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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守卫虽属禁军,在宫中行走,却与内侍、宫女来往不多。周婉玉出事月余之后,孟昱才从其他侍卫处听得零星消息。
那日上午,日头刚到半空。洒下一地金黄日光,映着铠甲,耀人的眼。看守宫门的几人正是又热又渴,聚在一处,互相推脱谁去拿壶水来。
也不知怎的,话题就绕到了宫女身上。
年纪稍大些的王九在日头下眯缝起眼睛,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又朝地上吐口唾沫,才愤愤不平地说:“我操他娘的,那些个连家伙都没有的内侍,也能享用细皮嫩肉的宫女。反倒你我……”他说着,瞄了瞄几个人的下身,又呸了一声,才说:“这才真是他娘的英雄无用武之地!”
孟昱一听,眼皮一跳,心中打鼓。想起周婉琴向他说的周婉玉和梁信义之事。突然觉得胸闷得厉害。他靠在宫门边的墙上,冷眼瞧那几人闲扯。
只听有一人问到:“九哥,你说的可是真的?当真有宫女和内侍搅合在一起?”他说话时,睁大了眼睛,目光直愣愣的,像是眼前已浮现出无限春光。
“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王九哼一声,指着不远处书韵局的宫门:“就那,听说夜里当场抓住一个内侍还有三四个宫女,打得透死!我还听说,那些个宫女……”说到一半顿住,引得众人直勾勾地望着他。
“怎么了?倒是快说呀!”
“都是光着身子被拖出来的。宫女们身上全是青紫伤痕。有牙咬的,还有拿香烫的。那狗娘养的连那下面都烫。”
顿时一片啧啧之声。
“他娘的,改日老子非得在那些浪货们跟前脱下裤子,她们才知道到底什么叫男人!”
王九一听,边笑边说:“就你那玩意儿?叫人看了,以为男人都只有这么点儿,更得和内侍好了!”
众人爆发出一阵哄笑。
那人登时涨红了脸,扯着裤子叫到:“你们看,你们看,大得很!”
哪有人真的去看,都望着他笑个不停。
只有孟昱关心书韵局到底谁被抓了去,紧张问到:“那被抓的宫女叫什么名字?”
“嗤,谁他娘的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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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班以后,孟昱瞅人不备,走到书韵局附近的墙角下,靠墙站着,希望碰上周婉琴或者宋扬灵,能够问个究竟。
也不知站了多久,终于远远看见两个宫女朝这边走来。他本来不在意,因为不是从书韵局里出来。没想到仔细一看,其中一个依稀是宋扬灵模样。立刻站直了。
宋扬灵和微霜越走越近。微霜悄声对宋扬灵说:“看,宫门那边站了个侍卫,好高的个子。”
宋扬灵仔细一看,发现是孟昱,便对微霜说:“我认识的,是跟我一起被罚入宫的。姐姐,你先进去,我问问他,可是有什么事情。”
说话间,两人已走到孟昱近处。微霜便走便偷偷打量了他两眼,才进宫门去。
宋扬灵则在他身边停下脚步,问他:“孟大哥,可是有事?”
孟昱见微霜已经进去,立刻开口问到:“周婉玉,是不是出了事情?”
……
宋扬灵一时不知从何说起。想毕竟孟昱已经知道周婉玉和梁信义的事情,不必多说,也不必隐瞒,便直接说结果:“表姐已经不在了。”
果然出事的是周婉玉!
孟昱一时百味杂陈。那时虽然因为她撇下自己勾搭内侍而气愤不已,念起她如此下场,倒也不觉得自作自受,胸中恶气得出,只觉得唏嘘无比。
又问:“那她后事如何?”
周婉玉下场凄惨。宋扬灵也不忍见,此刻说起仍是心有戚戚。抬头看了孟昱一眼,只见他面上也似有伤心之色,便说:“既是受罚,这后面的事情我也就不得而知了。”
孟昱也默然,长叹一口气,才问:“婉琴没事吗?”
“嗯,她一切尚好。”
孟昱看看眼前的宋扬灵。他记得刚见面时,宋扬灵才到他胸前高,现在看来,怕是到自己肩膀了,说一句:“你长高不少。”又见她面上有红色的疮印,还有几个白色脓点,关心一句:“少食辛辣之物,另外羊肉这些也要少吃。”
宋扬灵没想到孟昱还会关心她,莞尔一笑:“没事,过些时就好的。”
彼时斜阳西下,在人背后拉出长而细的影子。两人因为同一个原因入宫,怎么也有点自己人,同病相怜的意味。宋扬灵便说:“我不在书韵局了,要调去宝文阁。刚刚就是从那里过来。”
孟昱大吃一惊,意味她和周婉玉的事情有牵连,连声问到“怎么好端端的调走?可是因为那件事?”
