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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长孙无忌坐在轮椅上,面色红润,须发花白,一脸和蔼,笑吟吟地看着江承紫,说:“发生了何事,阿芝这样慌张?”
“没事,没事。”江承紫笑了笑,为了阻止他继续询问,便上前一步,问,“舅舅身子可大好了?”
“总算捡回了一条命。”长孙无忌回答,神色坦然。从前那谨慎算计全然不在了,眉宇眼神里全都是一个老者的和善。他看着江承紫,如同看着自家可爱的小孙女似的。
江承紫暗想,看来他是真的放下了。便推着他的轮椅往凉亭里去,一边走一边,说:“你何止是捡回了一条命呀,这长孙氏是大福气。”
“你听说了?”长孙无忌似笑非笑地问。
江承紫也不拐弯抹角,笑嘻嘻地说:“这么大的事,谁人不知呢。”
“也对。”长孙无忌语气淡淡的,看着远处的天空,叹息一声,说,“阿芝,我躺在床上起来不来时,总是想起你与我说的那些话。从前,我想着将整个长孙氏带上云端。经过这一系列的事,才恍然明白:他们根本不具备入云端的资质,入了云端也只会坏事,我何以要揠苗助长呢?”
“舅舅顿悟,这是极好的事。日后,长孙氏大房有陛下与皇后庇佑,人口构成也简单。将来,大有作为。”江承紫笑着闲聊。
长孙无忌看着他,眉头轻轻蹙起,说:“阿芝,我这老骨头几时不在都不知。我今日执意要见你,只是想求你一件事。”
“何事?”江承紫问。
长孙无忌叹息一声,说了一堆长孙氏的难处,最终才说若他有个三长两短,希望江承紫能帮着照顾幼子。
“那是聪颖的孩子,但毕竟年幼。”长孙无忌又叹息。
江承紫没有立马答应,她一时之间摸不清长孙无忌这样做的用意。到底是这老头得了绝症,还是为了让她做出这个承诺,从此就要照拂长孙氏。
“阿芝,你不愿意么?”长孙无忌看她没有说话,连忙问。
江承紫摇摇头,说:“舅舅,你身子健朗。如今,王先生与孙先生妙手回春,医术高明,你定然不会有什么事。你自己的儿子还是你自己扶起来吧。你看看,我也还是个孩子。”
“可你不是个普通的孩子。”长孙无忌固执地说。
“那你身子还健朗。”江承紫指出来,“你自己生的,就算是熊孩子,含着泪也要自己教,何况你那幼子很是聪颖乖巧。自己的儿子自己教啊。”
“阿芝,我也没让你去承担我的责任。我这些日子在这边,想了许多。如今大房是分出去了,与别的房再无瓜葛,我亦求陛下昭告天下。这有好处,但同样有弊端。因为我一旦倒下,大房就只剩下孤儿寡母。届时,他们的日子会很艰难。我只是想有朝一日,若是有这种情况,还请阿芝在长孙大房危难之时,施以援手。”长孙无忌缓缓地说。
江承紫沉默。长孙无忌说得很有道理,他从前收拢对他与长孙皇后并不好的长孙其他各房,还不是想着壮大皇后的娘家,同气连枝,人多力量大,一姓人好办事。如今,他昭告天下,大房与别房再无瓜葛,将这些毒瘤割掉的同时,也将一部分力量割舍了。
而从前,长孙无忌在朝为官,也是树敌不少。若他一旦倒台,怕就是长孙皇后和李世民都保不住长孙氏大房。毕竟,长孙皇后那人贤惠,不干政,实在是让人无法喜欢,也无法评论呀。
“我明白舅舅的担忧。可为什么是我?你可别忘了,我即将是李恪的妻。从前,你可是一直想要除掉李恪的。我们很长一段时间都是敌对。”江承紫径直问出疑问。
长孙无忌很认真地看着她,说:“从前,是我一叶障目,以历朝历代的情况来分析,从未认真去看过蜀王。后来,你与蜀王所表现出的气度与格调,让我知晓我从前错了。你们不在意那名利权势,想的是百姓和乐,天下太平,人民富足。这种境界,是不会与我计较从前的。”
“舅舅呀,我可是很记仇的。”江承紫嘟囔一句。
长孙无忌和蔼地笑了,说:“你别说旁的了。上一次,你肯出手帮我,我已知晓你不会记仇。而今,我思前想后,怕满朝文武,在长孙氏大房遭受劫难时,只有阿芝与蜀王可真心帮一把了。”
江承紫唇边一抹笑,说:“可是,舅舅,我懒惰啊。你自己的家族还是自己来护着好了,再不济,你让重光帮你护着好了。我可是蜀王府的人,不是长孙氏的人。”
“重光?”长孙无忌整个人像是遭了雷击似的,怔怔地看着江承紫,眼泪簌簌落下,问,“你,你真去北地了?你,你见着重光了?”
