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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家一词,曾经是神圣的。
神的时代过去后,种族战争持续了一千多年。昙花一现的巨人族,在与巨人族的战争中损伤过重以至于失去称霸大陆资本的精灵联军,远征艾美卡斯与布拉德里克两片大陆最终导致大后方根据地内乱、自强者巅峰跌下来的矮人族,于混战中多族被灭绝、如今只能在兽人族庇佑下苟延残喘的半兽人族,以及异军突起、依靠大量繁殖挤进称霸舞台的人类——那是残酷的年代,翼人族灭绝、地底人灭绝、半人马王国在近百年的灭族战争中拼尽全力反击,也只保留下少数幸存者;那也是辉煌的年代,人族中涌现大量半神、在三片大陆各个角落领导人族同胞奋起战斗、硬生生让短命种的人类在长命种异族间争取到了话语权。
种族战争结束后,妄借神权的教廷并没有收获到神官们认为应得的红利,即使他们创造了十二护教骑士团、在布龙菲尔德几乎打下半壁江山——仅布龙菲尔德人族中就涌现了六名半神,这些巅峰一时的超级武者可不接受教廷编写的教义;更别提精灵王、兽人王国与圣地毗邻而居,神官们想要称霸大陆,那刚刚平息的战火或许还得再燃烧上几百年。
在种族战争中陨落的半神让存活下来的超级武者们明白,仅靠自身强横是无法保证人族兴盛的。种族战争结束后不到十年,各地人族在半神们的带领下先后成立国家,不仅仅是为了保证征战多年的半神后裔的利益,更为了他们自身的独|立与自由信仰——血与火的熔炼不能让人族忘记众神林立的神之时代,就连那时的赛因王族,供奉的也是大地母神的神像。
若历史的篇章停留在这一页,人类的崛起历程堪称史诗。但时间是不会被任何外力所挽留的,也不会为任何人的意志为转移。人间巅峰的半神存在渐渐败于不可匹敌的时光,而后来者,也远远跟不上先人陨落的脚步。六千年后的现在,三片大陆上残存的半神存在不足十位,其中半数还不是人类——布拉德里克的精灵王与兽皇、布龙菲尔德的矮人王与巫妖王。
无论野心家掀起时代浪潮时的借口多么正气凛然,所谓的正义,往往只属于最后的赢家;弱势的那一方,并没有谈论正义的权力。人族半神大势已去,信仰之争中也就不得不渐渐落于下风。当教廷势力分支蔓延到艾美卡斯,当艾美卡斯大陆上的人族势力无法抵挡所谓至高神天父的“恩赐”,当各国王室开始衰败,当皇帝的冠冕需要接受教皇的洗礼后才能被容许戴上,当神官们开始干涉各地领主政权,当底层平民热衷于用“异端审判”来宣泄压抑和不满,当曾经庇佑过人族先祖的神明们被打上异教邪神的印章——
连真实的历史都被篡改时,曾经为了平等、公正、信仰与自由发出呼吁的人族半神被遗忘到角落,似乎也就不足为奇了。而这些半神们所创立的国家从神坛上跌落泥泽,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总统领府,中庭林荫下,阴暗的角落。
面朝下趴在地上的潜入者,指尖流出的血液在“血脉追溯魔法”的效果下升腾□□点光团,显现出上百张神态各异的人像。在其中看见了“熟人”的安格斯·末日审判并未表现出惊讶,只是微微眯起眼睛。
“……捡到大鱼了。”他自言自语了一句,黑魔法催动,泥土中升起数只黑暗触须,裹着潜入者的身体慢慢沉入泥土之中。精心培育的暗杀者无声无息地被大地吞没,数月之后,他的躯体将成为这片观赏林园的养分。
“等会儿……你是说,亚尔维斯·洛因·林赛培育的暗杀者——要来取我的命?”抽出时间进餐的莫妮卡·豪斯曼少将听明白对话的话后嘴角抽搐了一下,脸部的肌肉都僵硬了,“这对他有什么好处?切斯特的后方就是哈罗德城,而哈罗德城是林赛家的领地吧?”
贵族之家培养的暗杀者要么从孤儿中挑选、要么在自家庞大的私生子团体里挑选;相对前者,上进无望的私生子们更愿意以这种途径被家族重视、拼个好前途。以为身上流淌着所谓高贵贵族血液就能得到超出普通人的优越生活是不实际的,就算莫妮卡这种取得莫大成就的奴生女在家族中都像透明人一样,就更别提洛因大公爵那能以上千计的堂表亲了。
充当餐桌的茶几对面,翘着脚的安格斯闻言拉了下嘴角,大约是在冷笑。
“少将,你觉得切斯特可以守多久?”
