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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京的官道已经被积雪覆盖了,不过第二日一早便又被人清扫了出来,留出一条畅通的大道。
一对相互搀扶着的母子正走在通往京城的官道上,他们衣衫破旧,模样糟蹋,若是仔细看还能发现那位妇人是瞎了眼的,手中的拐仗勉强杵在前方探路,另一只手却是稳稳地抓住了那少年的胳膊。
这少年也长得很是清瘦,估摸着也就十三四岁的年纪,脸色有些腊黄,破旧的棉袄上还有几个结实的补丁,但人却是机灵的,一会儿叮嘱妇人绕过石块,一会儿又让她踏开积雪,忙忙碌碌的好不孝顺。
“娘,我看见京城的大门了!”
少年有些兴奋地揉了揉眼睛,又看向不远处巍峨的城楼,满脸的激动。
“终于到了吗……”
瞎眼妇人也停下了脚步,用她那双早已经瞧不见的眼睛茫然地看向远方,除了黑暗她再也看不见什么,可她的心回来了。
“小姐,奴婢终于回来了!”
瞎眼妇人的嗓音有些哽咽,那只手也是紧紧地攥住了少年的胳膊,眼眶一时之间有些发红,半晌才沉声道:“袁彬,咱们进城!”
“是!”
被称作袁彬的少年重重地点了点头,排在进城的队伍里往前走去。
等着入了城门后,看着满街伫立的小贩和商家,还有那熙熙攘攘来往的人群,袁彬的激动终于要收敛了一些,又小心翼翼地问那瞎眼妇人,“娘,咱们眼下就要找到萧家去吗?”
瞎眼妇人摇了摇头,“不能!”
萧家如今是个什么境况她还不知道,万一是那个女人当家作主,她这一回去岂不是羊入虎口?
不仅办不成小姐交待的嘱托,只怕她这条好不容易保下的命也要折了进去。
她并不是贪生怕死之辈,当年那样她都没有死,并且挣扎着求生,今日如何能就这样轻易赴死?
就算她死,也要拉上那个女人还有她那一家子垫背!
瞎眼妇人面上的表情一瞬间阴沉了下来,袁彬也不作声,想了一会儿才道:“那咱们先找一处地方歇下,到时候儿子再去打听打听。”
“不住客栈,去东市那边找个民居暂住,那里清静。”
瞎眼妇人点了点头,似乎回忆起了许多的往事,面色渐渐带着一种伤感,又扶着少年的手蹒跚而去。
当日这对母子便落宿在了一户民居,而这户民居恰巧便是许福生老娘所住的地方。
因着许福生要四处奔走,所以屋子空下来许多,他娘便预备着将房子给赁出去,可选来选去也没合适的,如今又临近年关了租房子的便更少了。
袁彬也是一番打探才问到了这里,许大娘见他们母子确实可怜,便将屋子便宜得租了出去,让他们暂时有了个落脚地。
当天夜里三人便聚在一起吃了顿晚膳,瞎眼妇人厨艺尚可,又有袁彬在一旁帮手足足做了三菜一汤,一顿饭三人倒是吃得有滋有味,这让许大娘很是满意,暗想自己这房子可是租对了人,原想着是个没什么顶用的母子,却不知还是个手脚麻利的。
闲聊时袁彬便向许大娘打探起了京城发生的热闹事情,当然不能明着探问萧府的事情,想这一介妇孺也不可能知道。
“要说这京城的热闹事情,倒是真有那么一件呢!”
许大娘想了想才笑着道:“长宁侯府的世子爷终于娶亲了,那一日可是万人空巷,全都涌到萧府门口看热闹去了!”
长宁侯世子是谁瞎眼妇人并不关心,可听着许大娘提到萧家她立马心中一紧,整个人都从炕上坐直了,又怕自己太过惊咋让人起疑,这才压住心里的激动不急不缓地问道:“大娘说的是哪个萧家,必是什么权贵勋爵的人家吧,不然如何配得上长宁侯府的世子爷?”
“说起这个萧家啊,在京城一众显贵中却并不出色,而这世子夫人的父亲还只是区区一个翰林呢!”
