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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目光却让十三人的腿一齐软了,不知是谁首先跪到在了地上,随之而来的,就是一片膝盖落地之声,噗通噗通的声音此起彼伏,不过片刻时间,监牢中只剩下了轩辕锦鸿一个人还昂首挺立着。
监牢中越发黑了下去,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看轩辕锦鸿却感觉到自己看得到每个人的面容,看的到他们脸上深深的恐惧和折服。
这感觉让他心中生出一股难以言喻的快感来,仿佛多年所受的折磨和摧残都在这一刻获得的回报。
他突然回头看了一眼南皇的尸体,冬天的寒夜,尸体僵硬的格外快些,不知什么时候,尸体竟然睁开了双眼,因为僵硬的脸上再也无法保持那平和恬淡的笑容了。
一双失去了所有生气的眼眸在夜色中泛出死寂的灰色。
他一定都看到了吧?看到了他的部署如何在他的脚下臣服,看到了他还指望着能救下他性命的人一个个匍匐在他的脚下。
而他,再也无能为力了……
轩辕锦鸿深吸了一口气,那监牢中带着霉变气味的空气都令他如此愉悦,大约是因为,他的敌人再也无法呼吸了吧,即使是这样污浊而不堪的空气。
随着他深深吸气的动作,首领的身体缓缓滑落到了地上,重重摔在了南皇的尸体上,竟摔的翻了个身,两具尸体交叠着,让轩辕锦鸿竟生起了一股相映成趣之感。
可这样的情景也让众人的头垂得更低了,额头抵到了地面上,整个人缩成了一团,对着轩辕锦鸿深深的叩拜,似乎在用这无声的动作诉说着各自的忠诚,也祈求着轩辕锦鸿的宽恕。
轩辕锦鸿看着在恐惧中不断颤抖的那些人,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叹息,这才沉声说道:“你们到底是些什么人,现在说说吧。”
又是片刻的静默,隔了片刻,才听到一个人略带几分颤抖的声音响起:“我们……是陛下隐藏在暗中的势力,为了防备万一……”
轩辕锦鸿安静的听他说完,果然,如同他所猜想的一样。他问道:“然后呢?”
那人的声音低了下去,似乎颤抖也停止了,带着郑重,道:“我们以后就是您的势力了,效忠于公子。您既然是魔功的传人,又得了陛下的内力,自然,就是我们的主上了。”
轩辕锦鸿点了点头,享受了片刻被人膜拜的感受。
可就是这样的片刻,也让众人心底都在发抖,他们匍匐在他的脚下,如同蝼蚁,等待着他的宣判。
终于,他们听到了轩辕锦鸿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起来吧……”
众人这才一齐松了口气,从地上站起身来,却都是垂着头,甚至不敢再看轩辕锦鸿一眼。
眼前这位年轻公子转瞬之间就杀了他们的首领,让他们心中再不敢生出丝毫的抵抗之意。
月亮终于落了下去,又一个白天来了,东方透出隐隐的鱼肚白来。预示着即将来到的,会是一个晴朗而充满阳光的白日。
轩辕锦鸿轻轻的笑容,那笑容中透出丝丝缕缕的暖意来。
温暖的阳光照耀在了皑皑白雪之上,已见了丝丝消融的迹象,原本松软的雪地似是在一夜之间就瘪了下去,一片雪与另一片雪之间没有一点点缝隙。
这自由的感觉,真是好啊。
轩辕锦鸿深深的呼吸了一口冬日略带几分寒意的清冷空气,又从口中喷了口白雾出来,白色的狐毛大敞包裹着他的身躯,让他一张脸都陷入了绒毛之中,这样稚气的举动,倒显出几分少年人的天真来。
信步走在大街之上,举目所见已是一番战后拾遗补缺的场景了。
惜月等人自有过人之处!不过短暂的时间,这皇城回复了平静。
虽然闹市之中的叫卖声还显得有些稀稀落落,但总算有商铺开始开门做生意了,有人开始在门后探头探脑,胆子大些的,也已经开始修补起因战火而破败的房屋了。
一个小姑娘从一扇木门后露了个头出来,脸上带着好奇与笑意,目光定定放了轩辕锦鸿的身上,短短胖胖的手指按在了自己的嘴角。
轩辕锦鸿快步从她身边走过,心中不由得升起几分感概,生活总要继续下去,而南朝的人民仿佛都卸下了心中的紧张与不安,终于开始准备起新的生活了。
据说……是月神令出来了……
月相惜等人拿着月神令,宣布南皇的暴行,以及上天派他们来灭南皇的旨意。
虽然没有明确说明,南皇以后由谁继位,但百姓们明显已偏向月相惜等人了。
本来她在南国百姓的心中,就是一个神,即便犯着被杀头的大罪,都要帮助月相惜,这次更别说有月神令在了。
神明的旨意吗?