不是守不守得住,而是还可以撑多久。
莫妮卡慢慢咀嚼下口中食物,淡然地说道,“到我死的时候吧。”
站立在一旁的维克多脸色晦暗,垂在大腿根部的手握成拳。
“你带着赴死之心坚守切斯特,这种奉献精神让人感叹。”安格斯语气漠然,“但我仅仅只是对贵国城市走马观花,也看得出赛因王国大势已去,何况你这位战术大师呢。”
他抬手指向东面,太阳升起的方向,也是他的来路:“这个国家并不缺乏军事实力,好歹也是种族战争后崛起的强国之一,底蕴深厚。塞尔维港口、杰佛里城、哈罗德城,各家贵族皆坐拥数量庞大的私兵。求援令虽说目的是为了给你添乱……但征来的只是二线军团,奔赴而来的也多是二线贵族。”
莫妮卡脸色微沉,她不是不清楚自己的事,但这样被外人精确地点出来,还是让这位切斯特总统领感到不满——前线贵族议会里身份最拿得出手的只有约翰斯顿伯爵,其他的要么是下任继承人、要么是乡下贵族;真正手握赛因王国实权的那一批顶层贵族并没有将切斯特的求援令看在眼里——林赛家让个附庸家族的夏洛蒂家下任继承人带着几个身份不高的紫荆军军官和夏洛蒂家自行招募的女兵团前来,已足够表达大公爵洛因对她这位少将的蔑视。
“这不是局部战争,少将。这是关系着贵国生死存亡的国土保卫战。但让人发笑的是——真正关心切斯特防线的反而是与王权对立的教廷,神官们确实是重视你的,同时也必须为了自身集团的利益来限制你。”安格斯似笑非笑,将豪斯曼少将那光鲜脆弱的表层毫不留情地撕开,“而除了教廷,包括你的父族豪斯曼大公在内都已经不关心这处前线了。埃伦领地沦陷前夕豪斯曼大公撤走了家族军团、手握实权的贵族无视求援令……他们已经开始保存实力,其目的,不需我言明吧。”
莫妮卡放下餐叉,喝了一口餐后酒,再慢慢地用餐巾擦了下嘴。
“这场战争持续得太久了。”她慢慢地说道,语气平静得近乎冷漠,“消耗了太多国力,也消耗掉了……人们的志气。上百万葬送在冈瑟平原的人口、每年近半的财政收入,足够让人不自觉想要抽身而退。”
“是的,但赛因王国依然是个庞然大物。”安格斯微微一笑,眯起的眼睛中满是讽刺,“依然可以卖个好价钱。”
“轰”地一声,安静地站在一旁的维克多中尉一掌拍碎了闲置的高背椅,目眦欲裂地看向安格斯。
相对于下属,莫妮卡仍旧保持着冷静,“我死之前,这些事不会发生。”
“那就请你再多活一段时间吧,少将。未被卡扎赖亚思自由联邦吞并的赛因王国就像悬吊在圣地面前的一块肥肉,我只要想到他们那副垂涎三尺的模样,就感觉心情愉快。”安格斯轻松地说道。
尤纳尔已经在前线呆了六天了。
需要他暗中保护的南退下前线后他没有急着离开,相对于后方,他更喜欢战场上鲜活的气氛。游走于切斯特军与联邦部落军之间围观了数场厮杀、又先后结交了几个部族的新朋友后,他更不愿意离开了。
“嗯?”
混进小股部队交火中的尤纳尔探了下几名重伤切斯特士兵的鼻息,暗地里悄悄把这几人从战场中抗下来丢到营地附近、并顺手摸了人家几份军粮的尤纳尔,还没走远又缩回了辅兵挖出工事里。
百米之外,一群人鬼鬼祟祟地顺着低矮的丘陵摸向切斯特军的营地;类似的情况尤纳尔不是没见过,但这群人明显不是联邦军的斥候——被保护在中间的那个人居然穿着过膝的长袍,这在战场上是很少见的。
“啥玩意儿?谈判使者?”大嚼切斯特军军粮的尤纳尔没心没肺地嘲笑了一句,擦了下嘴绕过工事离开——他自个儿担任帝国战神的时候最讨厌的就是这些巧舌如簧的使者,有什么分歧战场上见真章就是了,扯嘴皮子有什么意义。
六小时后,当夜幕笼罩冈瑟平原,在战场上一闪而过的一行人不知不觉地潜入了堡垒内,身着长袍的那个人更是替换了一身传统赛因王国贵族服饰,成为了前线议会议长之一、约翰斯顿伯爵的座上客。
曾经让安格斯搭上豪斯曼少将这条线的客厅中,犹带酒气的约翰斯顿伯爵手指把玩着精致的银质茶杯,以高深莫测的目光睨野蛮部族来客,端着架子拖长了语调问道,“这么说来,大酋长不同意我方的条件?”
长桌对面的联邦侍者笑得一脸和气,说的话却不太好听,“伯爵大人大约不太清楚我国的酋长制,并不是一城之主便可称为长,而是一片领地之主,才有参与酋长决议资格。联邦的邦城并不是单一孤城,这与贵国的领地划分略有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