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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皇只生你一子,除了他心中念着先皇后外,只是不想你深陷兄弟之争中。”萧何适时提醒。
这一提醒,微生洲渚倒是想打自己一巴掌了。
一旦坐上皇位,总是贪图这种高高在上的感觉,睥睨天下,一切尽在手中,久而久之,总是提防四处。
可萧何于他,是不一样的,就如以前他真的讨厌萧何之时,他说:‘皇上担忧许家,说明您已经知道身为皇帝所该有的责任,皇上对我不安,可这些年,我这个相位不就是皇上一手编织出来的,没有您,哪有如今的萧何。’
那时这句话的确激醒了他蠹。
萧何是甘愿为他所用,只为不让自己对他有防备。
他也知道,现在依然如此,“朕知道了。髹”
忽然又想起一事,“既然苏神医回来,相爷请他去一趟朗府,朗子晋该醒了。”
微生洲渚这话,萧何在心里回味一番,虽然他语气淡然,可自己一手教导的皇上,他还是明白了他口中的焦急之色,从始至终,他对朗家过度关心了。
好像是从朗子晋出事之后。
“恩,明日就让他过去。”
得了萧何话,微生洲渚暗自松了一口气,却还是被萧何敛进眼底。
“丞相夫人如何?”
听此一问,萧何正好转到这个话题,“今晚我也有事找皇上。”
微生洲渚明显感觉到他的沉重,也跟着吊起了心,难道复始不行了?
“皇上说,要给我赏赐。”
其实这两人之间,从来都是臣子处事,萧何所有光鲜的表象,不过都是他用别物所换得的赏赐。
其实每每萧何主动提起,微生洲渚心里就直打鼓。
因为萧何主动提起的,都是让人措手不及的。
就比如现在,萧何说:“宫中禁药。”
微生洲渚起初没有在意,开口便问:“无眠?”
郡主最先在复始身上用过,他是之后才知道的,“它虽然可以让人不陷入沉睡,但它有毒。”微生洲渚提醒,他以为萧何是因为复始沉睡不醒,想用极致的药物。
可对面长身而立的萧何不答,凤眸凝在烛火之上。
微生洲渚回味过来,腾地起身,不可置信问道:“你说宫中禁药?”
萧何缓慢点头。
与萧何一样狭长的眸微眯,视线在萧何身上环视,似要看出里面的内脏来,“做什么?”
萧何不答。
微生洲渚快速思索,瞳孔忽地紧缩。
因为复始!
他张张唇,试图找回自己的声音,出口的话断断续续:“你……什么时候吃过?”
萧何所问的宫中禁药,与诅咒有关。
这是皇室的秘密。
然,萧何如聊家常的口吻对他说:“小时候不懂事误吃的。”
微生洲渚腿发颤,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语气:“这东西,吃一粒少一天寿命。”
他忽然明白,复始的诅咒,不是因为萧何当年有了别的女人,而是他断了药。
“知道。”他答。
“那你还要?!”微生洲渚撑着桌案,怒喝。
“微生,你懂。”
这是第一次,萧何不是因为怒气而喊他微生。
是的,他懂。
他当年选李淑华为后,不仅仅是因为她出生平凡,还因为当初与她在一起时,那份被她撩.拨的喜欢。
初见那年自己仍是个傲气稚嫩初登基的皇帝,可她明明比自己还小,却总是一副大人样的说教。
恩,其实第一印象还蛮差的。
她是华光道长亲收的徒弟,华光道长十分喜欢,可真是捧到了手心。
后来他也跟着华光道长一起学习,与她在一起的时间多了,才发觉她文静,又沉默寡言。
但不得不说,那时候的皇后很笨,被华光道长教导多年,功夫差的不能自保,还得让他搭救,华光道长还总是夸她比自己聪明有悟性。
他不觉得难过,因为他知道华光道长对她好,都是看在她的奶娘丽娘的份上,因为那时的华光道长喜欢丽娘。
不过她是幸运的。
这么笨还有人耐心亲传,尤其那人还是道行高深的华光道长。
而身边的人似乎都挺喜欢她。
她长的不是倾国倾城,但也算清秀,华光道长与丽娘总是夸她漂亮。
他却越看越不顺眼,常说她丑。
她对自己这心思,似乎都不放在心上,从没反驳过他的话。
他却觉得不是滋味,自己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是女孩子怎么会喜欢听别人说自己丑,所以后来他问了这个问题。
