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桥的尽头,冷冽的河水岸边,矗立通体鲜红的石头,宛如血水浸泡久远之后,凝成的玉石。
空中飘散幽然苍老的声音,回荡在水面上,“看一眼罢,看一眼。”
不远处的昏暗身影佝偻着,仿佛苟延残喘,那种苍老淡漠的话一遍一遍重复交叠,在空旷的地底荡成巨大的回音。
压抑而烦躁,
高昭然瞅了眼那块通红的石头,低着声音问慕颜夕,“妖精,这破锣嗓子吵得很,不过,这石头也是什么机关?那去不去?”
按她的话说,那是离着鸦神的东西越远越好,若非这个地方都是鸦神建的,她是恨不能插上翅膀连地面都不沾。
这个时候,所有人都看向慕颜夕,能或不能,全凭她去决断。
可对于鸦神,纵然是慕颜夕曾久居南疆,跟了她许多年,仍是所知不多,好似这个人举止行动全凭喜好,没有丝毫痕迹可琢磨。
慕颜夕淡道:“你们不要妄动,乌见尘的心思一向难猜,我也摸不准,姑且一试,你们退的远些。”
“颜夕。”萧墨染唤了声,将怀中的清荷小心河岸旁干燥的一处,衣袖拭尽她脸上凝成的水滴,“我同去。”
慕颜夕定然瞧她,萧墨染眉目清濯温和,波澜不惊,安稳一如初识,良久笑道:“好,墨染,你在旁边看着,若我有异,立刻就要让我脱离那块石头。”
萧墨染垂眸,挨到清荷的尸身,轻轻的晃了晃,“我晓得。”
慕颜夕眼尾轻浮的勾着,妖娆放肆,桃夭灼灼,瞥过众人,走向血石处,石面深深的刻着两个字,古朴苍劲,似在悠久岁月的沉寂阴沉中变得光滑。
她抬手,抚上冰凉微糙的石身。一瞬间,她的身体陷入耀眼的赤芒中,浴火涅槃,等下重生。
凤鸣清脆,声声悦耳,将那些回荡交叠的沧桑紧接粉碎,逐渐消失。
高昭然暗骂一声,立时就要跑去将慕颜夕拉回来,却给叶纯白一下拽住胳膊拦着,“叶先生!破石头有异,黑衣女人之前的话分明是不会纵容妖精,她在这里有事我们谁都出不去!”
“再等等,你去了也帮不了她,我们根本不知道如何防备,去了只能是添乱。”叶纯白说的不容拒绝,依然紧紧抓着她,高昭然仿佛都能感受到她几欲抠尽自己肌肤里的尖利手指。
高昭然想要挣开,却挣脱不了,面前是叶纯白细致绝美的侧脸,眼眸精雕细琢,漂亮的不像样子,一本正经的神色掩着些许冷淡。
就像换了一个人。
旁边沈凝怡然不动,额前碎发遮挡的金色竖瞳若隐若现,在暗淡的地底显出几分模糊的光亮。
萧墨染随在慕颜夕身旁以外,竟无一人要上前。
高昭然忽地感觉到了悲哀,一种不被允许脆弱的悲哀,慕颜夕在她们看来少有的强大,蝶翼,暗羽流光,甚至鸦神亲传的衍灵术,厉害如斯,世间几乎无人能够抵挡得了,能让她臣服的唯有鸦神,所以谁都理所当然的觉得,她一定会有办法,可以解决,更没人想过去同她一起承担,更没有人去想,可能慕颜夕挡在她们面前身先士卒的时候,是将生死作赌,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输。
哪怕她现在并没有输过。
高昭然此刻隐约有些明白,妖精为什么如此珍惜萧墨染,哪怕她身在道门,是个守正辟邪的道士。
慕颜夕站在三生石旁,看到另外的光景,好似身在千年流逝的从前,金碧辉煌的大殿中,盘龙漆柱,满殿的人鸦雀无声,穿着整洁的古时官袍,文武有别的立在两旁,他们张口说话,言语声声,可她什么都听不见,那些投向她的目光之中,鄙夷嘲讽,冷笑得意,尽在其中,一瞬之间,百态尽显。
而她一个人,身体挺的笔直修长,凤袍绚烂夺目,雍容华贵,高处有个宦官模样的人细声细气的对她宣读什么,手中金色锦缎,肃杀而冰冷。
她桀骜不驯,不跪不俯,淡然的接下宦官捧来的卷轴,她听到自己骤然轻松的声音。
“臣妾领旨,吾皇,万岁。”
极高的地方有个身穿龙袍面目模糊的男子,对她不耐的挥挥手,慕颜夕能够觉察的到,这些她不知所以的事,于她来说,定是重要,可她心里,这个或可称作是她前世的人心里,很平静,无喜无悲。
只是在望着高堂上男子身旁的她时,温和的笑了。
画面支离破碎,慕颜夕被突如其来的哀伤压的喘不过气,伸手在胸口狠狠的抓着,仿佛这样,就能稍稍消减那种痛楚,这种沉重让她眼角微红,不由自主的喃着一个名字,“子夫……”
深刻细密的缠绕在心间,一层一层,将整颗心包裹住,千百年时光更迭,生死幻灭,都不能遗忘半分。
一眼万年。
紧接着,眼前再次出现光亮,模糊不清,似蒙了层厚厚的水雾,树木高耸入云,郁郁葱葱,漫无边际的林海,遮盖着散不去的浓雾,时而响彻嘹亮的野兽嘶吼,慕颜夕猛地抖了下,如此熟悉的地方,就是当年鸦神带她离开的时候,一场大火焚烧殆尽的迷障深林。
突然地,她面前伸出一只细致白皙的手,修长有力,那人身姿修长如玉,极美极冷,纯黑面具,勾描精美的银色纹翎羽,黑袍迎风扬着。
风穿过茂密的树叶,发出密密的沙沙声,在短暂的时间之后,安静下去。
那人唇边浅笑,对她说:“狐,可愿随我?”
