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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两点四十五分。
距离她们进来已经过去一个半小时。
慕颜夕看了看左手腕,黑色的表带紧扣着肌肤,一款秀雅精致的机械表,上满弦可以连续走四十八小时,防水规格500米,不需要任何电力,她觉得在这种地方,相较于手机之类的,机械表更加稳妥些。
另外一模一样的表带在萧墨染手上,只不过她的衣袖稍微宽松了点,落在手腕之下,不细看是没办法注意她手上多了只表。
解读这些梵文已经用去过长的时间,慕颜夕准备在一个晚上之内尽可能的摸清李家秘密,纵然是不能全部了解清楚,起码也要知晓一大半,可惜出师不捷,居然找不到任何相关的线索。
她们三人将这里仔细的拍照留底,小心留意有蹊跷的地方,什么都不要碰触,不要动,连那十一道门,和门上的虹膜识别机连同墙壁上的数字和梵文都拍下来。
若不是钢质门下方的那个小窗口锁的太严实,摸上去还有一层厚厚的灰尘,倒是比较像监牢给被关在里面的犯人递饭的地方。
慕颜夕拿着纸巾擦拭,虹膜识别机上也是覆了灰,看起来已是很久没有人接近过,她面对的是第十一道门,距离这道门百米之外就是向上的台阶。
她拍拍手,抽出张纸巾擦了擦,然后塞进背包角落的塑料袋里,“这十一道门我们都看过,也再没发现什么蹊跷,时间有限,我们上去罢。”
萧墨染站在稍前面一点,屏息凝神在听着什么,过了阵,说:“通路两端畅通均无封闭,上下之间相距不远,何以高施主和叶施主等人在你我停驻期间无有半分声响传来?纵然几位施主身手矫健,你我五感迟缓察觉不到,如此长的时间,竟也不曾言谈?”
她刚说完,狼眼手电照在第十一道门尽处的台阶上的光便给遮挡住,投下模糊细长的影子来,有什么蹭蹭的跳下来,听声音越来越近,速度很快,但举动落地都轻的很,慕颜夕朝萧墨染递个眼色,上前一步挡住通路的另一半,两人将李墨凡完全遮在后面。
炫白的光芒照过,慕颜夕侧头避了下,微微眯着眼看向那处,光亮甚是不稳,摇摇晃晃的,有人道:“老妖精你半天不上来,原来是在这里装僵尸啊?我在上面等半天,你们也不出个声,底下安静的连个鬼声都没有,亏我担心你们是不是给妖魔鬼怪给扒皮拆骨洗洗干净吃了,我说你们怎么还不动弹,赶紧上来啊。”
“你们不也是很安静,都听不到你们说话。”
慕颜夕不动,右手藏在背后,攥紧拳,状若无意的继续看面前的门,同时注意着只有一个人的高昭然。
高昭然几步走下,“我这不是谨记组织交代的任务,抓紧时间拍照片呢,而且就算我说了,叶小姐也不搭理我,那我还说话讨人嫌啊?”
萧墨染安静的站在慕颜夕身旁,不看来人,也不说话,不知何时手上已是执着面花纹简单,样子古朴的铜镜,镜面上八个金文字一个个浮现,盘旋不停,仿佛在镜面上相互碰撞。
高昭然跳下最后两级台阶,见她们稳着不动奇道:“你们怎么?鬼上身了?不可能啊,哪个鬼这么听话乖巧,上了身居然这么老实。”
接着从她身后又下来一个人,却是容貌极为妖孽性子正经的叶纯白,看到慕颜夕和萧墨染皱了皱眉,转而盯着高昭然,“你干了什么?”
高昭然白她一眼,“你做梦那?我刚下来你就跟着来我能做什么?一分钟不到你试试把这三个人都定在这里。”
叶纯白越过她瞧着慕颜夕,呼吸平稳,目光聚而不散,没什么问题,怎么都不动呢?
“叶先生看够了没?”慕颜夕眼眸弯着,眼尾微微勾挑,放肆妖娆,“我不是鬼上身,也不是不动,只不过刚刚蹲着半天查看这道门,时间长了腿有些酸软,起来过猛抽筋不能动而已。”
高昭然斜眼看她,撇撇嘴,“道长你没事罢?”