她却说:‘您是皇上,以后后宫佳丽三千人,总有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的女子,我不过是皇上走马看花的一女子,入眼与否都不重要。’
可等他封后之时,他第一个考虑的,便是她。
那时什么想法,其实是觉得,这样的丑女,就该绑在自己身边,省的在外被人欺负不懂还手。
这个决定他是要与萧何商量的,萧何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只让他自己做决定。
他也乐得自在,每每想到以后在宫中有她陪着,心里就乐开了花。
其实那时候,他很想告诉她四个字:入了他眼。
他一直期待着告诉她。
然而,入宫之后的她,与之前大相径庭,她只懂得学礼仪学宫规,学着做皇后的义务,以前还讨人喜的情绪全部收敛,任他看不到。
封后大典之后的洞房,她都是墨守成规,提醒着他这,提醒着他那。
不过就是圆房,被她的各种规矩扫兴的不行,他都已经支开了大总管,却被她扫了兴,洞房便没有圆成。
之后每日宫中的相见,她一板一眼的举动,就如根刺,扎的他难受。
他觉得,这样得不到的相见,还不如他手中她绘制的腊梅油纸伞,让人回味。
所以,他即便喜欢,即便心中总是憧憬她抛却皇后的枷锁,他仍选择了置之不理。
这种僵硬的关系,比吃了黄莲还让人痛不欲生。
有时他想,是不是自己把她禁入宫中,剥夺了她的自由,剥夺了她自己的意愿。
其实她是不喜欢自己的。
.
所以他无法反驳萧何,“朕拿给你。”
这个禁药,就在他座椅的扶手之中,按下机关,一个红色的木盒赫然出现。
微生洲渚的手,是颤抖的。
自打他封后册妃,这个药他便天天在吃,四年没有一天间断。
每每拿起,他都在想,为何会有太初这样一个国度?
世人都以为太初皇帝能坐享后宫,是因为不再流着太初的血脉。
他每听到这个言论,就觉得好笑。
皇室的血脉,怎会轻而易举被替换。
皇室的血脉,又怎能薄弱。
可被诅咒了的太初,皇室血脉如何兴盛?
必须压制诅咒。
也不知谁如此有能耐,真的做了这种药,皇上服下之后,可以宠幸多个女子,皆是没有被诅咒所连。
他听闻有皇帝曾断过这药,后宫便出事了。
从此,这药便成了每一任太初皇上必用之药。
服用它,可压制诅咒,就好像被诅咒忘却了般,所娶女子一生不会被诅咒。
一旦断了,诅咒便立即生效。
然而,服用过此药的皇帝,最后都是毒发身亡。
这药含毒。
能活多久,从历代皇帝身上看,服用这药的,活到三十四十皆有,却没有超过四十的。
活的长的,是因为服药晚。
而萧何,他刚说,他自小误吃了这药,自小……
他想起复始的白发,是三年前才成了这模样。
三年前,也就是说:“你三年前一直在服用这药?”
对于微生洲渚的惊恐,萧何甚为不在意,“误吃了这药,因为那时太小,身体承受不住这药,我就一直呆在雪霁山,曾试图压制它的毒性,虽然后来稍稍压制过,但随着年龄越大,这毒性似乎也没有那么强烈,后来一直没有碰过。”
他一顿,对上微生洲渚不信的神色。
只道:“后来与复始在一起,我才又重新服用。”
服用了三年。
这药其实很霸道,他曾查看过最隐秘的史记,即便太初男子只有一个女子,吃过此药的,一旦断了,女子就会中诅咒。
所以,与复始的那一夜之后,他一直在吃。
三年未断。
微生洲渚打断他的思绪:“你的药哪里来的?”
“先皇曾给了相府很多。”
其实先皇在知道萧何误吃了这药之后,就派人把药送到了相府,为的就是怕以后没药出了事。
这药一直存放,也不会坏,如此一看,是人都知道,这药定是有毒性的,不然什么东西放了几十年不会坏。
“三年前没有药了,为何不与朕说?”
其实从萧何说服过这药后,他就了悟,萧何没碰过那些献上的女子。
萧何摇头,“其实还有一粒。”
只剩几粒药的时候,他本是想进宫找微生拿药的。
他也进了宫。
可他在御书房外,听到了曹玄逸说要成婚了,邀请皇上前去。
那时候他便退缩了,其实挺好笑的,那时候他竟然害怕见到曹玄逸。
可第二天,他躲着曹玄逸不出丞相府的时候,曹玄逸却来见他,问他知不知道复始这个人,还说送与自己。
他更是觉得好笑,复始怎会喜欢上了这个人?
