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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章 只能保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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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诺!”几个太监抓住宫女们向外走。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呀!”她们哭天喊地的求饶,追悔莫及。其中有一宫女,心中更是叫苦连连,原本的预期可不是这样的,那位娘娘承诺的东西一样都没有兑现,自己就白白死了不成。

    不多时,宫女们被拖走了。

    大殿内人人自危,皇后安茉葭阴沉着一张脸,心里更是冷笑不已,她再一次确定了自己的想法。是苏离兮,皇帝深爱的那个女子,就是苏离兮!

    皇帝之所以先一步处置了这几名宫女,将刘美人失足落水的责任全部都扣在她们头上。当时在场的人,活着的就剩下沅淑阁的宫女们,她们自然不会说苏离兮的错处。这就是为了那个宫舞伎而杀人灭口鲫。

    皇上此举,明面上是惩罚了几个失责的刁奴,实际上消除了后患,彻底还苏离兮一个清白。

    皇帝依旧不肯罢休:“淳妃呢?……峻”

    淳妃刘凝宁浑身一个哆嗦,颤颤巍巍走出来跪下:“妾身在!妾、妾身知错了。妾身身为月华宫主位,没有照顾好刘美人,不关其他人的事情。妾身实在是辜负了皇上和皇后娘娘的期待,请皇上责罚妾身!”她趴在地上,痛定思过的哭泣着。

    皇后冷笑,这后宫的妃妾都是人精,淳妃眼见形势不妙,她主动承认错误,一个字都不敢提苏离兮。

    皇帝的脸色果然缓和几分:“凝宁,你知道错就好,朕念你是无心之过,罚你一年的俸禄,起来吧!”

    淳妃大喜过望:“多谢皇上、多谢皇上!”只罚了她一年的月俸,算是很轻的处罚了。她们这些来自各个家族的贵女,自然不会在乎这么一点点银两,每月都有不能明说的各种进项。

    皇帝斜瞥向皇后:“皇后,你是天熙后宫之女主,你觉得朕的处置如何?”

    安茉葭淡淡言道:“皇上行事公正,处置合情合理,臣妾这里受教了。”

    皇帝不以为然,讥讽一笑:“皇后初来后宫,万事都不适应。望汝以后多动些脑子,莫要朕失望了!”

    皇后抬眸,深深看了他一眼:“皇上说的是,臣妾必定尽心尽力管理好后宫,再不叫皇上费心了!”

    夫妻二人虚以为蛇,心思各异!殿外,一个太监叫道:“皇太后娘娘驾到……”

    皇太后在宫女的搀扶下走进大殿,满脸都是焦急之色:“好好的,怎么就落水了?刘美人呢?哀家的大皇孙怎么样了?生出来了没有?”

    皇帝亲自上前搀扶住太后:“母后莫要心急,刘美人正在内殿产子。”皇帝和皇后搀扶着太后娘娘安坐好,又命宫女奉上宁神的香茗,一众人均都落座。

    太后娘娘向内殿看了一会儿,听到刘美人的哀嚎声音,她摇头叹息:“这可是皇上的第一胎,万万不能出现什么差错呀。淳妃,你是怎么照顾自家侄女的?莫非你有嫉妒之心?”

    淳妃今天可算是倒霉不断,连连接受上方三个主子的质问,眼睁睁看着几个心腹宫女被皇帝打死,她真真是懊悔不该同意刘美人去湖边散步。

    淳妃当即跪在太后面前,痛心疾首地悔恨哭道:“太后娘娘恕罪,都是妾身一时大意,放纵刘美人去湖边赏荷。她失足落水险些酿成大错,幸好当时有苏六品经过湖边,苏六品奋不顾身地跳水救人,才算是将李美人捞上岸。”

    淳妃泪眼迷蒙,悄悄瞄了一眼儿皇帝,自己一力承担所有的错误,为那个舞伎苏离兮开脱,皇上的神态果然十分满意。

    “哼!”皇太后怒道:“哀家看你是居心叵测,自家的亲侄女都容不下了?若不是念在你是宫内侍奉多年的老人,现在就将你打入冷宫了,替皇上出了这一口恶气!”

    皇帝微微侧身,对太后言道:“事已至此,母后莫要责备淳妃了,她是刘美人的亲姑姑,朕相信她是无心之过。朕刚才已经惩戒了侍奉刘美人的四个宫女。此时,最重要的保住龙子平安!”

