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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端木岐的事一直悬而未决,宋楚兮也满腹心事,从宫里出来的时候都有些心不在焉。
“四小姐!”守在战马旁边的严华快步迎上来,见她的精神不是很好,就道:“您怎么了?是不舒服吗?”
“没有!”宋楚兮回过神来,摇了摇头,“可能是赶路急了,感觉有点累,走吧。”
“嗯!”严华不曾多想,递了马鞭给她。
主仆一行上了马,行过宫门前的御道,走到前面路口的时候,严华赶紧打马快走两步,追上去宋楚兮道:“四小姐,这边不是回府的路。”
“我知道。”宋楚兮笑笑,“我要先去一趟宣王府,晚点再回去。”
严华知道这段时间她和殷湛之间一直都有书信往来,但对于两人之间的关系到底进展到了哪一步了却并不确定。
他有些忧虑的看了宋楚兮一眼,欲言又止。
这会儿宋楚兮满脑子里想的都是别的事情,倒是不曾注意到,只随口道,“童五已经提前带其他人回去安顿了,你再叫个人回府交代他一声,这几天京城的风声紧,府上暂时先闭门谢客几日。”
“是!”严华颔首应了,差了一个侍卫回去传信。
宋楚兮一行去到宣王府的时候,十分意外,殷湛刚好外出办事,不在府上。
管家亲自引路,带她去外书房见殷黎。
“你们王爷是去做什么了?怎么暖暖也没吵着要跟吗?”宋楚兮随口问道。
“小郡主大了,这半年里明显是懂事多了,正在外书房读书呢。”管家笑道。
殷黎生在腊月里,算虚岁,如今都算八岁了,再有在皇室玉牒上殷湛还给她虚报了半岁,若不是殷湛一味地纵容宠着她,这时候早就该是和别家的闺秀一样,关起来学着绣嫁妆了。
宋楚兮会心一笑,没说什么,跟着管家拐了两个弯,进了一个院子里。
这个季节,天气还不算太冷,那书房朝向院子里的窗户推开一道缝隙,宋楚兮一脚才刚跨进了院子里,就瞧见那屋子里的书桌后头,殷黎托着脑袋,歪着身子,神情散漫的在翻一本书。
她那样子,着实不能说是怎样的认真,连规矩都没有,右手里摆弄着一支狼毫,不时的就拿那笔杆子戳戳自己的脑袋。
宋楚兮有些失神,止步原地站了会儿,突然就觉得不对劲。
那屋子里,除了殷黎偶尔翻书的声音,再就没了任何的声响。
“没有教她读书的先生在么?”宋楚兮回头问道。
“之前王爷是有请过一位女先生的,可是小郡主不喜欢,所以那女先生只来了一天,后面就被王爷打发了。”管家回道,顿了一下,又问:“小的进去给您通报一声吗?”
“不用了,你去忙吧,我自己进去!”宋楚兮道。
宣王府的下人都知道殷湛对她的态度,已经俨然也是将她看做是这里的主人了,所以管家也不见外,躬身行了礼就先径自的离开了。
宋楚兮缓缓的吐出一口气,举步往里走。
那屋子里,本来正蜷缩成一团在角落的椅子上打盹的雪融先察觉了动静,动作矫捷轻盈的跃到了窗台上,从窗口的缝隙里看到是她,就又事不关己的转身又跳进了屋子里。
“雪融?”殷黎“咦”了一声,才刚扭头看过来,就听到了开门声,再循声望去,却见宋楚兮推门走了进来。
大半年没见了,殷黎着实有些意外,手里的狼毫转到一半就顿住了,只是瞪大了眼睛看着。
宋楚兮含笑走过去,在她的桌案前面站定,含笑道:“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才几个月没见就不认识了么?”
