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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翎安静地站了一会儿,听着小院中的人声渐渐小了些,知道是火势已控,这一步棋算是走成了。
“唉……”阿翎轻轻一叹,在檐下石阶上安静坐下,抬头看着天上稀疏的星光,只觉得前途茫茫,如今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已陷困局。
“堂兄,你让我身陷苦局,他朝我若回朝,定要你加倍奉还!”阿翎猛地咬牙,一时愤懑,激得忍不住发出一串猛烈的咳嗽来。
“快喝些水,润润喉。”
突地,有人递过一个杯子,阿翎还未看清楚来人是谁,那人便干干脆脆地往她身侧一坐,笑嘻嘻地看着阿翎,“今夜之事,谢谢你。”
“你……你怎么回来了?”阿翎一惊,眼前之人不是子鸢,又是谁?只是现在的她早换了身小厮衣裳,脸上墨汁胡画的胡须早已擦了个干净,唯独脑袋上缠紧的纱布,隐隐沁出了些许血色。
子鸢笑道:“我若今夜回不来,那可就真的回不来了,阿翎姑娘,你突然问我这句话,我可不知道如何答你啦。”
阿翎漠然瞥了她一眼,“你还算有点本事,可以如此快就回来。”
“可不是,论起三十六计这最后一计,我可别其他人厉害多啦!”子鸢笑吟吟地说完,将手中的水杯交到了阿翎手中,“还好,你今日站在我这边,否则啊,我这辈子,真不知道该如何还姐姐的恩情了。”
“你要还恩情,还不简单?”阿翎接了一句,忽地停了话,略微一顿,复才问道,“你是不是很好奇,你的苏姐姐与我究竟是什么人?”
子鸢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确实好奇,想知道,又怕知道。”
“你竟然还会怕?”阿翎冷讽了一句。
子鸢笑道:“自然会怕。但是,我还是想知道,你们究竟想做什么?”
“我们来大云,只为盗一件宝物。”阿翎沉声说着,抬起杯子,喝了一口暖水,又淡淡道,“至于这件宝物究竟是什么,还是等折雪醒来,你亲口问她吧。”
“盗宝?”子鸢刚听到兴头上,可阿翎偏偏在这个时候不愿往下继续说,心里只觉得挠得难受,不由得勾住了阿翎的手臂,问道,“阿翎姑娘,你就把话说完好了。”
阿翎的目光凉凉地落在了子鸢紧抱的手臂上,宛若寒刃,让子鸢知趣地乖乖缩了手。
“你告诉我不成么?”
“我不高兴,就不想说了。”阿翎将水杯放在一边,站了起来,凉凉地丢了这一句话,便径直往厢房行去。
“嘶……”子鸢追了一步,还没来得及拦住阿翎,只觉得后脑伤处一阵绞痛,视线忽地变得有些模糊。
这是哪儿?
脑海之中,浮现的是烛灯灼灼,案台之上,一个华贵夫人玉指在白玉算盘上噼啪游走,不时地喃喃自语。
她是谁?
子鸢只觉得头疼得难受,不禁又坐回了檐下,靠着栏柱,倒吸了好几口气,待头疼缓过去,脑海中浮现的那些杂乱影子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远处,不知何时回头的阿翎微微松了一口气,瞧见子鸢似是缓过了疼痛,冷冷地走了过来,伸手将子鸢扶了起来,“你倒是不要半途病死了,否则你苏姐姐可要骂死我。”
子鸢嘿嘿笑道:“祸害活千年,我就是姐姐的祸害,可不会那么容易死掉。”
“你可不单单是折雪的祸害……”话音戛然而止,阿翎瞧了瞧周围,“你最好这几日好好在床上躺着,把伤养好了,不要再随便出来蹦跶,以免再惹出什么祸事来。”
“一个人躺着可闷了,你若愿意陪我说说话,我保证不出来蹦跶!”子鸢笑嘻嘻地看着阿翎,满是期待,“可好?”
阿翎愕了一下,对上她那双清澈的眸子,忽地避开了眸光,低声道:“我可从来不会伺候人。”
“不用你伺候,你只用陪我说话。”
“我也不喜聒噪。”
“那……”
“看我心情,或许心情好了,我就答应你……”
“好啊,哈哈。”
“你笑什么?”
“阿翎姑娘暖起来,也是个可爱的姑娘。”
“……”
“阿翎姑娘,你可别又凶巴巴的,我不说便是!”
“……”
“阿翎姑娘,你不说话的样子,比凶巴巴的样子更可怕。”
“……”
阿翎将子鸢扶回房间,看着子鸢好好趴好,冷冷丢了一句话,“好好休息。”说完,便起身走到了门边,打开门扉,退了出去。
“阿翎姑娘,你还没答应我呢……”子鸢连忙呼唤。
“我再说一次,好好休息,真惹恼了我,我保证你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阿翎将门关好的瞬间,脸上浮起了一抹淡淡的笑意来,“真是个呆子……”
子鸢含笑趴下,从怀中又摸出自己那块紫玉,指尖轻触微凉的玉身,喃喃道:“寒玉生暖,当真好玩。”说着,将紫玉又收回了怀中,仔细回想着阿翎今日说的那件事——远来大云,只为盗宝。
究竟是什么宝物?