    皇太后狠狠瞪了淳妃一眼:“素日里只当你是个妥帖老实的,才将刘美人托付于你。关键时刻你却出了岔子,既然皇帝为你求情,哀家就先给你记着这一笔账,待龙子生出来再与你计较。”

    内殿的哭叫声音,渐渐弱了些,那刘美人已经声嘶力竭,她已被一***的疼痛折磨脸色素白如纸。宫女来来回回走动着,端着一盆盆热清水进去,再端着一盆盆血水从内殿走出,直叫人看得心慌意乱。

    众人满目担忧地瞧向产房,殿外的天色已经全黑了,太监们点燃了长廊和院子里的宫灯,一盏盏殷虹的烛光像是鲜血般流淌开来。已经过去怎么长时间了,孩子迟迟生不下来,这可不是一个好兆头。

    皇帝像是坐不住了,猛地站起来:“朕进去看看刘美人!”这毕竟是他的第一个孩子,虽然有些利益和目的,若说他完全无动于衷却是假的,自己的亲生骨肉哪有不疼的?

    “不可!”皇太后言道:“女子生产的产房最是污秽,皇帝龙体尊贵,岂能沾染分毫?茉葭,你是龙子的嫡母,又

    是凤仪吉祥之身,还是你进去看看吧,好压压产房里的邪气,再给刘美人一些安慰也好!”

    “啊?哦……”安茉葭面色颇感为难,她生平最怕就是肮脏,她一个清白的大姑娘家的,却要进去看那血污恶心的东西!

    然,于情于理,她都不能甩手不管?谁叫她是大妇,皇后优雅地用一方丝帕捂住了口鼻,在宫女紫潋的搀扶之下,慢慢向内殿走去…杨熠嘴角露出一抹讥讽之笑!

    正在此时,一个接生婆急匆匆跑出来满头大汗,趴在地上紧张回禀:“不好了,不好了,回禀太后娘娘,回禀皇上、皇后娘娘。孩子胎位不正,小脚丫向下,刘美人怕是要难产了!”

    众人面色均都一变,谁都知道若是孩子的脚丫先下,那就是极大的危险了。

    太医院专侍妇科的王御医,也过来禀告:“刘美人原本就气血不足,今日又落水惊胎。如今更是肾气虚弱、气血衰竭,只怕、只怕是……”

    皇太后紧紧捂住宫女的手,呼吸急促的言道:“不许胡说八道,哀家的皇孙必然无恙,你们这些庸医可曾用心了?若是皇孙有个什么好歹,哀家要你们全都陪葬!”

    御医和接生婆吓得面如土灰,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皇后又返回来,亲自端起茶盏,送到皇太后身边,温柔地言道:“母后稍安,如今母后亲自来坐镇,刘美人吉人天相、定能化险为夷。臣妾相信,这么多御医守在这里,定能想出一个妥帖的法子来,挽救刘美人和龙子!”

    皇太后暗叹一声,慈爱地看着皇后:“茉葭是个识大体的人,这段时日你将后宫打理的井井有条,母后看在眼里、喜在心里。幸好,有你在哀家的身边。虽然刘美人肚子里的是庶子,可哀家盼望皇孙已经很久了。”自家的侄女,怎么看都是好的。

    内殿,又一个接生婆惊慌失措地跑出来:“大事不好了,刘美人痛得昏厥过去了,现在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龙子憋在肚子里太长时间,现在没了动静,只怕大事不妙了!”

    皇太后和皇后等女子紧张不已……

    皇帝还显得有几分沉稳,眉宇间凝着沉重,转向太医问道:“你们可有什么对策?总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

    王太医支支吾吾,像是难以启齿:“如今之计,请皇上和太后娘娘定夺,大人和孩子,只能勉强保住一个了!”

    “啊?”众人倒吸一口冷气儿,面面相觑,谁也不说话了!

    王太医催促道:“事不宜迟,若是再拖延下去,大人和孩子都是救不成了。请皇太后娘娘、皇上、皇后快快定夺,我们好施针,再灌用猛药,救其中的一个!”

    众人沉默片刻,唯有淳妃娘娘压抑的抽泣声:可怜的月棠呀……

    皇太后不过想了瞬间,当即面色一沉,眼神狠厉,她咬牙言道:“自然是要保皇孙了,皇室血脉极其重要,皇上已经二十岁了尚且没有一子。区区一个后宫妃妾算得了什么?待刘美人去了以后,哀家做主,追封她一个妃子的名号,也算是抬举她、对得住她了!”

