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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树丫这两天过上了好日子。
自从他娘死后他就再没过过这样的舒坦日子。
村委会好吃好喝的招待着他,弄得柳树丫整天傻呵呵的直乐。
这两天赵大亮还是神情委顿,头脑不清,依旧没缓过劲来。估计是巨大打击伤了他的大脑,一时半会想要清醒着实不易。
刘猎户和老道士俨然成了下头村的头头,不过他们也有自己的烦恼,总有许多人围着他们转,叫他们抽不出空来逃跑。
这两天里,该准备的东西都备好了,是该送祭品上山的时候了。
那天一大早,柳树丫和赵大亮老婆都被换上了一身新衣裳,仿佛出嫁和迎亲似的。
这回柳树丫身上穿的新衣裳,不再是赵二牛那穿在身上紧巴巴的短小衣衫,而是这两天村里叫裁缝特别赶制的,量身定做,穿起来十分合体。小伙儿虽傻,但是“人要衣裳,马要鞍”,这新衣裳穿在身上,着实叫他显得格外的精神。
柳--树丫子虽傻,但是也晓得好歹,好吃好喝好衣裳,自然高兴的很,只是全然不知道自己将面对怎样的命运。
临要走了,赵大亮老婆抱着委顿失智的赵大亮哭哭啼啼伤心了半天,直到刘猎户催她起身上路,她才依依不舍的放开赵大亮的手。
赵大亮老婆走进院子里,眼光不停游移,似乎在院内的人群中找人,最后目光定格到了田**身上。
田**知道她要去做祭品,也正替她难过,但却见她盯着自己不放,不知何意。
毕竟田**暗地里和赵大亮做的勾当并不光彩,她自觉对不住赵大亮老婆,所以羞愧的将头低了下去。
却不成想,那赵大亮老婆偏生还就走到田**跟前,且拉住她的手,流着眼泪说道,“妹子,我知道你对大亮好。二牛没了,我也走了,大亮神智到现在都还没清醒。你是一个人,他也是一个人,往后,就只能麻烦你替姐姐照顾着他了。”
说完,赵大亮老婆用哀怨的眼神望着田**。
田**听了这话,浑身一震。看赵大亮老婆这举动,那是肯定早知道了她和赵大亮的事情,只是睁只眼闭只眼,没捅破窗户纸罢了。而今到了这生死关头,这女人反倒主动将赵大亮托付给田**,说明这女子外柔内刚,也不是个平凡的人。此外,更有可能正是因为她知道赵大亮和田**有这么一码事儿,所以知道儿子死了以后,她万念俱灰,也不愿再活在世上,自愿献身做了祭品,就当是成全了赵大亮和田**了。
想到这里,田**对自己做下的事情十分悔恨,怪自己不该耐不住寂寞,害了这眼前的女人。她突然间鼓起勇气,抬起头来,轻声的对赵大亮老婆说道,“姐姐,不然,我,替你去......”
没等她说完,赵大亮媳妇一摆手,拦住她的话头,“该我去,这事儿你就别管了。儿子是我的,大亮是你的,帮我照顾好他就成。”她这意思,你抢了我男人,可不能再把我儿子也给抢走,哪怕他死了,也不行。
田**无言以对,只能低头不语,然后又点了点头,示意答允了她的请求,同时低声说道,“姐姐一定好好的回来,赵村长只能是姐姐的。我只替您照顾他几天。您什么时候回来,我什么时候把他还给您。”
赵大亮媳妇凄惨的摇了摇头,“那我谢谢妹子了,有你这句话,我就安心了。”话说完了,她仿佛交代完了身后之事,义无反顾的走出了院子,看见院门口有头驴,拉着辆大车,车上一个大竹笼子。
赵大亮媳妇笑道,“我一辈子没干啥缺德事儿,居然临走的时候还要进回猪笼。”
旁边老道士赶紧接嘴,“不不不,不能这么说,村长夫人是大义献身,这可不是猪笼,乃是献祭的祭笼。进猪笼是耻辱,进祭笼是荣耀,没看见这笼子上挂着大红花么?”
