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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纷扰,西北平安洲也不平静。
“报告。”一名士兵匆匆下马行至督军临时毡房外头行礼禀报。
“进来。”柳芳正与幕僚说话,闻言停声将人招了进去。来平安洲之前他就知道此行危险,可自古以来富贵险中求,凭功劳得来的封赏才实在,而他自认有这个本事。“什么事?”
穿着相貌皆显得普通的士兵肃声禀道:“刚得到消息,西宁王世子妃坠马,伤重濒危。”
“什么?”柳芳眼中闪过震惊之色,与幕僚交换了个眼神,在肃郡王夺嫡失败的这当会儿世子妃就伤重濒危了?“消息可确实?”
“确实坠马,不过伤势如何不能确定。”
西宁王世子妃封泰珍是肃郡王府嫡长女,圣人钦封扈安县主,身份尊贵,是肃郡王封靖昕获得平安洲兵力支持的重要纽带,她的失事是真是假?背后是否酝酿着更大的阴谋?想到某个可能,即使早有准备,柳芳心里仍忍不住生出股寒意来。
“下去再查,尽一切力量,要快。”
倘若封泰珍坠马是人为,依孔彭的心狠手辣野心勃勃,向朝廷表示斩断与肃郡王联系的可能又有多大?
作为庆阳王朝八公之后,理国公柳家与其他几家不同,连续四代都没断中军中权柄,在军中的影响绝对比或后继无人或转从文职或失势败落的其他几家要直接得多,否则庆旸帝也不会挑他来西北督镇西宁王了,只柳家在军中的人脉再怎么深广也插手不到后宅,一时之间也难以辨析消息的真伪。
“是。”来人又退了下去。
“主子,不管消息真假,我们要做两手准备。”幕僚一脸凝重地说道。
柳芳点头沉声道:“我知道,属于我柳家的死忠将士早已聚集,其他几家交好的也派人去接触了——只是一时之间还不能辨别能不能用……”
“明郡王登基在即,想谋逆只能赶在这个时间点之前,我们先将消息发回去,也好让京师那边有个准备;其次将这边的人手以点定面,暗里将能拢到手的兵力控制起来,明里巡防里再敲打一下驻地兵将,相信不是每一个人都肯将身家性命压上去做逆贼……”
最后一点其实在柳芳到达平安洲时就在做了,只是孔彭在平安洲当土皇帝久了霸道性子见涨,本来就不喜手中权利被瓜分,何况他暗里做的事并不能见光,自然要防着□□进来的柳芳了。
如果时间充裕,柳芳可以从辎重和军晌方面削弱和瓦解孔彭在西北的势力,然后凭军功和他妹妹在后宫的影响力取而代之。
然而时不我与,孔彭又不甘心就这么撒手将权利拱手让出去……
双方你来我往,都在抢时间进行一场生死博弈。
当消息传回京城,暴躁不安的肃郡王沉静下来了,而庆旸帝则象征性地赐了些伤药补品前往平安洲,有心人都在等着,仿佛西宁王世子妃的好歹宣示着另一场硝烟的结果。
直至九月底,西宁王世子妃伤重不治的消息传来,整个肃郡王府陷入哀伤的海洋里,连向来柔韧坚强的江王妃都病倒在床不能治事。肃郡王提前将寿礼呈进皇宫,脸露哀恸地上折子请求万寿节规避,以免冲撞了喜气。庆旸帝准了他的请示,又面色软和地安抚了他几句,仿佛对这个丧女的儿子多了几分宽容,言下之意也不严拘他在府里了。
裕郡王听后冷笑了几声,心中却是大为快意。比起肃郡王上承贤妃娘家在文人中的清名,下得西宁王在平安洲的十几万兵力,他的优势在江南,只是甄家一败,那些靠银钱权势拢起来的风光就没了,原先王子腾手头握着京卫二十万兵权时他在朝堂的兵事上还有几分影响力,可父皇一招明升暗降人员调动,不但京卫指挥史司他插不上手,连原先靠过来的那些将领也立时与他疏远了……老二那时怎么样?嘲笑他以权谋私搜刮江南油脂喂了一群猪……现在如何?当真是风水轮流转,他还不是赔了一个嫡女。真以为孔彭那个老狐狸会赌上所有跟他一条道走到黑吗!