    那一边,淳妃娘娘泣不成声,又不敢大声哭泣:“我可怜的侄女呀!”她用帕子捂住嘴巴,肩膀不断抽噎着,毕竟是自家的亲侄女,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去死!

    皇后淡淡的言道:“母后所言极是,杨氏皇嗣才是最重要的,后宫的妃妾人数众多,舞伎众多,皇上也不缺这一个、两个的。她们作为皇上的女人,打从进宫的那一刻起,为皇族奉献都是应该的。王太医快快去用药吧!”安茉葭痛恨那淳妃适才反复无常,见风使陀,现在可算是现世报了。

    皇帝冷冷瞥了安茉葭一眼,她不由回避开来。她的一思一念,似都能被皇帝这双眸子洞察了。

    王太医看向了皇帝,目光都是探究之意。事到如今,皇帝还不曾发话呢?他可不敢下猛药!

    皇帝那一张英俊的面容上,此刻竟飘浮上一层灰青的戾气。他站起在殿内来来回回的渡步,极为矛盾斗争的神态!人命关人,那刘月棠虽然不得宠,终归是他的女人。即使不再宠幸,也愿意好好养着叫她们安乐富贵一生。

    皇太后看着皇帝的身影,神态极度不满:“皇上,你还犹豫个什么?这个大皇孙,哀家一定是要保住的,你想来想去耽误时间,万一弄得一尸两命?你是想活活气死哀家吗?”

    皇帝闭上眼眸,咬牙狠心言道:“按照皇太后的吩咐去做,若是再能救得刘美人一命,朕赏赐千两黄金!”

    在这种时刻,必须果断了。他需要这个孩子,来拉拢录州刘氏家族。想那手握重兵的刘频,也会异常期待这个龙子,更甚于一个小小的庶女刘月棠。

    “诺!”王太医不再犹豫,转身退下。

    “呜呜…呜呜…”淳妃憋不住哭声,伏在宫女的肩膀上流泪。

    皇后的嘴角露出一抹讥讽,若此刻内殿难产的女子,是那个溅婢苏离兮?只怕,皇帝一定会保大人吧?

    皇太后转头,厉声呵斥:“淳妃,你嚎哭个

    什么?若不是你没有尽到看护之责,刘美人哪里有这般下场?滚到一边儿,哭得哀家心烦!”

    “是、是……”淳妃丝毫不敢争辩,退缩了一角落中暗自落泪。

    不多时,内殿又传来刘美人挣扎着凄惨的哭音,还有接生婆们的鼓励和挤压声儿。很多的血水端出来,已经开始用剪刀了。

    众人可以想象那一副悲惨的景象,接生婆们已经放弃刘美人,直接用剪刀刨开她的某处抢救龙胎,这种事情在宫里不稀奇,历朝历代都有,妃子们再漂亮也抵不过皇嗣血脉的重要。很多同为女子的宫人们面色黯淡,就算是生下皇子又能如何,还不是化为枯骨和尘土。在皇族的面前,小女子的性命不值一提。

    等了许久……

    “哇……哇……”一个婴孩的啼哭响彻大殿。

    皇帝眉宇一展,脸上已露出几分悲哀的笑意……

    皇太后一拍椅子,惊喜地站起来:“皇子生下来了、哀家的皇孙生下来了!”

    一个身上沾满血迹的接生婆,喜滋滋跑出来回禀:“皇帝大喜,太后大喜,天熙大喜,是一个龙子呀!”

    “赏!哈哈、哈哈、哈哈……”皇太后仰面畅笑:“好兆头,好兆头。哀家终于盼来皇孙了,皇上后继有人,天熙子孙旺盛,哀家要大赏后宫!”

    皇太后拉着皇后的手:“茉葭,你要当娘亲了,你这个嫡母是有福气的,刚刚一进宫,就带来了龙子,哈哈、哈哈!”

    皇后面带温婉的微笑,心中却是冷风刺骨,这后宫所有妃妾的孩子,也都是她的孩子!而她自己这一辈子,怕是没有任何机会生下孩子了。

    皇长子出生了,众人的脸上都是一片喜庆之色,坎坷不安等待了这么久,总算是一个不错的结局。

    那接生婆又低声言道:“刘美人她……她已经在床上断气了!”可怜的女子,她还不曾有机会看那皇子一眼,便气绝身亡了。

    “嗯!”皇太后不以为意:“厚葬吧!刘美人为杨氏皇族诞下大皇子有功,哀家追封她为恭妃,按照天熙朝的皇族妃子礼仪下葬,入葬帝妃陵墓。总之,断断不能委屈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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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晚是深蓝色的迷迷蒙蒙,天熙内廷点了无数个灯笼也照不亮。空气里有细碎的薄雾……