子鸢想了又想,她在禁卫营当差的日子里,也听人说过不少大云的宝物,可想来想去,那些宝物也只有金银之价,并无什么神奇之处。
苏姐姐既然已是临安花魁,又岂会缺那些金银?除非这宝物有什么神奇之处。
想着想着,子鸢也觉得困倦起来,渐渐沉沉睡去。
一夜过去,醉今宵大火已灭,老鸨一早便开始张罗修葺之事,在醉今宵里外忙来忙去。
沈远守了苏折雪一夜,他安静地看着依旧昏迷不醒的苏折雪,心里渐渐浮起一个疑惑来——昨夜听那巫人分明骂了他一声淫贼,若说巫人是暗藏醉今宵,意图谋害朝廷大员,可为何会突然出来保护苏折雪?
莫非那人与苏折雪是相识之人?
“少将军,大将军请您回去。”镇国大将军府的仆从在房外禀报。
“我知道了。”沈远从床边站了起来,看了一眼郎中,“你说施针之后毒液已尽数逼出,苏姑娘今晨便会醒来,可如今苏姑娘还在昏睡,究竟是怎么回事?”
郎中连忙回道:“苏姑娘体质单薄,会比其他人晚些醒。”
“好,若是苏姑娘过会儿醒了,你就来我将军府领赏。”沈远说完,走到了苏折雪的房门口,“来人,给本少将军在醉今宵附近埋伏些暗哨,若有可疑人等进出醉今宵,一概拿下!”
“少将军?”
“巫人已遁逃,本少将军怀疑巫人与苏姑娘有些渊源,只怕还会回来,你们好好守着这儿,定有所获。”沈远说完,回头再看了一眼苏折雪,“希望一切只是本少将军多疑,不然,还真是可惜了一个妙人儿。”
“咳咳……咳咳……”苏折雪忽地开始猛烈地一阵咳嗽,只见她似是从梦中惊醒,一睁开眼睛,便惊然坐起,四处一瞧,目光定定落在了沈远身上,“沈少将军救我!”
沈远愕了一下,疑惑地看着苏折雪,“苏姑娘?”
苏折雪又惊又怕,楚楚动人,“怪只怪折雪昨日清晨不该乱动恻隐之心,接济了一个异域落魄汉子,让他留在柴房过夜。如今想来,我险些害了少将军,如今还落了个窝藏钦犯的罪名,若是朝廷怪罪下来,还请少将军念在折雪多日歌舞相待的份上,饶折雪一命。”
沈远眸光忽明忽暗,只听他微微一叹,眸光变得心疼起来,“苏姑娘莫怕,有本少将军在,谁也不敢治你的罪。”说完,他走到了床边,将苏折雪搂入怀中,“原来只是一场误会,好在你还是本少将军的苏姑娘……”
苏折雪虚弱地靠在沈远胸膛之上,明眸一闭,悄然舒了一口气。若不是方才将醒之时听见了沈远的话,也不会急中生智来这一出戏。
只可惜……分明要成之事,还是被那个呆子给坏了。
也因为这个可惜,让苏折雪的一颗心暖到了极致,想到昨夜子鸢的惊怒,苏折雪不禁嘴角一弯,暖暖地浮起一个满足的笑来。
苏折雪的笑容悄然落入了沈远的眼底,沈远前所未有地觉得心跳如擂,他久见风尘女子,还是头一次觉得怀中美人儿是如此地倾国倾城,让人打从心底怜惜。
“姑娘,妈妈吩咐的热水已经准备好了,可以沐浴换洗了。”忽地,一个小婢在房门前叩响了门扉,低头说完,又对沈少将军福身一拜,“拜见少将军。”
沈远笑道:“是该洗洗,去去晦气也好。你可要好生伺候着,别让水浸伤了苏姑娘的伤口。”说完,沈远将苏折雪扶着躺着,起身道,“我先回府做些事,迟些来看你。”
“少将军公事重要,路上小心。”
“好。”沈远看了看郎中,“你跟我回府领赏,本少将军要好好赏你!”
苏折雪目送沈远一干人带着仆从走远,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招呼小婢过来,“让妈妈进来吧。”
“是。”
老鸨快步走了进来,屏退了小婢,将房门关好,这才放心走过来,扶起了苏折雪,“昨夜若不是主上吩咐,我是断不会让那臭丫头上来坏事的。”
“主上?”苏折雪微微一惊。
老鸨牵过苏折雪的手,看了她一眼手臂上被虫咬的伤处,“你会中毒,也是主上给的蛊虫所咬。”
“还是主上想的周到,这样一来,我也算是洗脱了嫌疑。”苏折雪淡淡一笑,“那呆子可安然回来了?”
老鸨冷冷道:“臭丫头昨夜睡得直打呼噜呢!”
苏折雪不禁噗嗤笑道:“她也该好好歇息歇息了。”
“你可不能歇息,主上有事吩咐你。”
“何事?”
老鸨凑过头去,压低了声音,将阿翎吩咐的事尽数告诉了苏折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