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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宝文阁(十)补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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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过饭,天色已黑,宋扬灵照往常般进屋在灯下看书。落菊和试茗则做针线,三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宋扬灵一面说着话,一面在心里默默计算时辰。突然听得试茗一声笑:“今晚是怎么了?魂不守舍的?”

    她不禁一脸诧异,说着:“噢……没事,可能刚刚吃饭太急,不大舒服。”她下意识就编了个借口,将记挂孟昱的那点心思遮掩过去。说完,放下手中书册,目光不禁在试茗脸上停了片刻。心中不安,暗自想到,还以为已经练就隐藏心思,不动声色的本事。没想到却叫人一眼看穿。

    她十分清楚,她对孟昱的牵念,是禁忌,压根不应该存在。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最好连她自己,都彻底忘掉。

    而且,毕竟是女儿家,天然地对这事感到害羞。想到下午在魏松面前显露了心思,都羞愧不已,此刻更是不愿意再让任何人看出破绽。

    只是对于自己的刻意隐瞒感到愧疚。毕竟她跟试茗和落菊都情同姊妹。

    试茗听说宋扬灵不舒服,赶紧道:“站起来,走走或许好点。”

    宋扬灵依言起来在屋子里慢慢踱步。夜里出去的理由她倒是一早想好——借着微霜的名义,去书韵局一趟。眼见着戌时将到,她将事先便好的借口说出,又道:“刚好走一遭,还能消消食。”转身拿了说要带给微霜的东西,便即出门。

    月亮躲在阴云背后,一路上,树影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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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这入军一事,孟昱筹划奔走良久。昨日才终于拿到一纸调令。只是没想到军营里要人要得急,今日办妥了公文,明日就得去郊外的松字营报到。

    本来以为有足够的时间……,与该道别的人道别。没想到事情一尘埃落定,就得快马加鞭,仓促得直逼眼前。

    一刹那就想起了宋扬灵,若不见她一面,不说上几句,好像怎么也放不下似的。可惜一天都在各个衙门之间跑文书。日头底下来去,明知两人都在这皇宫之中,却不知如何才得见上一面。

    幸而遇到了魏松,匆匆忙忙嘱咐几句,心里却是惶惑的,也不知晚上究竟见不见得着。毕竟这个时间,宫里各处是不得再行走的。

    一面想着,一面收拾不多的行李。本来还想给宋扬灵留点什么,也是个念想。翻来覆去,却只两三件随身衣物。当日从家里唯一带出的一块玉珏,在走八王爷路子时也给送人了。

    倒没有送给八王爷,而是给了底下人。俗话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八王爷帮他,是念旧情,根本不可能图他任何东西。只是要找到底下人传话,见上八王爷一面却难如登天。

    他颓丧地将衣物随便塞进包袱里。然后,坐下,匆匆写了封书信。既然没有可赠之物,能留下几句话,也是一番心意。

    写成之后,收进怀里,急急忙忙朝辰渠门走去。

    待到达时,尚不到戌时。未免遇上不相关的人,他钻进宫门右手边的花木之中。影影憧憧之下,倒也看不真切。

    站了没多久,听见身侧不远处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他高兴地立刻转头去看,只见依稀一个女子身形,穿着襦裙,摇摇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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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松听宋扬灵说孟昱要出宫入军之后,一晚上都想着这事。如此说来,孟大哥果然是再不会再回这皇宫了。

    又想起白日里宋扬灵所说,他猜孟昱出宫一事,扬灵必是伤怀不已。在皇宫里,虽然各有各的营生,毕竟三不五时可以见上一面。而一旦出宫,往后可能再无相见之日。

    想起来,不禁替宋扬灵心酸。突然之间又担心这番情景之下,宋扬灵见了孟昱,难以自持。越想越觉得有可能,不禁推门而出,决心陪宋扬灵走这一遭。

    于是来到宫女们住的屋子前,敲了敲门,就听见脆生生一句:“谁呀?”然后咯吱一声响,开门的是落菊。

    落菊见了魏松,笑道:“这大晚上的,有什么事还跑了来?”

    魏松往里探了探,问到:“扬灵呢?”

    “说是有事,往书韵局去了。你可紧着点,别说出去。要是给押班知道,扬灵姐姐非得受罚不可。”

    魏松没想到宋扬灵去得这么快,不禁低叹一声,正要走,却顺嘴问了句:“就你一个人在?试茗姐姐歇下了?”

    落菊想也未想,道:“没呢,说是突然想起灿霞宫有事,在扬灵姐姐后面不久,也出去了。”她不禁笑道:“说也奇怪,偏生都撞着今日有事。”

    魏松本来不觉得有什么——试茗在的这段日子,灿霞宫时常有人过来说话。毕竟试茗是楚昭仪身边主事的宫女,想来不少事情还得她经手。可听见落菊最后那无心一句笑言,心里却似有什么东西被点着了一般。

    他越想越不安,也顾不上和落菊说话,急匆匆地迈步朝外走去。

    落菊复又关上门,敲着魏松越走越远的背影,心道好生奇怪。

    ——————

    孟昱听那脚步声越来越近,不禁喜上眉梢,扒开眼前枝叶,从花木从里走出来。昂藏身形在月光下北拉出一道极长的黑影。

    他笑着道:“扬……”,后半个字生生咽了回去。面上表情急剧变化,方才舒展的笑意随着眉头一挑,变作满脸惊诧:“婉琴?!”