“咦,楚楚姐姐你回来了?”殷黎这才突然欣喜的咋呼开,甩了手里毛笔,从高大的椅子上蹿下,绕过桌子,跑了过来。
这一年,她又长高了不少,并且相较于年初的时候,脸颊也开始慢慢的褪去了婴儿肥,面孔略微消瘦了一些下来,反而更衬得一双眼睛又大又亮,光彩逼人。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我都不知道?”殷黎跑过来,拉住宋楚兮的手。
久别重逢的喜悦,从在这孩子脸上表露出来,是完全不加掩饰的。
宋楚兮的心间,有种柔柔的暖暖的情绪缓慢的流动,抬手摸了摸她的发顶。
这大半年里,殷黎是真的长高了不少。宋楚兮虽然身子瘦弱,但是体型本就较之一般的闺阁女子要高挑些,她记得她走的时候她还只到她的大腿刚上面,但是现在,头顶已经差不多能到她的胸下了。
“长高了。”她由衷的笑了,更加用力的又揉了揉殷黎的发顶,“也漂亮了。”
殷黎倒是不会不好意思,反而大大方方的咧嘴一笑,抱怨道,“这半年你不在,父王又不肯带我出门,好没意思的。”
说着,她便又想到了什么,那神情突然就带了几分小小的狡黠,讨好的拉着宋楚兮的手臂晃了晃,“楚楚姐姐你说要带我去南塘玩儿的,什么时候啊?”
最近这段时间里,殷湛对她管得特别严,基本就不准她随便出府。
想来是真把她憋坏了,她才会从宋楚兮这里找突破。
宋楚兮忍俊不禁,却是故意逗她,“你不是要跟你父王回临阳吗?”
她不是不想回临阳,而是大半年了,殷湛对此事只字不提,怎么看都是归期渺茫。
殷黎撇撇嘴,有些兴致缺缺的又绕回了桌子后面去,双手交叠搭在桌面上,然后再把下巴磕在手背上,小眉头都堆成了褶子,“我无聊没没意思嘛,现在七哥也不找我玩了,父王又忙。”
这段时间,京城的局面就是这样,恐怕谁的心里都不轻松。
宋楚兮心里隐隐叹了口气,面上却是不显,也跟着绕过去,在她身后的椅子上坐下,捡起桌上她正看的一本书翻了两眼,然后就乐了,“你这看的都是什么?”
“从父王书房里拿的。”殷黎道。
她对书本说不上喜欢,但也并不排斥。
“父王说,让我识字!”随后,小丫头又道。
“原来是拿来识字的。”宋楚兮抿唇笑了笑,“那这上面的字你都能认全了吗?”
“不认识的就圈起来,再去问父王。”殷黎道。
宋楚兮将她捞到自己的膝头坐下,又摸了摸她的头发,将她抱在怀里,随手又拿着那本书翻阅。
那是殷湛书房里的兵书,前面大半本上都已经有被密密麻麻的圈了许多字,惨不忍睹。
她随手翻了两页,就将那书本扔回了桌子上,只和殷黎聊起了这大半年里的琐事。
殷湛回府,是在两个时辰以后,天都黑了。
他是知道宋楚兮这一两天就会回来的,但却没想到就是今天,回来之后就马上过来了这边。
人才走到院子里,就听到这屋子里宋楚兮低低的笑声。
大半年里没见,这一刻的感觉——
居然是恍如隔世?
殷湛脚下步子下意识的顿住,那一瞬间,他突然便会发现自己的心情竟又如是个毛头小子一样,居然会心跳加速,莫名的紧张。
“王爷?”卫恒见他火急火燎的奔过来却又停在了院子里,不由奇怪。
“哦!”殷湛察觉自己失态,赶紧收摄心神,“你先去吧,吩咐厨房把晚膳摆到花厅,我一会儿就过去。”
“是!”卫恒应诺退下。
殷湛又低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袍,这才若无其事的推门进了屋子。
彼时宋楚兮还抱着殷黎坐在桌案后头,埋头在她耳边和她低声的说着话。
两个人其乐融融,也不知道到底是谁逗得谁心花怒放。
骤然听到开门声,两人不约而同的抬头看去。
“父王!”殷黎反应最快,立刻泥鳅一样从宋楚兮怀里滑出来,朝殷湛奔了过来。
她如今也渐渐的大了,于是殷湛便不常常的将她抱在怀里,只摸了摸她的头发,“你们在做什么?”
“楚楚姐姐回来了,她在念书给我听。”殷黎道,脸上笑容洋溢,带着显而易见的甜蜜。
灯光下,小丫头的一双眸子更是璀璨耀眼。
殷湛看在眼睛里,便会觉得这样暖暖的光晕是缓慢的溢满心间的。
宋楚兮这时候也绕过桌案走了过来。
她站在他对面三步开外的地方。
两个人的目光相触,都是眉眼如初。
宋楚兮的唇角弯起一个笑容,殷湛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开口道:“回来了?”