赵大亮媳妇点点头,“都是进得去,出不来的东西。”说完,脸上露出一阵“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神色,头也不回的爬进了竹笼之中。
后头紧跟着刘猎户将柳树丫也牵了出来,要往那竹笼里领。
柳树丫起先还挺高兴,但是一看见竹笼,似乎看见什么令他感到恐惧的东西,等到到了竹笼门口的时候,那柳树丫怎么也不干了,不肯进笼子。
他看着竹笼,又哭又叫,两只手撑着竹笼的门,就是不进去。
刘猎户使劲要推他进去,但是这小子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蛮力气,就是不肯进,半分也推不动。
要说刘猎户虽然不能徒手猎虎狼,但在村子里,那把子力气,也是非同小可的。但是此刻却根本半分也推不动柳树丫子,这叫他十分吃惊。但是此时此刻,刘猎户也顾不得多想,赶紧招呼旁人前来帮忙,几个人动手,还是推他不动。只听他口里嚷着“怕、怕......”,就是不肯就范。车上的竹笼子做得沉重,被这么一推,都差点要从车上掉下来了,尽管这样,还是没把柳树丫弄进笼子里。
刘猎户被弄得恼了,叫几个人抓手的抓手,搂脚的搂脚,要把柳树丫抬进去。但是柳树丫双手抓住竹笼上的竹筒不放,根本弄不进去。
老道士在一旁看了,也着急,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在边上转了半天,忽然举起手里原本在舞弄的木剑,对着柳树丫的手就打了下去。这老道士下手挺狠,可惜手上没力,并没有将柳树丫的手打的怎样,柳树丫还是死死抓住竹笼不放。
刘猎户原本就被柳树丫弄的恼了,见老道动手,受到了启发,也跳下驴车,捡起一根木棍,对着柳树丫的手就下去了。
刘猎户的力气不小,这一棍子下去,打得柳树丫手抖了一抖,但是却依旧没有放开手来。刘猎户见状,气急败坏,抡起棍子,继续狠狠的打下去。老道士也没缩手,两人一起对着柳树丫狠揍了起来。起先帮忙来推拉柳树丫的人见此情形,都退到了一旁。
两人手里的家伙不停往柳树丫的双手打去,但是效果不佳,柳树丫仿佛不要这两只手或者两只手根本不知道疼痛一般,被打的皮开肉绽也还是不肯放手。
如此一来,刘猎户和老道士更加火冒三丈,越打越不像话,手里的家伙就再也不分头脸,劈头盖脑的就往柳树丫身上招呼,打得最多的地方是脑袋,没多久,柳树丫就浑身伤痕累累,新做的衣裳也打破了,脑袋也被打得鲜血直流。但是那柳树丫就是不松手,拧的很。只恶狠狠的用仇恨的目光瞪着刘猎户和老道不放,而且喉咙里发出犹如困兽一般低吼。
刘猎户和老道士都没注意这些,若是他们注意到了这些,说不定会心生畏惧。但是正因为没看见,所以才敢肆无忌惮的继续下手,都觉得这一个没爹没娘的傻子,马上就要做个祭品给僵尸吃了,就算打死了,也不算罪过。
笼子里赵大亮的老婆见状,实在不忍,赶紧冲出了笼子,趴在了柳树丫的身上,大喊住手。饶是如此,刘猎户和老道也没来得及收手,一不留神,这村长夫人也挨了几下。
赵大亮的老婆年纪不小了,又是女人的身子,哪经得住这么几下,被打的哎呦直叫。一边的田**见状,赶紧冲了出来,扯住了刘猎户和老道士,叫他们住手。
赵大亮老婆怒吼道,“你们这是干什么?要把人往死里打么?”
说完,低下头看着柳树丫,只见他此刻依旧恶狠狠的瞪着刘猎户和老道士,眼中充满了血丝,仿佛野兽即将爆发兽性,却又由于某些原因,将兽性强压了下来。
这回刘猎户和老道士也看见柳树丫怨毒的眼神了,一看见这眼神,他们就仿佛心里被扎了一根刺似的,一阵心悸起来。
赵大亮老婆轻轻摸着柳树丫血迹斑斑的脑袋,如同母亲一般轻抚着柳树丫的脸,一边抚摸,一边柔声说道,“娃啊,你跟大姨我都是苦命的人。你娘那么年轻就走了,丢下你一个娃娃,苦哈哈的长大。我的二牛更年轻,也走了,丢下我为娘的一个人单活在这世上。我们都是苦命的人,你就把我当成你娘,跟你一起走这最后一程吧。咱不要再受这世上的罪了。到那边去找我们最亲最爱的人去。孩子,听话,跟着大姨进笼子,不怕。”
柳树丫听了这话,仿佛听懂了,又仿佛想起了什么,眼神开始变得温柔起来,手也松开了一只。赵大亮老婆轻轻伸手出去,将柳树丫的双手都从竹笼子上头拿了下来,如同牵着自己的孩子一样,将柳树丫牵进了竹笼。
柳树丫安静下来,望着赵大亮老婆,到真仿佛受了委屈的孩子看见自己亲娘似的,突然嚎啕大哭了起来。
赵大亮老婆见状,一把将柳树丫拦在了怀中,想起自己家九死一生的二牛,忍不住也再次痛哭了起来。
旁人看了,但凡有些良知的,无不潸然落泪。
刘猎户和老道士见状,不但不觉同情,反而烦躁起来,招呼大伙,“好了好了,别瞎哭了,关门,启程。”
“启程”二字一出口,大伙便开始按部就班的站好了位置,赶车的赶车,扶竹笼的扶竹笼,没事的跟在后头,到了上坡上山的路上,就帮着推车。
刘猎户和老道士走在队列的最前头。
老道士挥舞着他的木剑,口里胡言乱语的不知念着什么东西,一边还不时的从身边的助手那里,抓过一叠黄纸,往天上挥洒。
老道士没心没肺的专心做着他的所谓法事,为队伍开道,据说是能够招来神魔,享用祭品。
走在他身边的刘猎户,却凭着猎户的本能,觉得身后有双冷冰冰的眼睛,在瞪着自己的后背,让他觉得背上凉飕飕的发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