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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往森林腹地走四周越是安静得诡异,不单滤去了海浪声,好像连万物声也滤去了。宁望不自觉皱着眉头,一座生机勃勃的岛屿不该是这个样子,没有虫吟,没有鸟鸣,往岛的中央走,好似走进一个吞噬声音的黑洞。
另一边,和盗风同行让雷侦探倍感安全,然而他并不是不担心异形的,忍不住问阿妙:
“你们想好战术了吗?”
“战术?”阿妙很久没听到这个词了,她抬头看了一眼在前方开路的盗风,眼神莫名一暗,说“没有那种东西。”
“啊?怎么能没有呢?那异形战斗力你不是没看到……”
阿妙心里烦躁,没有理聒噪的侦探先生。其实也并非没有,战术这个东西,至少曾经还是有过的,在还没有遇到盗风以前。
她一度很不喜欢盗风,到了什么程度呢?要是让一年前的她知道现在她居然都和盗风扮过两次情侣了,当年的她都能手撕了自己。
虽然论实力盗风毋庸置疑是组织里的王牌,但是在猎魔人这个行当里,他根本是另一个世界的人。在加入他们以前,盗风是那种拿钱办事,杀人还会大奉送的赏金猎人,并不在意自己的行为会不会伤及无辜。因为手段残忍,从不失手,据说在业内炙手可热。她特别不理解博士当初为何会让这样一个性格乖戾冷漠的杀戮机器加入他们,不能只因为他强吧,不能把!
既然博士已经做了决定,那好吧,她也做了自己的决定。后来的行动,但凡由她负责的,她都不给盗风行动的机会,带着自己人按部就班把工作完成,回去交差,从头到尾没盗风什么事。
而盗风对于她这种“老娘就是看你不顺眼”的做法似乎也没有什么异议,每次小队到达行动地点或者接头地点,她就仿佛队伍中并没有盗风这号人物,召集其他同伴制定作战计划,分配好各自的任务,而大多数时候盗风就戴着他形影不离的耳机,窝在一张破沙发上或者靠在墙角闭目养神。
那段时间,他唯一发出的声音大概就是吹泡泡的声音了吧。
但是强者就是强者,哪怕是吹灭个泡泡,那份存在感也是很强的。有时她在专心查看地图资料,冷不丁听见“噗”的一声,也会肉跳一下,然后安慰自己,没什么可怕的,那只是一个很有存在感的泡泡罢了。
她按照自己的想法和原则行事,尽管行动过程中也会有人受伤,但一向没有大的纰漏和伤亡,她也向博士婉转地表达过其实没必要将盗风这样的大杀器硬塞给她,“看着好看,派不上用场”,这是原话。
直到有一次……
大约一年前,一些个血族在庚林和淮港交界的某个三不管地带扩张地盘,该区出现了数名因滥用初拥而产生的狂暴者。他们接到委托前去善后,本来只是一次常规行动,自从四年前的纽约事件后,血族几百年维系的平衡分崩离析,这样的行动他们每一两个月就要执行一次,大家管这叫清道夫任务,被清理掉的大多是近些年才刚接受初拥,能力上几乎构不成什么威胁的低级血族。
但是那次行动他们踢到了铁板。
原本这些新晋吸血鬼们可能连血族的门道都没摸清,只凭着因为初拥才获得的一点小小能力就胡作非为,以为自己能上得了天了。对受过专业训练的猎魔人来说,对付这些半吊子血族并不费劲,而在血族这个体系中拥有一席之地的真血族们和血族大咖们也从来不会管这些无名无姓的野生子们的死活,只要他们不是在某个亲王或者派系的领地里撒野。
纽约之夜以后,随着某位魔党王级人物的倒台,血族魔党的体系也接近崩塌,不受管制的小鬼
们开始滥用初拥,魔党原本在数量上就远多于秘党,多年来靠着魔党三大派系的互相牵制才没至于出大乱子,然而一夜间平衡打破,什么都乱了套。秘党和猎魔人们头疼不已,更让人不安的,莫过于随着初拥的滥用,在新近接受初拥的菜鸟中,竟也有了偶发性的变异种,会拥有超过上代血亲甚至上上代血亲的能力。
