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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女眷自昊陵赶回临安,一路之上,浩浩荡荡。
“这小子怎么可能勘破我们的计策?”曹伯宵骑在马上,走在队伍的最前方,只见他不甘心地咬牙说完这句话,侧头问向沈远,“沈少将军,可是你在我走后,不小心泄露了什么?”
沈远惊忙摇头,“小弟办事哪里有这般靠不住?”
“那为何?”
“虽然此次没有解决了这颗眼中钉,可总算是没有白来。”沈远连忙将话题转向了别处,“九千岁吩咐的事,也算是办成了的。”
“哦?”曹伯宵斜眼看着沈远,“你在昊陵发现了什么?”
“如九千岁多年所知,当年的乱世妖童晏歌根本不在昊陵。”沈远顿了一下,解释道,“借着这次帮楚山公主找寻金钗,我已搜遍整个昊陵,晏歌若真在昊陵,即便是死,也该有点痕迹,可是却一无所获。唯一可能的解释,便是晏歌当年就没有被囚禁在昊陵,反倒是被长公主安排到了其他地方。”说着,沈远极目瞧着远处依稀的临安城郭,“多年以来,寒西关的军饷物资皆在有意克扣,可每次大晋攻来,寒西关总有最精锐的装备迎敌,晏谦不会有那么多钱来打造这批装备,所以……”
“所以晏歌是长公主留在大云的变数!”曹伯宵恍然大悟,“或许所谓的乱世妖童,不过是长公主特意放出的消息,为的只是吸引我们的注意,让她给皇上最后留了一手。”
“世子高见,小弟佩服!”沈远连声赞道。
曹伯宵沉吟良久,忽地将马儿赶得更快,“你先留下,我先回府将这些告诉父王。”
“好!”沈远目送曹伯宵驰远,目光一沉,喃喃道:“折雪,本少将军终于回来了,你可念我半分?”想到这里,沈远冰凉的目光移向了护卫在车鸾附近的子鸢,心头暗道,“祁子鸢,你若不死,终究是个大患!”
子鸢似是觉察到了沈远的恶意,她笑然对上了沈远的目光,云淡风轻地笑了笑,似是挑衅,更似是根本不在意沈远憎恨的有无。
“少将军,少将军!”一名宫女忽然提裙追了过来。
沈远不耐烦地吼道:“何事?”
宫女被吓得噤声片刻,方才说出了口,“贵妃娘娘请你过去。”
“姑姑?”沈远只得收敛下脾气,勒马跑了过去。
沈贵妃轻轻拂开车帘,静静地看着沈远跑来,“远儿,来。”
沈远笑道:“姑姑,有什么吩咐?”
沈贵妃仔细瞧了瞧自家英武不凡的侄儿,轻轻叹道:“远儿是越来越俊了,人也成熟了不少。”
沈远少得姑姑夸赞,今日突然听沈贵妃一赞,反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姑姑,其实我已经长大了!”
沈贵妃脸上的笑容突地一沉,“可做起事来,还是如同八岁顽童一般幼稚!”
沈远大惊,“姑姑此话何意?”
沈贵妃冷声道:“此地无银三百两,你该懂姑姑的意思。有些人,能不动就不要动,不到非不得已,就不要随意放什么暗箭,何况,你这次放的暗箭与明枪没有任何区别。”
沈远怔愣在了原地,原来沈贵妃都知道是他在设局陷害祁子鸢。
“祁都尉是个聪明人,此人不可小觑,你以后行事,可要多加小心。”沈贵妃凉凉地将车帘放了下来,“沈家不该有蠢货,希望远儿谨记。”
“多谢姑姑指点。”沈远颓然一叹,不甘心地咬牙远远瞪了子鸢一眼,喃喃道,“此人的命,远儿迟早要取!”说完,他调转了马头,策马回到了队伍的最前头。
沈贵妃在车厢中轻声一叹,掀起另外一边的车帘,怔怔地瞧向了远处的子鸢,似是出神地想着什么。
一路平静地入了临安城,众位女眷纷纷赶回各自宫房梳洗打扮,准备晚上一同与云徽帝招待大晋国使,共聚国宴。
子鸢在皇城中布防完毕,便依制回了禁卫营,准备更换朝服,再入皇城当值此夜。
“热水跟药纱都放在这里,官服放在那边,你们都可以下去了。”
子鸢在禁卫营后院卧房中吩咐完下属,便将房门紧紧锁好,又仔细检查了窗扇,将窗扇关好,这才安心地舒了一口气。
“终于可以好好洗个澡,换身干净衣服了!”子鸢舒爽无比地道了一句,低头开始脱衣。
当裹胸布解开,子鸢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笑然跨入了大澡盆,美美地坐了下去——温暖无处不在,子鸢不禁打了一个哆嗦,侧头看着右肩。
姐姐所赠的汗巾雪白如昔,就系在纱布之外,子鸢缓缓解了开来,攥在了手心,笑道:“阿翎,谢谢你……”
想到在桃源中阿翎洗衣的那一幕,子鸢不禁怔怔地哑然失笑,这个主上其实并不冷。
子鸢将汗巾搭在了澡盆壁上,动手解开了伤口处的纱布。
伤口已经愈合,甚至已经开始结痂。
子鸢将温暖淋了上去,还有些微微作痛,“神仙井水当真有奇效,寻常伤口竟可好如此快。”子鸢暗暗赞了一句,脸上的笑意忽地一僵,她仔细瞧了瞧伤口,伸出手指去,捻住了肉痂间若隐若现的一条青丝。
“这是……”子鸢猛地一抽,青丝从肉痂间抽出,啧啧生疼,“那婆婆分明已满头白发,那这头发定是阿翎的……”
回忆之中,一片空白,可是脑海之中,子鸢却可以想象出一幅画面来。
那个总是凶巴巴的寒面阿翎在灯下以青丝为线,小心翼翼地为她缝合伤口——她或许会怕弄疼子鸢,所以会不时地关注子鸢昏睡的脸,她也或许会铁石心肠地犀利穿针引线,到完成之时狠狠瞪子鸢一眼,嗔骂一句——臭丫头。
浓浓的暖意袭来,子鸢甚至想象出阿翎咬牙拔发的画面,却永远不知道那日的生死不离远比子鸢此刻想象的更令人感动。
“阿翎,下次见面,我可要好好谢谢你。”子鸢握紧了青丝,喃喃说完,小心地将这条青丝用盆壁上的汗巾包好,安稳地放在了澡盆边的小凳上。
“咚咚!”
