿媳妇也于事无补。”
苏如信听了,只觉心中疑问被高高吊起,正待再问,不想曾巩薇却说:“喝了会儿茶,倒觉得有些饿。我新近得了个会做素点心的厨子,今日特意带了来。叫他现做,咱们尝尝。”
苏如信只得收起满腹疑问,起身叫人安排打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