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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承乾苦笑,他这大唐太子是真的做得很累。
最初,他爹也不是皇帝。他小小年纪被祖父赐封中山郡王,跟在母亲身边学习,带着李泰那臭小子,日子过得舒心惬意。虽然偶尔跟自家兄弟一起少不了被大伯父的那些孩子鄙视,欺负。
但他作为秦王府的长子,从来都是举止有度,从未让弟弟们受到什么欺侮。
谁晓得后来有了玄武门之变,风水轮流转。大伯父那五个嚣张的儿子都被杀了。
他则是直接蒙了。
虽是向来不对付,但他们死了,他还是很久缓不过来气来。
母亲瞧了他许久,缓缓地说:“承乾,你不能懦弱。在你死我活的时刻,讲不得半点仁慈。此番,若非是你父亲赢了,身死的就是你们。”
承乾瞧着母亲,低声地问:“母亲,父亲成了天下的帝王,如同祖父那样。那以后,我和青雀也会像父亲和伯父那样吗?”
母亲被问得愣住了,然后忽有所悟地说:“承乾,不会的。有母亲在,不会的。”
“母亲。”李承乾心里很怕,扑在母亲怀里哭了。
这是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扑在母亲怀里哭泣。
几日后,母亲被封为皇后。而他顺理成章做了太子。文武百官都在恭喜他,他的舅舅也恭敬地来恭喜他,还说一堆暗示的话。
他虽还年少,但听得懂舅舅的意思是长孙一族才是他的后盾,要听他的话。
他不语,长孙皇后当场斥责:“无忌,你太放肆了。你是大唐的臣子,说话做事要注意分寸,为陛下分忧,手不要伸得太长。众皇子的事,你要避嫌。”
长孙无忌很恭敬地说谨记皇后教诲,然后缓缓退了出去。
那是他成为太子所被上的第一课。从那刻开始,他明白成为太子,站在大唐权力的顶端。过去舒坦简单的日子注定不会再有。而那些从前温情脉脉的人或者从此就会戴上伪善的面具,或献媚,或恭顺,或包藏祸心。
从此,成为太子,要学习如何做一个天下最孤寂最无情的人。
他每次看到父亲站立的身影,就觉得那天子之位真是天下最辛苦最孤寂最无情的位置。
“人不狠,站不稳。”这是一直低调沉默寡言的李恪在他成为太子之后,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他非常讶异地看着他,很疑惑地问:“其实,我母亲没有成为皇后之前,据闻父皇想立你的母亲为后。那样,你其实是有机会成为太子的。”
李恪很严肃地说:“我母亲不成。第一,她性子寡淡,不喜热闹;第二,她身份不好,毕竟是前朝公主;第三,她没有强大外戚与贤德的口碑。”
李承乾苦笑:“我母亲是贤德典范,父皇将她当作大臣,哪里当作了妻?”
李恪默然无语,对于皇后与皇帝夫妇的事,莫说他是庶出的皇子,就算是嫡出的皇子也不能妄加评论。
李承乾也明白这一点,便说:“可你比我更适合太子之位。”
李恪摇摇头,道:“我不适合。我心与志皆不在此。”
“那你的志向是什么?”李承乾好奇地问。
他一直觉得这个弟弟自从两岁那一年落水被他救起来之后,整个人就变了,变得很神秘。
落水前的他,爱哭爱闹,脾气特别不好。洛水好起来后,他就非常安静,对他这个兄长也非常和善客气。每次大伯父的五个儿子要联手欺负他时,李恪总会站在他身边。打架什么的,绝不含糊,一直护着他这个兄长。
李承乾甚至觉得李恪比李泰这个亲弟弟对自己更好。但他就是不怎么说话,也不愿与旁人亲近。因此,兄弟俩互相守护,很是默契,但在旁人看来,两人并无交情,并不亲厚。
而且,很多时候,李恪是自己一个人呆在院里,一月两月不出来,听说是把自己关起来读书。
他到底要的是什么?
李承乾也曾与母亲谈过李恪,觉得他怪怪的。
长孙氏并没有回答,只是说:“你是兄长,护着弟弟们就好。”
李承乾应了声,却还是很好奇李恪到底要什么,是个怎样的人。
今日,他忽然来对他说“人不狠,站不稳”,他便藉由此时,问他的志向。
“志向?”李恪蹙了眉,想了想,说,“仙女的事,你都听说了吧?”