呵,不过是编排的,他们是恨不得杀了南皇才是真的。
月神令?他在南国那么多年,竟然不知道还有月神令,如若他早些知道的话,定然要夺了那月神令不可。
轩辕锦鸿渐行渐远,穿过了闹市,穿过了繁华的街道,来到一片密林之旁。
这是他第一次要到这股力量的核心所在了。
深深吸了口气,身子竟不由的有几分颤抖了起来,不是因着紧张,而是兴奋。那是身体深处荡漾而出的嗜血的欲望。
沉稳的步伐踏在雪地上,响起一片“咯吱,咯吱”令人牙齿酸冷的声音。一个人影在他面前飞掠而过,轩辕锦鸿一笑,站住了脚步。
就见那人影在自己面前落了下来,单膝点地,行礼道:“主上,属下等已按照主上的要求聚集,所有核心的成员都已经到达了,图纸和资料也放在内堂之中了,主上请。”
轩辕锦鸿轻声道了个“好”字,便随着那人一路向着密林深处走去。
树林渐次变的浓密了起来,几乎每个树之间都不曾留下让人能够穿行而过的缝隙。
却见那人一面缓慢想着林中带路,一面口中向着轩辕锦鸿解释道:“按照奇门遁甲之术,依五行八卦排列,林中没有暗记也没有路标,全靠着口口相传记忆。若是走错了一步,就休想走出这林子去,这也是为什么我们这股力量能够在此隐藏。”
轩辕锦鸿暗道了一声难怪,一面留神记诵着密林中的路径,一面缓缓开言问道:“既然如此,能到密林深处的有几人?”
“五人。”那人毫不迟疑的回答道:“其余众人都是蒙上了双眼,由他人带领进去,再如此送了出来,真正认识路径之人只有五人。”
原来南皇行事如此周密,轩辕锦鸿一笑,说道:“难怪大兵压境,你们却能存留了下来。”
那人回头对着轩辕锦鸿一笑,脚下突如蛇形一般,脚下的步子竟是一步三折。轩辕锦鸿一惊,难道这些人心中还是惦记着为南皇报仇?
却突然间只见一道乌黑的身影向着自己直射而来,若利箭之离线,若猛虎之扑食。
轩辕锦鸿眼眸中一道寒光闪过,竟是不躲不闪直接迎了上去。
那人却似是并无敌意,在离轩辕锦鸿不远处突得收了来势。
轩辕锦鸿朝他看了过去,只见那人身穿皂色贴身软甲满脸怒色,似是悲愤难抑,对着轩辕锦鸿问道:“主上,首领何罪?”
轩辕锦鸿这才依稀看清,此人于昨晚被自己杀死的首领有着六七分的相似。轩辕锦鸿突得展颜一笑,那白得晶莹若玉石般的脸庞瞬间让人移不开眼。
却渐渐的,一股难以言喻的威严从他身上散发了出来,如有实质一般笼罩住了对面的人。
那人浑身一震,竟是感觉又一次看到了南皇陛下,他的身子开始颤抖了起来,仿佛他已经明白了轩辕锦鸿接下来要做的事。
不过一个呼吸间的功夫,他的身子就软软的倒了下去。
轩辕锦鸿带着寒意的声音响起:“在南皇身边这么多年,我终于还是有了今日,而我学的最重要的事,就是斩草要除根。”
他笑着望向为他带路的那人,似是在询问他的意见。
那人浑身一颤,急忙掩饰住了眼中的不忍之色,低声说道:“是。”
这位新的主上,甚至比南皇还要狠辣了几分!
首领的兄弟因为一句询问,死在轩辕锦鸿掌下的消息传到了所有人的耳中。
有了这样的一番立威,轩辕锦鸿接掌这股势力便出乎意料的顺利。人人都知道,他们的新主上,是个眼里容不下沙子的主。
而那位曾经的旧主人已成了一具冰凉的尸体,独自躺在冰冷的牢狱之中……
被发现的时候,众人都惊了。
这里守卫森严,到底是谁杀了南皇?