慕颜夕不可抑制的点头,尽管心里万分不愿,仍是改不了分毫,就像既定的过往,不会有所更改。
“狐,你有名字么?”那人顾自言语一句,不待慕颜夕有所反应,又道,“狐身凤格,呵,你姓慕,唤作颜夕,莫忘了。”
慕颜夕朝她喊了声,“乌见尘!”在雾霭浓稠的深林中寂静回荡,轻飘的逸散开去,消失无踪。
那人的身影渐行渐远,好似融进那散不去的雾中。慕颜夕紧着追了几步,却还是没有追上,旷大幽深的迷障深林,除了一声高过一声的野兽嘶吼,好像只有她一个人在。
与记忆中的景象,一模一样。
前世,今生。
萧墨染一旁看的清楚,慕颜夕安静的站了些时候,骤然间神色异样,慢慢弯下身,细细的喘息,好像还能听到她越来越剧烈的心跳声。
缚魂镜金光闪烁,将周围稠密的赤芒撑开许多,伸过握着慕颜夕的手腕,正要将她带离石头那处,却听她模糊的喊出一个名字。
子夫。
恍若铭刻在心上的呼喊,透着深重的缠绵眷恋,又低又轻,就这么飘散在冰凉的空气中,萧墨染怔住,探去的手狠狠的顿了下,僵着片刻,在她又唤乌见尘之后,猛地将她拽回来。
红光散尽,慕颜夕安然无恙,萧墨染随后将手按在石头上,可什么反应都没有。
好似一切变化幻象,都是为慕颜夕所备,因她而起,因她而灭。
石头失去流动的血红灵光,变得暗淡而普通,暗河上涨了许多,一下一下的冲刷着河岸之外的石头。
那呼喊着让她们看一眼的干涩声音停了,不远处那道佝偻的身影在光暗中明灭不定,映在地上,吹拂般摇晃摇晃。
几人跟过去,慕颜夕挑眉盯着身影许久,冷道:“你既让我看,现下看也看完了,我已是走过奈何桥,乌见尘说的出路,在哪儿?”
那人在浅白的手电光中露出半张脸,皱纹遍布的容貌,交错纵横,宛如百年老树,伸出一条干枯的手,端着黑陶碗,低到慕颜夕面前,颤巍巍声音透着几分阴森。
“喝吧,喝一碗,一生一碗,喝过忘却前尘,六道轮回,正果孽报,尽是功德业障。”
慕颜夕接过碗,唇边弯了下,“传闻孟婆汤忘尽往事前因,是人一生的苦楚哀怨熬制而成,每个人只有一碗,喝过之后再入轮回,便是重生,可你既不是真的孟婆,这又如何能是真的孟婆汤?”
她抬手,将黑陶碗中的水一点一滴倒尽,那水刚一落地,就融了进去,却不见半点湿润水痕。
慕颜夕靠近些许,盯着那人枯槁的脸,“出路在哪儿,乌见尘既让你在此,指引我来,你定然知道出口。”
那人悠长的叹息,沉沉的落地,仿佛和渗透的孟婆汤一切融进去,拿过慕颜夕手中的黑陶碗,慢慢抬起手,指着身后的土台。
土台造的奇怪,上宽下窄,面如弓背,只有一条石级小路绵延向上,四处皆是空空荡荡的悬崖峭壁。
慕颜夕再不看她,当先踏上土台石阶,萧墨染仍是抱着清荷在她后面,其他人紧紧跟随,高昭然最后一个离开,下意识回头望了眼,那人赫然消失的只剩一半身影在外,连面目都开始模糊不清。她没做声,脚步不停,走的比谁都快。
“痴儿……”
那人弯曲的身影又消失许多,只余一个模糊不清的轮廓,“生生死死,死死生生,天道之恒,了无牵挂,了无牵挂……”
随着声音的平息,再也没有那道佝偻的身影,有座高大的牌楼一闪而逝,隐在黑暗中,上书几个古朴字形,鬼门关。
本是平静的水面,突然涌现出许许多多的尸体,漂浮不沉,他们双手合十,掌心握着佛珠,细细的刻痕还很新,月白长袍,金丝赤红袈裟,尽数落发,头上露出陈年的香疤。
恍如沉睡,静然圆寂。
轮回必饮孟婆汤,再入轮回才得重生,唯有死了的人,才看得见孟婆,喝的到孟婆汤。
忘却前尘,了无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