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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嬷嬷,是我!”宋楚兮反手关了窗户。
庄嬷嬷一惊又一愣。
“没事!韶华宫外面都是殷绍的人,刚才那宫婢是我安排的。”宋楚兮言简意赅的解释。
如果不是那宫婢出现把外围的侍卫引进了院子里,她要翻墙而入都是不能的。
“殷绍不好糊弄,他应该很快就会反过味来,姑母呢?”宋楚兮也容不得再多说。
“太后在里面。”庄嬷嬷道,但是神情尴尬,那目光之间也带了几分闪躲。
宋楚兮微微的露出一个笑容,自己转身往里走去。
这座偌大的宫殿,如果平时人来人往,下面仆从前呼后拥的时候会觉得它锦绣壮阔,但此刻过分的清冷寂静之下,却有种森森的冷意从四面八方盖过来。
宋太后孤身站在后殿右边一闪窗子的前面,那窗口大开,但外面的视野局限,却不过就是冰冷高耸的一面墙而已。
那女人站在窗前,脊背笔直,但是一个背影却透着莫名的萧索。
宋楚兮心里隐隐叹了口气。
庄嬷嬷很轻声的提醒道:“太后,四小姐来看您了。”
原以为宋太后这个是不会想见任何人的,但她却居然很快的回转身来,神色淡淡的抬了抬手,“你来了,坐吧!”
她这态度,着实有几分反常。
庄嬷嬷心里略有不安,就站在门边没动。
宋楚兮从善如流的走过去,和宋太后先后坐在了椅子上。
“姑母您还好吗?”宋楚兮问道。
她自己心里很清楚,这个时机之下她进宫来,其实是个非常冒险的决定,无论于公于私,宋太后都不会赞成,可是她却并没说什么。
“也没什么。”宋太后淡淡说道:“既然你来了,刚好就陪哀家说说话,以后——当是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了。”
宋楚兮皱眉,“姑母……”
“你别打岔!”宋太后抬手打断她的话,面上表情依旧是淡淡的,“哀家活了这么多年了,该见的不该见的,什么都见过了,你也不需要再开解我什么。路都是自己走出来的,结局也都只是各自的命。你不用替我觉得委屈,我也没什么好委屈的,这件事本就是几十年前就已经计划好的,只是没想到最后这结果却闹的比料想中的难看了些。”
宋太后说着,就自嘲的苦笑了一声。
她早就做好了以身做饵的准备,只是没想到在这之前岳氏会出现,还揭开了那段不为人知的陈年旧事。
宋楚兮也知道在一个长辈面前这样的揭她的疮疤不好,但这也是最后一次她能有机会弄清楚所有事情的因果了。
“岳氏的话……”她迟疑着,最终还是没忍心开口询问有关宋太后的私情,只委婉的转移了话题道:“这就是祖父当年和端木老家主之间达成的协议吗?”