突地,有人叩响了门。
子鸢惊忙把身子往水下缩了缩,惊问道:“何事?”
“大人,楚山公主差人来请大人速速进宫,说有要事相商!”
“知道了!”子鸢舒了一口气,“你们先给我备马,我马上便出来。”
“诺!”
子鸢听着来人脚步声走远,马上擦洗干净了身子,小心地将药纱缠好伤口,这才跨出了澡盆,速然穿起朝服来。
“额,不该来的……竟在这节骨眼上来!”子鸢穿戴好上身,突然蹙眉咒骂了一句,只见一缕血丝垂在内腿侧,小腹也开始隐隐作痛,一声叹完,子鸢又惊呼道,“完啦,这里还没来得及准备月事布!”
醉今宵,姐姐那里肯定有!
子鸢想来想去,只有这一条路选了!
子鸢在房中找出件干净旧内裳,急忙撕开,将布条拼叠在了一起,暂且先垫在了身下,再把朝裤急忙提好,匆匆回头扫了一眼屋内,确定并没有留下什么女子的痕迹,这才一把抓起叠好的汗巾,一手提着朝冠,踩上朝靴急急地出了门。
“驾!”
子鸢催马快跑,不多时已来到了醉今宵后院外。
“奇怪?为何今日这里这般寂静?”子鸢跳下了马来,飞身掠入了后院,却瞧不见一个人影,更听不到前堂传来的歌声,闻不到飘来的酒香。
子鸢顾不得多想,当先冲上了苏折雪平日歇息的小阁,在柜子中翻出了苏折雪为她备好的月事布。
子鸢连忙绕到屏风后,把这个最担心的事解决了,将染了血的衣布扔在了夜香桶中,终于可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姐姐她们去了哪里?”可惜她终究不能真正放心,醉今宵从不歇业,怎会在她走后短短三日便歇业关门,仆婢四散呢?
子鸢实在是想不分明,这样仓促的关门四散,难道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对了,为何阿翎会突然出现在孤鸿山涧?”子鸢又想到了这个她一直想问,却总是被各种事打岔没问出口的问题。
“难道……难道……”子鸢想来想去,在这临安城中,还没有哪个人可以威胁到醉今宵,让醉今宵关门歇业,除非是姐姐想逃,避开某些威胁。
心,突然悬了起来。
“姐姐……”子鸢环顾小阁内,平日里姐姐不管做什么,都会有交代,这次走得如此急,难道连一个交代都来不及留下?
子鸢左思右想,忽地走到了平日里放她衣裳的地方,打了开来。
这衣柜中满满都是苏折雪给子鸢准备的衣裳,有许多都是苏折雪亲手所缝,平日里子鸢瞧见这些衣裳,心里都是满满的欢喜,今日子鸢瞧见这些衣裳,却没来由地有一抹浓浓的酸涩在心头缠绕。
“姐姐,你到底去了哪里?”子鸢只觉得有些害怕,这三年来第一次感觉到这样的害怕。
她伸出手去,在层层衣裳中翻了翻,突然目光凝在了一瞬——一角白纸从衣裳中露了出来。
子鸢急急地将白纸拿了出来,目光紧紧盯着白纸上的黑字,那是苏折雪给她的留书。
“呆子,姐姐就知道你会翻乱衣裳,不过不管你翻多乱,姐姐也可以整理妥当。不见姐姐,可莫要惊慌,姐姐一切安好,若见此信,可至城东第七间民房相会。”
子鸢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合上眼去,依稀瞧见姐姐坐在案边,含笑写这些话的模样,她不禁喃喃道:“姐姐啊,这几日不见你,呆子是真的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