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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岸花柳全依水,一路楼台直到山。
白日瘦西湖,水碧如玉,窈窕曲折,清秀婉丽,犹如一幅山水画卷,既有天然景色,又有扬州独特风格园林建筑,风光旖旎多姿,而一年四时八节,风晨月夕,又使她幻化出无穷天然意趣。
“爹爹,每一年瘦西湖都有花灯看吗?”趴林海肩膀上,眼睛眨也不眨地瞅着沿岸美景并彩灯兰祯开口问。
“有,每年都有花灯看,不过今年花灯多漂亮。”林海笑着回道。
自周岁礼后林海有感女儿世诸多束缚,但凡轮到休沐日必带女儿出门游赏风光,其中流连多要数瘦西湖。江南文风鼎盛,人文荟萃,不多久,林大人爱女之名同僚文士中传开,倒是为他形象抹上一层柔和色彩。
不管如何,关爱妻女男人做事不会太绝,一时间不光是盐商们心中有了盼头,连盐政惠大人面对林海脸上笑意多了两分真心,试探什么还会有却不会太过防备了。
林海未成年便失怙,祖辈人脉关系虽,却也与母亲过了几年艰难日子,直到十八岁科举高中探花入了翰林院做编修生活才好起来,之后成亲,丧母丁忧,历时七年,才被圣人钦命为扬州盐课御史。他并非只读诗书不懂庶务迂腐之人,只是圣人之下几位皇子已渐渐崭露头角,有了争储之势,他与父亲两代皆受当今恩佑,只想报效皇恩,因此一路南下就职并未过多与江南任职同年友人往来,深怕卷入是非,多少带了点孤臣之象,也使得扬州一干官员对他明面奉迎暗里戒备。
直到第二年兰祯诞生,观察了林家一年盐商和官场老狐狸们才放心,觉得林海不过是个秉持君子之交淡如水、爱妻女如命人,不错。太过耿直人,没有情义人,没有文才人,是不适合这江南官场。
与同僚相处日益融洽,公务进展愈发顺利,林海感叹之余对小兰祯是百依百顺,觉得她真是自己小福星,他固然不肯卷入皇权争斗,但也不想成了政治倾轧较量炮灰。
贾敏与官场夫人们往来宴会感受加明显,大家见面说话亲热了许多,每个都拿她打趣,这女儿到底得多可爱才让他们夫妻疼成那样子?
贾敏相貌偏清丽妩媚,性子却极伶俐,能言善道。面对众人打趣,大大方方地说起林家历代子嗣单薄,夫妻两人为了子嗣问题忧心多年,女儿得来不易,自然心肝宝贝地疼。说着又笑话回去,“你们家难道不是将女儿捂得紧紧地疼着,偏来笑话我家?”
盐政惠大人夫人黄氏听了大为赞同:“都说女儿要娇养,可不正是如此。”她生了两个女儿,一个嫁进了江南织造甄家,成了当今甄妃侄儿媳妇,一个到了相看亲事豆蔻之龄,膝下儿子不过是抱养来庶子,教养虽也心,到底不如两个亲生女儿般如珠如宝地疼。
“只没一个父亲三天两头带女儿出门游玩罢。”扬州通判阮夫人有些言笑无忌,“等林姑娘大了说亲家,林大人可别心痛难舍。”
因太子忌惮甄妃九皇子日渐势大,加之有意插手江南这边钱粮,便为属下门人寻了几个缺,安插了人,阮通判便是其中一个。故而阮夫人扬州贵妇圈子里与人往来应酬颇不客气,大家心知肚明,不是太过话瞧太子殿下份上便也忍了。
“儿女都是父母骨血心头肉,儿子留身边,女儿却是要嫁出去,哪个能舍?不过为了她好,多打算些罢了。”贾敏淡淡地,也不去计较她话里话外意思,“我家老爷如今拿女儿当哥儿养呢,说什么男女七岁不同席,女儿大了要学各种规矩,轻易不得出门,不如趁这会儿年纪小,多让她见识些。”
说起这个贾敏也很无奈,她同样疼爱女儿,几次拦着不过怕外人嚼舌,伤了女儿名声,否则依她一番慈母心怀定是女儿爱什么给什么。“老天好容易恩赐了我们夫妻这么个女儿,我倒要多带她往佛寺庵堂多拜几次呢。”
“林夫人说理。”几句话说得与会夫人们心悦诚服,她们都是女儿身,可不是从小到大拘束于闺阁之中,嫁人后好些,却也俗务缠身,逢年过节能有个闲暇到寺观上香已是难得了。
说起这个,不免说到即将到来上元夜盛事,都说要去凑这个热闹。
正月十五乃当今宠妃甄氏寿辰,甄氏育有一子,诸皇子中行九,如今已到志学之年,圣上有意抬举,便命他带了赏赐谕旨给甄家。
