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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您难道……又遇到故人了?”
听到雪魔的疑问,斐亚然却没有给出任何回应。
实际上,就连他自己也无法确定,那一瞬间感知到的细微波动,究竟是否真实存在过——
他竟然在接近魔域底层的肮脏之地,感知到了唱晚池水和不老泉的微弱气息。
这几乎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不说唱晚池水和不老泉,在如今的神眷大陆上,唯有斐亚然本人才有,单说这两样泉水因为被他泡过亚克宝石,而全部染上了强大的光明气息这点,对魔域的所有黑暗生物来说,都绝对是会令他们唯恐避之不及的□□,只要沾上一点,皮肤都会被腐蚀出一个窟窿来。
这样斐亚然专属的泉水,或者被他用这泉水浸泡过的物件,在整个大陆上也没有几件,大多被斐亚然送给了曾在艾泽拉斯的朋友,以及那几个曾与他有过短暂缘分的徒弟。
当年艾泽拉斯被毁,整个精灵族高层几乎全数覆灭,安斯老师也陷入沉睡,斐亚然在精灵族的好友,唯有星轨一直平安活到现在,其余的所有朋友,都彻底消散成了星星点点的光芒,最后终于回归到小绿所化的幼小生命之树中,等待新生。
斐亚然曾经送给他们的东西,也大多在那场浩劫中被付之一炬,唯有曾经送给白的一只耳环,在战后被星轨找到,送还给了斐亚然,至今仍与他曾送给小阿尔的亚克宝石项链一起,静静躺在斐亚然的背包深处。
至于那几个徒弟的护身符等物,斐亚然也不清楚,在里昂和西里尔接连离世后,他们的遗物会被怎样处理。
所以,带有他印记的东西,倒也不是完全没可能会出现在这里。
不过,令斐亚然疑惑的是,在魔气如此猖獗浓郁的魔域底层,即使是曾经沾染了净化之力的饰品,也不可能在这样的环境中,保存近三百年还没失去效力。
不过,无论怎样,既然是他曾经送出的东西,总归不能让它们一直流落在魔域才是。
想到此,斐亚然闭上眼睛,又细细感知了一会儿后,这才踩着风元素,向泥沼西北方更加黑沉的沼泽深处飞去。
在他身后,雪魔和凯恩对视一眼后,不约而同对对方露出一丝厌恶的神情,而后迅速跟上斐亚然的身影,也向泥沼深处飞去。
不得不说的是,魔域的环境,真是糟透了。
尤其是这片几乎遍布一整个空间的巨大泥沼,不但散发着浓重的恶臭,其上偶尔生长出的黑暗植物,也大多狰狞可怖,往往在不经意间,用那些看似腐朽的枯枝烂叶,绞碎对其没有防备的低等魔兽,进而把那些尸体化为养料,滋养自身。
在整个魔域,除了魔王路西维尔所居住的魔域最底层,物产最为丰富,其他子空间大多十分贫瘠,偶尔出现一个产出不错的子空间,都会引起魔域高层各位大佬们大打出手。
但即使是那些供低等魔族生存居住的子空间,也很少有像这处子空间一样,几乎完全找不到下脚的地方,肮脏泥泞得令绝大多数魔族,都几乎难以忍受——
即使堕落了也仍保留着根深蒂固精灵洁癖的凯恩,自然更是如此。
至于雪魔,虽然自从他来到这个世界以后,就经常会菊开几度,但只要是人形魔族,并且压得倒他的,就根本不可能会在这样一个危机四伏的子空间中落脚,雪魔在有条件的时候,也绝对会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更别说会主动跑到这烂池塘一样的子空间中活受罪。
所以,对于翡翠/师父竟然能如此面不改色地在沼泽上空穿行,凯恩和雪魔一时间竟忍不住生出一分佩服来。
但很快,他们就再没有功夫去纠结沼泽所散发出的恶臭。