而那正是那一次他们在三不管区踢到的铁板。
变异种在初拥中产生的几率原本是万中有一,阿妙自接受猎魔人训练起还从未遇到过,有经验的猎魔人称呼这些变异种为“哥斯拉”,她以为自己有生之年都不会遇到,却万万没有想到那一次行动,她自以为天衣无缝的计划因为这个变数突逢滑铁卢。
当晚她在接头点焦急地等待消息,快要一个晚上过去了,没有一个人回来,在最后关头她接到了一名同伴冒着生命危险打来的电话。
“鹿姐死了,你回blade,通知博士,告诉他变异种很强,像怪物,不止一人,他们是一对双胞胎……”被困在对方地盘无法回来的同伴发来了这条最后的语音讯息,然后信息就中断了。
整只精英的五人小队彻底失去了联系,她蒙了好久,最后强定下心神,思前想后,大部分同伴还活着,她就不可能就这么独自苟且回blade,除了自己冒险去搭救同伴,她想不出别的办法。
其实别的办法也是有的……
接头点是一处废弃大楼,盗风此刻就躺在一把破旧的皮沙发上,闭着眼,戴着耳机,他并不关心同伴的死活。阿妙心想,也对啊,这个人大概从未把他们当做同伴吧,所以这个“别的办法”她只能看不能用,一想到盗风那种享受杀戮,罔顾别人性命的做法,她就觉得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能用他。
这不还有她自己吗,不算万不得已。
她一个人默默准备好装备的时候,博士却打来了电话。
接到博士的电话如同抓到了救命稻草,她才意识到自己其实并没有一成把握能活着回来,听到博士声音的那刻她忍不住哽咽,要不是盗风在这儿,没准自己能哭出来吧。
“听我说阿妙,你还远远没到绝望的时候,他们手里有怪物,那是他们的王牌,他们已经亮出了牌底,你还没有。”
“博士……”
“你手里还有王牌,你是知道的,他们有怪物,我们也有,有的时候人类无法解决问题,你就必须交给怪物去解决。”
她听完来自博士的告诫,茫茫然回头看向沙发的方向,却发现盗风不知何时早已坐了起来。
黑衣青年弓着背坐在沙发上,眼神清醒得犹如月光,一点不像一个刚睡醒的人。
“所以现在该我出马了?”声音也清醒极了。
“你……你不是在听歌吗?”
英俊却乖戾的青年将白色的耳机丢到一边:“都一个晚上了,早没电了。”
阿妙不知该说什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手机:“是博士打来的,他说你是我们的王牌。”
“我本来就是。”盗风站起来,走到窗前,看着脚下灯火通明的夜市,“就剩我们两个了吗?”
“嗯。对方有两个双胞胎哥斯拉。还有……鹿姐死了。”
和她预料中一样,杀戮机器并没有明显的表情,只是挑了挑眉:“打得一手烂牌。下次在死人之前早点出牌吧。”
在寂静的林子里走,阿妙忍不住分神回忆着,在他们这些训练有素的猎魔人面前也如同一面墙的变异种哥斯拉,在盗风面前算不上什么。
都是一年前的事了,这一年她和盗风的合作还是挺愉快的。盗风在博士面前还是要卖几分乖的,而博士又要求他听她的话,所以哪怕盗风一直觉得她打得一手烂牌,但也很给面子地没有在上下级问题上和她纠结过,她偶尔也能呛呛他槽槽他,不是杀戮机器的时候,在外人眼里的盗风还真有点骂不还口打不还手二十四孝好男友的范儿。
不过她知道他只是懒得跟她计较而已。就像怪物面对着蚂蚁,被蚂蚁咬两口,对怪物来说也无所谓吧。
所以没有战术,她的战术就是在该信任盗风的时候,无条件地信任他。
雷侦探还在抱怨:“真没战术?不会吧,你们打算这么盲打?那可是异形啊,比起上次穆云山上的蜘蛛侠只强不弱的……”
阿妙被念叨得烦了:“战术就是他打,我防,你们跑,understand?”
