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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思乔!你他妈给我住手!”
压抑的空间里回荡着沈澄瑶撕心裂肺却又无法响亮的哭声和旁辉嘶哑的咆哮声。关思乔仿佛没有听见,他举着刀,用一种温柔的眼神看着沈澄瑶,却对旁辉说:“旁队,不是剜她就是剜你,咱们老战友这么多年了,你了解我们。”
旁辉狠狠啐了一口,奋力起身,“我了解你们……我他妈现在才知道你们就是人都不如的畜生!”
“有本事冲我来,我欠你们的,我还,不要伤害一个孩子!”旁辉低吼着,颤颤巍巍地直起身,却被椅子绊倒了好几次。碎裂的膝骨磕在地上,剧痛一阵阵袭上来。
关思乔被猛地一下椅子砸中,身体歪向一边,刀在沈澄瑶的肩膀上又带了一道。旁辉仅用一条腿站着,用背后的椅子将关思乔用力一压,套过椅子的双手夺过了关思乔手里的刀。他刚刚举起刀,就被一枪崩了手,子弹弹射在刀背上,刀锋深深削进他的手背,再旋转着飞出。舒雷鸣举着枪冷眼看着旁辉,枪口调转方向又对准了角落里刚刚举起手|枪的王国。
王国的脸色铁青,抬起的枪与对方僵持在半空,视线和舒雷鸣对上了。王国在对方的目光下慢慢放下了手。
就在那一瞬间,王国的手忽然斜歪,一枚子弹以一种古怪的方式射向了舒雷鸣。舒雷鸣在那瞬间同样开出了子弹,身体尽全力扭曲,然而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按住了他的肩,他此生避过无数枚子弹,却没有避开这一枚,子弹嵌入他的前胸,就在那一瞬间他身后的李建昭一腿将他扫倒在地,子弹擦着他的心脏嵌入了身体。
疼痛感隔空了几秒才升腾上来,李建昭以一种极其强烈而敏锐的直觉抬头看向了门口。一个低着头,穿着浅灰色羽绒服的青年慢慢出现在混凝土墙边。
沈晾的手抓着灰墙,手指按成了苍白,眼前的一切都和他所“看”到的景象不断重叠、反复。他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时间,他在无数个影像里穿梭又落定。他用尽一切办法制止他所看见的景象里的对王国、旁辉的任何伤害。
但是他都一次次失败了。
沈晾用力摇晃脑袋,黑漆漆的双眼看向拿枪对准他的舒雷鸣。
制止伤害的最好方法,是消除伤害源——他一直都知道。
沈晾再次用力甩了甩脑袋,将一头冷汗都甩去。他脸色苍白,太阳穴处的青筋和血管都清晰可见。他看到了浑身是血的旁辉和一条腿剜去了血肉的沈澄瑶。
沈晾觉得自己的头更疼了。筋脉在他的头皮上一跳一跳,仿佛承载着另一个不属于他的强烈的心跳。他的整个身体都成了一个巨大的共鸣腔,让心跳在里面冲撞回响。
他的视线紧紧盯着坐在地上气喘吁吁的旁辉。他不知道这到底是现实还是他所看见的画面。无论是现实还是幻觉,他都必须阻止。必须阻止。
他一步步向旁辉走去,脚步声在空间里不断放大,所有人都仿佛成了静止。他的背上全是冷汗,一层层将衣物湿透。手臂上的疼痛,胸口的疼痛,小腿上的疼痛……
他看到了旁辉血肉模糊的腿,看到了他鲜血淋漓的手掌。腿上的血已经渐渐凝结了,手指上还在不断慢慢地滴下红色的液体。
颜色太沉了。
沈晾猛地跪在了旁辉面前。整个世界都是无声的,只有旁辉的血滴在地面上响起的回荡声。
滴答。
旁辉在张嘴说什么。但他的一切举动都仿佛成了无声的慢动作。沈晾扭头看向了向他再度举起枪的舒雷鸣。
沈晾看向舒雷鸣的脚。他向前侧迈了一步,踩在了李建昭的衣摆上。
——一。沈晾在心中默念。
舒雷鸣抽出了大腿一侧的刀,握在左手。
——二。
刀和子弹一起飞了出来。
你在开枪的同时,被下方的李建昭一刀切断膝关节筋腱,子弹偏离击中关思乔。
沈晾低声开口,声音像是透过某种奇诡的介质传递出去。舒雷鸣的身体一歪,偏离的子弹猛地射入椅子下关思乔的小腹。
柯晓栋抬起枪对准迅速再度起身的王国,他推开李建昭,稳住舒雷鸣,再对准王国那片刻间的举动,像是慢动作一般被沈晾分解成了数步。
你向王国开枪,对方的子弹射中你的枪膛,你——
“够了,阿晾!够了!”旁辉一把抓住沈晾,迫使他看向自己。沈晾漆黑的眼睛里反射不出任何一点光亮,他的眼球慢慢向下看向旁辉皮开肉绽的手掌。
——你的手掌断——
旁辉将不断翕张却不发出任何声音的那双唇瓣堵在了自己的嘴里。
枪声随即响起。王国一枪撩了柯晓栋手里的枪,柯晓栋的手血淋淋的,就像旁辉一样。
旁辉两手抱住沈晾的头颅,染血的手掌将沈晾半个脸都抹成了腥红。
旁辉在他嘴里尝到了腥咸的味道。沈晾大睁的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淌下了眼泪。
吴不生,吴不生,吴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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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陌在水沟里回想他过去的那段时间所观察到的沈晾。他想起了很多难以理解的事,其中包括沈晾和旁辉的感情。沈晾和旁辉当真是那种关系吗?沈晾爱旁辉吗?
