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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如你所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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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颜夕遥望山下,刚刚片刻之间,她突然有种莫名的悸动,突如其来又很陌生,她全然不曾有过,那感觉,似乎是来自一个人的身上,但是转瞬间又没了。

    高昭然一直扶着她攀登山路,纵是她体力还算好,可拖着一个不轻的大活人,不,是大活妖走了这么久山路,也感觉有些喘,正趁着慕颜夕恍惚的时候歇歇,却见她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她张开手在她眼前摇摇,“妖精,你看什么呢,在看美女吗?可这来来往往的老头老太太,你就算觉得有气质,可口味是不是太重了点?”

    慕颜夕眯眼,因着失血过多有些虚弱,“降头师,你嘴上能不能积点德,我这年龄都能当这些老婆婆的祖奶奶了,你自己有想法别把我跟你扯一起。”她顿了顿,勾唇笑着,“更何况,这里还有比我更美的人呢?”

    高昭然义正言辞,“叶先生,说实话妖精,叶先生可比你长的妖精多了,还九尾天狐呢,美不过一个凡人,真是,丢死人了。”

    慕颜夕眯着眼,指尖跃然一只七彩蝴蝶,缭绕废物,轻飘飘的浮在空中。

    高昭然惊的脸都白了,急忙在慕颜夕手臂上掐一下,“我不说了还不行!小气狐狸!你再放蝴蝶我就把你扔下去!”比威胁,谁怕谁啊。

    她狠狠瞪了眼慕颜夕,低声道:“就让你得意一段时间,党和人民不会屈服在你的威胁之下。”

    萧墨染已经走的远了,不曾回头,不曾停下,好像也不曾发现被落下谁,日光照的身影长长,斜斜的浮在山路台阶上,似近还远。

    她们之间,好似平白无故就生出一层屏障,牢牢的横亘在两个人之间,她想靠近,又不该如何去做。

    而她注意到,萧墨染仿佛,不在愿意留在清心阁,回到峨眉,没有丝毫放松,就像她生长的此地,已是开始让她有所困惑,解不开,斩不断。

    慕颜夕笑的有些涩,她面前,有师门,有师姐妹,师兄弟,有师傅,还有那许多许多人,她争不过也不能争,就这般被排在看不见的地方。

    高昭然似乎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劝道:“妖精,很多人讲究入土为安,像道长这样的人,大概会更讲究这个,也更想要清荷得到安葬,她死的惨,道长一时难过的有些忽略,你想开些。”

    慕颜夕应了声,“没什么。”

    清荷被溟恪附身,鬼气侵蚀过于严重,在十殿阎罗处,有忘川极阴压着还算好些,只现下日光一照,立时比平常死去的尸身腐蚀毁坏的严重。

    已是有些腐烂的味道。

    进香的那些香客都厌烦的看着几人,捂着口鼻从一旁赶紧下山,有几个不小心挨的近些,跟怕染病毒一样赶紧跳开,一路指指点点。

    不多时,从清心阁下来几个道士,该是有人受不了去报了清心阁,那些道士跑到萧墨染前面,怔了下,刚要礼称,看见她怀中死去多时的清荷,立时脸色大变,最先的道士悲恸难忍,却道:“原是清莲师姐带……带清荷师妹回山,清守,快去通禀掌门师伯,清善,你去告知清竹师姐,准备一个灵堂出来,清相,你带着这几位施主去后堂休息。”

    这般说着,他见萧墨染抱着清荷的手有些颤,就要伸手去接,可仍是给她避开。

    萧墨染抱的紧了些,浑然不去在意尸体的变化,“我自会将清荷师妹送入灵堂,准备香案鼎炉,清竹护法,开往生门。”

    清相面容憨厚老实,此刻也忍不住的难过,强自压抑下去,朝慕颜夕等人施礼,示意她们跟随自己走。

    慕颜夕并不想在这个时候留下萧墨染,可她的确再帮不上什么,况且她受伤颇重,寻常人早就昏迷不醒,最好的情况也是动弹不得,哪里还能同她一般攀上峨眉山,若不稍做掩盖,被有心人见到加以揣测,她的身份就会有许多问题。

    高昭然将她半拖半拽的拉走,经过萧墨染的时候跟她说先去给慕颜夕包一下,随后就去拜祭。

    萧墨染静默不语,像是一座长久矗立的雕像。

    道士想劝些什么,顿着许久,还是没开口,跟着其他人急匆匆的赶回山门。

    清心阁提早闭山,阁中道士一一去和进香的人解释,世人大多还是好心肠,也未多纠缠指责,体谅的早些离开。

    往来喧闹的清心阁没多久已是安静下去,香雾徐徐,轻飘环绕,朦胧而淡漠。

    众道士围在山门处,面有悲色,有些一声声默诵道号,无量天尊。

    萧墨染踏进山门,恍如隔世,在不知昼夜的地底,巍峨的阎罗十殿,鬼界阴兵阴森凶煞,忘川孤魂厉鬼永不超生,好似短短一瞬,却又那么漫长。

    漫长的她失了依赖她的小师妹,漫长到她已经开始记不得自己修道的初衷,慈航的道愿。

    人间淡然平凡,一如既往。

    众道士低诵道号,“无量天尊,祖师慈悲,渡清荷往生轮回。”停了下,不忍道:“望清莲师姐节哀。”