不过一句多此一举的废话!
“嗯!”宋楚兮笑了笑,这时候抬头看去,才发现他身后的院子里,天已经黑透了,“你去做什么了?怎么这个时间才回来?”
“这大半个月里,整个京城都被西疆复起一事闹得不得安生,有个探子带回来了一些新的消息,不过他受了重伤,为了不引起注意,我就没叫卫恒带他进城。”殷湛道。
殷黎也在这里,谈论这些话就显得不合时宜了。
“你今天中午才刚进京,也累了,我让卫恒传膳了,先吃饭吧!”殷湛道。
“好!”宋楚兮没有拒绝,刚要举步往外走,殷湛却又垂眸对殷黎道:“你的袖子沾了墨汁了,回房先去换了衣裳再去吃饭。”
殷黎扯了自己的袖子找了找,果然在右边的袖子最下面找到了两点不是很起眼的墨点。
“去吧!”殷湛一抬下巴。
殷黎也没多想,“好!”
说完就先跨过门槛,跑了出去。
宋楚兮自然看出来殷湛这是故意支走那小丫头的,不禁奇怪,讶然的抬头看向了他,“你做什么——”
话音未落,殷湛却已经转身,抬手合上了房门。
他没说话,单手压在那门板上,又沉默了下来。
宋楚兮的心里一阵的莫名其妙,试着上前一步,抬手要去触他的肩膀,“沅修?”
殷湛还是没有马上回头,而是抬手,用掌心覆住她的手背。
他的手掌宽厚而温暖,烙印在皮肤上的温度,似乎一下子就能浸透到了血液里。
宋楚兮的心跳,猛然间就突然加快了。
她一瞬间有些错愕不适,下一刻,殷湛却突然手上发力,一把捉住她的指尖,猝不及防的施力一拉。
宋楚兮低呼一声,整个人就被他的力道带着甩了出去。
殷湛将她拽到门柱旁边,宋楚兮还没稳住身子,下一刻,就面上一热,同时呼吸一紧。
他的面孔在眼前无限放大,唇压下来,碾压而过,根本就没给她任何反应和拒绝的机会,顶开她的齿关,长驱直入。
有些熟悉又陌生的气息,迅速在所有的感官之间渲染开来。
宋楚兮的脑中轰然一声。
她有些惊慌的下意识的抬手去推他的肩膀,但是那么迟疑又轻微一下的力道,根本就不足以撼动任何。
他含了她的唇瓣,细细品味,辗转缠绵,不能说是强取豪夺,但就是不给她拒绝和抽身而退的机会。
一个吻,从一开始就炽热而激烈。
等到宋楚兮反应过来的时候,早就面红耳赤,身体发虚。
她拒绝不得他,但又确乎是根本就没有办法拒绝他,只略微挣扎了一下就放弃了抵抗。
他的手,原是捧着她脸颊在深吻她的,后面察觉到了她的顺从,便慢慢下移,从脖子滑下去,卡在她腰际。
宋楚兮能够清楚的感觉到他掌心在不住的升温,那种温度透过层层衣物烙印在她的皮肤上。
她觉得不自在,整个身体都像是着了火一样。
可是他手下用了很大的力气掌控她,两个人的身体紧密的靠在一起,她更不敢随便动作,就只是紧张的绷紧了身体,抓着他肩膀的手指关节都因为紧张而变得僵硬了。
她的呼吸不畅,整张脸都几乎红透了。
殷湛能够感觉的到,其实他有很多的情难自禁,但是在她面前,却还是竭力的克制,抵着她的唇瓣摩挲着,久久的无法平复下来自己的心跳。
宋楚兮靠在身后的柱子上,一动不动。
殷湛闭了眼,又缓了许久,却还是没有主动退开。
因为两人之间的空气实在黏腻的太过炽热了,不得已,宋楚兮只能试着用双手去捧着他的脸颊,将他的面孔推开些许距离,沙哑着声音道:“暖暖还在等我们吃饭呢。”
殷湛的脸孔滚烫,甚至比她的掌心更炽热。
昏昏沉沉的灯光下,他看着她的目光也同样的炽热,那种温度,几乎要将人灼烧到融化。
他看着她,眼底有着浓烈的化不开的情愫,就这么样的望了她许久许久。
宋楚兮迎着他的目光,眉头深锁,心跳声却是莫名的一声更高过一声。
她从来就不知道,一个人的目光居然也能有这么大的力量,他只是看着你的时候,就像是一眼贯穿到了心里。
她会觉得局促,觉得紧张。
方才他吻她时候都没有过的紧张和无措,全部都败露在这男人深刻凝望的目光里。
她情不自禁的抬手,以指尖轻触他俊朗的眉峰。
殷湛努力的压制住狂烈的心跳和呼吸,任由她的指尖在他的面上游走,许久之后才声音沙哑的不解道:“你做什么?”