三人不禁都升起一股冷汗,这南国,还隐藏着一个绝世高手……他们之前就知道,这南国还有一个绝世高手存在的。
只不知这个高手是敌是友。
他并没有破坏他们的计划,也没有为难他们,只是针对南皇,从表面上看,倒更像是南皇的仇敌,但谁也说不好,万一他们是伺机而动的呢?
“死了?南皇那个狗杂种竟然死了?”马王得知南皇的死讯,手中的酒坛落地,顷刻之间酒香充斥了整间殿宇。
风清扬一怔,说道:“怎么了?”
马王也顾不得刚寻来的一坛美酒,拍着大腿说道:“啊呦,可怎么就死了呢,我还打算一刀一刀活剐了这孙子呢,他怎么就死了。”
一席话说的众人哭笑不得。风清扬到底年幼,更是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不知道该如何劝慰马王才好。
虽然他们都想把南皇折磨至死,但人已死了,他们也只能作罢。
杨楚若因为找到亲生儿子,心里的仇恨没有那般厉害,随着南皇的死,一切烟消云散。
月相惜再恨也没有用,杨楚南也回不来,如今南皇一死,也算报仇了。
月相惜无心管理南国之事,她从来都不是喜欢权力的人,否则也不会放下月国女皇不当,跑来南国了。
杨楚若只想多花一些时间陪伴裳儿,她欠裳儿实在太多太多了,故而,南国自然而然的落在楚宇晨身上,由楚宇晨接管,从此划入楚国国土。
一般人,都想收了南国,更想当南国的皇帝,可这些人里,却没有人一个人愿意的,也算是奇葩。
月国事了,众人开始商量回楚国的事情。
南国皇宫内,杨楚若至今仍然放心不下轩辕锦鸿。
大仇也报了,她没有什么可以恨的,只是轩辕锦鸿却因为他而国破家亡,又受了那么多磨难,她心中自然难免有些愧疚的。
“锦鸿,跟我们一起走吧。”杨楚若的温柔的声音响了起来,希望可以弥补他一些。
轩辕锦鸿转头看向杨楚若,依旧是那张秀美无双的脸庞,温柔的笑意在她嘴角荡漾着,似乎看一眼就能让人心中甜出蜜汁来。
可他却摇了摇头,一双眸子清冷无波,他的声音中略带了几分低迷,他说道:“我不想走,南国里有太多了记忆了,我想在这里呆一段时间。”
“不想走就别走。”马王横了他一眼,心中有几分看不惯这小子,明明是好心好意想要照顾他,反而还得上杆子求着他,天下哪里有这样倔强的脾气。
简直就是不知好歹,想到此处马王转头问了江黎墨一句,“你呢?你走不走?”
“我……”江黎墨依旧是那一副受惊过度的小媳妇样子,期期艾艾说道:“我想回家……”
马王愤愤然转身,突然用力一脚踢向了那碎在地上酒坛。
巨大的声响吓的江黎墨一哆嗦,带着几分委屈抬眼看向马王。
众人都是一怔,不知道马王这又是发得哪一门子的神经,刚才分明还是好好的……
几个人面面相觑,良久,才听见江黎墨似是鼓起了勇气一般问道:“你……你想带我一起走吗?”
马王冷冷哼了一声,转过身去不看他所在的方向,瓮声瓮气说道:“谁想带你走了,不过是问一声!”
说完,头也不回径直走出了殿外。
他就这样走了?
望着马王渐渐远去的背影,江黎墨突然一咬牙,竟然一路小跑着追了上去。
柳妃捂着嘴轻轻笑出了声来,“我怎么瞧着跟对闹别扭的小两口似的?”众人都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
杨楚若走到柳妃的面前,看向她,“小柳,你呢,可是要跟着我们一起走的?”
