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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水莽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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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子腾听到王夫人的哭诉,脸色阴沉:“林如海这是欺我王家无人了!”

    一个妹妹夫死家破,一个妹妹儿子病逝,地位难保。而贾家也越来越不将王家放在眼里,不吱会一声就自行还了国库欠银,还谈什么同气连枝!?

    所谓四大家族,除去一个难挽衰败之势的薛家,史贾王三家都在国库欠下一笔数目不小的银款,史家是一直都在俭省度日地偿还,现下贾家也一口气还了个干净,倒显出他王家有负君恩了。

    再加上王熙凤婚与贾琏的亲事不成,王子腾心中早积了一肚子火。

    王夫人眼中闪过阴狠之色,“哥哥一定要给林家一个教训!贾敏这是联合着大房打压二房,才使珠儿早早病逝的……末了还拿什么人参灵芝的,显示她的能耐慈悲。难道我王家是乞丐么?!”

    “行了,你想怎么办?”王子腾对这个妹妹还是很了解的,自私小气,行事阴狠,若是没什么主意需要自己帮忙不会上门找自己哭诉。

    “我得了一种草粉……”王夫人忙拭了泪,拿出备好的东西解说起来。

    “立时毙命,也太便宜林如海了!”时势迫得王家非得与林家对上,王子腾心中也生出一丝遗憾。他与林海一武一文,皆为当今心腹,一人在京,一人在外,并无利益冲突,依两家拐着弯的亲戚关系,不仅可以相安无事,还可遥相呼应,联手扶植两家亲戚后人,谋个长远富贵。可惜,王家如今站到了九皇子这一边,而林海却不识抬举,水火之势已不能避免。

    “哥哥答应了?”

    “东西留下,事情我会安排。”王子腾眼睛微眯地想着,半个月前两江税银不翼而飞,督抚戴音保待罪之身,圣上点了屡破奇案的刑部侍郎宗梦荷南下彻查,各方势力集聚江南……这个时候死一两个官员,将浑水搅得更乱,谁又能知道?

    斩草除根,林海要死,贾敏和她的儿女自也不能留,可在京中却不好动手,钟楚元不是无能之辈,钟家又与林家交好,出了事,怕他不会善罢干休,引起圣人关注就不好了。

    不过,要是人死在了钟家呢?

    想到过几天就是钟老夫人的寿诞,王子腾笑了起来。

    ……

    “娘,你说这红叶盆栽好呢还是这蟠桃盆栽好?”

    林家位于京中的府邸是祖产,只是爵位递减后一些有违规制的地方,譬如大门、匾额等处改的改封的封,地儿却是极为宽敞,三路四进建筑,除了中路正院后的花园,东西两路边儿还各带着一个大花园,这在京中是极少见的,比一些御赐的国公府还强些。

    为着钟老夫人的寿礼,贾敏带着兰祯打开了久不曾开启的库房,从里面挑了一幅前朝书画大师柯道子的名作《万古长流图》出来,听到兰祯这么问,打量了她搬出来的盆栽,也有些拿不定主意:“这碧玉黄翡雕的蟠桃寓意吉庆,更适合做寿礼,可论起稀罕还是这盆金丝红翡枫叶占胜。”

    那一片一片澄红枫叶,如火似霞,有的红中带绿,有的红中带黄,若卷若舒,乍看上去,宛如丹桂涂朱,枝干叶柄却是金丝缠编而成,十分耀目。

    “我看这盆红叶好,红红火火,寓意也是不错的。”本来这种价值昂贵的金玉盆栽就是取其祥瑞寓意,否则东西再美也不会有人要。

    “就它吧。”

    母女俩商量着给钟老太太的寿礼,浑不知危险已悄悄临近。

    到了七月二十九这日,贾敏梳了个堕马髻,穿了件浅紫素缎对襟短襦,底下是一袭高腰湛蓝紫纹贡缎收摆长裙,样式虽是隋唐时流传下来的,打板却揉合了现代些许韩风,贾敏穿着越发显得清雅秾丽。

    因着贾珠去世,贾敏也不好穿得太华丽,可去给人贺寿,又不能太素淡,兰祯说给她做了身衣裙刚好可以穿,她还不放心上,不想上了身效果竟意外地好。

    “上好的绸缎光泽冲淡了面料的寡素,刻板的款式尽管掩了身姿的袅娜,却也添了几分矜持贵气。不错,手艺也很好。”