许大娘见瞎眼妇人这般关注不由也生起了说话的兴致,“说起这萧家三小姐啊,原还是我儿的东家,她娘是应天首府首富的女儿,当年嫁到萧家来却是带了好些丰厚的嫁妆,如今这些嫁妆半数都成了萧三小姐的……也就是如今的世子夫人的,我儿子便是她手下得用的掌柜,如今在四处跑着给她看着店铺和田庄呢!”
许大娘说起自己的儿子来也是一脸的得意与自豪,如今这街坊邻里的谁家小子有他们家许福生这般出息,不说得了主家看重委以重任,就是年后他儿子要娶的那个春莹不也是一等一的标致,那气质那水灵劲比起一般小户人家的小姐也不差了。
许大娘想到这一点就满意的不得了,如今就等着许福生年前归来,年后娶媳妇了!
许大娘说得起劲,却没留意到瞎眼妇人已是一脸难以抑制的激动模样。
真是皇天不负有心人,他们母子原本就是来找萧家兄妹的,不想刚在京城落住便有了消息,当真是小姐在冥冥中的指引么?
瞎眼妇人不禁激动得热泪盈眶。
许大娘瞧见她这模样不禁奇了,又问袁彬,“袁大娘怎的哭了?”
袁彬摸了摸脑袋,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许大娘,瘪嘴苦笑道:“许是我娘听着许大哥这般能干,又想着我眼下没什么出息,这两相一对比不就悲从中来?”说罢又扯了扯瞎眼妇人的衣袖,唤她,“娘,您就别伤心了,儿子今后定会有出息的!”
“是啊袁大娘,我瞧着袁彬精明能干,定会有出息的。”
许大娘又劝了瞎眼妇人几句,见她这泪还是没收,想了想才道:“要不等我家福生回来后让他找个差使给袁彬做,你们娘俩儿也算是有了依靠……”
“多谢您了!”
瞎眼妇人抹干了眼泪对许大娘道谢,心中却是有了几分期盼。
虽听这许大娘说萧晗做了长宁侯府的世子夫人,外人看着倒是显赫尊贵了,可也别像她娘一般,嫁了个什么都不如自己的男人,最终还落得人伤人伤心,连命都丢在了那个家里。
“不妨事,我也挺喜欢袁彬的。”
许大娘摆了摆手,又见天色不早,这便回自己屋里歇息去了。
瞎眼妇人这才小声吩咐袁彬,“明儿个你先到长宁侯府去打探打探,看能不能给世子夫人捎个信进去。”
原本无路可走的时候自然要找到萧家去,可瞎眼妇人又怕被从前的旧人给认出来,如今萧晗嫁了人更好,若是不被刘家的人发现两方就能相认,那自然是最好的。
“行,明日我就去问问。”
袁彬侍候着瞎眼妇人上床歇息,自己也回到了隔壁的屋里歇下。
第二日一早袁彬便出了门,长宁侯府的位置很好问,一打听就知道了。
可袁彬到了侯府门前见着这森严的守门立马又停住了脚,再看自己这一身糟蹋的模样,谁会帮他给世子夫人传信啊?
可若是这信传不到,他娘不得着急上火的。
袁彬想了想后将目光瞄准了下人仆佣们出入的侯府角门,也没上前问什么,就在一旁贴个墙角守着,来来去去的人见到他人瘦小又穿得落魄,还以为他是要饭的叫花子呢,还有人给了他几个铜板和馒头。
袁彬笑着道谢接过,拿起馒头蹲在墙角就啃了起来。
在来京城之前,他不也是个小叫花子,若是没有认了这干娘如今也不会到这里来,他们娘俩一路乞讨着过活,这路也是这般走过来的。
袁彬一边啃着馒头,一边留意着来往之人的对话,果然让他听出了些许有用的消息,也不再多留拍拍手便往东市跑去。
也是这小子机灵认路,哪里来的哪里回,偌大的京城赁是没有跑丢,又回到了许大娘家。
“娘,世子爷带着世子夫人出门游玩去了,不过我听说他们今日要回府,若是咱们在长宁侯府那里候着,指不定就能见到世子夫人!”
