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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整整下了一夜,终于在第四天早上小了些。
“姑娘,你说这雨是不是要停了?”冬梅打开窗户通风,将房间里因下雨囤积的霉味排出去。一打开窗户,她瞧见那雨势,便问刚起床在镜子前梳洗的江承紫。
江承紫只瞧了一眼窗外,天色并不好,只不过那雨势是小了些。
“现在太早,瞧不出。”江承紫回答。
“这天,看着得要停雨了。”这几日一直没闲着,对府邸里大大小小的侍女小厮进行各种排查的张妈恰好进来复命,便插了一句。
“真的?”阿碧问。
“看那天色不到傍晚就该停了。”张妈很笃定地说。
“希望如此。”江承紫并不想讨论雨势,只淡淡地回了一句。
张妈很会察言观色,立马就转了话题,说:“姑娘,这几日排查,那墓黎的来历已查了个大概。众人回忆是在咱们入住前,这边是兰为主题的,几位布置的人说,姑娘楼正好雅致一些,就以花为装饰。当时,有个老花匠说这儿的日照正是养兰花的好地方,就将这院子打造成了兰苑。”
江承紫心一沉,原来是在入住之前,就开始算计了么?
“那个老花匠可找到?”江承紫问。
“回禀姑娘,那老花匠是城南水磨亭花圃的老把式,据闻这花圃培育了不少名花,宫里御花园的名匠多与他有切磋。此人,尤善养兰。宫里要什么兰花,都是宫里花匠亲自去水磨亭花圃挑选的。当日,因要布置兰苑,太子府的负责人就去水磨亭请了这位老花匠。这所有的花都是那会儿布置的。”张妈低声回答。
“那可有控制此人?”冬梅插嘴。
张妈扫了她一眼,继续说:“姑娘,老奴没这个能耐,现在来就是想问姑娘怎么办?”
“那我兰苑的花匠丫鬟是谁买的?”江承紫不回答张妈,径直问。
张妈一愣,道:“姑娘,兰苑的花匠丫鬟一共两人,皆是老奴与孙姑姑一并去办的。这孙姑姑是夫人娘家的老嬷嬷,之前来信说夫人父母亡故后,她被赶出来,跟她儿子过了一阵子,儿子又病死了。她很是可怜,给夫人来了信。夫人就派了人去接她的。前次,姑娘在这里处理了几个婢子,这边厢就重新去买了几个新的丫鬟。”
张妈说到后来,声音越来越小,因江承紫的脸色越发难看了。
“姑娘——,老奴——”张妈只觉得背脊发凉。
“我说过,孙姑姑年龄大了,在这府邸里是享福的。家里的琐事,怎么能让她沾染呢?”江承紫厉声反问。
张妈“扑通”一下跪地,立马伏地,喊:“姑娘,是老奴错了,求姑娘给老奴一次机会。”
“做错了就做错了,好意思这样呼天抢地?”江承紫扫了她一眼。
“是。”张妈赶紧就闭嘴,只伏在地上。
“冬梅,去将负责兰苑花卉的两名花匠给我请进来,就说我询问她们一些养花心得。”江承紫一边说,一边用勺子缓缓地划拉着一碗桂花粥。桂花粥大米熬成,加上去年精选晒干的桂花一并熬出来,桌上还有小碟子装的时令泡菜和烟熏火腿,切得薄如蝉翼。
那两位花匠丫鬟进来后,看见张妈伏地,顿时就背脊发凉,战战兢兢地行了礼。
江承紫慢悠悠地喝了一口桂花粥,才随意问了些关于养兰花的事宜。
两名小花匠最开始很是害怕,后来便放开了,说了些养兰花的事。江承紫静静听着,喝完了一碗桂花粥,擦了擦嘴,才忽然说:“你们俩是哪里人?”
“回禀姑娘,婢子是长安人士。”
“婢子是蜀中人士。”
两位丫鬟分别作了回答,江承紫呵呵一笑,漫不经心地扫了她们俩一眼,反问:“是吗?”
“是。”两位丫鬟异口同声。
“哦。你们可听说过我师承仙者?”江承紫忽然问。
两位花匠婢女点头,说:“姑娘的事迹传得颇远,婢子没来杨府之前,早就听说。”
“这样呀。”江承紫满脸都是柔和的笑。
“当然。”其中一名婢子回答,另一名点头。
“你们是不是觉得师从仙者的人都是菩萨心肠?”江承紫依旧笑着。
“当然,都说姑娘是仙女下凡呢。若非姑娘带来的马铃薯与红薯,就是这干旱就得饿殍遍野。”有一名婢子回答。
江承紫哈哈一笑,说:“其实你们错了。我虽师承仙者,但我实在不是什么菩萨心肠。我在蜀中斩杀过作乱的羌人。在杨氏祖宅,斩杀过贼人;前不久,在朔方城里,我亲自斩杀了恶贼梁师都。若是作恶之人,我并不介意直接动手杀之。”
两名小婢女抿了抿唇,不由得往后缩了缩。
“姑娘,说,说得对。”有个小婢女回答。
“我师父没给我一颗菩萨心,却给我能看透恶人的本事。”江承紫说到此处,眸光凌厉扫了过去,厉声,“你们二人来自何处?受何人指使?”
