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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回来了!”
贾敏站了起来,一脸欣喜地抚了抚鬓发和身上的衣裳便迎了出去,兰祯带着林赫和双胞胎不紧不慢地跟在后边,看着执手相望,仿佛要看出对方是不是少了根毫毛的两人,喊道:“爹爹!”
林海贾敏一省,抱住奔扑过来的双胞胎,伸出手来,拍了拍跟着围过来的兰祯和林赫,笑道:“多久不见,又长高了。”
“可不是一眨眼一个样儿。”贾敏也笑。
一家子进了堂上分坐下来,开始述说别后情况。扬州这边没什么事儿,就是贾琏秋闱高中,名儿排在榜上中后段,也在林海预料之中。
甄家竟然没有趁机生事?林海眼睛微眯,心中记下此事,跟贾敏说起京中诸事,特别针对贾琏的亲事将贾母的打算与贾赦的意思讲给她听。
从林海不偏不倚的描述中,贾敏听出了母亲与大哥关系的僵硬与对立,脸色不由一黯。她也曾写信劝母亲不要插手皇储之事,不知母亲为何执意与甄家绑在一块。她并不喜欢王家女,王家教女尚德不尚才,可惜,一个人不识文便难明理,像王夫人表面端庄慈和,私底下对后宅对于中馈家业却处处算计……也就是自己还忍着。
她想起了自远嫁后便没了音讯的几个庶姐,心中苦笑,莫不是也发生与自己同样的事才与娘家断了往来?
“侄少爷来了。”门外响起广月的声音。
“琏儿来了,快进来。”贾敏喊道。
“见过姑父姑母。”贾琏神采奕奕,一进门就给林海贾敏行礼。看座后,贾敏让人给他看茶,对林海笑道:“自中了举,便是这副兴高采烈的模样。”
“多少个男儿在他这个年纪便成了举人的,意气风发很正常。”想他当年,少怀壮志,也自认才华出众,能一展抱负,可因家中血脉单薄,前途未卜,虽也逸怀潇洒,到底存了两分抑郁。
贾琏见林海语含打趣,俊脸微红,笑了笑,问道:“姑父此次进京,诸事可顺?”
“公事倒还顺利。”林海瞅了他一眼,淡淡一笑,“荣国府上下也平安无事,就是老太太叨念着你的亲事。她老人家看中了王子腾的侄女王熙凤,你父亲却不同意,想让你姑姑帮你另相个书香门第的姑娘。”
贾琏早从贾赦的信中知道老太太有意为他聘娶王熙凤,听到这话也不意外。王熙凤是王子腾的弟弟王子胜的女儿,自幼便远离金陵养在伯伯婶婶跟前,其实与王子腾的女儿无两样。王熙凤模样明艳,性情爽利,他幼时也是见识过的,觉得比一般的女孩子更招眼更容易相处……娶这样的女子为妻,背靠王子腾这样身居高位的伯父,若是以前,他会觉得满意喜欢。可如今的他已非吴下阿蒙,以京中如今的情况,他跟王家联姻代表了什么自是清楚。
贾赦不愿意他娶王熙凤的理由他也能猜出一二。
一是为了防范王夫人,王氏对荣国府的产业与爵位的心思这些年已暴露无疑,再加上老太太偏心,他们大房的地位十分尴尬,若不是他来了扬州,父亲这几年又有些醒悟,只怕情况十分糟糕。而这有利的情况是建立在他们父子抱成团,邢夫人防范老太太与二房,他又考取了功名的基础上的,若是娶进一个亲近王夫人的王熙凤,插手大房内宅,以邢夫人的手段完全不够用。
二是贾赦见事清明,他是不怎么上朝(除了大朝),也没任过实差,但他这几年玩古董也交往了不少朋友,都是非富即贵,两耳没少听朝中大小消息,再加上透过林海从贾琏信中得到的提点……也知道涉及储争,一个不好便是家破人亡的下场。
就算有了拥护之功又怎样呢,他自家知自家事,自己不是个刻苦能干的人,最多提一提爵位,实权是不大可能有,有他也担不来,即便恩及贾琏又如何,贾琏真在林海的教导下有了功名,到时捐个实缺,凭他的能力再奋斗个三四十年未尝不能做到三品二品大员的位置,何苦去冒那个险?儿孙自有儿孙福。
何况,老太太和二房打的主意是拿荣国府去赌那个功劳给二房升官加爵,不是给大房。
想到这里,他起身朝林海贾敏揖了个礼。“我听姑父姑母的。”
林海贾敏相视一笑。
贾敏对贾琏道:“琏儿可知你外祖家?”
贾琏摇了摇头,“母亲病逝时我才三四岁,很多事不记得了,在老太太身边时侍候母亲的旧人也逐渐被打发干净,周围伏侍的奴才也不敢提及母亲一二。姑姑,母亲的去世是否另有缘由?”