    “那也是娘亲外形气质好,才撑得起来。”这锦缎衣裳不是所有人都穿得好看的,如瘦弱的人穿了,有显得不胜绮罗地娇弱,也有显得村、俗,为人嘲笑。

    “我跟娘亲一样。”黛玉梳着丱发,穿着藕粉色短襦和浅碧色素缎宽裙,只在裙摆上方绣了两只小蝶,十分稚嫩可爱。

    兰祯自己却穿了件水绿色宽袖绫衣,下面是一袭月白色凌波长裙,裙上绣了几朵淡雅的白玉兰,头上梳着双螺,愈发显得人清丽如仙,淡雅如诗。

    林赫林灿都是一身的浅紫云纹锦袍,腰上挂着荷包玉佩,清俊矜贵。

    分坐了两辆马车,很快来到了位于福隆大街的钟府。

    走进钟府,林兰祯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心悸,眉尖微微蹙了起来,对贾敏和林赫几个说道:“我觉得有些不安,大家小心一些。”

    “钟大人治家严谨,钟夫人处事周到,钟老夫人的寿宴想必不会出什么差错,别人要闹事也不会挑这个时候,钟大人再怎么着也是圣人亲点的顺天府尹。”青天白日,天子脚下,贾敏觉得不会有事,不过她也不敢忽视女儿的直觉,想想,还是对林赫道:“小心一些总是好的。”

    林赫已过了七岁,不能与她们同席。

    “母亲放心。”

    钟夫人带着一位妇人打扮的年轻女子迎了出来,脸上的笑容十分亲热:“妹妹可来了!这些日忙着老太太寿筵,不能上门拜访,还请见谅。”

    “周姐姐说这话可羞死我了,你给我下帖,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再说这些日子,我也着实没空,府里到现在还没整饬清楚呢。”

    贾母三天两头请人过府,做为女儿,贾敏不能不应。

    宁荣两府的事京里没几个人不知道的,钟夫人闻言一笑,给贾敏介绍道:“这是智哥儿媳妇叫葛秀,秀儿,这是两江盐政林大人的夫人。”

    贾敏扶住行礼的葛秀,笑道:“我与你姑姑交好,不必多礼。”说着褪下手中的白玉镯子戴到葛秀手上,“第一次见面,戴着顽吧。”又令兰祯黛玉上前见礼。

    葛秀常听小姑说起兰祯,见她肤如雪玉,眉目如画,气质清逸,偏偏生了双天生含笑的瑞凤眼,心下十分喜欢,将自己身上佩的一对兰花玉禁步解了下来送给她。

    这对兰花玉禁步是龙石种翡翠雕成,无根无絮,通透清亮,难得的是它绿中带黄,颜色随花瓣舒卷自然转化,雕工上乘,乃极品中的极品。

    兰祯忙道谢。

    黛玉得了一串香珠。林赫林灿也各有所得。

    彼此见了礼,钟夫人吩咐身边的嬷嬷带了林赫去见钟智,自己亲自引着贾敏几人往后院去见钟老太太。

    “哎哟,这么钟灵毓秀的龙凤胎我活了大半辈子还未见过呢。”钟老夫人拉着林灿黛玉左看右看十分稀罕,问了年庚并家中景况,平日读什么书,林灿黛玉答得有条有理,更让她喜欢不已,忙让人拿了她的好东西来给他们,又使人去叫了林赫来见。对贾敏道:“你是个好福气的,得了这么好的儿女。”

    贾敏谦虚道:“老太太实在太夸赞了。”

    “哪儿是我夸赞,当年我一见兰祯就喜欢,如今可不是□俱佳?她给我做的抹额又精细又漂亮。”说着,对旁边的一等伯夫人文氏说道:“我没说错吧?”

    钟夫人也在旁边做惊叹状,“我素日沾沾自喜于自己女儿的兰心惠质,今日见了林大姑娘方觉我家老太太的火眼金睛。”

    钟老夫人听了更得意。

    文氏早年听姑母赞过江南盐课御史林海家的小姑娘,说她小小年纪气宇非凡,是有大福气的人,当时还颇不以为然,小时了了大未必佳的例子也不是没有,可今日一见,果然清雅秀丽有如阶前玉树,一举一动如行云流水般天然优雅,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高贵。便附和道:“可惜我大儿子成了亲,小儿子又太小!”言下颇为遗憾。

    兰祯面带羞意,拉着钟蕙到一边说话。钟蕙哼道:“你一来把我的风采都抢光啦。”

    “那你不认我这个妹妹了?”兰祯拿眼瞪她。

    “哪能啊。”钟蕙噗哧一笑,伸手捏了下她的脸颊,为那柔嫩的手感而得意不已,“哪个妹妹像你这么好,从江南给我带了一堆礼物,吃的用的尽包了。”

    她只须仪容才艺样样不落人后,并未想着争那倾城佳人的名头。

    兰祯就喜欢她这份阔达胸襟,低声取笑道:“很快就有个姐夫比我好啦!”

