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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二章 现如今,唯一的光明都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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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动声色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没多久就转身又朝电梯方向走。

    随棠见状,赶紧跟了过去,“来都来了,还没进去怎么就要走呢?”

    程孝正按了负二楼,低头苦涩一笑,“算了,程程压根不知道我是谁,我这样贸然进去,会显得很突兀。”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她毕竟是你的女儿啊,血浓于水……”

    “可事实上,被她叫了快十二年爸爸的人却不是我。”

    程孝正进了电梯,又对随棠笑了笑,“以后再说吧,暂时,我也还不懂得怎么和小孩子交流,不管哪方面,我都得先适应一下。”鳏

    随棠看着电梯门慢慢合上,看着程孝正的脸消失在门缝里,只觉得心里一阵酸涩。

    接近十点,萧钧默出来了。

    他见随棠在那儿站着发愣,以为她是困了,过去牵起她的手就走。

    他问她冷不冷,随棠摇头。

    医院暖气这么足,只会热吧。

    萧钧默见她情绪有点低落的样子,进电梯后问她,“怎么了,是不是等太久不高兴了?”

    “不会,也没等多久。”

    “可你现在的表情明显就是闷闷不乐,来的时候可不是这样。”

    “……”

    随棠握着他的大手,一时没再说话。

    直到上了车,她看着萧钧默系好安全带,看他将车子点了火,这才说,“刚刚程孝正来过。”

    萧钧默本是专注的瞧着前方,她说了这话后他转头看了她一眼,“怎么现在才说?”

    随棠叹气,“他看你在,就没进去。”

    “他这个人,想法随时随地都在变,谁知道他在想什么!”

    “我不了解他,可我觉得他应该是一个善于伪装的人。”

    随棠闲来就把视线转到车窗外,冬季的深夜,街上安静又寒冷,随棠觉得,或许现在的程孝正就和这无人的街道一样,寂寞,冷清——

    他和傅恩希兜兜转转花了那么多年的时间,终于有机会让他直面自己的感情,可现实的残忍又将他打回原形。

    原本他就是一个没有感情寄托的人,他从小到大就处在一个尴尬的境地,他的人生,剧本仿佛在上一辈的恩怨里浸泡过,生活从来就是黑暗的,然而,傅恩希大概就是他唯一一点光明。

    可是现如今,那唯一的光明也都消失了,好不容易有了想要开始另一种人生的勇气,到头来,希望却成了空。

    “不是因为我在,他才不愿意进去看孩子,估计他压根就没想好该不该站在那孩子面前。”

    萧钧默不动声色的开着车,一脸的平静,他告诉随棠,“你说对了,他就是一个极其擅长伪装的人,这样的人即便是掩饰好了他软弱的内心,他也骗不了自己,他就是没有勇气去认程程,他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回活着的傅恩希,他惧怕孤独,他他也害怕责任,他怕傅恩希就此永远的消失了,那他一个人是没有办法带着程程生活的。”

    今晚随棠心里很压抑,她也是个胆小怯懦的人,她惧怕死亡,她每一次面对身边的人因病离开时,一连好些天情绪都会处于低谷。

    不管以前她有多讨厌傅恩希,而这一刻,她只希望她好好的。

    “一点治愈的机会都没有吗?”她小声问。

    “我不清楚她的具体情况,能找到主治医生问一问也好,可她不声不响的就走了,连她母亲对她的事情都一无所知。”

    萧钧默轻笑一声,半揶揄半认真的说,“这两个人还真是绝配,永远都只会以自己为中心,从来不会顾及他人的感受。”

    随棠低垂着眼眸,没有再吭声。

    ……

    夜已经很深了。

    司机送程孝正回去之后先行离开,程孝正在冷清的屋子了来来回回缓慢踱步,抽了很多烟,屋里烟雾弥漫。

    他发现自己很茫然,他竟不知道自己活着是为了什么,当下的每一天,似乎都没有明确意义。

    程孝正是个感情贫瘠的人,他活了三十几年,几乎不懂得什么叫做关心他人。自懂事开始,他要面对且唯一能面对的亲人就只有他妈妈程韵怡,而那个女人,她的不近人情不仅仅只是在对付情敌的手段里,她对待自己的亲生儿子,也都是冷酷无情的。

    程孝正是萧国栋的儿子,她离开萧家时带着深恶痛绝的怨恨,在英国那些年,她没有情绪起伏的时候还好,稍有不顺就拿孩子出气。她对程孝正严厉到了疯狂的态度,程孝正的童年没有快乐,也没有其他孩子该有的欢声笑语,是压抑的,是不由自己的。

    这样的人哪懂得什么是爱?