“我……”柳妃低下了头去,似是难以抉择。
杨楚若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温暖的掌心贴在了柳妃的纤纤玉手之上,她却像被烫着了似的,将手挣脱了出来。
杨楚若心中一动,却听见柳妃悠悠的声音响起,“姐姐,你且容我再想一想吧……”
杨楚若怔怔望着自己被柳妃甩开的手,原来她们再也回不到当初了,那个彼此信赖,彼此扶持的当初。
终究,是她辜负了她……
“终究是他辜负了我……”另一个声音响了起来,杨楚若抬头看去,却见惜月公主凝视着大殿外正在融化着的皑皑白雪,沉声说道。
她一双清冷的眸子中含满了悲伤,却深深埋在了眼眸的深处,似是一潭纯净的湖水,看似清可见底,却在那湖水之下隐藏着无人可见的漩涡。
惜月公主微微抬起头来,她的目光似是穿过了眼前的窗棂,穿越过了宫墙,甚至穿越过了生和死。
她久久的凝望着,口中吐出的话语再也不是平日那般洒脱,“我想再去看看他,这件事总要告诉他一声才是,也免得他在地下还悬念着。”
众人自然知道她所说的人是指的杨三少,喜悦在众人心中缓缓消失,流淌而去。
似是被惜月公主的情绪所感染,一时间都沉默了下来。
惜月公主似是发现了自己的失态一般,她高高地昂起了头,不让泪水落下,再转过身来面对众人时,那意态挥洒的微笑又一次回到了她的脸上。
“既如此,我们就去告诉他这件事吧,顺便……也把他带回家。”她似是在说一件平常的事一般,可这话落在众人心底,每个人的心上,都如同坠了一块沉甸甸的巨石。
老天!这是何其残忍的一件事!
从此之后,一对有情人天人永隔,再也不能相见,纵然有万千相思,也不能一诉衷肠。
战事来时,她可以强压下自己所有的思念,所有的痛苦。可如今南国覆灭,南皇已死,惜月公主子又该怎么办?
带杨三少回家吗?
是啊,天凤国才是他的家。
他们想,杨三少肯定也是想回家的吧……
至少……跟他的亲人们葬在一起。
在听到胜利消息的一刻,惜月公主心中竟然蓦然升腾起一个念头来,她想相随杨楚南而去。
战事未平,她不能,致将士的死活于不顾。作为统领大军的灵魂所在,她有她必须承担起的责任。
然而现在,一切需要她做的事,她都做完了。她独自面对了这一切,独自完成了这一切。
她现在唯一的一个念头,只是想要对着他诉说,回到他的怀抱中。
车辚辚,马簇簇,行人弓箭各在腰,前往杨三少墓前的队伍如同行军般整齐,却没有了出征时的杀气与那勃勃的生机。
惜月公主跨坐于骏马之上,一双眼眸中却全然是悲切之色。她沉默着,仿佛是在跨越了时空交接线和他交谈着。
所有的人都情不自禁的放低了声音,仿佛怕任何轻微的一声响会打扰了她的思绪一般。
所有人都知道她隐忍了多久,压抑了多久。此时的她本该放声大哭一场,却因为那份倔强,那似是与生俱来的傲骨,她不肯在众人面前落下泪来……
“若是我要随你而去,不知你见了我,可会欢喜?”惜月公主的嘴唇轻启,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低声喃喃道。
她的嘴角含了一抹笑意,那笑容看起来凄楚之极。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
不知何时,雪突的纷纷扬扬而下,那个本是响晴薄日的天空,却突然阴沉了下来。仿佛是连苍天都感受到了惜月公主,那悲哀的心境。
没有人说一个字,却都在几乎同一个时间,心中都是一凛。一股悲戚在整个队伍中蔓延了开来。
去祭奠杨三少,对每个人来说,都是心头沉甸甸的。
他曾是他们的战神,他们心目中的无双英雄,也是他们所信任和敬仰的对象。
多少次午夜梦回,他们都曾经渴望成为他,像他一样文才武略,像他一样智谋迭出。
而他竟就这样走了,撇下了他们的公主,那个如此爽朗俏丽的女子。那倾国倾城的容貌,那动人心魄的双眸,那直入人心底的洒脱笑声。
传说中,有谪仙人从天而降。在这世上走这样的一遭,所为的不过是渡过尘世间的劫。
若这样的谪仙人真的存在于这个世界之上,那杨三少一定就是这样的人!