“你现在大了,以前的事也该让你知道。”贾敏看了看旁边听得入神的兰祯,心中暗摇了下头,这丫头也太爱听八卦了,幸好会藏事儿,不然可不敢让她听这些。
她与林海夫妻在教养孩子上头有些矛盾,最终却决定什么事都不避着他们,不管是朝堂上的还是内宅的又或是交际往来听到的,概因林家内宅比一般人家干净,她不能教出不懂内宅争斗、遇事没个眉高眼低的娇小姐,也是因为兰祯姐弟几个生性颖慧透通,紧要的大事不须吩咐也不会往外说。
“你可知道当年张后的事?”
贾琏点了点头,他的母亲也姓张,莫非两者有什么关系?
“你的母亲也是出身山西临汾张氏,与张后的关系也不远,是未出三服的堂姐妹。当年你母亲怀着你的时候,甄妃气焰嚣张,张后处境艰难,张家一系在朝中也是风雨飘摇。你外祖父、舅舅先后被罢黜官职,你母亲勉力生下你,身子就有些不好。到张后被指谋害皇嗣,一气病逝,张家在朝中与甄家冲突愈烈,惹得当今大怒,责令张后族人在他有生之年不许入朝为官……那时候,你哥哥瑚哥儿又不小心掉进池里一命去了,你母亲悲痛不已,想彻查事情经过,老太太和你婶子以朝中之事压了下来……”
身体本就不好,心情又抑郁,再加上丧子之痛,没多久张氏就病逝。贾敏没有说,当年为着张家得罪圣人,老太太连给大儿媳妇请太医也不肯的事。大哥为着孝道,不能反抗,眼睁睁看着妻子病亡,心中也不是不怨,不是不忿的。就连她,想起可爱的瑚哥儿也是满腔的悲痛与怀疑,瑚哥儿一个七八岁孩子,别说素日聪明乖巧并不顽皮,就算一时爱顽,身边怎么没有一个仆妇下人看着,又恰巧地掉进了池里?
后来大哥放纵自己,想必也是心苦难言,才想着逃避吧。
贾琏听得呆了,心中乱糟糟的,从小在府里便被称为琏哥儿琏哥儿的,长大了偶尔听祖母身边的人笑称琏二爷也不以为意,以为是序着贾珠的称呼,没想到自己前头还有个同胞哥哥,还以那样的方式夭折了。
听了贾敏的这番话,他也能想像母亲当时处境的辛苦。
久久,他才哑着声问:“我母亲的事,我外祖和舅舅他们没有过问么?”
“有的。”贾敏暗叹了一声,却不得不据实以答,“只是当时他们被罢了官,进了荣国府又能如何。”
就算不为避嫌,以贾母和王夫人的心性,想必也不会对成了白身的张家人客气。兰祯心道,难怪这么多年张家人都当没有贾琏这个外孙呢,想来对贾赦的表现,他们也是失望不已。
贾琏在荣国府见识的不比贾敏少,荣国府上上下下都是一双富贵眼睛,他这个承爵的主子也没少被那些捧高踩低的奴才说道,何况当年失势的外祖家。为着母亲上贾府理论,没少被讽刺,遭白眼吧?
……当年,哥哥的死,母亲的死,自己的好祖母、他那慈善心肠的好婶娘有没有动过手脚?毕竟有个这样的媳妇妯娌对荣国府来说没有半分益处,还可能遭圣人冷落,又得罪了宠妃甄氏。
这,也是父亲不愿意支持九皇子的原因之一吧。
对贾赦来说甄家也算是间接害死他妻子的人了,做为儿子他不能指摘母亲,不能怨恨弟媳,便将大部份的愤懑加诸到了甄家身上。
贾琏猜疑着,他现在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公子哥儿了,那些朝中官员勋爵之家,无不子女联姻,或稳固地位,或借势升官发财,只是一朝娘家败落,被夫家一碗药灌进肚里“病”死的并不鲜闻。
“姑父,姑姑,我想到山西临汾一趟。”这么多年了,他不知道也就算了,如今明了前因,再不去看看,替母亲尽尽心,他过意不去。
林海稍吟了一下便允了。“你如今欠缺的便是阅历,去山西走一趟也好。只是身边要带个小厮随从,也备些礼。我记得你外祖张陵当年官至大理寺卿,你大舅张并是翰林院侍读学士,小舅张介是登州知州……”他将自己知道的讲了一下,贾敏在旁边稍作补充,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也不知张家添了多少人口,反正多做些准备是好的。
张家是书香世家,喜欢的礼物定是文房四宝便是古董字画这些风雅有底蕴的东西,而这些东西有时是有钱也是买不到的。
做而言起而行,贾琏索性也不等过年了,匆匆整了下行李便带着小厮旺儿与林海特意挑出来给他的长随李铁启程前往山西。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