    根深蒂固只有一种思想,要对自己好,要对母亲好。

    其实他也不懂什么才是为自己好,细细想来,他为自己做过些什么?

    他喜欢傅恩希,却执拗的想要利

    用她来打击萧钧默;明明有机会对她说实话,却因母亲看不起她的出身而放弃了那个念头。

    后来他为求捷径沾染了黑帮,后来他坐牢,后来他看到爷爷和父亲那恨铁不成钢的失望表情……他怎能不在乎他们心里是如何想他的?正因为在乎,才会一次又一次的和萧钧默作对,一次又一次的,想要扳倒他,想证明萧钧默能做的事,他程孝正也可以。

    他的语言里,从未对谁说过爱,也包括傅恩希,因为他不懂那是什么。

    可他明白他需要他,他未来的日子需要她,他一个人过了太久太久,他想要一个可以拥抱的人,可以说话的人,可以和她讨论中午是吃西餐还是中餐的人。

    傅恩希再一次离开了他,这样的打击,足够令他崩溃。

    失而复得的感情甚至都还没有开始,就这么结束了,他像个孩子一样在她面前提的那些幼稚且可笑的要求,比如说,他还想和她再生个孩子……现在想起来,自己简直就是愚蠢至极。

    当他抽完烟盒里的最后一支烟,在落地窗前站立了许久之后,转身往门口走,拿了车钥匙出门了。

    这个时候程韵怡并没有睡着,她到了五十多岁,睡眠越来越少,她那么瘦不是真的对身材要求高,而是年纪大了病痛多了,想要胖一点都没有办法——秦佩雯现在有些微微发福,其实她深知那是因为她过惯了养尊处优的日子,这是她想都不要想的,那天她嘴上讽刺,而心里却是嫉妒的。

    程孝正到酒店时,已经是凌晨了。

    程韵怡靠在床头看电视,有了困意,却仍旧是睡不着。

    她听到敲门声,然后程孝正在外面叫她。

    “这么晚了来做什么?”

    她开了门,从上到下的打量了程孝正,问他,“你是不是又去喝酒了?”

    程孝正平时不苟言笑,偏偏酒后多话,酒后,心情也好,所以总是想要拉着她和她聊天。

    他和她聊八卦,聊趣事,他们什么都聊,就是不聊萧家。

    通常程孝正还说着话,就枕着她的腿睡着了,每当那个时候程韵怡就会细细看自己的儿子,心里不免疼痛。

    孝正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是她唯一的依靠,可回忆起当初,她很后悔自己对他的过分严格,以及太过苛刻的要求,瞧她都把他教成了什么人?

    没有感情,没有女人,他大概也不懂谈恋爱,那他以后打算一个人过一辈子么?

    程韵怡想起当年的傅恩希,她想,如果她不会阻止孝正和她在一起,那他们现在,是不是早就过着开心快乐的日子了?说不定还给她生了个孙子……

    “我没有喝酒。”

    程孝正一身整洁的西装,他站在门口,双手拉住了母亲的手,他一如既往恭敬的态度,对她说,“就是一个人在家里很孤单,我想找个说说话。”

    程韵怡闻言心里一酸,赶紧拉他进屋,并关上了房门,“不早了,你来了就别走了。”

    程孝正笑,“我那么高大的一个人,沙发可睡不下。”

    程韵怡嗔怪的看他一眼,“那你睡床,行不行啊少爷?”

    程孝正在原地站了一阵,突然,倾身去抱住母亲,吓了程韵怡一跳,“你、你这个家伙你疯了啊?好端端的跟你~妈撒什么娇?”