宋楚兮一愣,突然就烫了似的猛然缩回手来。
她有些尴尬的闪了闪眸光,脱口掩饰,“没事!”
说完,就推开了他,装作若无其事的走到一边。
殷湛怔了怔,然后视线追逐着她的背影缓慢的回转身去。
这屋子里的气氛,实在尴尬,宋楚兮心里乱糟糟的,就勉强扯出一个笑容道:“走吧,还是先去吃饭吧,别让暖暖等的急了,回头——我有话要跟你说。”
她说完,就率先推开门走了出去。
外面夜里的凉风扑面,总算是感觉舒爽了一些。
宋楚兮闭上眼,大口大口的呼吸,尽快的想要让自己不正常的心跳平复下去。
殷湛从后面走出来,把手里拿着的披风披在她肩头,“夜里风凉,当心!”
他手指,隔着披风握了握她单薄的肩膀。
掌下的力道有些重,只那一瞬间,宋楚兮便突然觉得一直狂躁不安的心跳又莫名的被安抚稳定了下来。
她回过头去看他。
殷湛却为了他方才那一瞬间的失态和唐突而有了些尴尬。
他垂下眼睛,掩饰性的咳嗽了一声,声音低沉道:“刚才我——”
实在是情难自禁,但是这几个字又好像不好意思当面说出来。
莫名的,他的面色就又有几分不自在的微红。
宋楚兮斟酌着,忽而深吸一口气道:“沅修,有件事我没提前跟你商量,过来之前,我先进宫去见了成武帝,那件事——我已经跟他提了。”
这件事,当初就是她勉强殷湛答应的,现在又由她一意孤行的先跟皇帝去说了,心里到底也有些过意不去。
本来她还在犹豫,想等着吃完饭再跟他说的。
殷湛闻言,果不其然,十分的意外,意外到一时间整个人都愣住了,拧眉,半晌的不置一词。
宋楚兮既然已经开了口,那就不再犹豫。
她抬头直视殷湛的面孔,看着他的眼睛,字字清晰道:“西疆的战事已经全面爆发,这是最好的时机,趁着现在成武帝对我有所期待也有所忌惮——虽然下午在宫里的时候他没有马上应承下来,但是迟早也会答应的。天京这里,我不想继续留下来了,只要等到这件事尘埃落定,我们就马上回大郓城去吧!”
殷湛听着她说,却赫然发现她现在的口风和年初她离京之前的说辞都不尽然相同了。
“那么殷绍呢?你不是也一直放不下,不想就这么放过他吗?”殷湛问道。
“我——”宋楚兮笑了笑,面上神色虽然有些惨淡,却很正常,“我只是最近处理南塘的事情有些累了,想休息一阵,不愿意再折腾了。何况现在西疆的事情已经起来了,双方的冲突愈演愈烈,很快就不会不可收拾,这种情况下,还愁没有成武帝和殷绍父子的苦头吃吗?前面都是我殚精竭虑的在给别人当枪使,现在风水轮流,也该轮到我来享享清福了。这边的事,我暂时不想掺和了,我们先带暖暖走吧,回南塘先安顿下来,然后顺便等着看一看这边京城他们各方的动作再决定要不要出手也不迟的。”
西疆整个国家被北狄皇室所灭,这血海深仇,以端木岐的为人,怎么都不可能善终的。
几乎不用想也知道,他们双方之间必定会有一场恶斗。
宋楚兮这话说的算是合情合理的。
但是殷湛太了解她,并不会被她这样的理由就完全说服了。
他也不逼问什么,只是一语不发的定定的望着她。
可就是因为太了解,所以哪怕是这样,对宋楚兮而言也会带来无尽的压力。
她的唇角继续弯起一抹笑,只能妥协,“我想过了,什么仇恨都不如暖暖重要,现在这京城里太危险了,我不能放任暖暖继续留在这里。就算要报仇,我也不能让她置身险地的。”
为了保全殷黎,所以宁肯暂时先放弃和殷绍之间的血海深仇?