宋太后勾唇笑了一下,算是默认。
她面上表情平静,但那眸色深处却带着掩饰不住的无奈可苦涩情绪,“四十八年前,西疆皇室的卫队被北狄大军所破,一夕之间,皇权颠覆,家国不存,咱们南塘政权偏居一隅,本来就国小力弱,北狄殷氏乘胜追击,挥军直压南境。因为刚刚攻下西疆,北狄朝廷的士气大振,势如破竹,以当时南塘的区区一点国本,完全不足以与之抗衡,只不过打了两场下来,颓势就相当明显了,如果要硬碰硬的死磕下去,最后的结果毫无悬念,必定是要一败涂地的。当时任职军中主帅的是端木英,也就是……是他的父亲,而你祖父也在军中,咱们南塘虽然国小力弱,但是上至帝君朝臣,下至贩夫百姓却都是有胆气的人,当时都已经做好了举国抗击的准备,陛下甚至也准备亲临战场督战,整个南塘一脉做好了共存亡的准备。可楚兮你是知道的,战争的残酷远非是你我所能想象的到的,当初西疆落败,整个皇城被屠,大火焚烧,一片焦土,无论是皇室还是寻常百姓,无一幸免,全部成了王军刀下的亡魂。当时明明败绩已定,即使全族血战,只能落得个阖族被灭的下场,于是就在陛下御驾亲征的头一天夜里,他单独秘密传召了……传召了端木项和你祖父进宫,然后就在那天的黎明时分,以宋氏和端木氏为首的各大世家的掌舵人联名上书请求进宫议事,于朝庆殿内软禁了陛下,之后是你祖父快把家变日夜兼程的赶赴前线战场,和北狄人达成了协议……”
史书所载和民间传闻,是在战乱当中,南塘各大世家家主合力逼死了当时的南塘帝君,并且联名递送了降书议和,拱手把南塘送出去的。
宋楚兮却不知道这其中居然还有这样的内幕。
她愣了一愣,但却马上有所顿悟,“难道是当时的陛下……”
宋太后沉痛的点了点头,满脸苦涩的继续说道:“当初的陛下饱读诗书,是个十分仁慈的人,亡国之辱他承受起来固然艰难,但与其是以卵击石,等着最后阖族被屠,实在不如先发制人,以他南塘整个皇室之血,换取城中百姓安康和战场上十数万将士的性命,那样至少还能为南塘故国保留住它的血脉传承。”
这样的忍辱负重,一般的帝王是很难做到的,但凡为人君者,大都十分在意后事的眼光和史书上对自己的评价。
御驾亲临,举国抗击敌寇死在战场上的皇帝,和懦弱无能,被自己的朝臣族人逼死自裁的皇帝——
虽然都是亡国之君,但这留下的名声和意义却是截然不同的。
同样都是死,但是当初的这位南塘帝君,他却选择了用自己的屈辱换了国中子民的血脉传承和延续。
这样的人,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
宋楚兮从来就不善于去评判别人的对错得失,只这个时候心中却是大为震动的。
她勉强定了定神,“所以说,那是从率众归降了朝廷开始,祖母和端木氏他们就开始在暗中筹谋着复国了?”
“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清楚。”宋太后神色凝重,提起这段往事,谁的心里也都不会很轻松,“当年偶尔听父亲提过,陛下一直都知道以咱们南塘的实力是不可能和北狄的朝廷抗衡的,所以他当时的目的很单纯,就是为了免除整个南塘的灭族之祸。但是端木家和咱们宋家两家人却是那件事的直接执行者,大约是觉得愧对陛下,所以私底下两家人早就在谋划,寻找机会了。”
亡国之耻本来就是巨大的压力,何况他们这些都还是从南塘走出去的叛臣,想要一雪前耻卷土重来,这本身就无可厚非。
“就是因为这样,姑母你才答应做他们的内应?”宋楚兮确认道。
“那是一国一族的事情,并非我一人所能左右。”宋太后道,神色之间却不见怎样的不甘愿。
“可是姑母,你明知道这是一个没有出路的死局,我能不能问,当初你之所以甘心入局,到底真的是因为国仇家恨的原因还是……”只为了那个男人?
“兮儿。”宋太后知道她问的是什么,却没有正面回答,只拉过她的一只手握在了掌中,看着她的眼睛,十分忧虑的说道:“我自私了一辈子,也瞒了你很多的事,以至于让你陷进了今天这样两难的处境里,你别怪我。”
她不替自己辩解什么,自私就是自私,本来也没什么好澄清的。
而宋楚兮看着宋太后,她要的答案已经十分明显了。
眼前的这个女人已经不年轻了,鬓角都隐隐有了岁月的风霜。
她很难联想到她年轻时候是怎么样的青春灵动,笑靥如花,只在她的记忆里,这个女人都一直是雍容高贵,冰凉而冷漠的一种存在。
“姑母,值得吗?”宋楚兮只是觉得酸楚,便就这样问道。
以身做饵,把自己深埋在这座宫城的黄金壁垒之内,蛰伏了整整三十年,只为了等一个契机,去成全家国的荣耀和那些男人的野心志向。
一个人的一生才有多长?
