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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发完毕之后,楚昭仪一直将皇后送到凤銮宫,见皇后神色疲累,似是困乏,才出言告辞。
待楚昭仪走后,皇后揉了揉左边太阳穴,早有宫女小跑着过来轻按双肩,又有人请皇后去榻上稍歇。
皇后却摆摆手,道:“端杯茶来就是。”
那按肩的宫女约莫三十多岁,比皇后还大上几岁。是从小侍奉皇后的贴身丫鬟,后来又跟着进了宫,自来就是心腹红人。她名唤彩钟,此刻低了头,轻声道:“依奴婢看,那宋扬灵倒不像小偷小摸之人,再则她又得陛下欢心。皇后严惩了她,只怕陛下面上难看。何不交给楚昭仪发落?罪名是她安的,惩罚是她定的,倒不与我们相干。”
“我何尝不知道那小丫头是受冤屈的!但是这皇宫里,冤屈对错重要么?一个皇帝,那么多后妃,本就不够分了,还容得下她冒出来?楚琳琅说到底是我的人,而且又不傻。她都动了手了,我不陪着她一起唱完这出戏,岂不叫她寒心?”
正说着,小宫女端了茶来。皇后接过,轻啜了一口,便顺手放在桌上。叹了一声:“我早就下了水,谈何干净不干净……”
她是曾府长房最小的女儿,比蔺常小好几岁。曾家先祖因军功封过国公,后人一直从军。她的父亲就因曾指点蔺常兵法而被蔺常视为老师。她小时候,蔺常还来过她家。许是那时,她就动了心罢。
因为得知蔺常登基,将迎娶她为后时,高兴得一颗心差点从胸膛里跳出来。一连好几个晚上不曾睡着,睁着眼睛,望着纱帘,拼命想小时候见过的那人模样。
很轻松就记起来了。一二十岁,不太说话,眼睛不大,却很有神,有刀锋般的光芒。
她一双葱根般的白嫩双手,紧紧揪着被子,夜里一个人傻傻地发笑。
到出嫁那天,艳阳高照,碧空如洗。她想全天下再不会有如她这般意气风发的女人。侯门嫡女,花容月貌,以天子为夫,母仪天下!
哪里想到,以前,乃至以后,竟会有那么多女人!
也从未曾想过,天子荣宠,关乎的不止她一人,更关系到整个母族的兴衰。比如那个李贤妃!李锦舒!想她曾家马上建功的时候,李家还不知在条山沟沟里打猎,现在,李锦舒的哥哥竟然也当上了骠骑大将军!李锦舒还育有二皇子!还长宠不衰!
这一桩桩、一件件,几乎让她夜不能寐!只是现在这睡不着的心情,和出嫁时那种睡不着的心情,天差地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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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昭仪辞了皇后之后,莲步轻移地回她自己宫中。一路上见秋景衰败也丝毫不减兴致。慢慢悠悠信步闲庭,仿佛手边是看不完的繁盛景致。
试茗担心秋凉,差人赶紧先回宫拿件披风送过来。
楚昭仪笑着添一句:“把我那件慧绣锦缎的也拿来,给你试茗姐姐穿。”
试茗立刻屈身谢恩,头微微低垂,却掩不住面上笑意。
楚昭仪却不在意,笑道:“你应得的。这回要不是你的主意,事情也不会这么顺利。”
“奴婢不敢鞠躬。”
楚昭仪又一笑。她双眼细长上挑,笑时微微眯起,媚得叫人连骨头的酥掉半边。“我听说你在宝文阁时与那宋扬灵甚是交好,后来我疑心她,你又竭力保举,我还当你真同她姊妹情深,连我的话都不顾了。”
试茗一曲膝,赶紧道:“娘子哪里的话。我在宝文阁的日子,确实得她照料,我心下也甚感激。因此娘子疑心她的时候,我才进言要再看看清楚。但她真的居心不良,我又怎会为了她不顾娘子?!我入宫以后,不过一个普通宫女,是得娘子青眼才有今日。就是生身父母,也不若娘子这般待我恩重。奴婢这一辈子,辜负谁也不能辜负娘子!”
楚昭仪一扶试茗的胳膊,道:“好好说话,我知道你忠心。”说完,理了理手边锦帕,又道:“皇后此番也算给足面子,重罚了那丫头。”
“娘子是皇后的左膀右臂。我看季昭容在皇后面前那样谄媚献好也没用,皇后仍是看重娘子的。”
闻言,楚昭仪不禁得意地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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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扬灵挨了二十棍,几乎痛昏过去。待打完,魏松、落菊一拥而上,皆是红了眼眶。又一看宋扬灵下半身,鲜红血迹透出衣裙,已是鲜血淋漓,都忍不住掉下泪来。
宋扬灵双眼半阖,嘴唇发白,只觉眼前模糊一片,脑中嗡嗡作响。落菊一碰她,就觉扒皮抽筋一般地疼。却说不出来,只双唇蠕蠕而动。
好容易移至床上,却只能趴着。赵恒秋早派人拿了上好的伤药,刚递到落菊手里,便觉衣襟一动,往下一看,见是宋扬灵费劲在扯,似乎喃喃说着什么。他连忙矮下身去,才听清是:“爷爷,我真没做……”
他掌不住,连连擦了眼,就出了门。
见赵恒秋出门,魏松虽是伤心,也知道他留在屋里亦是于事无补,立刻跟出来。也顾不上规矩,一把拉住赵恒秋,哽咽道:“押班,人打成这个样子,要是真的送走,扬灵她就活不成了……”
赵恒秋叹了口气:“皇后的懿旨,你不曾听见么?”