这的确是宋楚兮会做的事情。
可是——
殷湛却能明显的感觉到,这并非是她所有的真心话。
他一直没有表态。
宋楚兮等了好一会儿,心里却越发的不安,她上前一步,“沅修——”
“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就都听你的吧!”殷湛道,打断她的话。
他抬手,将她鬓边被风吹乱的一缕发丝整理好,面色却有掩饰不住的忧虑,“不过你要提前做好准备,就算成武帝迫于形势,最终会点头答应了你的要求,可是还有别人,我们想要全身而退,还是有难度的。”
“嗯!我有准备的。”宋楚兮道,说着眼底就莫名多了几分冷意,“殷绍那里,他必定会想办法阻止,但是他也有顾虑,一方面不敢太明目张胆的惹皇帝的嫌,另一方面,他心里还对我和西疆那边的关系起疑呢,倒是不一定就敢于采取非常手段。”
殷湛的唇角弯起一抹笑,“你都有数就好,走吧!”
他牵着她的手朝院子外面走,在她转身的那个瞬间,眼底却有很深的忧虑情绪漫过。
殷绍还只是其一,后面还有殷述啊,而且——
这个局面,真是的千头万绪。
他侧目,又看了身边女子一眼,但到底也是什么也没有说。
两人去了花厅,那里果然殷黎已经到了,一家三口吃了饭,天色已经接近三更。
宋楚兮是许久不见殷黎了,有些舍不得,又亲自送了她回房去睡,直到把她哄睡了才轻手轻脚的从屋子里退出来。
殷湛一直等在外屋里,两人一前一后的从屋子里出来,又一直走到院子外面。
宋楚兮止了步子看他,“那——我先回去了?”
殷湛勾了下唇角,又抬头看了眼天色,“这么晚了,一定要走吗?”
他是故意的,将这话说的暧昧不明。
宋楚兮能够明显的感觉到这其中刻意的味道,但还是耳后一热。
她竭力的维持面上冷静的表情,并没有做声。
殷湛就笑了,握了她的手,“走吧,我送你!”
他送她到门口,一路上两个人都一句话也没再多说。
一直在大门口的台阶上止了步子,宋楚兮方才有些忧虑的抬头看向了殷湛道:“这几天宫里应该会有消息,我们什么事也不掺合,先——避一避?”
她似乎特别着急离开这个是非之所。
“我知道了。”殷湛点头,又握了握了她的手,“路上小心点儿,回头我会进宫去和他提的,别担心。”
“嗯!”宋楚兮点了头,转身上马离开了。
殷湛一直站在门口的台阶上,看着她那一队人马出了巷子,眼底神色却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卫恒从旁看了许久,不解道:“王爷,你怎么了?”
“她还有事瞒着我。”殷湛道,语气肯定,只是不见失望,却是满心忧虑。
他说着,就正色回转身来,对卫恒道:“卫霖那里怎么说?”
大郓城里的事情平息,是在八月中秋之后,本来宋楚兮九月初就可以回来了。这里有殷黎在,她本来就应该是归心似箭的,可是就在那个节骨眼上,她却中途拐了个弯,先去了一趟塞上军中。
当时她是给殷湛写信了,告诉他,因为西疆的事情已经闹起来了,她不是很放心,要亲自去军中看看,布署一下。
那一趟,她似乎也没在军中多做停留,只在那边呆了三五天,然后就迅速的回来了。
她现在回来之后,也表现如常,就好像那件事完全的合情合理,所以都不特意的再跟殷湛解释。
可是——
殷湛却还是察觉了一些迹象。
“卫霖的回信已经收到了,说没什么特别,四小姐去军中处理了一下军务,又重新整顿了部分编制,针对西疆方面交代了他一些事情。”卫恒道:“四小姐在那边呆了四天,然后就直接回京来了。”
但是殷湛会突然问起这件事,绝对不是偶然。
卫恒的心里也就跟着打起了鼓,“王爷,您到底是怎么了?您到底是在怀疑什么?卫霖是不会说谎骗您的。”
“不知道,我总觉得她现在有些乱了方寸,这样反而是跟以前冷静自持的样子差了许多。”殷湛道,眼底都是化不开的忧虑情绪。
就是因为太了解,所以有关宋楚兮,她更能领会一些别人不可能知道的东西。
可是到底是有什么事,会让她这样刻意的瞒着他的?