宋扬灵连连摆手:“那倒无关。”只是调走原因太过复杂,三言两语说不清楚,她只简单说到:“宝文阁是先帝藏书的书馆,恰好缺一个小宫女。我因为之前一直整理书册,又与宝文阁的押班赵爷爷熟识,他便和陶姑姑说将我要了过去。我去那儿也是守书的小宫女,跟在这儿没什么区别。要调我去,便去咯。”
孟昱依宋扬灵所言推测:“听你如此说,宝文阁应人不多。管事的又与你相熟,你过去,再好不过。起码得个平平安安。”,
宋扬灵听孟昱说话,知他心思缜密,莞尔一笑:“正如孟大哥所言。”
孟昱又问:“那我以后能找你借书看么?做守卫之后,两年多没碰过书。”他又低声叹一句:“总不能一辈子守宫门。”
宋扬灵一口答应:“行啊,没问题。你想看什么,给我列个单子,我先去找找。只是宝文阁在后苑里,不比在书韵局往来方便。你是侍卫,不得进到里面。往后我七日出来一遭,在辰渠门那里等你,可好?”
孟昱大喜过望:“如此,我先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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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过孟昱之后,宋扬灵回到书韵局。今晚是她在书韵局最后一夜,明儿一早起就得去宝文阁当差。
她走得其实不容易。跟赵爷爷说想去宝文阁是简单事,但要陶姑姑肯放人就没那么容易。
起先陶姑姑想着虽然宋扬灵面上起了疮疖,但总归有好的一天,还打算留着她奇货可居。又嘱咐微霜看着点宋扬灵的饮食。但宋扬灵早与微霜约好,私底下仍旧吃上火的食物。
于是面上一日比一日严重。
渐渐的,陶姑姑便有些动摇。想到莫不是押错宝了?
后来宋扬灵睡觉时一晚上没盖被子,第二天就有些伤风咳嗽。彼时底层宫女根本没有见太医用药的机会,病得重了,往宫外寺院一送,等于死路一条。
书韵局里人又多,陶姑姑生怕过了病气。没想到宝文阁那边恰巧要人,还说看着宋扬灵不错。赵恒秋又是押班,宫里的老人,陶姑姑怎么也得卖他几分面子,一开口放宋扬灵去了。
微霜私底下偷偷问宋扬灵,为什么非得去宝文阁。
宋扬灵说:“也没其他去处。面上的疮疖总有一天会好,陶姑姑又有心思捧我上去,迟早得被人盯上。宝文阁那里,人少,又是宫里冷僻无人之所。莫说大家轻易想不起来这个地方,就算想起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的。岂不是藏身的好处?”
微霜还担心:“真打算一辈子躲在那里?”
宋扬灵却笑笑,说到:“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还没谋好,怎敢肖想其他?!”
她正想着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只觉肩上突然被人一拍,惊得连忙回头,却是周婉琴。
“琴姐姐,吓我一跳。”
周婉琴不好意思地一笑:“我赶着你追了好一会儿,你都没听见声响?”
宋扬灵摇摇头:“刚刚在想还有哪些东西要带走,想得太入神。找我有事?”
周婉琴这条命可以说是宋扬灵从阎王口中抢回来的。从昭阳殿虎口脱身以后,她时时刻刻记着宋扬灵的活命之恩。宋扬灵生病那几日,她端茶倒水,衣不解带地照料了几周。生怕陶姑姑一声令下要将扬灵送出宫。
到此,二人之间才真正有了姊妹之情。
“你明日就走,又在后苑,以后见面怕是不那么容易。大家都是两手空空入宫的,我也没什么贵重东西,绣了两块帕子,还有一身衣服给你。”
宋扬灵低头一看,只见周婉琴手里拎着小小一个包袱。
“琴姐姐,你别这样,我又不是去受苦的。宝文阁虽然冷僻了些,想是不缺衣食的。而且那边人少,反倒简单。倒是你,在这里,可得万事小心。帕子我收下带走,衣服你留着。我们都是一样的宫女,你的进项我还不清楚?大家都难得一块好衣料。”
周婉琴却不容她拒绝,将包袱塞在宋扬灵怀里:“你不拿,我可就生气了。”
宋扬灵便将包袱拉开一点点,看见衣裙一角,知道是今年刚发的一块新布,用来秋天做衣裳的。宫女的衣料都有定额。宋扬灵要是收了这套衣裳,那今年秋天,周婉琴就得穿去年的旧衣裳。
“好精致绣工。”宋扬灵赞一句,将帕子抽出,仍将包袱还给周婉琴:“姐姐的心意,我知道也了解。但真没必要。咱们是姊妹,既然同在宫中,自然要互相扶持。我穿走了你的衣裳,你怎么办?再说,我在宝文阁,连个多的人都见不着,穿这么好看给谁看?”
周婉琴见宋扬灵坚持不收,只得将包袱抱在怀中。想起宋扬灵明日就走,不由得眼眶一红,抓着她的手,嘱咐到:“到了里边可得小心身子,要再生病不是闹着玩的。”
宋扬灵点点头:“哎,我晓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