    侍夜的宫女将靠南边的槛窗微微开了一条细缝,夜间吹进来习习的凉风,拂动起低垂的湘妃竹帘发出如雨落般低微的声响。

    殿内角落里燃着宫灯,隔了一层落地纱罩,四下里看得都不十分真切,像是飘着一层袅袅的水雾。远处的宫宇中夜梆子的声音,又隐隐绰绰的传过来。

    天气逐渐暖和了,藏在宫檐角儿处栖息的鸟儿也多了,半夜里偶尔发出一、两声怪叫,揪扯得她的心一跳、一跳的!

    苏离兮贴身穿了一条紫烟罗的半透明裙袍,细长白皙的双腿露在外边。她在床上翻了一个身儿,明天该是叫人把宫檐间的鸟窝清走了,最好是搬到草木茂密的园子中去,别动不动就把她从睡梦中吵醒。只是,要小心一些,莫要弄伤了那窝里的雏鸟。

    殿内的角落里半明半暗,她半梦半醒间蓦然发现那里站着一个男子?苏离兮吃了一惊,立刻又缓和下来。小九站在那里多久了?近来,他总是半夜里过来,站着床头看着她酣睡无忧的模样,一看就是半天,又在天亮之前走掉。

    她有时候知道,有时候不知道,次数多了,也就习惯了……

    皇帝的行踪,总是这样深不可测。他每天夜里究竟睡在哪个宫殿里?没有几个人真正的知晓!他一定有很多心烦之事?她不是一个多事八卦的女子,他不愿意说,她也不会问。

    殿内半空中浮动的微尘,阴沉着他的模样有些怪异?他披散着一头乌黑及腰的长发,穿一件宽松的白色长袍,松松垮垮的状态。他面色清冷之极,双眸有些迷茫,嘴唇寒浸浸的,像个失魂落魄的颓废之人?

    “小九?……”她揉着稀松的双眸,声音惘惘的:“你来了!”

    他含糊的唔了一声,眉宇间是哀而缠绵的眷恋之色。

    他侧头眯眼打量着她,她未施粉黛,睡眼朦胧,脸上带着凄迷稀薄的困意,那天然纯洁的美丽,直直撞进他的心里来。

    她是那样干净,从身体到心灵都是那般的干净,让双手沾满鲜血的他,无地自容,自惭形秽。似乎碰她一下,都会玷污了她?然,他明知道自己不配,却自私的无法拒绝这份明净与温暖。

    “你不困吗?”苏离兮重新倒在了床上,他又发神经了,她可不能如此,此刻困得要命呢!明天还要演练新的舞剧,她如今有了自己的事业,便将其它的杂乱心思都放下了。

    他神态黯然,拖着双腿一步一步走过来,长长的衣袍被夜风撩动,宽大的袖子里空荡荡的,他幽幽地言道:“她死了……”

    “啊?谁……”

    他懒散地躺下来抱住她

    的肩膀,将自己的脑袋埋在她的胸膛上深深地呼吸着,像是眷恋着温暖熟悉的味道:“死了、又死了一个!”

    苏离兮楞了一下,温柔地抚摸着他的长发,轻轻地问道:“谁死了?”

    “刘美人!”

    苏离兮心头一惊,困意顿时全然消失了:“我今天跳水,真是为了救她!”她心中有些悲哀,还是没有救活她吗?好端端的一个人,上午还活蹦乱跳着骂人呢,半夜里说没就没了。

    “朕知道!”他深刻的五官被无数黑发丝遮挡住,看不清楚他的神态:“苏离兮,若是知道后面会被人诬陷,你当时还会跳下湖去救她吗?”

    苏离兮迟疑了片刻,她想起那些宫女无情无义的面孔和指责,以及淳妃娘娘无理的哭闹和耍赖。

    她说:“会!”

    “为什么?”杨熠猛地抬眸,目光深邃幽黑:“你明明知道是一个陷阱,也会跳下去?”

    她说:“我看不得一个人在自己面前活活死去,我明明有能力救她。我只求自己问心无愧!”

    “赫赫、赫赫……”他发出一阵怪异的笑声,原本英俊的五官变得凄凉扭曲起来。

    他的目光中交织着矛盾与挣扎,痛苦与无助。他像是生病了?

    “苏离兮,朕和你恰恰相反呢!”他的眼眸中是难以言述的伤痛:“朕明明可以救她,却眼睁睁看着她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