    程孝正紧紧地圈住母亲削瘦的身体,他闭上了眼睛。

    他太累了,他需要一个人靠靠,他需要一点温度来温暖自己。

    他想要那个人是傅恩希,可她不在。他没有谁可以拥抱了,可就是想要抱着谁,在家里踌躇那么久,他没羞没臊的跑来抱着自己的母亲,当她是唯一的暖源。

    过了很久他才松手,站直了面对程韵怡,牛高马大的一个男人,他有些不好意思,“妈,是不是你也和傅恩希一样,觉得其实我很幼稚?”

    程韵怡听他提起这个名字倒也没有多意外,沉默了片刻便说,“男人就像是个大孩子,也许,活了一辈子也长不大。当然,在外面和在家里,是两回事。”

    程孝正唇边泛着淡淡的笑。那笑意温暖,程韵怡看着却觉得扎眼。

    她终于是没有忍住,沉声问他,“你还是和她又走到一起了?”

    “没有。”

    他否认了,程韵怡就松了口气,可下一秒程孝正补充道,“我想和她一起,可她瞧不上我。”

    程韵怡一下就火了,“她算个什么东西,她……”

    “妈,她给我生了个孩子。”

    “……你不是没喝酒吗?没喝酒你怎么醉成这样?”

    程韵怡有些懊恼,不想再搭理他,程孝正却好脾气的走过去抱着她的胳膊,宽慰她,“妈,你先别急,你听我说。”

    “你又不是不知道,你一跟我说那个女人就相当于给我添堵。”

    “是个女儿,翻年就十二岁了。”

    “

    ……”

    程韵怡懵了,他不是在说胡话啊。

    她皱眉死死盯着程孝正,程孝正却是淡定的看着她,在笑。

    那样无所谓的笑真是讨厌极了。

    程韵怡意识到事情不是她想的那么肤浅,清了下嗓子低声问道,“你没和我开玩笑?”

    他笑着点头,“嗯。”

    程韵怡声音陡然抬高,“程孝正,那个女人她偷偷的带着你的种跑了,还给你生了个孩子你能容忍啊?!”

    “不能啊。”

    “那你在这里开心什么?你可以和她打官司的!”

    程韵怡情绪上来了,脖间都是股股青筋,她几乎是声嘶力竭的吼,“傅恩希她也真是有种,自己就把孩子给生了,她那么牛气,无非是因为你是姓萧,她是不是巴望着母凭子贵……”

    “她要是想母凭子贵,追求她的有钱有地位的男人那么多,她一定是脑子不好使,才会一个伤害她那么深的人生孩子。”

    程孝正抱着母亲胳膊的手松了,他缓缓转身走到沙发坐下。

    程韵怡站在那儿想了想,跟着过去坐在他旁边,她正要开口,程孝正却说在了前头。

    “妈,我不开心,我活到这个年纪,可能就没有真的开心过。傅恩希她走了,她可能活不久了,她把孩子留给我,让我一个人带大她。

    其实我有什么资格要那孩子?当初是我不要她的,那孩子说到底,也就跟我没有多大关系了,傅恩希能原谅我,并让我认回孩子,这反倒让我觉得自己不够资格做她的男人。

    我是打算和她重新开始,可她连一个机会都不给我就这样平白无故就消失了,我该上哪儿去找她呢?我想陪着她治病,我也想看着我的女儿健康成长,我已经错过了孩子的出生,不想再错过傅恩希她和病魔抗争的过程——可她真是,真是忍心折磨我,让我不知道她的生死,却又还在这里惦记着她。她是知道的,她知道可能她这一走,我就会在这里等她一辈子,可她还是走了,这女人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

    是报复吧,她一定是报复我。当初她离开我的时候是怎样的痛不欲生,现在就要把那些痛苦原封不动的还给我,她不要我好过,她就是要我一辈子记住她。

    妈,我觉得好累,你说要是我一辈子待在牢里不出来了,是不是更好?”

    程孝正望着他母亲,唇角那抹苦涩的笑让程韵怡难受得不得了,她眼睛都红了,她紧紧握住儿子的手,哽咽道,“孝正,你会不会怪妈?”