“宫里那么多人,皇后还真来查不成?只要咱们上下一心不说出去,谁知道呢?!”
“你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这都敢想!上上下下这么些人都不活了?!”赵恒秋再喜欢宋扬灵,也不可能拿着这么多人的命来做赌注。
魏松其实心里也知道是在说胡话,不知为何,哪怕一点一点微渺的希望都不愿错过。方才说话时,双眼像即将燃尽的碳,又红又亮。听了赵恒秋的话,那红光骤然熄灭,灰烬一样。
半晌,赵恒秋才说一句:“总归等到养好伤再送走。”
落菊在屋里更是哭得泪人一般,一边哭,一边上药。大约是疼得厉害,耗尽了力气。上完药,宋扬灵倒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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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试茗服侍楚昭仪睡下了,留两个小宫女在屋外等候差遣,便回了她的屋子。绕个圈,却又出门,竟一直往灿霞宫外去了。
出了宫门,走了不多会儿,到一株树下,见有个人影立在那边。脚下加快,赶上前去,亲亲热热地唤一声:“萸姐姐。”
那人也迎上来,一把拉住试茗的手,拍了一下试茗肩头,道:“天气冷了,怎还穿这么少?”她比试茗略高些,看上去年岁也大些。穿深棕长裙和墨绿褙子,更显得年纪大了。
“赶着出来,没来得及拿厚衣服。”
“尚服局那边正在分派这一季的衣裳料子,今儿才来贤妃那里回话。我已经叫她们另外给你备一份好的。”
试茗喜上眉梢,立刻道谢:“多谢姐姐关照。要我说,如今谁不知道贤妃才是陛下最看重的人,就连皇后,不过面子情罢了。”
秀萸只得意笑笑,却没答言。她是李贤妃带进宫的人,前两年李贤妃才蔺常跟前求了恩裳,封她做秀萸夫人,在宫女里真正是出人头地了。以试茗的身份,叫她“姐姐”都不够资格,不过是为表亲热而已。
试茗将今日情况都说了一遍。
秀萸听着和之前所得消息不差,笑着道:“你做事我还不放心么?也有人来报过,我就在贤妃跟前说了,都是你的功劳。提起你,贤妃还赞你来着,说你持重聪明。”秀萸一边说,一边溜了试茗一眼,见她颇有喜色,接着又道:“你别瞧只是四个字,我告诉你真正难得!贤妃一天得见多少人?莫说你我这样的宫女,就是朝廷命妇、各宫娘子,都不知道多少!哪里能人人都记得住?!偏生我一提你,贤妃就想起来了,还夸你!可不难得?!”
几句话说得试茗心中受用至极,恨不能肝脑涂地以表忠心,道:“真羡慕姐姐可以在贤妃跟前做事。”
“傻丫头罢?你现在可不就是在为贤妃做事?做的好了,忠心了,将来还有你想不到的造化。夜深了,我也不多说,往后咱们还是初一、十五在这里见。”
“哎,我送姐姐一程。”试茗说着,搀住秀萸的胳膊,一起往前走。
秀萸笑笑,也没推辞,只说:“回去还不得歇着。今儿陛下过来,我估摸着还在和娘子喝酒。”
试茗大吃一惊:“今儿是十五,论理,陛下不是要去皇后那里么?”
秀萸哼着笑一声:“腿在陛下身上,还不是想去哪里便去哪里么?再说娘子的兄长可是骠骑大将军,即将领兵西征。陛下又体恤下情,可不常来看看娘子,问问咱们府里头有什么需要没。”
试茗静默无言。看来投靠李贤妃这一步真是走得太对了!她和秀萸可说是机缘巧合认识,也可说是秀萸有意为之。她其实观察良久,一个动摇的,又知道的足够多的人。最后选中试茗。
二人一见如故,越聊越投机。彼时,试茗正犹豫不决。楚昭仪对宋扬灵的嫉恨之意越来越强,她百般维护却也难以说服楚昭仪。便对秀萸说了此事。
岂料秀萸说虽然往日里贤妃与楚昭仪常常意见相左,但这次还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对这种不安分的宫女自然要小惩大诫。
试茗小心翼翼地说:“昭仪她心思也还没定,毕竟只是一个小宫女,还没掀起风浪。”
“等掀起风浪那就晚了!贤妃日理万机,自然顾及不到这等些微小事。但你我做下人的,岂能不体贴上意?这事情你要是做成了,贤妃自然记得你的功劳。”
楚昭仪失宠迹象已经越来越明显,又无皇子皇女傍身。就连在皇后身边,地位亦日渐不如季昭容。试茗保宋扬灵一则是为情谊,二则是为她自己日后打算,想着等宋扬灵发达了可留作退路。
可现在,既有李贤妃这颗大树,又何必等宋扬灵这株幼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