萧墨染轻然瞧她,眸色深沉如夜,暗暗沉沉的,乌黑漂亮,“多谢高施主挂怀,贫道身子不好,受不得寒凉,进入此地愈久不甚舒缓,这才停了些时候。”
叶纯白朝她俩身后看去,“李小姐……”
李墨凡摆摆手,看也不看她们,“我岔气。”
叶纯白和高昭然对视一眼,萧墨染的话还有几分可信,她体质已是偏阴,极容易在阴冷的地方不爽利,至于其他两个人,简直就是鬼扯。一个抽筋,一个岔气,真是默契,同时发生几率小于十万分之一,哪儿有那么巧合都让她们赶上。
叶纯白两人同时转身走上台阶,将慕颜夕三人扔在这里撒手不管。
高昭然边爬楼梯边跟叶纯白嘀咕,“老妖精简直能变形成一个麻花,就她还抽筋,筋都没她花样多,八成是她又看到什么不该看的,想的越来越多又瞎怀疑,不是我说她,像她这种一颗心能掰成七瓣使的人,道长怎么能跟她过的下去,简直,受不了。”
叶纯白出奇的没有嫌弃她话多,实际上她对高昭然的话有些赞同,慕颜夕对所有事都料想过多,总觉所有人都不怀好意,这也是她讨厌她的地方。
“叶小姐,你说老妖精整天这么多疑有意思吗?”高昭然道:“有时候我看见老妖精那明显就在算计的模样,真是恨不能直接给她一耳光。”
叶纯白目光一转,冷笑说:“那你怎么不去呢?”
“我……”高昭然缩了缩,“我这不是打不过她,拿只破蝴蝶天天在我面前绕,大晚上还要蝴蝶陪我睡觉,这我怎么睡得着,几晚上下来黑眼圈都重了,没人性。”
叶纯白走的快,纤瘦修长的身形晃也不晃,“没有谁生性多疑,一开始就会算计别人,不过是身处的环境下需要她这么做,她在谋算中达到自己的目的,做成一切想要做的事,算的多了,就会变成习惯,对待任何人,任何时间,任何地方,都会是同样的表现。”
高昭然觉得有些道理,“你倒是挺会给她开脱,我其实很想知道,老妖精在心思纯净的像白纸的时候,是什么模样。”
“我不是替她开脱,也不会替她开脱。”叶纯白精致绝美的脸仿佛透明,长睫颤了颤,映在眼下细小的暗影,“很多人身不由己,己不由心,这是事实。”
高昭然张张嘴,突然觉得没话说了,她们都没错,只是一个人在看表面,不论真相,而另一个人在讲述真相,却把所有虚浮的表现隐藏不说。
有时候说不准谁会信什么,偏信假话,却对真话置之不理,或是深知真假区别,又陷入虚假的谎言里不能自拔。
千秋一梦,醉生幻死,有多少人愿意秉持真实醒来,又有多少人,一沉千载直到终为枯骨。
再多重叠的自欺欺人,还是自欺欺人。
不过黄粱一场。
慕颜夕也跟着她们上去,前面的人早跑没影了,空空的三十级台阶绵延伸展,上面微薄的一点光亮,覆盖在地上透薄如纱,好似落着一地的霜雪。
“墨染,你说,她们有没有听到刚刚你说的那些话?”她没有回头,可却肯定身后萧墨染听的清楚。
沉默片刻,身后清冷的声音传过,“不晓得。”
“那墨染是不是觉着,她们遇到什么,也听见你说话,却装作全然不知。”慕颜夕饶有兴趣,腕上玉珠在昏暗的地方更加明亮,泛着剔透的碧色。
依然是短暂的沉默,低低的回答:“……不晓得。”
慕颜夕脸色有些不好,道长的答案还真是,千篇一律,清心阁的大师姐,聪慧剔透,谁信她不晓得。
