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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旸四十四年十月,两江都转盐运使司盐运使惠征从地方调任京都,为从三品太仆寺卿。
一般来说,从三品地方官比从三品京官要矮半级,天子脚下当官做好了容易给帝王留下印象,以后晋升自然。只是两江盐政是天底下肥职缺,坐了近十年,管惠征有时也战战兢兢生怕不得好下场,可到底握着庆阳王朝钱脉,给自己攒了厚厚家底,成了九皇子一派不可或缺话语人物不说,对上一二品朝中大员也有底气,说不恋栈是假。
好太仆寺卿虽没什么实权,却是主管传达王命,侍从皇帝出入等职事,是真正天子近臣,脸面风光还是有……
“希望茹兰这胎能生个儿子!”比将起来,惠夫人忧心大女儿甄家地位,不知会不会因娘家失势而日子难过起来。她日夜忧心失踪幼女,又恨甄家寡义,拿英兰不愿为八皇子侧妃事讽刺长女没能生下嫡子也不让丈夫身边姨娘生……甄夫人仗着小姑子是贵妃早不把惠家放眼里,一心想将自己娘家侄女塞给儿子做二房,如今丈夫失了盐政位子,甄家岂不是狗眼看人低?!
“茹兰已经生了两个女儿了。”惠征没好气地说。他心中,哪怕女儿是为了自己仕途利益而嫁进高门,那也是别人家,目标达成了,日子过得怎么样他并不太关心。再说,哪个男人不重子嗣?难道让女婿跟自己一样,到头来只得一个庶子?
况且现连个庶子都没有呢。
想到儿子,他睃了眼惠夫人,交待道:“京中景物繁华,冒然换了环境,怕对恒儿攻读科考有影响,反正梅花书院英才济济,姚山长及众教授对教学也心……不若将恒儿留扬州等中了秋闱再上京。宅子不要卖,家什也留着,再挑两房老实奴才侍候……”
惠夫人大恨。因早年一些内宅争斗,丈夫对庶子惠恒教养极上心,她这个主持中馈夫人反没什么置喙地方。无奈她膝下无子,将来还得靠这个庶子,只能端着慈笑一一应允,心中恨道,幸亏当初决定抱养庶子时便让那贱人“得病”去了,否则自己几十年辛苦,岂不是为人作嫁?!
“是哪位大人接了老爷盐政职?”她亲自沏了杯茶给丈夫,“我们要不要送份贺礼过去?”
“是林海。”惠大人眼中闪过一丝阴翳,自皇上提了林海作两江盐法道道员,他便觉得如虎伺,替九皇子办事也格外谨慎起来。内心深处他隐隐感觉到,自己连任两江盐运使并非是自己多么得皇上信赖倚重,相反,他觉得是皇上对甄家对九皇子提防,或者是考验。
因着这点猜想,他不敢得罪死林海,生怕九皇子还未成功坐上龙椅自己便要成了当今敲打儿子筏子。这一次,九皇子与二皇子江南较量,他未竟全力只图自保,结果还是便宜了林海这个保皇派!
他嫉妒林海,可也坚定了退缩之意,圣上轻描淡写就卸了自己职,将盐政收回手里,又成功令九皇子二皇子江南成对峙之势……
这样做为,当真是属意九皇子继承大统么?他越瞧越觉着不像。
自己之前真是走错了棋。
退步抽身太难,只能慢慢淡化自己皇上朝中百官眼中立场。“送!你精心挑一份礼送过去。万事留一线,日后好见面。别得罪了林家。”
林海接手盐政,想给自己找罪名不过抬抬手事儿,惠征并不以为事到临头九皇子和甄家能保下自己。
“是他家。”惠夫人脸上闪过一抹不自。以前贾敏不过一从五品敕命夫人,无儿无女,惠夫人待她多少有些居高临下心态,后来林海步步高升,贾敏又连诞儿女,夫妻两个感情和睦,她渐渐嫉妒起来。现两人都是从三品诰命夫人了,自己连唯一优势都没有了……
贾敏代替自己成了两江盐政夫人,她觉得是贾敏窃取了自己福气,对丈夫交待不免有些不情不愿,只是她也是深谙官场黑暗面外命妇,知道失势后果,众推墙倒,落井下石,这官场并不鲜见,与其交恶结仇,不如破财消灾。
一盆翡翠雕节节高升竹景,一块红丝海水龙纹钟形砚,一对碧玉飞凤簪,一对羊脂玉雕缠枝兰玉禁步,一匹水蓝色缭绫,一套八仙彩泥人偶。
贾敏这两年跟惠夫人关系越发疏淡,骤然接到这么一份厚礼,也有些反应不过来。“这不年不节,惠夫人送了这么重礼,什么意思?”