袁彬说这话时自然是避开了许大娘,言语中也有难以压抑的激动,若不是他们母子有这个信念在身,只怕也走不到京城来。
他娘虽然将从前萧家的事情说得模棱两可,他却也知道她身上背负着血仇,那些坏人还差点要了她的性命。
可如今他们能够指望的也只有萧家兄妹俩了,萧少爷不好找,可如今却有个机会能够见到萧小姐,袁彬似乎看到了希望就在眼前。
“真的?”
瞎眼妇人抓紧了袁彬的手,整个身体都在隐隐颤抖,忙不住地点头,“走,咱们今日就去侯府门前侯着!”
“行,不过还是等用过午膳再去,不然许大娘会起疑的。”
袁彬点了点头,又道:“再说只怕他们也要晚些时候回府,不会赶在中午前的。”
瞎眼妇人这才缓缓镇定了下来,又扯了扯自己的衣衫,平静地说道:“娘这就去做饭,你把厨房的菜叶都给摘出来,再蒸几个红薯。”
“好咧。”
袁彬笑着点头,又扶了瞎眼妇人到了厨房,母子俩这才忙碌了起来。
昨日与许大娘相谈甚欢,许大娘便要求他们母子做每日的膳食,这样可以减免部分房租,他们娘俩自然乐得答应,如今又知道可以见到世子夫人,俩人都十分有干劲。
而在北郊行宫用过午膳后,萧晗他们已经坐上了回京的马车,因为冬日里天黑得早,他们不敢太晚出发,以免还未到京城天就已经黑了,再说路面湿滑白日里倒还能瞧见几分,到了夜里几乎是不能分辨的。
“昨儿个泡温泉真舒服,若不是还有公务要办我都不想回了!”
叶衡依旧躺在萧晗的腿上,他是难得这副懒散的模样,也就忙里偷闲才有了这假期。
“你不想回,也得看太子爷乐不乐意留你?!”
萧晗打趣叶衡,又伸手理了理他腿边卷起的袍子,将袍角给捋直了。
“他是巴不得咱们多呆几日呢,他在宫里也是无聊的。”
叶衡说到这里轻叹了口气,转向萧晗道:“皇上不久前接待了番邦的使臣,那使臣想与咱们大殷联姻,而联姻的对象就是太子,只要太子娶了番邦公主,西北就能平定而不需要一兵一卒!”
“太子要娶番邦公主?”
初闻这个消息萧晗还有些惊讶,怎么这两日她完全没瞧见太子有什么异样,难道是还不知道这个消息?
“也还没定,不过我瞧着皇上已经有些意动了,但娘娘那边……”
叶衡微微皱了眉,“娘娘倒是想为太子结一门有力的亲家,原本看重的有内阁大臣的女儿,也有辅国公府的小姐,可眼下看来怕是不行了。”
“也不知道太子自己有没有中意的姑娘?”
萧晗轻轻摇头,皇上的想法是联姻巩固国力,皇后娘娘却想为太子拉拢臂膀和助力,可有谁问过太子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恐怕没有。
“这我倒是没有听他提起过,估计是没有吧。”
叶衡想了想才沉声道:“处在他那个位置都是身不由己的,若非我一直坚持不婚,也不可能会遇到你,娶了你,说不定早被家里塞了好几个人了!”
“你还想要好几个?”
萧晗听了立马拉长了脸,满满的不悦。
叶衡嘿嘿一笑,原本冷峻的脸庞笑成了一朵花似的,“我是说着玩的,那是他们的想法又不是我的,我只要你一个就成!”说罢搂了萧晗在怀里轻哄。
萧晗自然知道叶衡说得是玩笑,没几下便又被他哄笑了。
突然之间,拉车的马儿一阵嘶鸣,马车也是一个急刹停稳了,若不是被叶衡抱在怀里估计萧晗都要被甩出车去,还未回过神来便听到车夫一阵带着怒意的惊骂,“你不要命了挡在前面?!”
“请问……这是不是世子夫人的马车?”
袁彬早已经吓得丢了魂,可不这样他也拦不下马车,刚才他就瞅准了,也认出了这带着长宁侯府标志的马车,又怕错过了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这才心下一横冲了出来。
“是找你的?”
马车里叶衡也是一阵恼怒,若不是有他今日萧晗铁定要摔伤的,刚想让车夫教训那人几句便听到这话,他也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