殷湛百思不解,最后只烦躁的叹了口气,“进去吧!”
*
次日一早,没等皇帝传召,殷湛就在早朝之后主动进宫。
说是给皇帝请安,但实际提到的却是请旨赐婚一事。
宋楚兮昨日出宫之后就去了殷湛府上,所有人都知道,皇帝虽然心里早有准备,但也还是险些被气出内伤来。
只是这会儿他必须要稳住宋楚兮,在殷湛主动表示愿意交出临阳的封地之后,他也就勉强点头答应了。
殷湛从御书房出来,皇帝就又大发雷霆,闹到找了太医。
这天一早,虽然皇帝赐婚的圣旨还没正式下达,但是这消息也是不胫而走,几乎所有该知道的人都第一时间知道了。
太子府里,殷绍听了高茂的禀报,一语不发,好半晌才挥了挥手,“你先去吧!”
他的面色控制如常,根本就没有任何过激的反应,只是高茂没有注意到的是他手底下的一本书,已经整个被揉皱了,不辨原来的模样。
待到高茂出去之后,殷绍才扶着桌子缓慢的站起来。
他走到一边的窗户前面,将那窗户推开,对着外面刺目的阳光,唇角扬起的笑容却冰冷骇人。
庞生从院子外面进来,见到他这个表情,心里没来由的一个哆嗦,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犹豫着想要转身出去。
但是——
还是晚了!
“你进来!”殷绍道,开口的语气冰冷,没有任何的起伏。
庞生无奈,只能硬着头皮走进来,“殿下有何吩咐?”
“替本宫去办一件事!”殷绍道。
庞生洗耳恭听,但是听了的他的命令之后,却是整个人都忍不住的愣住了,“殿下您是说——”
“就按本宫的吩咐去做,成与不成,都不需要你来负责!”殷绍道,语气不容拒绝。
庞生虽然满心疑惑,并且对此很不看好,却也还是点头去了。
殷绍看着他走在院子里的背影,唇角那个弧度就愈发明显了起来——
殷湛和廖容纱?那两人难道是把他当成是死的吗?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一再明目张胆的羞辱他?他怎么可能看着他们顺顺利利的在一起?
*
皇帝赐婚的圣旨正式颁布下来,是在半个月之后。
本来这件事是不该拖延这么久的,只是其中因为和西疆之间的战事胶着不下,朝廷又损失了一座城池之后,因为皇帝动用了大批兵力全面抵抗,双方一时间形成对峙,僵持之余,各自都损失惨重。
再继续这样下去,就只能是两败俱伤。
皇帝传召臣子们一番商量,最后得出的结论,却是不能这样的硬碰硬,必须想办法先缓和局面。
于是,讨论之下就派遣了使臣前往,想要和对方的领袖当面详谈此事。
说是详谈,其实就是个议和的意思。
只是西疆起事,先对不起朝廷,这时候提这个字眼,实在无异于自打耳光,所以这消息出去,就换了个说法,以此试图挽回朝廷那一点可怜的颜面而已。
就因为这件事打岔,所以给宋楚兮和殷湛赐婚的圣旨就又拖延了几天才下。
但是殷绍和皇帝都有私心,便以要在京城完婚为理由,继续拖延限制了宋楚兮离京的行程。
如今国难当前,殷湛当然不能在明面上袖手旁观,于是就只能暂时缓了缓。
而朝廷派出去的使臣去了又是大半个月,最后却没得到明确的结果,只说西疆的监国亲王表示此事兹事体大,如果皇帝真有诚意,他愿意亲往天京一趟,和皇帝的当面商量此事。
皇帝听了这话,当即就又传召了文武百官进宫商量对策。
但是继续打下去,虽然对方得不到好处,他们也同样没有利益可图。
皇帝一番思索之下,只能点头答应了。
时下已经又是年尾,对方似乎并不想赶年关朝贺的热闹,只说即日便启程进京。
皇帝对殷述多少还是不放心的,毕竟殷述的年纪小,阅历又不够。
于是这个差事,就自然落在了殷绍的身上。
西疆的使团进京,是在十一月中。