七字方针噎得雷克思只能点头:“这下清楚多了……”
宁望打量着四周的景物,他已经认出这里,再往前走分分钟都有可能和异形狭路相逢,就在这时,盗风停了下来。
阿妙跟着停下,她没听到什么动静,只感到有一丝风从最里面的林子里吹出来:“怎么了?”
盗风回头看他,眼神示意右手边:“那边有情况,你去看看?”
阿妙点点头,喊上了雷克思:“走吧,我们去那边看看。”
雷克思看向盗风,又看向宁望,刚觉得刺猬头青年的背影安静得有点诡异,大刺猬就转过一张笑脸来:“安心去吧,我在这儿等你回来~”
雷克思被肉麻得不行,想了想还是追上了阿妙:“我说你就这么信他啊?”
“让我去看看总有他的原因,”阿妙拨着碍眼的树枝,嘴角刻薄地一挤,“也有可能是他想尿尿了不好意思直说,委婉地让我回避一下呢~”
雷克思:“你都是靠意淫占人盗风小哥便宜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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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望目视阿妙和雷克思走远,额角的冷汗也滑了下来——那一丝从林子深处吹出来的风,也吹来了异形的味道。
雷克思和阿妙好像真的什么都嗅不到,有时宁望心里也犯嘀咕,就算雷克思那侦探过人的直觉都是吹的,然而阿妙不可能也这么迟钝啊。
早该想到了,也许并不是他们迟钝,而是盗风太敏锐。
他盯着站定在前方的盗风,朋克头青年的背影有一抹兽类般微弓的弧度,是野兽的直觉告诉他前方的动静。可如果盗风是野兽,那他又是什么,他只是个在平凡美好的世界里写一些不卖钱的唯物主义悬疑小说的网络写手,一个二十多年没出过庚林的宅男,他没有道理会拥有比侦探和猎魔人都更敏锐的五感,更没有道理和盗突突这样的杀戮机器有任何的相通之处。
盗风转过头来,撇撇嘴:“去看看吧,那个差点让你丧命的怪物。”
宁望深吸一口气,感觉自己好像被一只猛兽给认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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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克思和阿妙往盗风示意的方向走了有一阵了,依然没有什么斩获,雷克思摇摇头跟在还在努力
探寻的短发女生后面:“我看我们还是回去吧,都这个时候了,人盗风小哥的尿应该也撒完了。”
阿妙却忽然停下来,头朝着某个方向:“那是什么?”
“什么什么?”雷克思走上前,往阿妙看的方向张望过去,不由得眯起眼眸。
远处的树枝上,好像是……站着一个人?
雷克思后背一凉,有点晕了,树上一动不动站着个人就够诡异了,更何况这是在荒岛上,除了他们还有别人?什么情况?
他将目力发挥到极限,越发觉得不对劲,那人浑身漆黑,仿佛套着个黑色斗篷,现实中会有人穿着这样一身,站在荒岛上的树上吗?
“什么鬼?夜礼服假面啊……”
走到前面的阿妙却忽然回头喊他:“雷克思!快过来!”
侦探先生顾不上看那个夜礼服假面了,循声跑过去,看见阿妙身后一处下陷的沙坑,不由喜出望外——是他们那破木筏!
竟然真被宁望那小子说中了!船果然藏在这里!
雷侦探大喜过望,想也没多想就跳了下去,检查了一遍,发现船的状况良好,并没有受损,看来那个内鬼果然也要靠着这条船离开小岛。
“哎姑奶奶你还愣着干什么?凭我们两个推不动这船的,发信号啊!”
他嚷嚷了半天背后都没声音,不由得回头。
短发女孩站在高高的沙坑边,正一动不动地看着前面,脸色煞白。
雷克思从未在这个武力值满格的女孩脸上见到过这种表情,心里骂着不会是那异形来了吧,心惊胆战地抬头看去。
好消息,不是异形。
坏消息,是夜礼服假面。
他终于知道之前看到的树枝上站着的夜礼服假面是什么了,他娘的!真要是夜礼服假面就好了,这简直是他这辈子见过的最毛骨悚然的场景!
根本没有什么披着斗篷站在树上的夜礼服假面,而是一只足有一人高的巨大蝙蝠倒挂在树上。
沙坑四周的大树上密密麻麻地挂着这些人形蝙蝠,侦探先生感觉自己快要崩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