“啊?梦中仙女?”李承乾忙问。对于传言他梦中遇仙这种事,他是将信将疑的。
“嗯,梦中仙女。”李恪很笃定地点头,“我这一生的志向就是找到她的转世,与她共度这一生,儿孙满堂,白首不离。”
李承乾看到一直不苟言笑的李恪居然面带笑容。
“这就是你的志向?可你看那么多兵法。”李承乾不解地问。
“大兄。从前在太原,堂兄弟们欺负咱们,我们若是没点功夫,不得被欺负死呀。”李恪说。
李承乾想了想,点点头道:“你说得很有道理。”
“大兄,你一定要好好做太子,护着弟弟们,不受歹人挑唆迫害。将来你君临天下,弟弟们才有好日子过。”李恪缓缓地说。
李承乾一时之间没有明白。李恪继续说:“我母亲说过,权力的纷争是最无情最寒心的。权力本身有着致命的诱惑。如今,你贵为太子,各方都会蠢蠢欲动。”
“那你呢?会站在我这边吗?”李承乾径直问。
在这么多年与堂兄弟们的对抗中,两人已有了一致的默契。
“当然,只有你登上帝位,弟弟们才有好日子过。”李恪轻笑。
李承乾一时不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但他忽然觉得肩头的担子重了许多,心里也暗暗发誓:一定要成为一个好太子。
只不过,这做太子两年多来,他逐渐发现做太子真的很累,他看清楚了,做太子是被架在火上烤,火架下还有一堆的恶狼虎视眈眈。而这些恶狼,有昔年对自己谆谆教诲的人变幻而成的。
他疲于应付,觉得真的很累。
不过,他是太子,是兄长。即便累,他也没有对任何人说起过。
可是,不知为何,在这样的地方,竟然对杨氏阿芝了。
可是杨氏阿芝神情非常严肃,板着脸说:“太子殿下,我认为这普天之下没有谁比你更适合做太子了,你切记。”
“是么?”李承乾不知为何,听她这样笃定的语气,心里很是舒坦。
“是。”江承紫笃定地点头,然后就个李承乾砸高帽,“首先,你名正言顺,是嫡长子;其次,太子聪敏勤奋,爱护百姓;第三,你能顶住长孙无忌的挑拨,与蜀王联手,这足见你的远见、魄力,同时清楚朝堂局势;第四,你有一位堪比贤臣的母亲,这是你的良师益友;第五,你有一位卓越非凡的父亲,堪可作为你的榜样。如今,天时地利人和,也唯有太子你而已。至于蜀王,他做不来,也做不得。”
李承乾瞧着这女娃,心里有些苦涩,又有些羡慕,最后便笑了,说:“我懂李恪的心思。”
“那太子要好好做太子,将来做个明君,将大唐带上更辉煌的顶峰。”江承紫笑着说。
李承乾瞧着她那认真的表情,明亮的大眼睛,郑重其事地点头,道:“我会。”
“我杨氏六房与蜀王一脉,定会竭尽所能,为殿下尽力。”江承紫在此表了决心。她深谙心理学,明白这种话多说,说得越发诚恳,对方越信任。
如今,李承乾就是扭转命数的最好一张牌。无论如何,他们都要保全李承乾这个太子。
“好。”他看了她好一会儿,才很笃定地说好。
尔后,王景天匆匆而来,对江承紫说:“九姑娘,有件事我得要与你说一说。”
李承乾见王景天看了看他,他便自觉地说要去找杨侍郎说一说格物院的筹备问题,毕竟他是格物院的总负责人。
待李承乾走了,王景天才低声说:“九姑娘,六夫人有喜了。”
“啊?”江承紫一愣,王景天笑着说,“夫人觉得不太舒坦,我为她诊脉,方才发现。”
“呀,这样啊。那这房子要选好,各种物什摆件吃食什么的,就要麻烦王先生帮忙了。”
“这是自然。”王景天眉开眼笑。
这是一件大喜事,江承紫也很是高兴,当即就要去找自己的母亲。
她一路小跑,像是一只欢腾的鹿。刚转过一处廊檐,便瞧见李恪坐在一棵樟树上,樟树茂盛,他一身淡青衣衫,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
“你来了?”江承紫站在树下。
他跳下来,笑着说:“我来了。”
“也不知送拜贴,没礼数。”江承紫撇撇嘴。
李恪不予计较,只解释说下了早朝就赶去找她,没想到她已来接六房了。方才投了拜帖,已拜见了她的父母兄长,这才来寻她。
“哼,却没想到有人跟太子相谈甚欢。”李恪说到此处,语气不免酸溜溜。
“太子是我兄长又是我姐夫,如今还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呢。说一说当前形势而已。”江承紫解释。反正她也没觉得李恪会拈酸吃醋。
“不管,以后,不许跟别的男人靠那么近,太子也不行。”李恪郑重其事地说。
江承紫这才觉出这人是真在吃醋,她好笑地问:“你吃醋了呀?”
“是。”李恪大方承认,低头对她说,“我不想旁人瞧出你的好,对你有非分之想。”
江承紫默然,虽然李恪这话说得好像不太对,但若是让旁人生出非分之想,有可能会给李恪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因此,她默然片刻,就很认真地点头,说:“我以后会注意避嫌,注意分寸。有些话,有些事,能让夫君来做的,我绝不动手。”
“嗯。什么事,都放着我来。我做不了,你再帮我。”李恪认真地说。
“那我平时是不是就是为所欲为?”江承紫开玩笑。
“对。想干嘛干嘛,反正天塌下来,有为夫挡着。”李恪非常开心地说。他是真开心呀,自己看中的女人觉悟真不是一般的高。
不过,这对她有非分之想的人是不是多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