她一个人困锁宫城,无心无爱,尤其在这后宫之中,一个女人一生无子,这是一件多么荒凉而可怕的事情?
明知道先帝当初迎她入宫是别有居心,爱或不爱暂且抛开不提,只就冲着他对南塘的忌惮这一点,他就不会给她孩子。
走了这一步,就等于是认了这一辈子必定要无依终老的结局。
这到底得是有一种怎样的决心和信念,才能叫她义无反顾的走上这一条路?
值得吗?不值吗?
这个问题,宋太后又何尝不是反复的问自己,可是不管值不值得,她都知道自己没的选。
宋太后苦笑了一笑,“值不值得——我也都已经走了一生了。”
“……”宋楚兮哑然,却是无言以对。
两个人相对沉默,这殿中气氛一度尴尬了起来,就在这时候,殿外却突然又传来了一片急促的脚步声,紧跟着有人敲门。
主仆三个不约而同的抬眸看去。
因为已经意识到了什么,庄嬷嬷紧张之余,不由的脸色微微发白,低低的唤了声,“太后……”
宋楚兮也拧眉朝宋太后看去。
宋太后面上表情平静,只缓缓的点了下头,道:“该来的迟早会来。”
这里分内外两殿,宋楚兮坐的那张椅子又偏角落,因为外面过来的脚步声就只是一个人的,她便直接坐着没动。
庄嬷嬷忧心忡忡的看了宋太后两眼,过了一会才无奈的转身去开了门。
门口低眉顺眼的站着个小太监,手里端着个托盘,上面一只酒壶一只空杯。
庄嬷嬷看到这两样东西,立刻就变了脸。
那小太监也不说话,直接屈膝跪下去,将那托盘高举过头顶。
哪怕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庄嬷嬷也难掩心中的颤抖和怒意,“你——”她愤怒的想要说什么,就听里面宋太后冷淡的声音传来,“拿进来吧!”
庄嬷嬷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明知道皇帝是要她的命的,这个女人居然还能如此镇定?
那小太监心中诧异万分,忍不住稍稍抬眸,拿眼角的余光往殿内扫过来一眼。
内外两殿中间的雕花门相隔,她只能看到那尊贵雍容的女人的半个身子。
面容冷肃而庄严,不带半点人之将死的悲凉。
庄嬷嬷又再迟疑了好一会儿方才咬着牙将那托盘接了,那小太监于是也不再多留,站起身来道:“天黑之前,奴才会过来收拾。”
庄嬷嬷强压着满心的怒火,没叫自己当场发作。
那小太监言罢,仍旧是使劲低垂着眼眸往后退去。
庄嬷嬷合上房门,双手捧着托盘回到内殿,浑浊的双眼里面隐隐有泪,隐忍至深的用力抿着唇角。
宋太后面上神色如常,略一颔首,“先放着吧。”
庄嬷嬷的嘴巴动了动,最终却没能说出话来,只顺从的把那托盘远远地放在了角落里的一个小几上。
宋楚兮的视线定格,拧眉沉默,宋太后已然开口道:“这一场风波,怕是等不到年关就要全面爆发了。皇帝伤的不轻,就算缓过来大概也拖不了多少时日了,你一直都是个有主意的,多余的话哀家也不需要再多说了,横竖这朝廷对咱们南塘是注定了要容不下的,端木家的那个七小子——”
宋太后说着,想到宋楚兮和端木岐之间的种种,长长地叹了口气,“他总不至于会为难你的。”
她重又拍了拍宋楚兮的手背,语重心长道:“兮儿,姑母从来就帮衬不上你什么,只现在还想再多说一句话,你一个姑娘家,有时候不要那么好强,觉得累了,就把那些担子放下吧,别一味地勉强自己。”