    他笑了一声,“怪你什么?怪你当年看见我要去追她却阻止了我?还是,怪你从我小时候开始,就将那些仇恨报复心理加注在我身上?”

    “孝正……”

    “我不知道你和萧钧默谁说的才是真的,到底是他母亲往你吃的东西里下药,还是,其实是你自己居心不轨,到头来却害了自己?”

    程孝正现在很平静,不管当初的事情到底是如何发生的,他已经没有精力去揣摩了,他现在一身疲惫,却只想找到傅恩希,想要她给予的温暖,想要她像那天一样穿着他的白衬衫在厨房里给他煮一顿饭。

    他想要一个家,一个完整的家。

    有他,有她,还有他们的孩子。他们不会像他的父母那样,前半生是夫妻,后半生是仇人。

    他和她一样,他们都是不完整的人,但是两个不完整的人在一起,兴许,就完整了……

    程孝正连做梦都看见他们俩结婚后的场景:

    傅恩希拿着熨斗在熨他的衬衫,他呢,在客厅陪孩子玩体感游戏。

    程程是个淘气的孩子,总让他们俩操不完的心。

    而那时候的傅恩希话也多了,一天到晚的唠叨,骂完程程又骂他。

    她的口头禅就是,女人太不容易了,生一个,要养两个,你们一大一小有没有人性,净知道折磨我!

    我是你老婆,是你的妈,不是你们的保姆耶。

    ……

    一觉醒来回到现实,眼前一切归于平静,除了一面墙壁,哪里还有其他?

    那天晚上程孝正没有在程韵怡那里睡。

    直到他离开,程韵怡都没有回答他问的那句话,就只是哭。

    程孝正大概是懂了。

    如果她说一句否认的话,他都会说服自己相信她,可今天她没有。

    估计她撒这个谎撒了三十几年也厌倦了,一个谎话要用许许多多的慌去圆,可能,她早就筋疲力尽了。

    ……

    ……

    公司年终会结束后就放假了,今年恒瑞给员工的福利比去年更好,每一个从大楼里出来的人脸上都是满足和欣慰,这一年,可真是没有白努力。

    刘玺然和王姐走到公司门口就各自离开了,刘玺然走到街对面去等公交车。

    王姐直到刘玺然离婚

    了,知道她一个人住,不愿意去打扰女儿女婿,她是个热心肠,她说要是闲得无聊了,可以去她家过年。

    刘玺然心存感激,嘴里应下来了,可她知道,随棠和随凯怎么可能让她自己一个人过年……

    萧钧默的车从大厦里开出来,转弯后就看见站在对面的刘玺然。

    他让司机把车开过去。

    车停在刘玺然面前,萧钧默开了车门下去,笑着叫她,无奈道,“刘女士啊,刚才不是说了让你等着我一起吗?”

    刘玺然捂嘴笑,末了,她清了清嗓子,“我在外面等了几分钟,人来人往的,我怕给人瞧见我和你一起,放完假回来又得找很多借口解释,觉得麻烦,就先走了。”

    萧钧默无语的摇摇头,扶她上车,“解释什么,直接说你是我岳母不就行了。”

    “那可不成。”

    刘玺然先坐上去,待萧钧默也上来了,关好车门她又说,“我这个人天生不喜欢搞特殊,要是全都知道你叫我一声妈,那还得了?天天一大堆人像服侍老佛爷一样的把我供着,我还上不上班了?”

    她说话那语气把司机逗笑了,转头看着前方,心情一好就起了打趣人家的心思。

    只见她抬了抬头,问开车的年轻小哥,“小伙子长得真是俊俏,二十出头了吧,有女朋友了没有?”

    小哥腼腆一笑,“还、还没有呢……”

    萧钧默握拳撑着下巴,想笑又忍着。

    “这样啊,”

    刘玺然笑了两声,道,“早点谈个恋爱,多相处几年再结婚,大家了解多一些,磨合期长一些,这样结婚后就不会经常吵架了。”

    “我还以为您要给我介绍女朋友……”

    小哥撅了下嘴,在心里嫌弃自己:长得丑,居然还他妈想得美!

    此时萧钧默像是认真思考了好久,转头对岳母说,“可是我和她,认识的时间也不长,我们几乎不吵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