在斐亚然停下脚步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在同一时间感知到,一股似有若无的,极为危险的气息。
想起关于潜伏在沼泽深处的那个,被无数魔族忌惮万分的强大魔兽,凯恩和雪魔眼底一时间都现出一丝凝重。
斐亚然却好像完全没发觉到危险,在停步细细感知了一番空气中越发明显的怪异波动后,终于再度向某个方向飞去。
“噶——!”一声极为粗粝的,满含着警告威慑的低声咆哮,在斐亚然举步时,猛然炸响。
目光倏然落在远处诡异丛生的巨大腐叶魔植上,斐亚然能从那咆哮声中,听出那魔兽的拒绝。
同为精灵的凯恩,自然也注意到了这点,一时间倒是诧异地挑了挑眉——
如果雪魔之前所说的信息无误,对于擅自闯入这片领地的外来者,那魔兽早该主动攻过来才对,而不是在被他们逼近到藏身之处时,才象征性地发出一声警告。
而且……
靠近之后凯恩和雪魔才发现,那魔兽身上的气息,似乎有些怪异。
从来到这个世界开始,就一直生存在魔域的雪魔,或许根本不知道那气息究竟是什么,但对曾经隶属光明阵营,现在却已经成为彻头彻尾黑暗精灵的凯恩来说,即使那一丝有着光明味道的净化之力再细微,他也依旧能够隐约感知到。
凯恩也是这时才明白,翡翠之所以停留在这个空间,大概就是因为那个奇怪的魔兽。
虽然那魔兽的咆哮声中,充满了警告和拒绝,斐亚然却莫名觉得,它的反应有些色厉内荏。
不过,或许正是因为这头魔兽,并没有像之前遇到的其他魔兽一样,不要命地冲过来,斐亚然才没有在第一时间用双剑招呼对方。
心底如此想着,即使明白那魔兽似乎很排斥自己的靠近,斐亚然也还是没有任何犹豫地,向那魔兽的藏身之处飞去。
“噶——!”
“噶嗷——!”
随着斐亚然的靠近,躲在腐叶植物后的魔兽咆哮越来越粗重,声音也越发不安,终于,在发觉斐亚然根本不可能被自己吓退后,那魔兽“噌”地一下从那腐植后窜了出来,向沼泽更深处飞去。
微微皱眉看向那被浓重魔气包裹成一团的黑雾,斐亚然眼底终于现出一丝诧异。
没有修炼出人形的魔兽,即使力量再强,大多也全凭本能行事,对力量的追求根本与生俱来,按理说遇到像自己这样主动来“挑衅”的存在,根本不可能是这种反应——
那简直就像是对自己唯恐避之不及。
会有这样的反应,只有两种可能:
一种,是对方对力量和危险的感知能力极强,并且极懂得趋利避害,但就算本能再强的魔兽,在斐亚然根本还未出手的时候,也不可能会这么惧怕他;
第二种,则是对方或许,曾经见过他。
但这样一个周身魔气如此浓重,身上却还偶尔闪过一丝净化之力波动的魔兽,斐亚然十分确定,自己根本从未接触过。
再加上那魔兽身上可能有自己曾经赠与亲友的东西,斐亚然自然不可能如此轻易放过那反应怪异的魔兽。
若论起对风系魔法的操控,这世上恐怕唯有精灵王,才能胜过斐亚然。
所以,在斐亚然认真想要截住谁的时候,即使对方的速度再快,行动路线再诡异,最终也还是不会有丝毫逃脱的可能。
周身弥漫着层层黑雾,当那魔兽险些再一次撞上斐亚然时,终于忍无可忍地停了下来。
一反之前不想与斐亚然正面交锋的模样,被激怒的魔兽嘶吼着掀起千丈淤泥,从四面八方向斐亚然铺天盖地袭去。
而后,在斐亚然的身影被那散发着恶臭的淤泥遮挡住的一瞬,顿时又想拔腿离开。
“你打算去哪?”几乎只是一个呼吸的功夫,原本被淤泥裹住的斐亚然,便再度挡在了那魔兽的身前,“想要困住我,起码得拿出些真本事才行啊……”
若有所思地看着那魔兽,像刚才那样看似声势浩大,其实不过只堪堪能遮挡下斐亚然视线,根本连他衣角都无法触到的魔法,根本就像是这魔兽在故意放水吧?