一个女孩儿罢了,野心到底能有多大?她不是不明白宋楚兮一直把持宋家不放,其中有很大的一部分原因是为了她的,可是这样一再的坚持下去,这丫头和端木家的冲突只会愈演愈烈。
“姑母——”宋楚兮垂眸看着她落在自己手背上的那只手,心里却蓦然升腾起巨大的失落感,“不是我不想放手,也不是我就要去争什么抢什么,只是我不敢冒这个险,我怕有一天一无所有,会落得个只能被人驱策摆布的命运。”
她甚至都不想去亲口确认一遍,宋太后这一生所做的一切到底是为了家族里利益和家国道义还是只为了成全那个男人的野心报复,看是不管怎样,她都只为了她会落得这样的下场而觉得悲凉。
前世的时候,她都不曾爱过殷绍,可是被他利用算计的时候都有那般悲凉的绝望,推己及人,她是真的很难理解这些年宋太后是怎么可以支撑着走过来的。
就为了一个根本从来就知道不可能属于她的男人?她便决绝而义无反顾的辜负了自己的一生。
宋楚兮重新抬头去看宋太后的脸,一个字一个字很认真的问道:“姑母你真的决定好了吗?不要回头了吗?”
如果宋太后点头说要抽身而退了,她便会不遗余力的化解她眼前的危机。
不过就是和北狄殷氏翻脸抢人么?反正都是迟早要翻脸的,她没有宋太后那样的执念,非要一切都以端木岐的计划为先,逼急了,她宋楚兮是什么事都敢做的。
宋太后笑了笑,那笑容之中却不知道更多的是欣慰还是歉疚。
她没有回答宋楚兮的话,而是站起身来,款步又回到了那扇窗子前面。
“十六岁,我第一次在父亲的书房外面遇到他,只那一眼我就知道,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再爱上别人了。”宋太后的声音传来,她的语气还是那样淡淡的,无喜无悲,甚至连面部表情都没什么特殊的变化,但是喜欢一个人的心情,其实却只需要一点目光的点缀就一目了然了。
这个从来都严肃端庄的女人,这一刻,眼底里却是有一种奇异的光芒闪烁,如是少女般明媚,带一种别样的光辉。
宋太后十六岁的时候,端木项应该已经过了而立之年,年纪上整整比她长了一倍了。
那是一场不可能会有发展,也不可能得来结果的邂逅,可是他的气韵风度,他举手投足间的每一个动作哪怕只是不经意的一个眼神却都像是被深植于她心间的诅咒。
她和他保持着礼貌而客气的距离,从不敢让自己越雷池一步。
他有他的身份地位,有他的妻儿家族,哪怕心里对那个男人的喜欢已经如潮水泛滥一般的着了魔,她所能做的也只是偶尔遇见的时候让自己变得更完美一些,想着多少在他心里留的记忆的都要是最美好的。
他和她之间,从未越雷池半步,甚至连朦胧暧昧的话都没说过一句,但是她想最后他还是知道她的心意的,因为——
一个女子痴恋时候的眼神是根本就藏不住的,那种迹象明显到连宋义都察觉了端倪,每一次她看着他的时候,他真的会全无感觉吗?
他是知道的吧,只是不能给她任何的承诺和未来,所以便装聋作哑的选择视而不见。
宋太后没有再说过一句话,宋楚兮静默的看着她的背影,已经明白了她的决定。
她不能在宫中久留,尤其殷绍那人并不好糊弄,保不准很快就会发现端倪。
于是她站起来。
“四小姐——”庄嬷嬷紧张的迎上来一步,有些期许的看着她。
可是这最后是宋太后自己做的决定,她又能改变什么呢?
