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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示郑重,蔺常特意遣礼部尚书带百人前往汝州周家提亲。
汝州距京城不远,在商城山下。周氏渊源深厚,早在本朝建立之前,已是王侯贵族。开国时,太*祖皇帝曾中年丧妻,便续娶周氏女为后。照例,周家享有爵位。
但周家一直不曾有人入朝为官。倒是出了好几位学识渊博的先生。幕天席地,公开授课,被称为大贤之人。
历任皇帝为表礼贤下士,亦曾三顾茅庐,请周家子弟出山。不过超然物外之人自然是不屑于俗世浮名。蔺常登基时,曾遣人去过周府,请周大先生入朝为官。照例是铩羽而归。不过名动天下的大才子周三公子特意为蔺常写了一篇赋,也算是给足面子。
蔺常如此大张旗鼓派人去提亲,想必已经事先沟通过,周家应是也许了这门亲事。
周家虽处江湖之远,却有庙堂之名。朝中深知底细的人皆言道,若娶得周家女,嫁妆都可不要,只那政治名望,便是位极人臣也不一定能攒到。
是以,满朝文武同李锦舒想法一样的不在少数,认为陛下为二皇子求娶周家女便是定其为太子的暗示。
宋扬灵一直以为蔺常迟迟不定下太子人选,是对二皇子有所犹豫。不想近日皇后与德妃走近之后,陛下反倒属意二皇子了。
思及前日之事,想蔺楠应该只是一时兴起,并非对她真有什么兴趣。只是担心孟昱因此开罪了蔺楠,倒是麻烦。本欲找孟昱一同商量,但又不知他是否进宫。只得作罢。倒是她与黛筠已然情同姐妹。连与二殿下的事情,黛筠都同她说过。如今二殿下成亲在即,她担心黛筠因此而伤心失意,遂决定先前去探望黛筠。
正是中午休息时分,季英阁里静悄悄的。宋扬灵沿着抄手游廊,来到黛筠屋里。只见门虚掩着,她便推门进去,口中轻唤:“黛筠?”
“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米黛筠笑着出来。一把搀了宋扬灵的手,二人相携在榻上坐下。
只见米黛筠穿了一身绯色宫装,颜色鲜亮,更衬得面若桃花。一双杏核眼,下巴虽窄,两颊却丰腴有肉,一笑还有两个酒窝。眼波再一流转,真如三月日阳,暖人心意,又明媚灿烂。
宋扬灵本来满腹心事,被她这一笑,倒松快不少。她抬手帮黛筠理了理鬓旁碎发,轻声道:“我来是想看看你。陛下为二殿下定了周家小姐,想来你已听说。”
黛筠突然扯着嘴角一笑,从榻上站起来,道:“你放心,我没什么可难过的。这事儿,我想得再清楚不过。我一个秀才之女,既无门庭,又无权势,难道还敢肖想皇后之位不成?你看,贤妃、德妃,哪一个不是大家小姐?不也只做着妃子么?”像是为了证明什么似的,她又笑着强调一句:“我有什么可看不开的?”
宋扬灵也站起来,看黛筠嘴上逞强,表情却有隐忍之伤,倒不禁替她难过。她口口声声的皇后之位、妃子之位、权势门庭,算起来是这样没错。可她与二皇子青梅竹马,识于幼时,这中间种种又怎是门庭可以计算?
真心怎么测量?情意当值几金?
而将来,蔺楠真的登上皇位,后宫三千佳丽,乱花迷眼。黛筠的青春美貌,真情嘉意,会不会沦为陪衬?
也许,嘴上说着情意千金,心里却当它分文不值,才能真正立于不败之地。然而,哪个人又能这般绝情决意?!
似黛筠这般,依然垂了双眸,难掩伤心。
“但愿你心里真这般想。黛筠,我说真心的。天家,后宫,所谓情意,是最容易被作践的。”
黛筠只觉心底一个她向来不敢碰触的脓包被戳破,可是她不觉得疼,反而感到安慰。因为有人知道她的难处,有人体谅她的恐惧。
她颤着声音问:“扬灵,我们情如姐妹,你会一直在我身边罢?”