他太过完美了,完美的不似世间的凡人,完美到令所有人都心生敬佩,然而他终是走了,走的这样的彻底,这样的决然。
他的墓越来越近了,随着阵阵的马蹄之声,每一步都让众人觉得重若千均,惜月公主的双眸望向了杨三少的墓碑。
他将永远留在这个地方,永远,永远……
随着马蹄声一声声叩击着众人的心弦,杨三少的墓就在不远处了。
惜月突然翻身下了马,泪水已划过了她晶莹如玉的脸颊,那张曾意气风发的俏脸上,却再也不见往日的飞扬神采。
只见她的双眸中含着悲切,那双眼似是穿透了眼前的风雪,穿越到了极远极远的地方……
杨楚若没有说话,而是在她下马后也随着她的动作跳下了马背。
接下来,所有的人都下了马,下了车,一步步踏着脚下的积雪向前行走着。
“娘娘,咱们也下去吧?”小叶听到了声音,从车帘的缝隙中看了一眼,才悄声在柳妃耳边说道。
柳妃的双眉微微一蹙。
小叶凑了过去,说道:“听说是杨家三少爷……那三少爷在世的时候,真正英武呢……”
柳妃略一摆手,阻止住了她接下来的话。
杨家三少,无需她多言,她自然是知道的。
他是个盖世英雄,文能定国、武能安邦,他戎马长枪、旌旗指出敌人丧胆,他铁骨铮铮,却也有执着的柔情,多年来只爱着那惜月公主……
可他,终究是她的哥哥……
柳妃走下了马车,她的眉目低垂着,没有人能看出她脸上的神色,也没有人有心思去看她,那墓碑越来越近了,风扬起雪花,素白的、一天一地的哀伤……
离的越近,惜月的脚步也就越见踉跄,她好像全身都没了力气一般。
杨楚若目中露出了不忍之色,想要上前搀扶,却被身旁楚宇晨一把扶住了,他在她耳边轻轻说道:“不要过去了,让她自己走吧。”
杨楚若抬眼看了楚宇晨一眼,却从他的眼底亦看到了深深的哀痛之色。她心中骤然明白了过来,是的,这是她与他的告别,这个时候确实应该留给她自己……
默默点了点头,将头依在了楚宇晨的肩头,呼吸着他身体上的气息,心中悲伤的回忆却在脑海中一遍遍的回放着。
他是她的三哥,她深深敬慕的人,而他们即将离开,他却要长留此地了……
一行人静默的走在雪地之上,甚至连融化的雪水渗透的脚底的软靴也似是浑然不知。
惜月公主第一个走到了墓碑之前,风雪中,她盈盈跪了下去。伸出手来,轻轻拂去墓碑上的积雪,那动作轻柔中又饱含了爱意,仿佛是抚过心爱之人的脸颊。
她纤细修长的手指一遍一遍,不厌其烦的拂着……
大滴大滴的泪水滚落在雪中,砸出一个又一个的小小凹陷。
“我们赢了,现在南国已经收复了,南皇也已经身死,你的大仇我替你报了……”她似是在情人的耳边低语着,从颤抖着的嘴唇中吐出。
她缓缓将头靠近墓碑,凝视着上面名字,忽得闭上了双眼,无声的大哭。
随着惜月公主的恸哭响起,她身后的人也依次跪了下去。
人群中只有一个身影还站立着,仿佛已化作了石雕木砌。
马王看着祭拜的众人,心中徒然生出了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他呆了良久,才从怀中掏出了皮囊来,里面是他珍藏的酒,缓缓走到墓碑前,将酒杯斟满,满满一杯酒就倾倒在了墓碑前。
酒水若一道清泉,融化了墓碑前的积雪,发出极轻微的“滋滋”声,从雪中迅速渗透了下去。
马王仰头看向天际,“师傅,你若在天有灵,见今日一幕想来也是欢喜的!兄弟敬你!”他虎目含泪,几乎是用吼的,对着天际喊了出来。
喊完了话,扬了扬手中的酒囊,大灌了一口,转身退后,江黎墨怯生生看了看他,似是有话要说,却最终咬了咬下唇,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柳妃站起身来,和楚宇晨一左一右搀扶起了杨楚若,柳妃看着她因哭泣而微微红肿的眼眶,心中浮现出一丝异样的感觉来。
为何她的眼泪竟让人觉得有舒畅之感呢?这个曾经辜负了她的女子,原来也有泪,有悲伤……
“节哀……三少在天之灵看到我们的胜利,会为我们欢呼喝彩,会深感欣慰的。”柳妃的语调轻柔和婉,似是又回到了当年她们相依为命的时日。
杨楚若点了点头,伸手抓住了柳妃的手,她曾与她如此贴心过,今日,她们是否还能回到那样互相信赖,互相扶持的曾经呢?