“姑娘,我们,我们没有。”两名丫鬟普通跪地。
江承紫叹息一声,说:“我是给你们机会,让你们能说服我不杀你们。实际上,如果我要查,墓黎事件出现的那天,我就可直接揪出幕后之人了。”
“姑娘,我们,我们真没有。”其中一名丫鬟说。
江承紫没有说话,一旁的冬梅喝道:“你们真是不识好歹,以为错过今日,姑娘还会给你们机会?你们涉嫌谋害朝廷命官,谋害未来王妃,谋害上天赐下的造福百姓的仙女,每一桩都是大罪。”
“冬梅,不用说了,你命人将这兰苑里,跟那盆墓黎放在一起的兰花全都搬来。”江承紫吩咐。
本来前几日,若她自己查,很快就能查出来。毕竟,她能跟植物沟通。只不过,植物们讲不清楚那些人,她得先让人查出个谱,再带着这些花儿去认人。
冬梅立马着手去将兰苑里的三十盆与墓黎在一处的兰花盆栽搬过来。
江承紫凝神静气,对那些兰花说:“明知那墓黎是冒充兰花的,你们居然不与我说起?”
为首一盆蕙兰低声说:“它也没说它冒充兰花呀。再说,它于我们无害啊。”
“你们不知此处是兰苑?”江承紫问。
“知晓。”那盆蕙兰继续回答。
“既然知晓,就明白这里除了一些高大的树,便只有兰。”江承紫不疾不徐地说。
蕙兰无言以对,隔了好一会儿,才强词夺理:“我们也不知它原是个居心叵测的。谁晓得你们人类的是世界那么复杂呀,做这种利用我们植物的事。”
江承紫也不与它们的计较,只径直说:“你们从前真不知墓黎是做什么的?”
“我们从没见过它。见到它与我们这样相像,还以为是我们同类呢。毕竟草木遍布天下,我们兰族到底有多少种类,我们自己也不清楚呀。而且它很沉默,极少说话。我们也只知道它叫墓黎。”蕙兰说了一大堆。
“行,那你们知晓它是什么时候来的么?”江承紫询问。
“跟我们一起来的呀。这里修建的时候就来了。”蕙兰回答。
“那它之前可跟你们一并生活?”江承紫问。
“算是一起,也不算在一起。”蕙兰说了这么句没头脑的话后,又继续说,“它来到花圃刚好一天,我们就一并被送过来了。说不算在一起也是事实,说算在一起也是事实。”
“水磨亭花圃?”江承紫问。
“是呢。我就是在那里成长起来的,本来都快病死了,那老头起死回生呢。”蕙兰激动起来。
“墓黎是谁带来的?”江承紫问。
“老头。”蕙兰回答。
“照顾你们俩的小丫鬟呢?认识吗?”江承紫问。
“不认识。”蕙兰回答。
“我认识。”另一株兰花回答。
“哪里认识的?”江承紫问。
“我们被送到这里的前一天晚上,老头带了几个女子到花房看兰花,其中就有她们。本来我在这里看到她们,还挺高兴的。不过,她们不像姑娘这般,能听得懂我们说话。”那株兰花很是遗憾地说。
“在兰苑,你们好自为之,若有什么特殊情况,不与我说起,也别怪我辣手摧花。”江承紫以威胁结束了这一段谈话。
兰花们哀嚎一片,江承紫也不理会。只笑着问那两丫鬟:“你们可去过水磨亭花圃?跟水磨亭花圃的老花匠是什么关系?”
两位丫鬟一愣,随即摇头否认。
江承紫也不再问了,只喊了一声:“锦云。”
锦云便从闪身进屋,问:“姑娘,有何吩咐?”
“先将这两人关起来,确保她们不会跑。另外,派个人保护一下孙姑姑,看看孙姑姑最近都做什么了。当然,千万不要让孙姑姑知道,省得她老人家不自在。”江承紫说。
锦云得了命令,就让人将两个丫鬟抓走了。江承紫这才看看匍匐在地的张妈,说:“你起来吧,这事,你不须再查了。从现在开始,你要留意府邸里的情况,确保夫人的安全。”
“是。”张妈这才从地上爬起来,腿麻了,一个踉跄险些摔倒,亏得阿碧扶了她,才没有摔下去。
“姑娘,要立马查吗?”阿碧低声问。
江承紫摇摇头,只说这雨天不舒服,出去也不方便,而今又是水患,到处都在救灾,不适宜查。让阿碧收拾收拾,一会儿喊几个打打马吊得了。
阿碧一愣,觉得自家姑娘有点沦落了,但也不好置喙主子,只得了命令去准备了。江承紫则在屋里暗自思量:这宫里到底还有谁喜欢兰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