宋扬灵拍拍她的后背:“放心,想去也没地儿去。想嫁人都没人要。旁的事也做不了,只好听你说说话。将来等你当了皇妃,苟富贵,勿相忘哪。我也不求别的,一辈子吃香的喝辣的就行。”
黛筠噗嗤一笑:“你怎么会没人要?这后宫里,没人比你更好看。”
“那三殿下还说我是老学究!”宋扬灵故作懊恼。
“我看,你跟三殿下倒是一对儿。不如我做个红娘……”米黛筠笑道。
宋扬灵在她背上拍了一把:“疯了这个丫头。”
二人又细细说了一会体己话,宋扬灵才要告辞而去。米黛筠面上有些不舍,拉着她的手,道:“你在那边,我也不是很方便常过去。你得空了就来看我。”
宋扬灵想了想,终是忍不住提醒道:“男子心性如风,最是难以把握。你切莫一头扎进去出不来。况且,那毕竟是殿下。输不起的。”
米黛筠知道宋扬灵素来谨慎,肯说这种掏心掏肺的话实属难得。点点头,道:“我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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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扬灵从季英阁回勤政殿,经过上善阁,隔着花木,远远望见皇后车架朝后苑的方向行去。虽无人看见,她仍是恭敬立于树下,待车架过去。依这方向看来,皇后应是又去看望德妃了。
也是,陛下做了如此大的举动,皇后怎能不心急?
她正想得愣神,不妨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这里风大,也不怕给冻着。”
声音倒是熟悉得很。
她惊喜地回头,眼角眉梢皆是笑意:“你怎会在这里?”
孟昱笑着道:“三殿下留我用膳,刚从穗明宫出来。”
宋扬灵便指着斜后方说:“皇后刚过去,怕是去探望德妃。”说完,又急急忙忙问孟昱:“那日之后你可曾见过二殿下?他待你态度如何?”
孟昱皱了皱眉:“倒不曾见过他。他成亲在即,诸事缠身,东方先生准了假的。”
闻言,宋扬灵满脸焦色:“只怕二殿下没那容易消气。我毕竟在陛下身边做事,他纵有心为难也心有余而力不足。我只担心你,就算他现今只是皇子,前程上阻拦不了你。你日常陪伴他们,他故意折辱,就让你有受不尽的气了。况且,陛下为他定下周家小姐,只怕真的有意……”她机警地望了望四周,又压低声音说:“传位于他。若是这样,长远来看,真是说不尽的麻烦。我想,李将军向来公正惜才,你若是能得他青眼,想必二殿下会有所忌惮……”
孟昱突然伸上前一步,将宋扬灵压在树干上,近得能看清彼此的睫毛:“就这么担心我?”
宋扬灵只觉紧张得心都不敢跳了,待感受到孟昱温热的气息,心又咚咚咚如同擂鼓一般跳起来。
“你……你站这么近干什么?”她微微侧头,想逃开孟昱的目光。
孟昱却突然拉住她的手,放在他自己胸前,柔声道:“我说过要你放心,我不仅不会有事,终有一日,我还会带你离开这里。”
宋扬灵只觉天旋地晕,恍然不知身之所在。
“陛下若是真的有意传位二殿下,名正言顺封他为太子即刻,何必遮遮掩掩?二殿下哪一条不符合太子标准?就是太符合,而陛下又一直不松口,所以越暗示,越可疑。”
说到政事,宋扬灵陡然平静。想了想,孟昱所说有理,不禁懊恼:“我怎会没想到?”
“你聪明过人,怎会想不到这些?只怕……只怕……”孟昱笑得不怀好意。
宋扬灵奇道:“只怕什么?”
“关心则乱……”孟昱说得意味深长。
宋扬灵听了又是双颊一片红,伸手推了孟昱一下:“谁关心你了?”说完,又觉得与心意不符,底气不足,趁孟昱不备,一溜烟跑了。
孟昱在她身后,又是好笑,又有点不舍。一低头,鼻尖似乎还残留着她的脂粉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