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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让姑娘们等多久,何氏带着丫头匆匆而来,相思见她眼眶通红,应该是刚刚在外头也哭了几场。
孟辛桐并不善于安慰母亲,但她很快走了过去伸手扶住了她的胳膊,何氏显然也很受用,她先摸了摸长女的鬓发,又伸手拉过幼女仔细瞧了瞧。
相思站在对面,心里别扭的很。
“思姐儿感觉可好些了?”何氏等照顾完女儿才发现侄女也在灵堂上,在她原先的想象里,长子将相思送到厢房,这丫头就应该顺势留下来好好休息,不是她怀疑相思的品行,而是相思年纪太小,家里的长辈又都是那个样子,就算是懂事也抵不住跪灵的苦楚。
若是她打心底说实话,她也不愿意自己的女儿来吃这份苦头,更何况相思与他们到底隔着房呢,又不是老爷子的亲孙女,压根都没见过,这能有什么感情?守到刚刚那会儿就已经不错了,谁知道这时候能见着她。
相思忙道:“刚刚已经歇过了,比着姐姐妹妹,已经算是躲懒了。”
何氏见她瘦弱的肩头,还有那苍白的面容,再想起那一家子糟心的亲人,还有她一路过来受的苦楚……当时若不是有人将她救了,还送到定安伯府上,这孩子指不定还能不能活呢!
话说到这里,那时候何氏还照顾了相思几天,总有点与二房其他人不同的感情。
“你年纪小,现在硬扛着不说,长大要吃苦的。”何氏声音已经柔了半边,她伸出有些富态带着白玉镯的手腕朝相思招了招道:“过来吧,咱们要送老爷子最后一程。”
孟尘惜又落了泪,孟辛桐表情也有些落寞。
相思心沉甸甸的,也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她原先只是为了博取大房的好感,起码落个懂事会做人的好名声,但是此时此刻听着何氏带着哭腔这么一说,她居然真的对那个素未谋面的伯爷爷产生了些许哀伤。
人死如灯灭,她上辈子死的时候,可有人为她落过泪?
她慢慢走到何氏身边,离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既不让何氏的两个女儿感觉到位置被人抢走了,也不会离得太远让何氏觉着她胆怯不好亲近。
何氏见状,叹了口气。这么好的孩子怎么就生在二房了呢?
从灵堂走了出去,相思才觉着这真真正正是在办一场丧事,似乎所有人都在哭,到处是纸钱白灯笼,就连大树上都扎了白色的麻布,整个定安伯府上弥漫着浓浓的伤痛。
相思仔细观察过,这些人不论是奴仆还是老爷子的亲人,几乎没有一个人是装腔作势,所有人都是发自内心的悲伤。恐怕也只有二房那一家没心没肺,只顾着自己的人才会把一个生命的流逝当成一个热闹。
要是大房没有她们二房这样一家子亲戚多好。
“祖父啊!好走!”
前头应该是孟霍然高声喊了一嗓子,二门门口所有人都跪了下来,哀乐响起。女人们奴仆们捂着脸,大声的哭了起来。
相思跪在孟尘惜的旁边,她没有用帕子捂住脸,更没有掏出那块沾满气味的帕子,她只是无声无息的落着泪,自己都觉着莫名其妙。
上辈子的她,心硬到亲人过世她能坐在正房的榻上大鱼大肉,丈夫去了,她坐在镜子前头贴花黄。所有人都以为她已经没了人性,所有人都指着她的鼻子说她心里住了魔鬼,早就不是人了,他们指责她,痛骂她,可她就是一点儿悲伤都没有。
她是高兴,真的是欢天喜地,就好像被人关在牢笼里那么多年,终于一朝释放一样。她觉着她自己呼吸到了新鲜的空气。
也只有那个人会从后头抱住她,担忧她心中滴出血来。他说她不是不悲伤,也不是不会为谁真的落泪,而是那些人不值得,她还是当初那个嫁进陌家,明明心软的要命,却还拼命用张牙舞爪来保护自己的坏丫头。
可是他害怕,害怕真的有一天,她会忘记自己会痛,会忘记自己其实很脆弱,他想护着她变回曾经那个真正的自己。
他希望她能够落泪,不是什么伪装,而是真正的发自内心的哭泣,或悲伤,或高兴。
“如果我死了,你会伤心么?”