    萧墨染抱着清荷,站在山门前,望着清心阁素雅的大殿,远处若隐若现的普济阁,低头靠近她的耳旁,“清荷,我们回山了。”

    清荷僵硬冰冷的脸好似露出笑来,似时凝住的神色,缓缓的,缓缓的,松懈。

    萧墨染眼底微微泛红,可眸色乌黑明亮,浮着清荷稚嫩的容貌。

    灵堂。

    正中摆放着灵柩,较寻常棺椁小了一半,清荷已是换上干净的青衣道袍,束发挽成道髻,脸上,身上沾的尘土都被擦去,仿佛沉静的安眠。

    一梦一生。

    堂内皆白,左右高挂一副挽联,是清竹所书,棺椁前摆着供桌,排位,香案,蜡烛,果品,还放着一盏古朴的青铜灯,灯内加满灯油,虽是青天白日,却已点燃了。

    供桌前并着三个蒲团,萧墨染长跪其上,手执青玉念珠,堂内空旷,没有其他人拜祭,清竹守在堂外,不让任何人进去。

    清荷是被阴神溟恪所侵,鬼气如体,魂魄被噬,纵是溟恪灰飞烟灭,清荷的魂魄却也难入轮回,若想再得轮回机缘,需道者诵读往生咒七夜,以一身功德寿数为法,强开往生门,在死者回魂那一刻,送入其中。

    清心阁弟子众多,可道行修为能凭往生咒开往生门的,只有她一个人。

    萧墨染暂得休息,静待深夜的来临。

    入夜。

    清心阁到时间就会有道士给后堂的慕颜夕等人送去素斋,同时还给她们传个话,说是清莲师姐想要陪着清荷送她最后一程,让她们精心在此等候就是,切莫打扰,待慕颜夕再问,那道士又不愿多言。

    这让她有种被囚禁的感觉,可明明她的自由并未受到限制,也无人能阻止她去哪儿,可既是萧墨染这般说,定然不会愿意她去打扰。

    她一向凭己愿做事,但碰到萧墨染,她又有些踟蹰,不敢如以往那样无所顾忌的利落。

    溟恪已死,此处又是清心阁,几人在地底争斗许久,心里绷紧,一有松懈,立时就感觉浑身乏力,人也困顿的很,支持不了多久便各自回到厢房去睡。

    灵堂。

    缚魂镜搁置在供桌上,铜镜蒙了一层灰土,仿佛被遗弃在这里,萧墨染跪着许久,身体已是有些僵硬,膝盖麻木的没有知觉,她摊开一本古旧的书,好像是已经很古老的经书,纸页微微泛黄,边角细小的卷曲。

    萧墨染细长的手指挨着经书,轻轻翻开一页,薄唇轻动,透着细致的寒凉安静。

    “太上敕令,超汝孤魂。鬼魅一切,四生沾恩。有头者超,无头者升。鎗殊刀杀,跳水悬绳。跪吾台前,八卦放光。站坎而出,超生他方。为男为女,自身承当。富贵贫穷,由汝自招。敕救等众,急急超生。敕救等众,急急超生……”

    一遍遍的诵读,低低的声音,往复循环的咒语,逐渐响彻整个清心阁,梵音传唱,香雾清冷,殿中慈航俯览苍生,慈和而悲悯。

    人生人死,爱恨别离,都与他无关,高高在上,看破红尘。

    他们是神,只为天道永恒。

    不顾凡人一世善恶。

    后堂中的慕颜夕突然蜷成一团,空气中像是窒息的压抑,她蹙眉,心里慌乱的剧烈跳动,一下一下,就像要跃出胸腔,她越来越能感觉到,自己凭空出现很多不属于自己的情绪。

    那些陌生的画面越来越清晰,画中人不是她的样子,可她却能感觉到那人的想法心思,她代替那个身着华贵凤袍,风华绝代的人,溃然无力的看着另一个人被活生生以往生咒渡入轮回,她仿佛听到那人心底崩裂撕扯的声音,绝望的呼喊,支离破碎。

    有道门,高洁威严,她看着那个魂魄,一步步走进去,她看着画中的人,伸出手,从空荡的虚影魂魄中,直直穿过。

    在如梦的画面中,她就是她,她,亦是她,相生相伴,不离不弃。

    她们看似不同,又是一个人。

    慕颜夕无意识的低唤,“子夫,子夫……”她想不明白,也不清楚。

    不对,她不该总想着这个名字,千多年前的人,她从来不曾接触,也没有任何印象,一切,都是别人的,不是她。

    可这身不由己。

    敕救等众,急急超生……

    南疆,无字殿。

    乌见尘背着身,身姿挺直修长,黑色小礼服安静垂下,如有珠光轻浮渲染,肌肤莹白似美玉,柔软的乌发划过肩,垂下来。

    澄黑面具勾描精致的银纹翎羽,衬的她眼眸深邃幽暗。

    凭空一座高大的牌楼逐渐凝聚,上书几个古朴大字,鬼门关。

    黑暗中颤巍巍的走出个老婆子,面目枯槁,皱纹像老树皮那般交错纵横。

    “如你所料,陈阿娇,不愿喝孟婆汤,痴儿,痴儿……”

    她来好像就为说这一句话,说完了,又转身进入混沌黑暗的牌楼,身形消散如雾,连同高大的鬼门关。

    似有叹息。

    “痴人……”

    作者有话要说:三更完毕,我睡觉去啦,大家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