宋楚兮与她的目光碰撞,最后也只是歉疚的摇了摇头,甚至连一句嘱咐的话都没有留,直接用力的按了下庄嬷嬷的肩膀,然后错开她身边,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她还是从来时的那扇窗子翻了出去,在两道墙壁之间的夹缝里抖出袖子里的一个哨子吹响。
那是一种有些特殊的鸟鸣声,然后不多时,韶华宫的宫墙外面脚步声就乱了起来。
“是不是那边出什么事了?”
“好是连着有两队人刚从那边过去……”
“快去看看!”
……
侍卫们的生硬由远及近,很快消失。
宋楚兮也没着急,再过片刻,就听得外面连着两声闷哼,然后有什么笨重的声音落地。
她面无表情的选了一处地方,双手往两边的墙壁上一撑,又踩着窗台借力,十分轻便的跃上墙头,同时又飞快的纵身跳下。
整套动作做下来,如行云流水般顺畅,只是墙头太高,落下时候为了减小缓冲,她下意思的下蹲,单膝落在了地上。
那墙头外面,程妡刚把两个晕死过去的侍卫踢进旁边的灌木丛里,回头看见她,就似笑非笑的打量起来,啧啧道:“没想到宋四小姐还深藏不露?”
却也不过只是调侃的一句玩笑。
她自己就是个练家子,自然看的出来,宋楚兮虽然身手灵活,但实则是没有内功底子的。
只越是这样她就越觉得奇怪,宋楚兮一个大家闺秀,如果真是出于某种目的,她要习些武艺傍身的,自然应该内外兼修。
要知道,就她现在这样的身手,真的是完全的不堪一击。
宋楚兮也不理会她的话里有话,只道:“让你久等了,走吧!”
昨夜的逼宫事件之后,现在这整座宫城就全面戒严了,若不是跟着殷湛一起,宋楚兮根本都不可能混进来。
但是可一不可二,殷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放了她进来,是为了请君入瓮,她再要跟着殷湛一起出去却是不可能了。
好在——
宫里还有一个程妡在。
程妡是一直觉得这位脾气不怎么好的宋氏家主很有点意思,一面拍了拍手上灰尘跟着她沿着墙根往前走,一面又再笑道:“四小姐你倒是放心的很,就不怕我把你卖了?”
掩护她出宫,这是一件极冒险的事。
现在整个宫城都在殷绍的章控之下,程妡其实是不该顶风作案的,宋楚兮当然知道她肯帮忙全是得了殷湛的关照。
“如果你怕惹祸上身,又做什么等在这里?”宋楚兮也不回头,只面无表情的继续往前走。
把她卖了,就是得罪殷湛。
程妡是个十分精明的女人,如果她不想趟浑水的话,那从一开始就只会隔岸观火,只看着就是了。
程妡突然就起了点恶劣的心思,勾唇一笑道:“你就这么心安理得么?都不问一问宣王殿下让我冒了这么大的险,随后准备怎么报答我?”
宋楚兮实在太镇定,镇定到让她觉得无趣,总想要找点什么事来让她失态。
她这话说的隐晦,但却已然夹带了几分暧昧的隐喻在里头。
关于和齐国公府联姻的事,殷湛一直没正面表态。
虽然明知道程妡是在激她,宋楚兮的心里也莫名的一堵。
她的脚步顿住,忽而冷笑着回头,“你就那么确定你会有机会送出这份人情?”
她的眼尾上挑,挑衅的意味十分明显。
程妡看到她眼底不怀好意的冷笑,不由的警觉,“怎么?”