柳妃柔婉的一笑,反手牵住了杨楚如的手,心中刚刚感觉到一丝温暖,却看见她的眼光望向了惜月公主,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怨念来。
也许在她心中,自己永远不过是个丫头……
柳妃的笑容渐渐冷了下去,只觉得身边的风雪愈加寒得让人遍体生凉。
惜月公主的手指紧紧抓住坟头上的积雪,那雪便在她的手中缓缓融化开来,白玉似的手指因冰冷的雪水微微泛起了一层红色,似是少女羞怯的脸庞。
可惜月公主的脸上只有似珍珠滚落般源源不断的泪珠,大颗大颗掉落在了雪地上。
公主终究是这样的性子,即使心中痛楚到了极致,却也在人前压抑着,这样的骄傲让她赢得了众人钦佩,可谁知道她压抑的有多么的痛苦。
今日胜利已来,天下太平,公主也该好好的宣泄一下了。
想到此处司空灵修默默向前走了一步,在她身后一步的地方跪倒在杨三少的墓前,对着惜月公主低声说道:“公主,若是你心里难受,就哭出来吧。公主,南皇已以命相偿了,有再多的怨恨,再多的悲伤,如今,也该让它过去了……”
看着惜月公主似是突然之间失去了所有生机的脸庞,司空灵修竟不敢直视,只是低下头去,看着眼前皑皑白雪,最后劝道:“死者已矣……”
他不知道应该怎么样劝解惜月公主,似是所有胜利的喜悦,都无法抵消她心中的悲伤。
可是又还能如何呢?纵然她有再多的不甘,再多的不舍,毕竟,已是天人两隔。
惜月的公主的哭声终于响了起来,似是一直压抑着的堤岸在瞬间被冲破了一般。
在她的哭声中,所有人都低下了头去。
哪怕是面对强敌,哪怕是兵临城下,哪怕是大军压境,她从来不曾如此失态过。
她一直是镇定自若的,她一直是谈笑风生的。
那爽朗睿智的形象早已深入人心,如此的失态却是第一次如此清晰的展现在众人眼前。
杨楚若想要上前劝解,可走到了跟前,目光触及那墓碑上三哥的名字,她却悲从中来,泪珠滚滚而落。
惜月公主和杨楚若的哀伤沉甸甸的压在每个人的心口。
只有柳妃垂下头去,看着自己被杨楚若放开了的那只手,一抹恨意从她眸中蓦然升起。
总是这样的,和以前从来没有过任何不同,她总有更重要的事,总有比她更重要的人,对她而言,自己到底算是什么呢?
她的丫头,她的婢女,随时可以为她牺牲的人?所有的姐妹深情不过是个笑话吧……
悄悄用眼角的余光环视着四周,这些才是她的家人,才是对她而言重要的人。
柳妃一言不发,她的目光缓缓冷了下去……
楚宇晨踏着积雪走到了杨楚若的身旁,伸手揽住她的肩膀,让她依靠在自己怀中。这才对着墓碑说道:“三哥,你放心,我会照顾好楚若的。”
杨楚若将她靠在了楚宇晨的肩膀上,感受到他的安慰,略略觉得悲伤稍缓,却感觉到一只温暖的小手牵上了自己的手。
不用转头,她也能清楚的感觉到,这是裳儿的手……
他从小就是个贴心懂事的孩子,在本该无忧无虑的年纪就饱尝人间冷暖,却从来没有让这个孩子的心底沾染上丝毫的尘埃,他是那么的温暖……
杨楚若在他手上略微用力握了握,就听到风清扬的声音响起,“娘,这是我的舅舅吗?”