“人常说手是美人的第二张脸,我的手长的也不错,肌肤也是比其他人白,不过墨染,你可喜欢我的手再修长些?”慕颜夕顿了下,抬起手看,脸隐在黑暗里,不见表情,听语气却是十足的不怀好意。
她的话转折的突兀,让后面的人措手不及,这次沉默的时间稍微长了点,直到慕颜夕从走出下层也没有得到回应。
被在不合时宜的地点*的两人忽略的李墨凡撑着额头揉了揉,这两个人知不知道避嫌呢?就算自己一早注意到她们的不寻常,可是能不能稍微顾忌一点别人?好吧,慕老板羞耻心实在太少,道德对她不管用。
上下层通路的尽头是处厅堂,姑且算作墓室,四周都被石板盖着,铺的严丝合缝,墓室大概有几百平米,中心安置一座铁箱子,占去墓室进一半的空间,对着通路的那一侧可以开启,不过好像已经焊死了。铁箱子之后是一面岩石墙壁,上面凿刻着一副形如壁画的佛像,金漆勾描,显得宝象庄严,慈悲合悯,天长日久,竟不曾有丝毫褪色。
佛像壁刻左右分别两条岔口,却不知是通到哪里。岩壁和石顶上钉满了精钢锁扣,延伸出一条条粗长的锁链来,将那巨大的铁箱子层层围绕禁锢,锁链过于沉重,又杂乱无章,密集的很,她们不时会碰到锁链,挨着身上生疼,锁链只轻晃几下。
高昭然举着手电看半天,沉声道:“一般在这个时候,都会有些坑的人无意中打开了全封闭式物品,然后所有人大祸临头。”
其他人闻言望向她,或鄙夷或嫌弃,目光很复杂。沈凝唇边的笑愈发浅淡,渐渐的收敛下去,左腕缠绕的红绳上乌木灵珠,泛着漆沉的光华。
高昭然尴尬说:“别这么看着我,电影里都这么演不是,总有那么几个没眼力的。”
慕颜夕不住的朝沈凝看,笑道:“小凝子,乌鸦嘴一途,你后继有人呢。”
沈凝复又笑开,眉眼弯弯,软弱可欺的模样,似笑非笑的瞧的高昭然直冒冷汗。
潮湿沉闷的空气好似一下子就散了,逐渐变的阴冷,湿润含着冷冽泛来,仿佛身处寒潭之中,时间长些,骨头里都仿佛透着寒气。
萧墨染让她们贴着墙走,尽可能的离中间的铁箱子远点,“锁链这般密,中央焊紧,可见其极为重要,若非有甚囚禁再此,便是阻止其出逃,你我不知其中差别,还是小心为上,近墙过去,莫要触碰到。”
慕颜夕正引着其他人绕开一条条封锁的铁链,闻言脚步一滞,停在原地,呢喃道:”锁链稠密……极为重要……稠密……重要……”
萧墨染朝她看过来,扣着缚魂镜的手指收紧,“颜夕?”
突然,所有粗长悬空的锁链不停的摇晃起来,短短几秒后晃动的越来越剧烈,碰撞在一起,发出咣咣的声响,那般沉重的铁链,仅是轻微的挨着就承受不住,若是再给狠狠的砸一下,定会损伤,她们正钻到一半,几乎是被重重锁链困住了,幸而低些的地方锁链悬挂不高,没有那么大的冲撞力,顾不得许多,她们弯着腰跨过道道锁链,急着脱离被锁链笼罩的地方。
声响越来越大,震的人忍不住捂上耳朵,却依然感觉五脏六腑都随着巨大的碰撞声震颤不停,高昭然第一个钻出去,狼牙手电紧着照过去,指引其他人往她这里赶。
高昭然着急的催:“老妖精道长!你们快点!没几步了这边这边!”她刚踏前一步,忽地迎面拂来冷风,混合着恶心的腐臭酸涩吹过,直呛的她不住地咳嗽,正抬头去看,惊的踉跄后退,“这什么玩意?也跟着钻进来了?!”