相思弯下腰,任泪水打湿了裙摆,上辈子她没回答,可是这辈子她有了答案,她是会伤心的,哪怕不是因为他,她也会为了一个值得尊敬的老人,落下诚心诚意的眼泪。
这一次的眼泪,不为讨好谁,也不为伪装什么,她只是纯粹的心疼,心疼这些失去亲人的人。
她是会哭的……
“祖父……祖父……”孟尘惜几乎在旁边都哭岔了气。
刚刚在内院的小灵堂里,姑娘们多少哭起来都有些敷衍,可是真正面临了要送走亲近了多年的祖父,所有人都承受不住。何氏与孟辛桐还能克制,可是孟尘惜到底年纪小,身子摇摇晃晃哭得直打嗝,她身边的丫头赶紧扶住她慢慢的拍着。
张嬷嬷也给相思擦了擦脸,相思抬头,发现张嬷嬷也哭红了眼睛。
也是,正常人都会受不了的。
哀乐声越来越远,哭泣的人却越来越多,那种痛像是要凝固了,让人堵得说不出话来。
“母亲,祖父真的不会回来了么?”孟尘惜等着送殡的队伍走远,她实在忍不住问道。
何氏的眼泪又掉下来了,她转身抱住女儿,哽咽的说道:“祖父是去天上了,他会看着你们的,只要我们想着他,他就在咱们身边。”
“那我天天想着他!”孟尘惜打了个嗝,哭着道。
相思侧过脸,偷偷抹了一把眼泪,却发现自家的祖母早就站了起来,正和三妹妹孟桂芝说着什么,两人嘴角露着笑,似乎悲伤永远都传递不到她们身边。
再看一圈,相思也没看见母亲关氏,想必又借口生病,最后一程也不来送了。
“大伯母,节哀啊!”
相思被人挤了一下,她长姐孟若饴也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眼眶到是红的,只是那假笑……看着都膈应。
也不想与长姐争什么,相思疲倦的靠在张嬷嬷身上,也不知道是不是今儿好好哭了一场,曾经堵到发慌的心终于舒畅了许多。
那个人说的对,不是她没心没肝,而是死去的人不对,她何苦为那些人落泪!
“老爷子已经送走了,一会儿家宴,婶婶咱们过去吧。”何氏强打精神擦了擦眼,礼貌的走到老太太身边,完全无视了孟若饴还有二房这些人脸上的笑容。
老太太高傲的点点头,转身让孟桂芝扶着往正房去。
相思走在后面,让张嬷嬷搀着低头不语。
“等会过去,我让丫头送碗糖盐水来,哭多了身子不舒坦。”
相思微讶的看着孟辛桐,可孟辛桐一眼都没看她,只是牵着还哭着的妹妹走在相思身边,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句话是说给孟尘惜听的。可相思就是知道,这句话是说给她听的。
正房有个很大的花厅,平日里只用一半,其余一半用屏风隔断挡着,也只有这个时候,红白喜事才会将花厅敞亮开。
老太太当仁不让的坐了上首,她也知道男女分桌,她身边坐不了她的宝贝大孙子,就只好退而求其次拉着孟桂芝坐下,似乎在她心里只要是和她大孙子沾边儿的,或是他生母,或是他妹妹那都是她的自己人,至于关氏还有那两个嫡出也不过是家中无用的人罢了。
何氏看了眼也没多说,她让家里年长的亲戚们都坐在老太太这桌,她是女主人自然也陪着,可其他的女孩子们她都另开了一桌。
女孩子们这一桌,孟辛桐年纪最长,比她大的都出嫁了,要么没来,要么陪着老太太一桌,那是小媳妇了。所以相思也是沾光,就坐在孟辛桐的左手位置,孟辛桐的右手是孟尘惜。
等着大家坐定,相思跟前就被丫头放了一盏糖盐水。
“谢谢大堂姐。”抿了一口,味道出奇的好喝,似乎里头还有陈皮之类的东西。
这桌上大多都是孟家旁支的小孩子,大家刚刚还不熟悉,就算之前有来哭灵,也是因为血缘远,吊唁一下就去厢房了。这会子坐着没事儿,到有大着胆子的聊了起来。
“你们听说没有……”坐在孟若饴旁边的一个姑娘突然对着孟辛桐道:“京都令大户家里生了七个小子,终于得了一个姑娘。”
“又是什么奇闻?”孟辛桐平日对其他人都不怎么说话,这时候接话,怕是交好的朋友或亲戚。
“可不么……”那姑娘捂着帕子道:“那小姑娘是个庶出的,令大户就想给她娶个好名儿,谁知道啊……那个姑娘的生母左右都不想让嫡母出主意,说是怕嫡母的威风伤了孩子的慧心福缘。结果那妾室给那小姑娘你知道起了什么名儿?”
周围人都好奇,看着她。
她爽朗一笑道:“居然叫思思……叫令思思。你们说有趣不?这姨娘怕是个傻的吧……谁家好闺女取个叠字?”
相思眼皮狠狠抽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