他不过只比曹玄逸晚了一年遇到她啊,不过一年。
可终归他知道,自己错过了。
他婉拒了曹玄逸,却在他成婚前一晚,酩酊大醉。
眼前飘飘渺渺,总有她的身影晃荡,他一伸手,人就没了。
他便老实地趴在桌上,凝着前面她朝着自己笑,对着自己说话。
却是一个眨眼,海市蜃楼地她又消失无踪。
他哈哈大笑,触及眼前只剩一粒药的木盒,他暮然想起这一日自己还没有吃药,如果自己不吃,明日她便会中了诅咒。
他恶毒地想着,不吃。
可想到她依偎着曹玄逸的幸福模样,又怕她恨自己。
若是被她知道,因为自己的自私而让她变成那样,她一定会恨自己,他承受不起。
所以他一定要吃。
可最后,他还没有拿到药之时,被人打晕了。
是他父亲。
后来更是害怕知道关于她的一切,他选择忽视不知,可后来还是听说,曹玄逸娶了美娇娘。
他以为,那药其实并没有那么可怕,只要自己不碰别的女人,复始就没有事的。
每每宫宴要臣子可以带家眷,他都是避开的。
反正,他是无恶不作嚣张暴戾的萧何,他如何,没人会去关心,他不在,所有人都觉得轻松。
他只要记住,自己是萧何,是丞相。
只要记住这两个身份,就好。
他觉得自己做到了,可以无情无爱,这样一辈子。
她却突然出现在了他的视线,被曹玄逸已那样狼狈的姿态送与他面前。
看到那双眼之时,他真的是没有想到是她,而且,她那么爱曹玄逸,曹玄逸又娶了她,又怎会被送与自己。
只是那双几乎一模一样的眼,还是让他不由走下台阶。
那双眼,含着自己从未在她眼中见过的绝望与仇恨。
他想,复始会不会有一日,也会如此看着自己。
可就是那双眼睛,他不忍她被封在冰中。
原本,他对大臣献上女子的方法,已司空见惯,对这女子,他不觉得同情的。
他只是因为那双一样的眸,想着是心中的人,手就那么不听使唤地抚上那满是皱纹的脸。
夕阳坠落。
那张脸与眼前幻化的脸猛然重合。
他手一抖,小暖炉掉落在地。
他的心情复杂凌乱不堪,这是他喜欢守护的女子,却被自己害成了这副模样。
那药,果真是可怕的。
“那一粒,我给了苏岂,让他研究,看能否解了她的诅咒。”
微生洲渚急问:“结果呢?”
萧何沁出苦涩:“以后继续服用这药。”
所以这是他讨要的原因。
微生洲渚死心点头,原来苏岂也无法。
他把木盒放在桌案,“这一盒,先给你。”
宫中一处密室,一直有人在做这药丸。
萧何走上前,只觉木盒万分沉重,可是,有了这药,复始便能安然无事,即便他死去,她依旧可以活着。
所以,他自私想,在自己有生之年给她足够的幸福。
这一刻,这个念头无比坚定,充满了更多期待。
以前是觉得,她那样未尝不可,自己一直可以陪着她,也许能到老。
现在,不一样了。
这个也许不会再出现。
转身,向门外走去,在开门之际,仰望夜空那轮圆月,视线触及妖红,他道:“皇上,臣半个月后大婚。”
第一次,他俯首称臣。
微生洲渚一震,问:“可否给你下旨。”
他说的,是赐婚。
萧何哪能不懂,那空白圣旨,他交给了复始,想等她亲自开口,却等不到了。
“下吧。”
听到萧何的答话,微生洲渚舒了一口气。
他却接着道:“下旨赦令太初,本相要成婚了。”
“你。”微生洲渚说不出话。
“皇上现在就可给其他九国下请帖,大婚是件喜事。”
萧何说完,径自走出去。
微生洲渚望着他萧瑟的背影,喉间哽咽。