慕颜夕也跟着出去,狼眼手电一翻,猛地强力光束照在高昭然面前,“‘它’怎么会在?”抬腿就踹,直直的蹬在‘它’身上,‘它’却纹丝不动,像是焊接在铁链上一样。
锁链间震荡摇晃倒是减弱不少,萧墨染带着叶纯白和沈凝趁着机会完全脱离铁链的范围。
慕颜夕和高昭然再退几步,身后不远就是金漆佛像壁刻,其他人也会合到一起,却是紧紧盯着面前的‘它’不敢轻动。铁链上倒挂着一个奇形怪状的‘人’,身长大概有一米六,弯着腿钩挂着铁链,浑身骨瘦如材,宛如一具行将就木的骷髅,筋骨血肉全被吸干了一般,肚腹其大若水囊,撑的隐约能看见里面腐烂的脏腑。眼窝凹陷,露出森白的眼珠子,瞳孔已经缩如针芒,在眼珠上漆黑的一个小点。头发稀稀落落的,还有几根缠绕在脏污的牙齿上,大张着嘴,要咧到耳根去。
高昭然哆嗦了下,忍不住说:“小李小姐,你家很重口嘛,审美是不是长期受不良影响导致如此偏差。”
她认定就是李家养着这些不伦不类的东西。
旁边的李墨凡身上泛软,唇色惨白,说不出话,直直的盯着‘它’。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东西,甚至不知道能不能称‘它’是尸体还是人,只觉心跳越来越快,心口震的压抑不住,害怕惊惧之余,又有些莫名不可言说的奇怪感受。
萧墨染微侧身,手掌翻开,陡然间缚魂镜金光大放,古朴字符浮于其中,冲撞不停,耀眼的金光照的墓室一瞬间便亮了,将周围物什看的清楚,金色字符脱离镜面,极快的印向‘它’,‘它’动也不动,挂在锁链上晃荡,符咒落在‘它’身体上,层层印过去,却在印上之后难得寸进。
慕颜夕探手挡下萧墨染,符咒不再落向‘它’后,金光一闪而逝,墓室重新恢复黑暗,只有几束手电光孤零零的照着。
“‘它’不是鬼,也没有魂魄,缚魂镜对它起不了什么作用。”
李墨凡疑道:“不是鬼没有魂魄?”
异变突生,‘它’发出一声刺耳尖叫猛地朝李墨凡扑过去!一切都在数秒之间,所有人反应不及,李墨凡立时就给‘它’撞进怀里狠狠倒飞出去,磕在佛像壁刻上,直震的她晕眩着,眼前一阵阵泛黑,她虽是躲不过去,可危险感知倒是不差,也顾不得自己看不见,左手往前挡着,一下子就有什么咬在她手臂上,尖刺刺的陷进肌肤里,血色瞬间染透了她的衣服。李墨凡挡着那东西的同时,右手拽过断了背带的背包狠力朝身前砸过去,嘭地一下重响,胳膊上的尖刺便松了,翻身站起急着朝一旁掠过。
缓了片刻,李墨凡恢复过来,也能看清眼前有些什么,却是‘它’又冲过来,被萧墨染缚魂镜金光禁锢,金色光影好似一道八卦,又跟一般八卦样子全然不同,八个金文符咒越来越亮,‘它’挣扎嘶吼又发不出声音。
金色字符威力极强,压的‘它’整个身体断裂一样处处凹陷,片刻后轰然裂成碎片,残骸散落一地。
其他人松口气,可慕颜夕全无松懈的感觉,目光锋利如冰,盯着和她几步远的萧墨染,看了一阵,她眼眸依然澄澈明亮,并没有半分昏沉,这才悄悄放松一些。
未待她们有所思量,高昭然咬牙道:“小李小姐,有‘它’也就罢了,为什么会养下几十个丝罗瓶?你到底是什么人?!”
只见狼眼手电光芒所及,几十个凌空而飞的头颅忽上忽下,下巴血色鲜艳,淅淅沥沥的滴着血,人头攒动,望过去少也有三十多个,丝罗瓶是南洋降术中高深秘术,却因太过阴毒强大为南洋降术界禁止修炼,这里一下出现这么多,若是没有人养着,谁都不会信。
唯有李家最可能,也最有实力。
凌空悬浮的飞头对这些大活人视而不见,直飞向铁箱子,穿了进去。
呲啦。
铁箱子里,传来一声尖细的响动,好似指甲刮擦那般锐利。
慕颜夕唇角一抽,眯着眼睛,终是忍不住冷笑。
“李家好谋算,佩服,当真是滴水不漏。”
作者有话要说:真是快要热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