发觉那魔兽正看似不着痕迹,实际却一点点向后缩去的模样,斐亚然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第一次纳闷自己的威慑力,究竟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强了,竟然在打到魔兽的老巢时,还会被对方如此忍让。
难得遇到个这么识时务,还不主动找死的魔兽,斐亚然也没想着要把所有遇到的魔兽都赶尽杀绝,只略微沉吟了一下,便对那魔兽说道:“把你身上那个有净化之力的饰品交给我,我就放你一条生路。”
却没想,那魔兽在听到他的话后,身上的魔气都狠狠动荡了几下,而后,以比之前更快的速度,拔腿向与斐亚然相反的方向狂奔而去。
微微蹙眉,斐亚然自觉对这只魔兽已经足够有耐心,但如此,却并不表示他乐于在这里浪费太多时间。
既然那魔兽如此不配合,斐亚然索性决定亲自去取对方身上藏着的东西。
虽然对于一个魔兽,为何会如此坚持藏匿一个具有光明之力的饰品这件事,斐亚然暂时也还没想明白。
但,只要抓到那魔兽,大概就能知道答案了吧。
眯眼看那魔兽转瞬间便逃出去很远,斐亚然微微抬手,一个巨大的,覆盖在正片泥沼之上的光之牢笼,便瞬间照亮了整个子空间。
浓郁的光明之力,对生存在这里的无数弱小魔虫来说,简直就是催命的□□。
它们嗡鸣着尖叫着,成群结队向那明亮的牢笼上撞去,而后转瞬间被净化成飞灰,重新融入黑沉的泥沼之中。
操控着光之牢笼逐渐缩小范围,斐亚然如同瓮中捉鳖一样,把那逃窜出很远的魔兽,牢牢锁定在牢笼中。
随着牢笼越缩越小,那魔兽周身浓重的魔气,也渐渐被净化殆尽,逐渐显露出隐藏在黑雾中的真实模样——
那是一头极丑陋的,浑身满是脓包和淤泥的黑色四蹄魔兽,身形肥硕,头上有角,乍一看上去,倒是有些像在泥地里打过滚的河马。
似乎极讨厌那困住他的光之牢笼,那魔兽紧紧闭着眼睛,把自己缩成一团,时不时还用后蹄狠狠踹几下光之牢笼,整条后腿都快被那浓郁的净化之力,给腐蚀殆尽。
知道这魔兽脾气古怪,斐亚然这次也不再跟它沟通,在仔细观察了一下后,才发现,在那魔兽的脖子上,生有一圈厚重的鳞甲,他要找的东西,似乎就在那鳞甲之下。
脑海中隐约闪过什么,斐亚然一时间却也来得及抓住,不过有一点他倒是可以十分肯定,这魔兽身上的东西,确实是自己曾经赠与朋友的饰品,至于具体是哪个,只有等他把那饰品从这魔兽身上取下来时,大概才能看出来。
蹙眉看了眼那魔兽身上层叠覆盖的淤泥,斐亚然对着那魔兽甩出好几个水球术后,这才勉强把对方身上散发恶臭的淤泥清理干净。
不过,即使如此,面对这样一个身上满是脓疮的肮脏魔兽,斐亚然也还是不想伸手去触碰。
从包里抽出一把长剑,斐亚然看了一眼正浑身颤抖趴在光之牢笼里,双目紧闭的魔兽,终于用剑拨弄了一下那魔兽脖子上的鳞甲,想要看清楚被藏在其中的饰品,该怎么拿出来。
却不想,原本任由他动作的魔兽,在发觉斐亚然竟然碰了它的脖子,顿时像疯了一样,咆哮着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血红的,完全没有一丝瞳孔的可怖眼眸,形状却是极好看的杏仁状,落在那样丑陋而又支离破碎的面孔上,简直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可就是这样一双诡异至极的眼睛,在看到牢笼外的斐亚然时,却忽然滚落出大滴大滴鲜血一样的泪水来。
微微睁大眼睛,在看到那双诡异却莫名熟悉的杏眼时,斐亚然险些连呼吸都忘了——
因为曾经,在他的记忆深处,也曾有过这样一双同样形状的美丽杏眼,镶嵌在雪白顺滑的皮毛中央,像是世间最最纯净的蓝宝石,永远闪烁着友善温暖的光芒,如同被日光照耀的湖水般熠熠生辉。
可是,可是那双眼睛的主人,本是世间最纯净美好的小王子,怎么可能会是这个浑身没有一处完整皮肤,身上也一直散发出浓重魔气的丑陋魔兽……?