“舅舅,我陪淑妃去庙里祈福的,哪里去北地了?”江承紫坐在花台边,语重心长地纠正。
“嗯,你去祈福了。你见着重光了?”长孙无忌很激动。
“见着了。我先前没认出来,后来思前想后,便觉得那一双眼睛就是重光。而且昨日陛下也跟我说重光没有死。”江承紫小声说。
“真的,真的?”长孙无忌不住地抹眼泪。
“你小声点,人家这还是军事机密。你是想要我被关天牢么?”江承紫撇撇嘴。
“好,好,不说,不说。中午,我要喝两杯,喝两杯。”长孙无忌有些语无伦次。
江承紫无语地翻翻白眼,这老家伙现在一点国舅的矜持都没有
“小辉,小辉,快去准备酒菜,我要喝两杯。”国舅对站在远处的小药童说。
小药童满头黑线,摇头说:“爷,你身子还没好,不能喝酒。”
“就是,从前的谨慎哪里去了?”江承紫落井下石,“你不会养几天啊?过些日子,大军班师回朝,凯旋而归;再过些日子,我长姐出嫁。有你喝得呢。你现在还是认真喝药吧,快点好起来。”
“对对,九姑娘说得对。”那小药童很是感激地看了看江承紫。
长孙无忌也没反对,径直点头,说:“是,我要赶快好起来。”
“好啦,你没啥事,我就回去了。我长姐要出嫁,我小姨要也要订婚,我有很多事要忙,今天就不陪你吃午饭了。”江承紫站起身来,理了理裙子。
“嗨,没事,没事。”长孙无忌乐呵呵的,看着蓝天白云,笑得合不拢嘴。
江承紫摇摇头,觉得从前那个矜持稳重的国舅肯定是回不来了。她摇摇头,便离开了药庐,回了六房,陪杨王氏用了饭,说了一会儿话。
杨王氏身子沉,犯了困午睡去了。江承紫则顾不得午睡,径直去了独孤府看望爸妈。日光正好,父亲置了案几在树荫下看文件,妈妈在一旁喝茶吃水果,偶尔塞一块水果给爸。爸爸则是捉住她的手亲吻一下。
江承紫觉得还是不要进去打扰两人才是,便转身要走。
老嬷嬷笑得合不拢嘴,低声说:“姑娘,你看吧,好事近了。”
“他们有说几时成亲吗?”江承紫转身问老嬷嬷。
老嬷嬷说两人是要等过一些时日,少东家还要回一趟王氏祖宅,说要将小公子的事敲定才说成亲的事。
“小公子?”江承紫疑惑。
老嬷嬷便提醒说:“是少东家侄儿的事啊,你忘了么?那小公子你也认识,如今也是将军了。”
江承紫才恍然大悟想起王谢来,王谢是要回去执掌王氏的。如今,王谢又跟着李恪出征,这一次领了军功回来,回去执掌王氏就更容易了。
“是呢。他是我表哥。”江承紫接话,尔后向老嬷嬷告辞,说不打扰两人。
老嬷嬷很是喜欢这表姑娘,连忙送出来,还递给她一把伞,说这出门也不带个婢女,不合规矩。
“嗨,无妨,我懂些拳脚功夫。又有御赐的腰牌在身。”江承紫说着,也是顺从地接过老嬷嬷的伞,走出了独孤府。
日头毒辣,街上鲜少行人。她兀自撑着伞慢慢地走在长安的街道上,生出一种恍然如梦的感觉来。
去哪里呢?
她站在岔路口,停住脚步,忽然觉得李恪不在长安,自己竟然就像是无根的浮萍似的。
忽然,急促的马蹄声踏碎蝉鸣的寂静,有信使在喊:“让一让,让一让,八百里加急。”
“加急?”江承紫闪到了一旁,看到传信兵身着北地军装,急速向皇城方向而去。
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江承紫心一紧,将伞一抛,也跟着快步跑过去。她心里着急,跑起来就是一阵风。很快就超过了那传信之人。
“加急,加急。”那人翻身下马。
江承紫就站在一旁,皇城的守卫很熟悉她,问:“九姑娘,可是要入皇宫?不知可有诏命?”
“没有。”她摇头,说,“我想去见淑妃,不知可否代为通报。”
“这,见淑妃,不必走这边的门。”护卫有些为难。
江承紫则是“哦”了一声,便转身走了。她找了一处静谧处,凝神静气,听那一份儿加急信的内容。那份儿加急信送到了兵部。如今兵部尚书李靖亲自带兵前往北地,代为掌管兵部的人是李承乾。
李承乾将那封信展开,顿时惊道:“快,去甘露殿。”
江承紫一颗心更是提起来了,定然是出了不得了的事,才会让李承乾都乱了方寸。会是李恪么?
日头毒辣,蝉鸣得心烦,她只觉一颗心焦躁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