宋楚兮却又故意卖了个关子,但笑不语,“走吧,等殷绍反应过来就来不及了。”
说完也不等程妡反应,她转身继续走。
对这皇宫里的环境宋楚兮自然比程妡要熟悉的多,程妡虽然也有意外,但还是跟着她轻车熟路的避开巡逻侍卫的耳目往前走。
这样的处境之下,宋楚兮一直处变不惊,程妡紧随其后。
*
韶华宫内。
宋太后在那窗子前面站了许久未动。
庄嬷嬷一直局促不安,却又完全的无计可施,眼见着宋楚兮翻窗而走,她心里突然就有种浓烈又恐惧的念头疯涨。
“小姐——”所以再开口的时候,庄嬷嬷的声音里就带了哭腔,“四小姐已经走了。”
宋太后闭了下眼,唇角勾起的弧度讽刺。
庄嬷嬷终是急了,忍不住的质问道:“您这到底是为了什么啊?端木家那老太婆这么一闹,咱们可是里子面子全都丢了,您再留下来还有什么意义?方才您为什么不跟四小姐说——”
“呵——”宋太后却是涩涩的笑了,打断她的话,“佩秋,你不懂!”
“我是不懂,从您遇到他的时候开始,奴婢就再也不懂小姐您做的事了,你这到底是何苦呢?”庄嬷嬷突然就激动起来,她看着宋太后站在那里的背影,忍不住的老泪纵横。
几十年了,她亲眼看着一个花季少女一步一步走到了即将凋敝枯萎的今天,当初她家小姐是那般美好的一个存在,她是天之骄女,无忧无虑,她本是可以鲜衣怒马快活一生,却偏偏甘心为了那个男人毁了自己的一切。
曾经她不解的时候问过,宋太后回答她说,既然她注定了不会再爱上别的男人,那么嫁给谁或是去到哪里又有什么区别呢?
这是个非常执拗又固执的女人,一旦决定了的事情,就要一条路上走到黑,于是她终于走到了今天——
穷途末路。
庄嬷嬷的心里是有着不甘也带着不忍的。
“既然明知道是已经末路穷途,我又何必再拉那个孩子下水?”宋太后如是这般说道。
她缓缓的吐出一口气,从窗户前面回转身来,庄嬷嬷却发现她已然也是泪流满面。
记忆里庄嬷嬷从不曾见她哭过,那怕当初知道了她将终身不得所爱,哪怕千里迢迢决定嫁到一个陌生的地方,作为人质和棋子进入这皇城之中,她一直都冷静自制,从没有流过一滴的眼泪。
“小姐——”庄嬷嬷连着干吞了好几口唾沫,愣了半晌才慌张的抽出帕子走过去,赔罪道:“是奴婢说错话了,奴婢知道,现在四小姐的处境也艰难,虽然如果您开口,她一定会不惜一切的救您脱困,可那样一来,她就要担待太大的风险了。大小姐现在下落不明,四小姐就是小少爷留下的唯一的血脉了,是奴婢糊涂了,才会说出那样的话来。我再也不说了,凡事都有奴婢陪着您呢。”
宋太后笑了笑,没有说话,而背转了身去。
庄嬷嬷能够感觉到她的动作似是在拭泪,却再不敢随便乱说话,只就局促又紧张的盯着她的背影。
“可是佩秋——”半晌,宋太后突然又开口,声音涩哑,再也没了往日里的冷肃和端庄。
她重新回头看着庄嬷嬷,眼底又有隐约的泪光闪烁,一个字一个字十分艰难的说道:“我好像有些后悔了,为什么……为什么我当初没有问他一句……”
她的声音弱下去,似是害怕自己的狼狈外露,匆忙的闭了眼睛,但也还是迟了,眼泪就那么猝不及防的滚落下来。
“小姐——”庄嬷嬷的心里发酸又急躁不已的一把抓住她的手,眼睛里突然有些明亮又期待的光芒闪烁,“您别急,还来得及……四小姐才刚走,奴婢这就想办法……”