萧何他,用自己的大婚,为他拉拢九国,保太初在最动荡的时候不被他国侵犯。
——
太初天下大赦,百姓皆是欢喜连连。
这头刚听闻许家造反被抓,以为太初又要起战争,百姓心十分不安,有的都已准备好逃亡。
然而这不过半日时间,年轻的皇帝就实行大赦,免征税一年,刑司房也实行大赦,表现好的囚犯直接被放。
这样的事,可把百姓乐坏了,大街小巷,无不是赞美着圣上。
就连黄土窟的人,许多一个月前去考试的学子,都被纷纷提拔了官位,他们都暗自感谢兰姑娘的同时,又为死去的兰姑娘感到痛心。
听闻昨日,寻芳楼突然被炸,里面的人皆死。
这种事恰好发生在许家造反之际,百姓那时都忙着准备逃生,哪里还记挂寻芳楼被炸之事,后来又听闻寻芳楼是许家所设,这更是不敢挂心的事了。
然而,明明萧何才是最让人痛恨的人,许家才是守卫边疆保他们安宁的。
想想真是让他们心里不是滋味。
可如此一来,本来百姓还众多忌惮萧何的,听闻许家造反被抓有丞相一半的功劳,就觉得这个传闻中的丞相其实人还挺不错的。
然,这个大功臣在少女心中刚刚发芽之时,被生生掐断了各路桃花。
缘由皆是都城内洋溢着的另一个喜讯:
萧丞相要成婚了。
听闻是半个月后,他们也跟着高兴。
高兴这保了他们太平的萧何,也是喜结良缘了。
有人欢喜有人忧。
因许家而被牵连的人,不下百来号,所以这几日都城内频频有人被抓被关刑司房。
百姓更是看热闹的居多。
抓了叛贼,他们更心安。
而此时茶楼的说书人被围的水泄不通,只为听一听当时宫中的状况,是何等惨烈,又何等的震人心弦。
那说书人留着一撮白须,双眼瞠亮,讲的豪气澎湃:“当晚长秋宫大火,皇后身怀龙子,在御书房的圣上得知之后,冒着大风雪跑过去,可每走一步都几乎被风吹倒,那身后的也拦不住,说是谁敢拦,杀无赦。”
“谁知到了长秋宫啊,那大火都已把整个宫房包围,哪里是门都看不清,大风一吹,那火苗跟见了人的毒蛇,不是咬着皇上,可皇后还在里面啊,皇上一见这情形,立刻就向里冲,这时那屋檐突然就落了,嘭!”
老先生说到这里停住,慢悠悠地端起茶杯喝水。
听的人一下子紧绷,没想到皇帝是如此痴情的,那么大的火都敢往里面闯,如今长秋宫看不到到底烧成了什么样,皇帝那里也没有传受伤没,总之就只知道,如今皇上在竭力挽救许家砸下的天坑,还能给他们大赦,真是明君啊。
心里不住发叹,嘴上又紧张地问:“然后呢,有没有被砸到?!”
老先生一看众人七嘴八舌,喝茶的动作更是缓慢了,似乎那喝的是圣水,需要仔细品味。
远处突然传来‘噗嗤’一声笑。
众人本就心里紧张,这一声笑倒是让人好奇。
转头凝视瞬间,个个呆若木鸡。
只瞧一位身着金色天香绢锦袍的女子,容貌……美极。
对的,美极。
她这一笑,天地瞬间黯然失色。
惊艳至极。
美人不解地看过来,那双大眼纯黑无暇,犹如刚刚睁眼的婴孩,纯净剔透。
似对他们的凝视不满,美人皱眉,起身便向外走,
而本纯净剔透的黑眸浮现厌恶,仿佛世界在她眼底都是蝼蚁。
众人只听那跟随的丫环问:“大人,您这是要去哪里?”
众人傻眼。
大人?
是位公子?
“那可是比兰姑娘还要美艳的人哪!”有人后知后觉地吼了一句。
有人冲了出去,左右张望,没人!
竟然不自觉地连天上都望去了。
那人一叹,拍了脑门,“妈.的,为了他,老子断袖也值!”