他几乎颤抖着唤出系统面板,在把焦点选中那魔兽,看到焦点列表上显示出的名字时,终于忍不住捂嘴哭了出来——
“西泽尔……?!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光之牢笼瞬间破碎,斐亚然张开双臂狠狠抱住那浑身满是脓疮的可怖魔兽,压抑了两百年的泪水,在见到这个从小陪伴他长大的独角兽小王子时,终于再也忍不住,一串串从眼角滑落,“当年我回到艾泽拉斯时,所有的一切都已经化为一片焦土,独角森林也消失了……星轨说你们都不在了,我那时……简直难过死了……”
怀中传来“噶噶”的悲鸣,斐亚然这才忽然想起什么,赶忙向后退了退,一边伸手帮西泽尔擦去眼角大滴滑落的泪水,一边抽出双剑,给西泽尔刷了两个持续和两个大加的回血技能。
但不知为什么,明明该立竿见影的恢复效果,却并没有治愈西泽尔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只堪堪把它之前被光之牢笼腐蚀的后腿,给止住了血。
“怎么会这样……”七秀的云裳心经并非光明属性,就算对黑暗生物,也应该有同样的治愈效果才对。
短暂地慌乱后,斐亚然终于想起来,自己是因为什么找到的西泽尔。
眨去眼底险些又要滑落的湿意,斐亚然强忍着心底的颤抖,对西泽尔说:“西泽尔,你脖子上戴的,是不是当初我送给你的秘银项链?”
西泽尔闻言,轻轻眨了眨眼睛。
咽下喉头的哽咽,斐亚然深吸一口气,这才又轻声对它道:“那,你让我看一看,好不好?”
自从当年艾泽拉斯浩劫过后,已经过去了两百多年,在确定西泽尔的身份后,斐亚然就大致猜到,它当年可能是不小心掉入了艾泽拉斯通往魔域的界壁,才会出现在魔域这样肮脏的地方。
独角兽本是世间最纯洁善良的光明生灵……斐亚然简直无法想象,西泽尔当初究竟是经历了怎样可怕的痛苦挣扎,才会被污染成现在这样面目全非,连他都几乎没有认不出来的可怕模样。
如果不是他机缘巧合,隐约感知到了西泽尔身上净化之力的波动,是不是直到西泽尔有一天彻底消逝在这片散发着恶臭的黑沉沼泽,都不会有任何人知道?
强忍着不让水汽从眼角滑落,在西泽尔没有反抗的情况下,斐亚然终于拨开了它脖子上那变异出的冰冷鳞甲,看到了自己曾经送给西泽尔的扇形镂空翡翠项链——
或许是因为西泽尔在魔化后,身体发生了不小的变化,原本戴着还算宽松的秘银项链,此刻竟然已经深深陷到了它的血肉之中,扇形的翡翠吊坠也被一片鳞甲牢牢护在颈肉里,仿佛镶嵌在其中般根本无法轻易触动分毫,一看就是主人刻意为之,才能做到如此。
“西泽尔,你怎么这么傻……”抱住西泽尔的脖子,斐亚然忍不住哽咽。
他无论如何也无法想象,曾经被自己送给西泽尔当做礼物的项链,有一天竟然会成为伤害西泽尔的罪魁祸首。
原本他在制作那秘银项链的时候,也不过是顺手把材料用拥有净化之力效果的泉水浸泡了下,对原本还是独角兽的西泽尔来说,也根本只有益处,完全不会有任何坏处。
但对现在已经成为魔兽的西泽尔来说,那样深深陷入皮肉的具有净化魔气效果的项链,却会让西泽尔在受伤后,伤口变得极难恢复。
即使斐亚然使用云裳心经都无法立刻治愈西泽尔身上的伤口,更何况它在这两百多年中,一直以那种伤口无法痊愈的状态,生存在这片蛇虫鼠蚁遍布的魔域沼泽中?
自责地看着西泽尔没有一处完好的肿胀身体,斐亚然近乎祈求地对西泽尔道:“西泽尔,我帮你把项链拿下来,好不好?”
西泽尔闻言,眼泪一时间却忽然流得更凶了。
知道西泽尔即使在与那项链力量完全相斥的情况下,也依旧要把项链牢牢护住,斐亚然强压下喉头的哽咽,对它解释道:“那是我送给你的项链,你放心,我不会把它收走的,我只是想把它拿下来处理一下,让你戴时能不那么痛苦。”
血红色的眼睛定定注视斐亚然半晌,在发觉斐亚然眼底浓重的自责、心疼和悲伤时,西泽尔终于温顺地对斐亚然垂下头,答应让斐亚然为他取下项链。
知道西泽尔从来都有颗温柔的心,即使如今化为魔兽,也还是永远都不忍看他难过,在西泽尔看不到的地方,斐亚然迅速抹去眼角滑落的泪水,这才动作迅速地,帮西泽尔把深陷在血肉中的项链,尽量轻柔地拆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