    不想听了这话钟蕙脸上笑意全消,心事重重地。兰祯见了,追问怎么回事。钟蕙低声道:“你道我为什么还未定亲?”

    钟蕙已到了豆蔻之龄,到了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大多开始议亲。钟府至今还未传出什么消息。“难道不是伯父伯母想多留你两年?”

    “是甄贵妃露了话,想让我给九皇子做侧妃。”钟蕙眼露愤愤之色,她才不要给人做妾,低人一头呢。

    “啊。”兰祯恍然,甄家算计钟智的亲事不成,主意打到了钟蕙头上。钟楚元身为顺天府尹,管着京都治安,大小是个实权人物,关键时刻能起到一份作用。“伯父伯母怎么说?”

    “家里人都不同意。”

    “那你有什么好担心的。”兰祯松了口气。

    “你不知道,九皇子很讨厌,九皇子妃也处处帮着他,当我们家是他王府后花园呢!”钟蕙恨恨地,为了这个,她还躲到嫂子娘家住了段时间。

    兰祯张口结舌,久久才道:“这也太夸张了吧。”

    钟蕙伸指点了点她的头,“一点也不夸张,京中的形势,你过段日子就清楚了!劝你一句,平日少出门,你父亲现在也是炙手可热的人物。”

    兰祯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这时,来钟府贺寿的人已很多,不少与钟府交好的人家也带了儿女过来,钟蕙做为钟家唯一嫡出小姐要负责招待她们。中间葛秀过来一趟,见她们相处融洽,桌上干果鲜果蜜饯点心什么都不缺,说笑了几句便要走开,直隶布政使孙仲英的孙女孙芯笑道:“葛秀姐姐一成了亲就这么忙,连跟姐妹说话的时间都没有。”

    葛秀哼笑道:“等你成了亲就知道为什么这么忙了。”孙芯比葛秀小两岁,比钟蕙大一岁,已经定了亲,只等明年及笄就成亲。

    众女嘻嘻哈哈,笑成一团。

    兰祯跟着钟蕙葛秀认识了不少闺秀,她也没有特地挑谁说话,只记了她们的父母资料,观察了她们的言行,待以后有机会才慢慢深交。

    不少对她好奇的小姐见她这样,反对她印象好了起来,聊了几句后发现,小姑娘乍看清丽绝俗不合俗流,接近了才知道她为人很随和,什么样的话题都能聊上几句。

    有几个嫉妒她貌美的,话里藏刀,她竟也不怯,软硬有度地刺了回去,翰林院掌院学士徐好古是林海的师兄,他的幼女媛娘是个性格爽利的,见兰祯如此,对她越发亲近起来。

    筵席快结束的时候,丫鬟端了汤来。钟蕙对兰祯道:“我知你家饭前饭后有用汤的习惯,喏,鲍鱼菊花汤,尝尝看合不合口味。”

    “看你们姐妹肌肤跟水做似的,难道真是喝汤养出来的?”孙芯几个纷纷要求喝汤。

    钟蕙笑啐道,“桌上的八宝野鸭汤也不见你们吃。汤人人都有,不会偏了谁的。”

    “这汤不能喝。”黛玉突然按住林灿拿着汤匙的手,小脸绷得紧紧地。她声音清柔,附近几人听得清清,钟蕙笑脸一凝,问道:“怎么了?”

    兰祯闻了闻自己前面的那盅鲍鱼菊花汤,确实察觉有丝别样的鲜甜,却不能知道是什么。她拿了旁边钟蕙的盅汤摆到黛玉面前,“闻闻看有什么不同?”

    黛玉摇了下头,“蕙姐姐的没问题。”

    这时人人都知道出了问题,停止了吃食。钟蕙有些气急,命人拿了银针一试,并没有发黑。兰祯却道:“玉儿从小对食物敏感,以前我们家在外头买了芙蓉糕,她一闻就知道里面被下了药。你快派人去正院跟你娘说一声,特别是我娘和弟弟,别让他们吃汤。”

    钟蕙镇定下来,吩咐了身边的丫鬟绿桑悄悄去办,又请黛玉将所有人的汤盅验看,结果吏部尚书蔡大人家的小姐、内阁大学士马大人的孙女、徐媛娘几人的汤都有问题。钟蕙命人将汤看了起来,又吩咐人抓了只狗来试验,那狗喝了汤,即刻就死了。

    所有人脸色都变得煞白,噤声不语。

    钟蕙叫人通知自己的嫂嫂,今天厨上的事是她在管。

    一会儿,绿桑拿了贾敏林赫的汤过来,黛玉一看,果然也有问题。绿桑说道:“奴婢去的时候林夫人不在,赶到前院时汤才刚刚端上,奴婢已将情况禀了老爷夫人。”

    “你做得对。今天这事不是针对林家,而是害我钟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