“惠征要调往京城了!皇上命我暂接都转盐运使司运使之职,他这是要我安他心。”林海淡淡说道。
“那这些东西——”
“你收起来就是。”该做什么他还做什么,到时圣上自有裁夺。“月底他会上京述职,到时备份厚点程仪就是。”
贾敏点了点头,进入年底,她还要准备亲戚往来年礼还有府里过年要用各种年货和祭祖用东西,忙得很。
为着交接公务,林海将年底一些往来应酬交给了贾琏处理,轻松了不少。看着贾琏处事越来越沉稳规矩,他心中也十分欣慰,没有辜负了妻子期望和大舅子托付。
贾琏为人机变,喜欢仕途经济多过钻研学问,但脑袋好使,虽不至于过目不忘过耳成诵,但一本书读个十几次也能背,听过讲解之后也能记住……肯用心,明年秋闱也能榜上有名。
春闱嘛,就不好说了。文人登科,这后一步是艰难,除了本身才学,运气也很重要。没有才学不行,有了才学也不一定行,因为它考,并不仅仅是一个人才学,朝廷取仕也不会只看一个人才学。
贾府爵位,举人身份,足够成为贾琏仕途上资本,只要他能力不太差,做到三四品不成问题。
惠夫人忙着收拾行李辞别亲友……
贾敏忙着款待上门恭贺夫人还有各路盐商内眷……
听到消息甄应嘉面沉如水,做为安慰,他江宁织造、体仁院总裁职位上又添了个金陵钦差职。
他妻子刘氏给他端了杯茶,“老爷成了钦差,整个金陵无人敢违逆您意思,怎么反而不高兴?”
“没有这个钦差名头,你觉得这金陵就有人敢跟甄家作对么。”甄应嘉淡嗤,他妻子出身不高,目光短浅,生三个儿子,前两个平庸无能,娶媳妇倒是不差,只是有这么个婆婆,日子过得也不轻松,又谈何影响丈夫上进?!老来子甄宝玉倒是聪明伶俐,两岁会背《三字经》《千字文》,不过四岁《诗经》《唐诗》已朗朗上口,很有读书天份,只是生下来就被母亲抱养身边宠溺万分,也不知将来能不能撑起甄家。“我担忧是江南盐政,丢了这块大肥肉,对甄家对九皇子,不止去了一条臂膀那么简单。”
身兼数职,是圣宠,可谁人能知他宁愿这些官职分到自己儿子身上,又或者不要这么多官职而提拔几个像盐运使之类手下,好给甄家多添些助力。
“两个儿子一个负责杭州织造,一个负责苏州织造,您又管着江宁,只要这三处咱们甄家手里,又哪里会缺了钱财。一个两江盐政又算得了什么!”刘氏不以为意,那两淮盐课御史见了老爷还不是恭恭敬敬生怕得罪?换了个盐政官儿也一样。
她很不满意老太太和老爷对惠家重视,显得她这个婆婆媳妇面前没有威严。惠家离了江南也好,免得媳妇拿大,她给自己儿子纳个贵妾也有人左拦右阻地。
甄应嘉懒得跟她多说,他让侍从去请了几个幕僚到外书房谈话,看看能不能商量出个办法让惠征继续留任,又或者,选个自己人顶上盐政位子。
林海,就是个敬酒不吃吃罚酒倔骨头,要不是顾着他是皇上人,早让他消失掉了。
……
大家都抢时间,林海也顾不得年到来,接手了两江盐政,他感觉浑身一松,终于可以毫无顾忌地施展拳脚了,都转盐运使司里核心资料他可以情阅览,查对数据,对历年盐务盐税有进一步了解。
惠征虽然走了,但他盘踞两江盐政十来年,所花工夫不少,行事缜密不说,培养提拔了不少手下,只须甄家一个指示,有是人向林海下绊子,或找各种借口拖延公务。
只是林海也不是初出茅庐小子,他出身姑苏林家,江南官场浸淫了七八年,手中资源人脉也是深广无比,只盐政上影响不如惠征深,不好拿到明面上与甄家对抗罢了。如今职权手,上头又有两江督抚戴音保支持,下面又有两淮盐课御史陈瑞文等人协助,他便借着整理盐务,调用心腹,打压顽固对抗份子,拢络观望者,威压墙头草……种种手段下来,衙上事务已没有能难住他了。
而官商勾结盐商,江湖上纵横往来漕帮、盐帮……水至清则无鱼,只要不出大褶子,他也不是不能通融,这么多年大家也不是没打过交道。
“老爷回来了!”下人速地通报。
“爹爹回来了——”双胞胎跑出内院,不过人小腿短,还没出外院就被急步进来林海抱住,“石生连生,生日乐!”