    周婉琴半垂着头,左右紧紧扯着右手的袖子,揪得那朵针脚细密的白海棠都变了形。

    乍听见孟昱的声音,心中又浅浅浮起一丝欢喜,像是从层层忧虑中浸出来的一样。

    她抬起头,直直望着孟昱的脸,问:“孟大哥,你真要离宫了?”

    孟昱还没从来人变成周婉玉的震惊中恢复,点着头,也顾不上问她为何在此处,只问:“扬灵呢?”

    ……

    周婉琴尚未答言,只听得后方传来一道温温柔柔的女声:“妹妹不是去书韵局么?怎在此处?”

    二人皆是大吃一惊,齐齐回头,只见花遮柳隐下走来一个面生的宫女。

    试茗往前走得两步,本来满面笃定,一瞬间发白。她竭力稳住心神,故作镇定道:“天色暗,没看清,认错人了。”说完,两行目光将孟昱和周婉琴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这才欠身而走。下午魏松和宋扬灵说话时,被试茗听见了几句。她想起这段日隐约听说过一个侍卫,与扬灵一道因罪入宫的。两人似乎还颇有交情。没想到交情却到了男女之情的份上。

    她其实颇为看好宋扬灵,想着她日后必将承宠于天子。而楚昭仪年华未逝,却已有爱齿的迹象。她不得不为自己打算。是以,在楚昭仪跟前一力维护宋扬灵,不过是不想毁了这粒棋。

    听得宋扬灵与那侍卫之事,便有心撞破。一来是为了落宋扬灵面子,让她羞愧之下断了这个念想。二来则是为了拿住弱点,以此和宋扬灵的关系更近一步。

    没想到,竟然竹篮打水一场空!来的竟然不是宋扬灵!

    周婉琴本来满腔的话想说,却被试茗兜头碰了过来,吓得她脸色灰白,再不敢多逗留,只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包袱,一把塞进孟昱手里,说一句:“孟大哥,你保重!”便遮着脸急匆匆地走了。

    孟昱也担心再待下去,碰上其他人,反而惹出是非。心里纠结不已,又担心出事,又担心一会儿宋扬灵过来,两人遇不上。

    如此想着,仍是不敢多耽。一面走,一面回头。只觉暗影更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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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松从宝文阁追出来,走到半道,听见窸窸窣窣裙裾之声,立刻向侧边一躲,就见试茗低着头,心不在焉地过去了。

    他也没出声,等着试茗走后,才闪身出来,继续往辰渠门而去。

    宋扬灵与微霜告辞,从书韵局出来。算算时辰,此刻孟昱大约已经去了。心里一阵又一阵地发紧。无奈和失落压得她差点喘不过气来。方才与微霜闲坐说话时,双眼一直盯着沙漏,整个人就像生生被劈做两半。有一半拉着坐定不动的她,惶急地催促:“还不走?!再不走,可能就再见不到……”

    “立刻起身,现在去肯定还能碰上……”

    听着脑子里一声急过一声的催促,身子却似被钉住一般,动弹不得。

    那种无能为力,眼睁睁失去的感觉,像一道寒凉的口子。

    连怎么走出书韵局的,都不记得了。只依稀记得出门时似乎正碰上婉琴,她面色潮红,低着头,急匆匆的。两人在门边撞上,婉琴的目光有点奇怪,瑟缩而又带着探究。也就那么一两眼,寒暄几句,便走了。

    宋扬灵拖着步子一路走来。到辰渠门时,明知孟昱不可能在了,仍是忍不住地四下打量,就盼着奇迹一样。似乎也盼着这里因为孟昱曾经来过,而和别处不一样。

    正愣神间,听得一声呼唤:“扬灵!”

    她狂喜地回头——来的却是魏松。

    魏松跑过来,左看右看,不见其他人,便问:“孟大哥呢?你们方才可在此处?试茗姐姐可能看见你们了。我来的路上遇见她……”

    宋扬灵长长地叹了口气,道:“没,我从书韵局出来,刚到。”

    “啊?”魏松一时理不出头绪,又问:“你没来见孟大哥?”

    宋扬灵颓丧地摇摇头,继而勉强笑了一笑,像是要安慰自己似的:“我猜,试茗可能会跟过来,就去了书韵局。”

    从头到尾,她对试茗就没放过心。她的防备和魏松的防备不一样。她是分析推测过的。试茗这样的人,看上去普普通通,却能在楚昭仪身边脱颖而出,又怎会真的只是普普通通之人?又怎会待自己好到不惜在楚昭仪跟前撒谎维护?仅仅只是因为自己和她妹妹一般大?或者因为自己这些日子尽心的照料?

    她不知道试茗的真实用意是什么。也许是握住自己的把柄,也许是为连楚昭仪都不知道的后宫人物做事。

    不管用意是什么,她对试茗这样的人,这样深沉的心思,不得不防。

    最后,试茗果然来了。

    而她,也果然没有让试茗如愿。

    宋扬灵又幽幽地叹口气,与魏松一边朝宝文阁走,一边低声说:“这几日我有个想法,想和你说说。”

    魏松抬头,望着宋扬灵:“什么想法?”

    “如你我这般,一月不过一贯钱的薪俸。既无外财,也无油水。就算想往上走,哪里比得过在别处当差的人?”宋扬灵顿了顿,又道:

    “不过,我有个赚钱的法子,就看你敢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