她最无能为力的是宋太后的生无可恋,如果宋太后愿意回头的话,她自是求之不得的。
庄嬷嬷说着,仓促的就要转身往外走,不想宋太后却一把拽住了她的袖口。
庄嬷嬷一愣,心里就又有不安的预感泛滥而起。
她匆忙的回头,果然就看到宋太后的脸上露出绝望又凄凉的笑。
“小姐——”庄嬷嬷的心头涩涩的,惊慌失措的唤她。
“已经来不及了,都太迟了。”宋太后却是摇头,转身,一步一步朝摆在角落里的那个小几走去。
她抬手去提起就壶,给自己斟了一杯酒。
酒色甘冽,清香醇厚,是上等的贡酒。
庄嬷嬷惊恐的瞪大了眼睛,不断的干吞着口水,却居然完全不能上前阻止她,只能是惊恐无比的看着。
宋太后盯着杯中凛冽的酒水,苦笑了一下,然后便没有迟疑的举杯。
“小姐……”庄嬷嬷悲痛欲绝,在她仰头要将酒水灌下去的那一瞬间,突然跪倒在地,发出凄厉的一声哭喊。
然则千钧一发,就在这个瞬间,变故突起。
身后的大门被人轰然一声撞开,庄嬷嬷还还没来得及回头,眼前就先见一道碧色的流线划过,然后砰的一声脆响,有什么东西四分五裂的在宋太后的指间炸开。
殷绍随手从腰际扯下来的一块玉佩和宋太后手中的就被同时碎裂在地,酒水四溅,落了她满身满脸。
宋太后仓促的后退两步,拧眉,愕然回首。
只见殷绍黑着一张脸站在门口,此时便旁若无人的大步走进来,他也不管宋太后,先是四下里一通查看。
宋太后心中了然,只冷冷的看着他。
殷绍找了一圈无果,便就又重新把目光移回了宋太后的脸上。
“她已经来过了?”他问,却是笃定的语气。
而这个所谓的“她”,就是宋楚兮无疑了。
宋太后冷冷的看着他,并未回答,这时候却是猝不及防的冷笑了一声,“原来如此。”
两个人,四目相对,目光交视中有杀气四射。
庄嬷嬷此时已经奔到眼前,拉了宋太后的手用帕子去擦她手上沾染的酒水和一道被碎瓷片划破的伤口。
宋太后对一切都视而不见,只就死死的盯着殷绍的脸,冷冷道:“皇帝还没有醒?”
殷绍还未言语,庄嬷嬷已经猛地大了寒战,猛然意识到了什么,脱口道:“那这毒酒——”
如果皇帝还没醒,那么这酒就是殷绍擅自做主叫人送过来的了。
这里是在宫里,宋太后的身份又这般特殊,他怎么敢?
庄嬷嬷愤怒不已,怒斥道:“太子殿下您竟敢假传圣旨来谋害太后?”
殷绍面上神情冷淡,不以为然的冷嗤一声,“太后?你倒是问问她自己,现在她还好意思以太后之名自居吗?”
话音未落,他也没等任何人的回答,紧跟着话锋一转,不屑道:“别说本宫从来没叫人传过什么话,就算是我假传圣旨了,你们觉得父皇还会为此来追就本宫的什么过失吗?”
是了,之前那小太监送毒酒来的时候可是一个字也没有说的,只是结合目前的出处境,他自己的臆测罢了。
庄嬷嬷气的胸口一阵窒闷,却被他堵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殷绍就又冷然问道:“宋楚兮已经来过了?”
他十分确定,殷湛会那么好心进宫探病,绝对是为了掩护宋楚兮的,只是很奇怪,如果宋楚兮真的来过,她为什么会眼睁睁的看着宋太后被赐死而没有施以援手,想办法让她脱困。
是这姑侄两个谈崩了?还是她直接放弃了宋太后了?
