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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已经习惯了“苦难的大多数”与“幸运的极少数”。
就如百名孩童统一接受训练,其中只有五、六个能完成训练、一跃而为人上之人的职业级强者;在世人看来这就是成功的、值得吹捧的、值得赞扬的。所有人的目中只都有那为数不多的几个幸运儿,忽视了最终没有通过“考验”、沉沦于泥泽中的绝大多数。
不能说这是错误——成为武者的先决条件是得到正确的训练教育与提供身体发育所需营养的丰盛食物,而这片大陆上太多的平民,尚挣扎在温饱线之下。
数千名辅兵挤挤攘攘排成庞大队列,在尖利刺耳的口哨声中发起冲锋——他们的前方,硝烟弥漫的战场上,是犹如狂风暴雨般呼啸而来的扎卡赖亚斯自由联邦精锐部落军。
在赛因王国这种古老国家的国民看来,成立不过几百年的扎卡赖亚斯是蒙昧且野蛮的;他们虽拥有数量庞大的奴隶军、仆从军,先锋军却偏爱使用精锐。自由联邦大军中先锋官是荣耀的职位,敢于拼杀的先锋军,往往能够得到仅次于兽战军的斩获。
高处望下去,强推出一条平坦大道的西北二区、正西一区之间夹道犹如吞噬血肉的恐怖绞肉场。数量占据绝对优势的辅兵大队与自由联邦精锐军狠狠地碰撞到一起,惨烈的厮杀、混合各色方言的怪叫、飞溅的血肉、冲天而起的断臂残肢;以生命为代价的古老奏鸣曲回响在冈瑟平原上空,如同瞬开骤谢之花,又如同亘古不变之歌谣。
也许是隔得太远,轰隆隆的脚步声和暴起的厮杀声完全盖住了不合时宜的痛苦惨嚎,生命凋谢时的血腥之花在遥遥距离之下也只是稍嫌刺目的点点红光;在最初的惊怒过去后,南竟能客观地观察起双方锋线上的优劣来。
冲在最前端的辅兵像是拍打在巨石上的浪花,稍作翻滚后已经不见踪迹;体貌与人类有异的异族联邦士兵虽数量较少,但攻势却犹如□□奶酪里的餐刀,狠狠刺入了辅兵阵线中。
相持之势维持了短短三分钟,厚厚的辅兵阵线就开始收缩、后退。
每一秒都有人倒下,这似乎眨眼即过是三分钟,辅兵阵中已消逝了近三成的人。有杀红眼的人不顾伤势,犹如猛兽般扑到敌人身上只求同归于尽;也有没有冲到最前面便被前方绞肉场骇到双股战战的人,丢下武器鬼哭狼嚎地转身就逃。
辅兵阵中是有正职士官的,这些充当了临时监军的士官吹起口哨,尽力整合着队列、慢慢向后转移、维持着队形,不至转变为溃退;两军中部那鲜红的锋线渐渐倒向切斯特军这一面,兵甲制式混乱、武器也五花八门的联邦军顷刻间从僵持状态变成占尽上风,厮杀的勇士愈加兴奋,呀呀怪叫着奋力拼前,阵线看起来竟比败退辅兵阵还要散乱些。
同站在后方丘陵上观战的格洛丽亚·飓风女士、宫廷法师莫里斯·怒焰战狼、以及相陪的唐纳修中校对辅兵阵的败退视若无物,依然神态自如地交谈着;南在理智上强迫自己保持冷静,但全身已经不受控制地战栗起来。他是以优异的成绩从士官系毕业的,但神圣骑士的身份让他并没有机会接触到真正的战场。现在,他站在安全的后方,与绞肉场般的修罗地狱遥遥相望,才终于认识到所谓的战争究竟是如何残酷——两军阵线交错处每一秒、每一刻都有鲜活的生命画上终止符,人的血肉与那本该无比珍贵的生命一样,成了被踩在脚下受人践踏的泥石。
辅兵阵已经退到中线后,丢下大片可供借力的防御工事;切斯特军辛苦垒造的战场工事在炮火中毁损大半,但仍旧余有不少断壁残垣、和半开放的壕沟;在辅兵阵败退时,这些工事为他们挡住了不少身后的箭矢与刀枪。
南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辅兵阵再退下去就脱离残余工事防区了,届时在被追击中所遭受的损伤将更加剧烈;但也就是在这时,陪同两位施法者上来的唐纳修中校突兀地说道,“开始了。”
南尚未理解这句话,战场上的形势就发生了转变——两片地区之间最后部、敌军攻城车炮火未曾覆盖到的那一小段工事群,地面忽然被掀开了一大片——不是被暴力掀翻,而是自内而外地推开;铁甲精良、兵刃闪着寒光的切斯特军正规军部队突兀地自地下掩体中冒出,队列如流水般涌出来、狠狠地截断了联邦军的追击部队,开创出第二条血肉锋线、并远远比第一条锋线来势凌厉、激烈!