返回,恰似听到有人问:“那许贵妃呢?听说也是身怀龙子的。”
-
此时,宫内。
皇上寝宫。
微生洲渚凝着一直昏迷不醒的皇后,眉目始终无法舒展,不由再三叹气。
大总管见此,也只能安慰道:“皇上,苏神医也说了,皇后这是养精蓄锐,养胎呢。”
微生洲渚知道,苏岂也说了没事了,但是,所谓养胎也不是这个养法,昏迷不醒如何进食,更遑论养胎之说。
但苏岂说无事,该是无事的。
他的话,可当真。
“皇上,这许贵妃那里……”
大总管本不想问,可许贵妃现在被关进了刑司房,毕竟是身怀龙子的人。
微生洲渚为昏睡的皇后掖好被子,走了出去。
大总管立即跟上。
站在门外高阶之上,望着长秋宫方向,因着这几日太多繁杂之事,长秋宫一直没有修建,如今还是断壁残垣之景,若是当时自己没有过去,留给他的,也许就是一具尸体。
他后来问过当时诊脉御医,那御医吓的直哆嗦,连连说出真相:“许贵妃当日只是自己坐在了地上,并没有摔跌,肚子里的龙子安然无恙。”
这几日有想过,许贵妃既然最后能放他离开,该是不知道实情的。
刑司房。
许贵妃一身锦衣蹲在墙角,这个牢房已经是最为干净的了,因为身为贵妃,单独安排了一间,与许家其他人隔开了几个牢房,四处无人无声,她突然想皇上了。
宫内,她最受宠,其实受宠原因她也知道,因为许家。
她受他呵护,受他宠爱,受他给予的贵妃之位,可越是这样,她在宫中越是小心翼翼不敢犯错,因为她身后是许家。
牵一发而动全身,这个道理她明白。
所以即便她最后动了情,却也时刻提醒自己保持清醒。
那次她问皇上,皇后怎会是这石榴?
她其实是知道皇后过来的,她能猜到皇上的心思,也似证明了自己的心思,皇上扔掉了手中石榴,厌弃道:麻烦,又花时间。
那一刻,她不知是因为这话还是因为当时的气氛,内心惊恐。
因为皇上这句话用了两个词:麻烦,花时间。
觉得麻烦,是因为用过心,求而不得。
觉得花时间,是因为宫中几年相对,却终是无法相守。
这样痴情的帝王,能有几人,可她就是爱上了。
她惊喜于他的宠,惶恐于他的呵护,就如那夜他守在自己身边,看似真的宠她,喜欢肚子里的孩子,那样守护的呵护,宫内谁看了不眼红,可她却是胆战心惊。
狂风大作,恰似她的心情,皇后第一次派人来她宫内喊人,是四年里的第一次。
第一次,就用了‘想他了’这理由,她那时才知道,一向坚强的皇后,竟然也有脆弱的时候。
那时她就看出他纠结的心理,她想着长兄要拖延住他,所以不愿放他走,其实也有她自己的私心。
“咔哒!”
细微的声音惊了思绪中的她,恍然抬头,一身绛色锦袍,端的神采英拔,略是狭长的双眼,神色锐利深邃,她一惊,猛然跪地:“参见皇上。”
客气,十足的客气。
微生洲渚凝眉,眼前这个女子,即便落魄到如此地步,都依旧不屈服,依旧端着她身为许家女儿的骄傲。
“朕只问你,当晚你可知道?”
垂眸的她,坚定答:“知道。”
“知道什么?”
“知道长兄逼宫,知道长兄害皇后,也知道,皇后怀有身孕。”
气氛僵硬。
若是微生洲渚不相信,可皇后身孕这事她一指出,该是坐实了所有的事情。
她垂眸缓声:“皇上,妾身对不起您。”
她本就是许家的一颗棋子。
如今许家倒台,她怎能苟活。
“朕要你一句,实话。”
她讶然抬头,双眸闪着亮光。
他虽睥睨着她,双眸依旧锐利,“许家不止你一个女子,可朕就挑了你,不是因为你长女身份。”
“皇上……”她呢喃。
“你温婉动人,对人总是存着一些距离,懂得把握分寸,知进退,可朕第一次见你,就从你眼睛里看出了不同于许家的东西,挣扎。”
她瞬间黯然了神色,却从不知道,皇上如此了解她。
她是想摆脱许家,她很早就知道,许家的心思不单纯,而许家的女儿,自小都是被当做皇后培养的。
“朕以为,朕这四年如此待你,你这股劲,该是能拧过来,原来,是朕错了。”
“皇上!”她惊呼,她讨厌从他嘴里听见他对自己的失望。
她想说,自己不知道兄长逼宫,不知道兄长害皇后,可是,皇上不再给她机会了。
眼睁睁看着皇上离开,眼泪直窜,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吗?