不过,快意之后沉郁之情又占据了他的胸臆。
一切都将便宜老四!
文不名,武不显。除了冷静自持,处处装出一副公允模样,他以前就没看出这个四哥有什么长处,不想大位竟落到他头上。凭什么?!
想起以前受父皇宠爱时的风光,封靖昊心中闪过一丝抽痛。那时母妃和他眼中的对手只有太子,二哥勉强算半个,而四哥……早已经被母妃打压挤兑得成了皇子里的边缘人,父皇对他还不如软懦的八哥和颜悦色。
先皇后……半个嫡子……哼,要说父皇是为了这个挑四哥做储君他可不信。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如今他想明白了,二哥是败在了西宁王头上,而他,是败在了甄家头上。
可他能不争吗?
母妃宠冠后宫,从小父皇就赞他聪慧,多次流露出叹惜之色,说他可为贤王。贤王?能坐上龙椅谁愿意屈伏于人?!倘无太子,他就是最好的储君人选。且他母子横行后宫十余年,不说其他兄弟,连太子也是明里暗里得罪了多次,不管哪个上位,他都没好日子过。
千算万算,没算到圣恩无定。
父皇难道不知道,他和母妃的野望,甄家的权倾江南都是他纵出来的么。
明明之前捧在手心,予取予求,却一转眼就变了。明明太子已经废了,大好的机会就在眼前……难道,父皇查清了太子无道的□□?想到这里,封靖昊手心一紧,如果是这样,父皇撇开二哥和自己挑了四哥就说得通了。
果真如此,也许他该考虑幕僚们的建议,与二哥八哥老十二他们联手……
父皇总不会眼睁睁看着其他儿子没有自保之力吧,毕竟最好的已经给了四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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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你会亲自过来。”徐媛娘高兴地拉着兰祯的手说道。
“你定亲我怎么能不来,又不是真的连门都不得出。”兰祯笑着接过东琴呈上来的锦匣往她跟前一推,“这是我给你的添妆看看喜不喜欢?”
徐媛娘近日得了许多添妆,特别是来自几个闺中好友的,不管是女红或是首饰都格外别致,因此兴趣极好。“姨母已经给添了妆怎么你和玉儿还送?”
“那怎么一样,我前儿小定你不也送了我几卷孤本和一个龙凤呈祥的长盘结么,我可喜欢了。这对珊瑚簪也不算多难得,只我的一片心意,你就不要推拒了。”
徐媛娘并不是小家子气的,点头打开了锦匣,果然见里头搁着一对手掌来长通体血红形如劲梅的珊瑚簪子。说起富贵人家的珊瑚盆两三尺的都有,这对簪子的稀罕之处在于簪子的节处都处理成了梅花状,而梅梢主枝末端还嵌了一颗龙眼大的银白色珍珠,十分难得。
“真漂亮!”徐媛娘真舍不得推了,叹了口气道:“你好东西多,我就贪你这一回!”说着让丫鬟收了起来。
兰祯笑道:“我们这一生本就这一回可光明正大地贪东西,偏你要多想。在我看来,你送我的那几卷孤本值当多了。难道孙芯她们送你的头面首饰你也不收?”眼睛不着痕迹地睃了睃来接锦匣的丫鬟,这是媛娘的大丫鬟砚香?怎么瞧着有点异样?
徐媛娘笑了,“真没想到我们几个都赶一起了。”
兰祯轻声问道:“你突然定亲我们都吓了一跳,怎么回事?”
徐媛娘脸红了红,“就是重九那日跟我嫂嫂去护国寺上香,没想到刮来一阵风将我头上的帷帽吹走了……那帷帽就落在了芳蘅怀里。”
她定亲的对象叫郑兰,字芳蘅,今年十九岁,是江南西道郑家嫡三房次子,这时候进京是冲着明年可能会开的恩科。
“……这可真是佛赐良缘老天作媒了。”兰祯看她眼神有些躲闪就知里头还有内情,促狭地朝她笑了笑,端起青花瓷茶盏轻嘬着,心中却生出一丝担忧,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媛娘这婚定的是不是匆促了些,也不知郑家那头怎么想。
徐媛娘又羞又窘,好一会儿方拿起勇气狠瞪了她一眼。“你就可劲儿地笑我吧!”