两方敌对,殷绍自然不会太给对方面子,于是就适当的准备了一个下马威,特意找了个借口,拖延了出城迎接的时间。
本来他久久未到,对方应该或是恼怒发作,或是装作大度,自己进城去驿馆的。
可是对方却居然不温不火,就安心的等在了城门外面,拒不进城。
最后无奈,殷绍只能带着礼部的官员赶了去。
彼时那城门口已经聚集了许多百姓,很多人都在义愤填膺的议论指点。
外面华盖的马车在重兵护卫之下安然的停靠在城门外面,将整座城门都堵死了。
这是敌国亲王,是挑起战事,害得无数北狄子民流离失所的仇人。
围观的百姓,自是带着一种仇视的心态,如不是对方随行的护卫亲军看着就凶悍无比,这些百姓都几乎恨不能直接冲上去,将这些人都给生吞活剥了。
这城门口的气氛十分之诡异,躁动不安之中又带着说不出的肃穆。
面对四面八方投射来的仇恨的目光,重甲加身的西疆士兵却是面不改色,全然无视眼前的环境,器宇轩昂,这更是让守城官如临大敌,直到——
殷绍姗姗来迟。
“太子殿下到!”有礼部的官员高声唱到。
“恭迎太子殿下!”守城官转身跪地,同时偷偷将额角渗出来的冷汗擦掉。
“恭迎太子殿下!”围观的百姓也跟着气势一振,连忙也都跟着跪下来行礼,一时间呼声震天,倒是给了殷绍空前的礼遇和拥护。
殷绍穿一身明黄太子朝服,高居于马背之上,面容冷峻的缓缓策马而来。
“都起来吧!”他淡淡的开口,也没下马,目光先是四下里掠过一圈,然后才定格于那辆华盖马车的车门之上,眼底有幽暗的锋芒一闪,冷冷道:“今日赶上城中百姓的祭典,本宫一路过来的的时候行人拥堵,让阁下久候了,失礼!”
致歉的话,他却说的语气颇为不恭。
“无妨!”马车里,有一道慵懒的声音传来,侍卫上前打开车门,万众瞩目之下,身着紫金亲王朝服的男子弯身走了出来。
他那一身衣衫华贵,绣着代表西疆皇室图腾的绝美纹路,极尽奢华之能事。
他人高高的站车辕之上,迎着正午明媚的阳光,面上笑容肆意邪魅,“太子殿下以民为先,这是贵国百姓之福,莫说只是半个时辰,就是让本王再多等上一个时辰也没什么。毕竟人有亲疏内外,这些都在情理之中。”
他丝毫也不掩饰自己的立场立场,在那么多双虎视眈眈的眼睛的注视下,却居然还是走马观花一般,笑容随意不羁。
长发如墨,眼带桃花!
气韵眉宇间,却居然都是众人熟悉的模样。
殷绍的脸色,只在那一瞬间就惨变不已。
他是早就猜到了,端木岐和西疆余孽有关,却是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人居然会这样的有恃无恐,明目张胆的就换了一个身份,还这样堂而皇之的出现在天京,出现在所有人的面前。
这对整个北狄皇室而言,是前所未有的羞辱和挑衅。
端木岐曾经几度进京,就算百姓们偶尔见他策马而过,都是走马观花,看不清楚真颜,可是朝中五品以上的官员却都与他同殿共饮过的。
殷绍心中的恼意,一瞬间就攀升到了极致,但好在他素来定力非比常人,面色马上就恢复如常。
而他身后的一位礼部侍郎却一时失态,冲口而出,“啊——你是——”
就算端木岐是有意寻衅,并且所有人都对他之前的身份一目了然,可是一旦公诸于世,也不过是昭告天下,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北狄皇室被人给当猴耍了。
殷绍心里暗暗一惊,刚要出声喝止,对面马车上的那人已经率先开口,遥遥说道:“太子殿下,赫连缨久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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