“皇上!”她嘶吼着。
大总管上前,端着一杯茶,一条白绫。
她趴在冰冷的地上,已知。
这杯茶,落胎。
这白绫,自缢。
“许贵妃,您是个玲珑剔透的人。”大总管把托盘放于她面前。
“呵,可我还是落了这个下场。”她视线缓缓凝在那茶杯之上,只要喝下去,与皇上,就真的再无联系了。
大总管其实是个冷硬的人,若不然也不会被萧何选中放在了皇上身边。
后宫之中,其实他最喜的就属许贵妃这个主子,如皇上所说的,知进退,总是把握的一分不差。
这一刻,未免会有些同情,便多了嘴:“每任皇上,封后前不得与任何女子发生关系。”
许贵妃一惊,愕然望向他。
“封后比侧妃提前一日,你也知道皇后情况。”他一顿,又道:“侧妃那日侍寝,不是皇上翻的牌,是皇上自己的选择。”
“你说,皇上?”她睁圆了眸,怎么可能?
可下一句,让她万分愧疚。
大总管说:“那时皇后恰好过来,皇后说:不论妃嫔位份高低,皇上都该去许贵妃那里。”
哈哈!
她终于知道,皇上为何喜欢的是皇后了,因为她有处处为皇上考虑的宽容,是了,她适合当皇后。
“许贵妃,咱家还要回禀皇上。”大总管催促道。
刑司房外。
这时候的太初分外冷清,那夜的狂风还留着后劲,冷的人发颤。
微生洲渚背手而立,望着还没有消融的雪,已不如刚下的时候雪白,染了尘土,泥泞不堪。
四年之中,陪于他身侧最多的,都是她,许涵惠,许家长女。
也是最贴心的。
可,却不是能谈心的。
与她在一起,其实更多的是防备。
而与皇后在一起,虽不交流,却让他安心,即便争吵也多,他也觉得放松。
刑司房大门再次打开,大总管走来,躬身道:“皇上,妥了。”
唇角蔓延苦涩。
她是自己的第一个女人,当初究竟有没有想过,会是自己杀的第一个女人,还亲手扼杀了自己第一个孩子。
也许……是有吧。
——
曹府。
曹玄逸把自己关在书房。
除了早朝之外,就再也没有出去过。
这几日他的消息不闭塞,他知道许家已经逃跑,知道投靠许家的官员被牵连,也知道,萧何大婚之事。
现在的他,可谓是一无所有,失去左家,他想着继续投靠许家。
但许家,被一个蠢货毁了百年基业,他零星的希望更是破碎。
他能投靠谁,只有霓裳。
可这几日,毫无她的一点音讯,就连逼宫那日,都没有见到过她。
如果霓裳不出现,难道他就必须以这种狼狈的姿态去睿王面前,亮明自己的身份?
眉目皱成了川。
这几日,度日如年。
——
城内,经过这件事情的冲刷之后,又有了一种别样的激情,而这种激情却无法传入丞相府。
相府极其压抑,主子心情不好,仆人都小心翼翼,连说话都带着三分警惕,不能说玩笑之语,连微笑都压了下去,只因为一个主子昏迷不醒。
西苑。
自打萧何让半梦回来思过,她就安安静静呆在这里养养花晒晒太阳,好吃好喝日子过的很是悠闲,拍拍脸,都感觉胖了一圈。但总觉得没在萧何身旁,她就极其抑郁,害得她连饭都吃不香。
最近相府气氛又极其怪异,连她都感觉不对,让翠竹探查一番,这才知道,原来复始昏迷不醒,听说是彻底中了诅咒。
“姑娘,是的,已经昏迷几日了,一直没动静。”翠竹道。
半梦不住点头,微眯着双眼思绪无边,仰头瞬间,双眸轻闭,享受太阳的暖意。
翠竹讶然于她无所谓的态度,不禁问道:“姑娘,相爷再过十日就大婚了,我们?”
阳光下的红唇勾笑,“我们等着。”
“等着?”翠竹不解。
“对,等着,等到那个女人死。”一字一句,蛇蝎般从红唇中蹦出。
身侧站立的翠竹不禁发抖。
原来,半梦姑娘最近不闹腾了,因为在等复始的死。
死?
是啊,太初中了诅咒的人,有几人能活长久的,复始虽是个例外,却不可能是永远的例外。
翠竹这想法,正是半梦此时所想。
虽然现在的萧何与六年前太过不同,但她跟在萧何的时间可比复始久,在她的认知中,她所爱的那个萧何可以为她而不顾萧家子嗣,是个痴情的人,但既然他把对自己的痴情转移到了别的女人身上,肯定是因为气自己。
但这个女人最后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