为什么在听到旁辉被绑架的消息之后,他本瞬间决定去医院,又翻悔想要回到警局,最后又再度决定去医院?
旁辉的绑架真的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吗?
李陌接触过太多的特殊人物了,有些人是他亲自监视的,有些人是他通过资料了解的。他们都不是正常人,他们对社会和世界有破坏欲和毁灭欲。他们大多被亲朋厌弃,而少数处于充满了欺骗的环境中。他们无法真正用真心对待正常人。
沈晾对旁辉是真心的吗?
不是的。他欺骗所有人,他的能力不仅仅是预示厄运,而是控制厄运……如果他和吴不生的确是死敌,旁辉成了他的诱饵,也同样是吴不生的诱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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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思乔震惊地看着沈晾。他看清了沈晾的唇语,看清了之后发生的一切。他是什么人?他还是人吗?
他能控制这里所有人接下去发生的行为?!
旁辉和他是什么关系?
关思乔难以置信地看着青年。接着他想起了一个人,吴不生告诉过他们的人,一个有特殊能力的人。
……沈晾。
“他对任何人都没兴趣,只除了几个人,他在意的任何人,感兴趣的任何人,我都要你们把他们折磨到……嗯——死为止。”
关思乔慢慢地握住了掉落在一边的刀。
就在那一刻,关思乔看到沈晾忽然推开旁辉向沈澄瑶扑去,他看到门口的杨平飞举着枪,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关思乔的一条胳膊上一个血洞,飞出去的刀在沈晾的肩上撞了一下就力竭掉落下去。
沈晾慢慢地扭过头来,他半张脸都是血,黑沉沉的眼睛死死盯着关思乔。呆滞的沈澄瑶在他的怀里终于放声大哭起来,大声嘶叫着“哥”。
“好痛……哥……”沈澄瑶将脸深深埋在沈晾的胸口。
沈晾抱紧了沈澄瑶,手背如同一种奇异的生物的指爪。
沈晾的胸口一阵阵钝痛。他很久没有这样痛苦的感觉了。哪怕在那个暗无天日的监狱里,他也没有这样绝望过。
现在到底是现实还是幻觉呢?他看见的到底是谁的厄运?他到底在哪里?
他看见自己走在一条灰暗的通道上,没有灯光,没有栏杆。他又看见自己坐在一辆车里,驾驶座上。他是什么时候学会开车的呢?车消失了。关思乔、舒雷鸣的尸体躺在地上,柯晓栋看着他拿着刀向他逼近。他看到自己手里有一把鲜血淋漓的军刀。
他看到旁辉陷入了昏迷,躺在血泊里,沈澄瑶像是一个坏死的人偶,靠在墙上,坐在他父母的背上。他最爱的人,唯一在乎的东西,都被红色覆盖了。
他看到自己走上泥泞的土地,四面都是身穿警服的人,他们像是看不见他一样往他身后奔去。他看到自己全身都是血。
他不会杀人,他知道自己不会。他只会预测厄运而已。他能从别人的过去预测对方未来的厄运。
他不是吴奇,控制不了别人。
他看到自己坐在驾驶座上,就像自己曾经遇见过的一个遭遇车祸的人那样疯狂地踩动油门。有一个人坐在他的后座,那个人打开了cd机,打开了约翰受难曲。
吴奇说:“我丢给你了一个‘定时|炸弹’。”
“我曾经有过一个奇思妙想,如果我将你预测的一个必死的人,用我的能力控制他不去死,事情会不会发生改变呢?”
不会。他知道。
“我帮了他做过很多事,你要知道如果我回去,我还会帮他做更多的事……你会给我这个机会吗?嗯……你会吗?”
不会。他知道。
“你知道是谁赢了。”吴奇说。
他赢了。他知道。
他赢了。
——我丢给了你一个定时|炸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