宋太后的一张脸上表情冷若冰霜,这个女人一直都隐藏很深,殷绍就是再怎么观察也别指望从她那里看出什么迹象来。
可如果宋楚兮没有上钩的话,那他这一天的局就白设了,怎么都不甘心。
庄嬷嬷紧紧的抓着宋太后的手臂,唯恐他再做些什么。
宋太后却是面无表情的开口道:“都到了这个份上了,如果你还指望着要在哀家的身上打歪主意,那就大错特错了,如果想要干干净净的结束,就不要再动歪脑筋了。”
虽然她和端木项之间从来没有过任何的逾矩,但皇帝和殷绍就是要卡死了她身上的这条罪状尽力的泼脏水,他们想让她死很容易,却万也不敢将此事渲染扩大的,因为一旦闹开了,最后损伤的还是先帝和皇家的颜面。
岳氏的出现,真是将他们隐忍筹谋多年的计划毁的满盘皆输,她隐忍蛰伏了这么久,最终居然成了一枚完全无用的弃子,想来也是可笑至极的。
只是那岳氏,终究不过一个深宅里头的短视妇人罢了,她会吃飞醋,折腾出这么大的动静来也无可厚非。
宋太后的态度依旧强势冷淡。
殷绍自然知道这个女人的性情,她根本就不怕死,大约到了这个时候,为了不拖累宋楚兮,她更是宁肯马上就去死的。
可是……
“就算是废棋,也要物尽其用了之后再出局。”殷绍盯着她,缓缓的勾唇,露出一个冰凉冷酷的笑容,然后他抬手猛地一挥,将桌上那壶毒酒大力的扫出窗外,撞在前面的墙壁上,碎裂成渣。
他甩袖,大步的往外走,一面冷声命令,“来人!过来几个人,就在这殿里守着,在父皇的圣旨下达之前,好生的关照皇祖母!”
只要宋太后还在,那么宋楚兮就有现身的可能,他绝对不能放弃这次的机会。
殷绍来的突然也去的很快,健步如飞的很快消失在院子外面。
蒋成海亦步亦趋的跟着他,左右观望着,还是满脸的狐疑,“殿下,宣王已经离宫了,他走时属下很仔细的查探过他的随从,里面绝对没有问题,如果真是他掩护了宋四小姐进宫,总也要保证能把她完好无损的再带出去吧。”
从情理上讲,殷绍也觉得宋楚兮必定要来救宋太后的,所以她下了饵,如果宋太后命在旦夕,那丫头就会被逼现身了吧?却没想到她居然没出现,在宋太后要被逼饮下毒酒的时候她都没出现。
难道是他估算失误?高估了那丫头和宋太后之间的情分?
殷绍也是一筹莫展的捏了捏眉心,就见右边的御道上有侍卫大声的招呼,“殿下,你快来这边看!”
殷绍的心头一紧,赶紧快步走过去,看到的是那道宫墙尽头的拐角处刚被人从草丛里拖出来的两个昏迷的侍卫。
“这是——”蒋成海一惊,猛然抬头看向了那道宫墙。
那墙壁的里面就是韶华宫,意思十分明确。
“难道是……”殷绍也不由的屏住了呼吸。
可是也不对,如果宋楚兮已经来过了,她怎么会对宋太后的处境无动于衷,眼看着她在宫里等死?
他的心里乱糟糟的,越发觉得可能是自己的算计中出了什么问题,正在困惑不解的时候,东边御花园里就又有一个侍卫火急火燎的奔过来,禀报道:“殿下,请您快去看一眼吧,南宫门那里出了点意外。”
“什么事?”殷绍拧眉。
“齐国公府的程大小姐要出宫,却又拒不肯让侍卫们搜查她坐着的软轿,一语不合就在宫门那里动起手来了。”那侍卫急道。
程妡?他既然是忽略了这个女人的存在。
殷绍额角的青筋隐约一跳,一撩袍角,抬脚就走。
------题外话------
终于出了一个不那么渣的皇帝,可是战斗力渣也是醉醉哒
ps:写着写着,我突然发现我蛮喜欢程大小姐的,都不忍心弄死她了,大概是同为大龄单身狗然后就同病相怜了吧,但是纠结的文里都没有适龄的汉纸给她配一个,这是要孤独终老的节奏么~o(>_<)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