今天是林灿和黛玉这对龙凤胎生日,林海这些日子早出晚归,有时还要出差十天半月,两个小家伙就怕他赶不及参加他们生日宴。
亲了下林海脸颊,林黛玉软声道:“爹爹有给连生礼物吗?娘亲石生和连生做了衣裳鞋子,姐姐做了好吃糕糕,送了笔笔,哥哥送了好看砚台,琏表哥送了徽墨。”
林灿也很期待地盯着他看。
笔、砚台还有徽墨都是为小孩子特制,做得特别精巧可爱。过了三周岁终于能拥有自己笔墨纸砚,对双胞胎来说是件很兴奋事。他们也可以写大字了!
林海笑道:“爹爹怎么会忘记,礼物早备好了,你们娘亲那里。”
“真吗,为什么娘亲不告诉我们。”
“爹爹礼物当然要爹爹亲自送才好啊。”林海一手一个抱着他们走进上房,贾敏笑着迎上来接过孩子,“你先梳洗一下,再来用膳。”
林海点了点头,先去洗漱衣了。回来时带了他给双胞胎准备礼物,一人一个缨珞项圈,林灿项圈下系着一块黄澄澄,色如鸡油、澈若琉璃黄翡;黛玉则系了块莹润无比墨玉,墨玉正中间有一小团红色氤氲,飘出几丝袅娜红絮,给这块墨玉添了几分神秘艳丽。
兰祯看了也不由赞叹,这都是极难寻到,还有点契合两人名字。
双胞胎很喜欢,觉得自己缨珞项圈跟哥哥一样好看,摆弄了好一会儿。
晚膳准备吃食除了香香燕窝鸡丝粥、笋肉馄饨、清炖狮子头、桂花鱼条、姜炒鳝丝、龙井竹荪、蒜泥蒸贝外,多是双胞胎爱吃糕点,比如藕粉桂花糖糕、豆腐皮包子、三丁包子、豌豆黄等等。怕小家伙吃撑,兰祯还特意拿出了去年收购柿子苹果酿造出来果醋饮料。
——其实是以前空间里用柿子苹果做出来果醋饮料。收购那些也做成果醋,不过兰祯都留着赏赐身边人。
“酸酸甜甜。”黛玉软声说着,点漆含露似美目欢喜地弯了起来。可能是胎里不足,她生下来就比林灿纤细弱小,家里精心喂养到了三岁,虽不见了不足之症,看起来却还是娇娇细细地,怎么也养不胖。
除了“娴静时如娇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拂风”应证了原著描绘,其他形容多多少少都跑了调,反正兰祯没能从她远山似烟眉里看出什么“似蹙非蹙”来,不曾她澄澈美眸里感受到什么“似泣非泣”伤。
“喜欢也别喝太多,小心牙酸。”林灿平时就很照顾黛玉,小大人似。
林海贾敏看着粉雕玉琢似双胞胎,心中十分欢喜,正想说什么,管家使人来报,说门外有癞头和尚跛脚道人来化缘,怎么也不走。
和尚道士怎么跑一处了?林海眉着一皱,想着是儿女生日,便道:“看他们要什么,多少银两饭菜,给了就是。”
“金银不要,米粮不要,只须舍了他与我等——”那僧道不知使了什么法术进到了府里。
兰祯左看右看,也没从他们身上瞧出一丝仙人风采来。她笑眯眯地看着目瞪口呆两人,站了起来,道:“你们想要我爹娘舍了谁呀?”
“这,”癞头和尚与跛道士对看了一眼,按下心中惊疑不定,指着黛玉勉强笑道:“自然是她了。”
贾敏脸色一变,“儿女是爹娘心头肉,怎么能舍?”
“若舍不得她,只怕她一生不能病好。若要她好,除非从此以后总不许见哭声;除父母之外,凡有外姓亲友之人,一概不见,方可平安了此一世。”
“胡说八道!”兰祯拿起从刚才就一直放手心把玩绳索——这是她用黄蛇草和瑶草专门炼制捆妖索,用力朝他们扔去,癞头和尚及跛脚道士猝不及防,被绳索捆了个正着,脸色大变。“我们好心好意来度化尔等,怎么反将我们捆绑起来,放开!”
“度化?真以为你们是神仙啊,有办法就自己挣开这捆妖索呀!”
那癞头和尚跛脚道士一听“捆妖索”眼露惊恐之色,全力挣扎起来,眼看就要挣开,兰祯却又朝他们身上扔出了几道符——
那几道符一碰到他们变爆出一团光芒来,等光芒消失,只见地上一根绳子上绑着一只遍体呈沙金色,背上长着一颗颗白色如水晶似珠泡蟾蜍,和一条青底带金纹,细鳞像晶铁般闪着幽幽冷光大蟒蛇。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