指挥辅兵撤退的士官们口哨哨音一变,勉强维持着败退队形的辅兵们在大脑反应过来之前就反射性地返身、还击——切斯特军对辅兵的训练在这时刻看出了效果,联邦军追击部队中最前面那一批从占尽上风的追击转变为腹背受敌,队列愈加混乱起来。
战场形势瞬息万变,比五月的天气还要不可靠。本已形成大胜之势的联邦军在追击受阻后最初并未显现慌乱,依然勇猛地与骤然冒出来的伏兵厮杀;但一交上手,便立即察觉不对——正规军与辅兵的战力是有明显区别的,刚刚习惯了对方辅兵那软弱攻势的联邦军还没来得及收起轻视,便被迫上交了学费——以生命为代价。
“杀!”
“为了联邦!”
人在全力厮杀后又奔跑了一段路,全身的血液都处于沸腾状态,是没有那么容易冷静下来的;遭受挫折的联邦军面临伏兵的拦截一点儿也不惧怕,嘶吼着口号、奋力挥舞手中刀枪,悍勇地前扑、意图将对方的钢铁阵线冲散、逼迫对方溃退——毕竟联邦前锋军的人数远远低于辅兵阵,却是要比眼前这些忽然冒出来的家伙多的。人一多,就容易有势众心态。
埋伏于此的切斯特军至多有半个团的规模,而联邦军经历一轮厮杀后虽与追击过头的一小部分精锐分离,人数依然有近三千的规模。就人数比与两军的个人战力比而言,确实胜算更大。
但那是纸面上的实力对比。
辅兵接受到的训练是有限的,使用的武器也不成编制,刀、枪、剑、锤、各色皆有;联邦军在装甲制式也也不太究竟,给予了勇士们更高的选择空间、也没有按照武力天赋来调整编队。但切斯特军不同,每个团都拥有弓兵、枪兵、盾兵编制,再将其他不适合战阵的人编成补刀队,紧随枪、盾兵之后,为同袍引援。这半个团的辅兵里没有弓兵,但盾、枪编制齐全,最前列的人猛喝着“为国王而战”竖立起一排半人高的大盾,冲势凶猛的联邦军带着惯性扑上来时,必须面对的便是这一片钢铁城墙。
三厘米厚的大盾只要有支撑点,连骑兵的冲势都能拦下,又何况是步兵?联邦军狠狠撞在盾兵线上,前扑的阵线顿时一滞。
“吾王万岁!”
随着几欲震破耳膜的怒吼声,大盾的缝隙中刺出一根根长|枪,在贴着盾面上的联邦军身上扎出一个个血洞!
“吾王万岁!”
又是山呼海啸般的怒吼,阻住联邦军冲势的盾兵将盾面稍斜,手持长|枪的枪兵队自同袍身后杀出,寒冷的钢铁丛林齐肩共进,硬生生逼得联邦军顿住脚步!
枪兵队并不冒进,抢出一条阵线后便死死维持住;有了战友争取到的空挡,盾兵持盾大步迈前,在口号声中整齐划一地穿过枪兵阵线、竖起大盾,将抢到的阵线再次推前。
不到一分钟的时间,联邦军那势不可挡的冲势便被彻底地压制下来。而这并不是结束,而只是再次激战的开始——伏兵中最先涌出、并以锋利刀刃硬生生截断联邦军队列的补刀队,已经完成了对包夹区内那部分精锐的绞杀,带着浑身的热血与冲天战意,回到枪盾兵的阵线上来!
切斯特军的补刀队向来由最精锐的士兵组成,号称地上骑兵,拥有极高的机动性;反之,联邦军的精锐经过一轮厮杀,哪怕辅兵们没有能力杀死他们,却能在他们身上留下伤痕、将他们锋利的刀锋磨钝。当他们直面切斯特军的精锐士兵时,纸面上的优势已荡然无存。
联邦军的先锋军明显比辅兵阵顽强得多,十几分钟后,伤亡接近五成的联邦军才开始溃退。补刀队稍稍追赶出去几十米便干净利落地后撤,没过多久,攻城车报复性的炮击再次开始。
隔个老远的距离,炮火声仍然让人耳膜发疼,但南却觉得自己的心稍微安稳了些——至少那绞肉场般的血腥厮杀告一段落了。
辅兵阵退到了切斯特军营区前方,军官们开始对辅兵进行甄选;背部受伤、武器光洁如新、或是没有受伤、武器都不知道丢哪去的,就赶回辅兵阵营,不管他们是不是重伤;反之,身前受伤、武器上又有明显缺口的,便立即送进正规军营区里接受救护。这些幸运儿创愈后将得到正规军训练,几个月之后,他们便能穿上切斯特军的正规军制服。
教廷派遣的牧师、神父已等在救护区,东也混在其中。
观看了一场激战,丘陵上,除了南之外另外的三人却是没什么表现,似乎刚刚上演的不是残酷的战争,只是什么再平常不过的小事。
“干得还挺漂亮。”格洛丽亚甚至以赞赏的口吻说道。
“是的,这种战损比很让人惊叹。”莫里斯也是如此说道。
唐纳修中校矜持一笑,似乎也很接受两位施法者的说法——联邦前锋军在阵线上丢下千余尸体,伏击的正规军却损失不过百人。
至于那超过敌军战损三倍的辅兵尸首,在这种规模的战争中,这样的炮灰损失率似乎是所有人都能接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