“哪儿敢呀,在别人眼里我们林家不也快成笑话了吗。”兰祯放下茶盏凉凉地说道。林家几代得沐圣恩,这回新君即位眼看又可保几十年荣宠,哪有不惹人眼红的,薛家做出的事儿让人诟言,自有那看不顺眼林家的趁机抹黑,以免林家占尽好处。
“听说薛家还送了喜帖喜糖到府上?”徐媛娘小声问道。
兰祯点了点头,“薛家还大宴宾客呢,真不知有什么好得意的。”
徐媛娘原不敢相信,听她证实后也无语了。“薛宝钗看着……不是能做出这些事的人啊。”就算是进郡王府也是做妾的好不?给昔日闺友送喜帖喜糖?这是赤果果地结仇好吧。“以前看她行事很守礼法规矩啊……”真是人不可貌相!
“这事儿八成是她姨妈撺掇出来的。”王夫人才是最不安份的人,在《红楼梦》原著中早早就觊觎荣国府爵禄,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哪个逃过她的算计?要不是后来元春早死,荣国府抄家,说不得她会得逞。而在这个世界,她同样野心勃勃,薛宝钗进了惠郡王府做庶妃,拉拢她拉拢薛家都对元春有利,顺带打压抹黑林家就更加让她高兴了。
“……贾府二房的那个王氏?”徐媛娘好半天才省起,薛家与王家是两姨表亲。“哎,我忘了她们又走动起来了。”顿了顿,又道:“难怪会做这种不着调的事。”
“跟王氏亲近的人,我们家是不会走动的。”兰祯语气平淡。
想起林家与王家那不好说的仇怨,徐媛娘安抚道:“我想大家都能理解。”暗暗决定,要把这事儿向闺友们说说。
砚香又进来,“姑娘,二姨太太来了,夫人让你去见见呢。”
“二姨母来了?”徐媛娘惊讶地问,遂冲兰祯笑笑,歉意道:“……是我娘的二妹,前几年一直跟姨父在荆州任上,前段时间就听说要进京,不想今儿来了。”
“亲姨妈能来贺喜也是你的福气。我也该告辞了,你留步吧。”兰祯起身,临走又从身上摘下一块黑玉般一寸来宽两寸来长的牌子给徐媛娘,“这是乌木雕的护身符,开过光供过佛的,能辟邪,给你保平安,可不要转赠别人。”
徐媛娘见她神色宁肃,不知怎地就接过了那乌木牌子,待晚间见了徐夫人,徐夫人一看,道:“乌木常年吸收日月精华,是辟邪纳福的好宝贝,这块乌木符且不说它古朴典雅的雕工质感,光这纯正黑亮的色泽就殊为难得,说不好是千年以上的物件。你戴着吧,她是拿你当姐妹方送你这么好的东西,要记着这份情。”
“我知道的,娘。”徐媛娘伏进母亲怀里,心里酸酸地。
徐夫人环着她,“你长大了,将为人媳,为人妇,许多事要立起来,考虑周全。我和你父亲会有老去的一天,你的两个哥哥恐不能给你太大的支持,你的福气更多落在你闺中交好的姐妹里……这话听起来势利,可人生活在这世道哪有不计较这些的……”
“哥哥嫂嫂们都是好的,”徐媛娘退出她的怀抱,言语铿锵,神色坚定。“孙芯和兰祯她们也是好的,我以真心换真心,必不辜负所有对我好的人。娘,你别担心,我会好好生活,会过得很好的。你跟爹爹也要长命百岁!”
如果连感情都要算计,她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你这孩子……”徐夫人看着耿然不乐的女儿,心里更忧了。外柔内刚,对人对事带着读书人骨子里的清傲,这样的女儿能得到婆家得到夫婿的喜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