杨楚若缓缓转过头去,柔声对他说道:“是,裳儿,这是你的三舅。想来你也曾经听说过叱咤风云的杨三少吧?他如今就……就在这里了。好孩子,你过去见见你舅舅吧,跟他说句话,你也去跟舅舅告别吧。”
风清扬点了点头,放开了杨楚如的手,走到了墓前,“三舅,我知道你是个英雄,这么多人都敬重你,爱戴你,我想你一定很了不起。娘亲说我们要离开这儿了,你一个人在这里不知道是不是会觉得孤单,不过不要紧,在我们心里,都会有你,我们会一直陪伴着你的,而且,很快,你也不会孤单了,娘亲他们说,要把你的尸骨带回楚国,跟其他亲人埋在一起。”
不错,在心里,他总会在心里……
惜月公主突然抬起头来,犹自带着泪水的双眸中莹然有光,她沉声说道:“裳儿,你说的不错,他没有走,他会永远陪着我们的,我们也会永远陪着他。”
仰头望向天际,似是在苍穹之上,就隐藏着杨三少的容颜一般,惜月公主突得绽放出了一个笑容来,那笑容融化了漫天的风雪,似是春天已悄然来临。
每个人心中都是一动,那个意气风发的公主,似是又回来了。
仰头望向天际,似是在苍穹之上,就隐藏着杨三少的容颜一般,惜月公主突得绽放出了一个笑容来,那笑容融化了漫天的风雪,似是春天已悄然来临。
每个人心中都是一动,那个意气风发的公主,似是又回来了。风雪飘摇,天地无情,山河皆失了颜色,只剩下一片茫茫然的惨白,大雪似是洗净了空气中的尘埃,那带着微凉的清新空气从鼻端沁入胸中,带着一股让人灵台清明的冷意。
众人祭奠过了杨三少,各自怀着一份离别的悲伤,准备返程。杨楚若的目光却落在惜月公主的身上,只见她依旧在杨三少的墓碑之前,似是喃喃自语般犹自低声说着什么。
杨楚若眼中有一抹了然略过,不能让她继续悲伤下去了,明日总会到来,也还要继续过下去的。走上前去,将手搭在了她的肩头上,柔声说道:“我们回去吧,这一番心意,三哥想必已经知道了。你这样伤感,三哥的在天之灵也不会心安的。”
惜月公主却缓缓摇了摇头,她现在并不只是伤感而已,转回头来,只见她虽是面上依旧有着泪痕,可那双目中已不再是方才的死寂之色,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勃勃生机。
杨楚若一怔,以为自己看错了。
再凝目细看,这惜月公主原本肌肤欺霜赛雪,此时因哭泣过的缘故微微红了眼眶,可那一双妙目却似融化了的冰泉,脉脉而转,灵动有神。
顾盼之极,自有一股飞扬华贵之气。
此时的惜月公主,已然恢复了那个气韵出尘,傲世而立的月相惜!
惜月公主见她怔住了,知道她是一时没明白自己的变化,却也不多做解释,长眉微挑,她说道:“你们先回去吧,我想要再陪他一会儿。我们俩个总要单独说说话的。”
杨楚若此时已经确定了惜月公主的变化,心中陡然升起一股不安,惜月不会做什么傻事吧?她迟疑着说道:“既然如此,我陪你一会儿吧。若是你有话想要单独跟三哥说,我站远一点陪着你就是了。”
惜月公主知道她是为自己担心,心中升起了一股暖意。
却还是摇了摇头,转头目视杨三少的墓碑,柔声说道:“自古道女为悦己者容,而他喜欢的,原本是我这样的一副样子,我又怎么能不让他好好看看我呢……”
那语气中满是旖旎温柔,荡漾出丝丝缕缕的甜蜜之感。
她此时那份无声无息中流淌着的灵动之美,只怕是让天上仙子都逊色了三分,自愧不如。
原来,她是这样的心思啊。
杨楚若将心比心,知道这位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女子,自然有她自己的告别方式,既然她不愿意在众人在旁,那也没必要打扰她了。
杨楚若只是担心惜月公主会因悲伤过度而有失措的举止,此时见她如此情态,已经明白了她心中所想。
遂点了点头,跟众人一起离开了杨三少的墓前。
风清扬一步三回头的走着,心中有几分不解,他低声向着杨楚若问道:“娘亲,姨娘自己在舅舅那里,不要紧吗?要不要裳儿去请她一起回宫?”
这个孩子还是如同幼时一样,这样的良善,这样的关心他人。
杨楚若笑了笑,安抚似的在他肩头轻轻拍了拍,才说道:“无妨的,裳儿,你三舅和惜月公主感情深厚,所以,要给她一些时间,让你三舅单独陪伴她一会儿,这是她与他之间的事。那是个很长很长的故事,娘亲讲给你听……”
风清扬这才放下心中的疑惑,放软了身子,安然靠在杨楚若肩头,静静听她讲述着杨三少和惜月公主之间的故事,随着两个人的悲欢离合,露出微笑或哀戚的神色来。
风清扬整个心神都沉浸在了那充满了悲伤的绮丽恋情之中,直到行至了宫门口,才缓缓回过神来,叹息似的说道:“原来惜月姨娘竟然是如此的一位奇女子……”
可却是如此命运多舛……
杨楚若点了点头,却是沉默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