甄家把持江南织造多年,儿女皆联姻勋贵高门,对江南官场影响力巨大,眼看甄妃得宠,九皇子就要指婚,入朝办差,一旦势成,岂非永世泼天富贵?!接到圣人命甄家给甄妃贺寿谕旨后便灵机一动,倾家族之力,苏州、杭州、扬州三处办起花灯,为甄妃九皇子造势。
扬州知府钟楚元元配夫人正是甄妃堂妹,可惜生了个儿子后不久病逝,后娶继室姓周,据说与四皇子侧妃周氏也是堂姐妹关系。四皇子是当今第二任皇后养子,生母只是个贵人,可惜生母养母皆丧,宫中有流言说四皇子命硬克亲,圣人虽没表示出不喜却也待他甚淡。四皇子也清楚自身处境,除了圣人交待差事一丝不苟地完成,素日行事恭谦低调,内敛自律。林海不知钟楚元是否四皇子一派,却这次灯会中看出了他对甄家交待下来事很是心力。
扬州大官,肥缺,都与甄家有关系,别说其他可举荐、捐买微末官吏了。看清了形势,林海不由对未来生出一抹忧虑,如果圣人对江南官场失去控制,自己还能否功成身退?想到这里,他决定以后上呈密折时候除了盐政盐税,江南官场上一些事也要隐晦地写上几笔。
金乌未坠,整个瘦西湖上已荡舟无数,花舫上歌舞升平,唱喝之声,随风远扬。
林海震惊甄家势力,到了这日却也携娇妻爱女荡舟瘦西湖,赏起美景花灯,也才有了开头那一问一答。
红丸西下,霞光如绮,水波潋滟,沿岸美景变得格外妩媚,令人心迷神驰。临水红霞,长堤春柳,四桥烟雨,水云胜概,白塔晴云,石壁流淙,春流画舫,万松叠翠……时值寒冬方过,春意初露,占扬州芳华琼花芍药虽未盛开,应春而至广玉兰却不吝于浓绿中冒出雪蕾,且有垂柳如丝,拂风和水,补足了清雅。
夹岸花灯或悬挂于树上,或立于地上,或浮于水面,有亭台、禽、鱼、虫、花卉等造型,又有玉片、琉璃、牛角、镂铜、绢纱、竹木、丝穗、羽毛、贝壳等不同材料,经彩扎、裱糊、编结、刺绣、雕刻,再匠心独运地配以剪纸、书画、诗词等装饰,风格比之京城大气端美多了几分文雅风流。
乖乖趴父亲怀里,顶着小脑袋赏景兰祯于湖光中微微眯起眼睛看着倒退着一树杨柳上挂满了甜瓜大小宫灯,有四方、六方、八角、圆珠、花篮、方胜、双鱼、葫芦、盘长、艾叶……晚风中摇曳着,如海上明珠,光华绚烂。这样繁华奢靡比上一世她陪乾隆南巡,还犹有过之。这甄家真是权倾江南,圣宠不衰啊。
“可是睏了?”
“没有。”兰祯认真地说道:“此景并非时时有,女儿要仔细记住,将来画出来给弟弟妹妹看。”无论是现代还是古代花灯她都见识过,不曾体会是如此古香古色灯会与瘦西湖夜景结合后幽丽通玄。
不似人间景象。
不过两岁孩儿,平日里见过自己为她画嬉戏图,便也知道要留美景予将来弟妹共赏,实乖巧可爱。林海忍不住抱紧了她,“这个交给父亲来做,兰儿兴儿玩就好”。
贾敏含笑看着他们父女,手忍不住轻覆腹上,已经四个月了,怀相极好没有半点不适,希望天从人愿生一个男孩,兰儿大了也有个倚靠……
船儿行到月观,刚好是皓月东升之时。皎洁月光、地上湖光与灯光将夜空映照得分外澄明,几缕流云仿佛染了蓝墨莹彩,又凭添了几许幽婉。
观中有不少达官贵人沏茶赏月,几个少年凭栏而立,指着空中水中交相辉映两个月亮,说什么“月来满地水,云起一天山”之类话语,倒把那静谧宁远美妙意境破坏了几分。林海不愿去凑那份热闹,只令下人将船稍停,赏一会儿月色就走。
兰祯看着霜华湖粼连成一片天光,云影山影好似罩着薄纱魅影,于远远近近如星辰般灯火里,摇曳着多身姿,觉得似乎少了什么——
“花香!”云破月来花弄影,荷花池畔水生香,如此良辰美景,怎可少了那暗送花香。
“哪来花香。”贾敏笑着搂过兰祯软软小身子,深怕湖风寒凉问道:“可冷?”
兰祯摇了摇头,小手地指着远处水面,“有花香,那里。”
林海贾敏举目看了一会儿,只见远远水面波澜轻泛,水花带着霜华化作朵朵玉雪似广玉兰。广玉兰玉兰花中属名贵品种,叶大浓绿,花似莲荷,花香馥郁,久远传说里还有着龙女花之称,富贵人家暖房里也多有种植,此时出现并未奇怪。让他们讶异是女儿鼻子灵敏异常,这么远便闻出了水中花香。加玄幻是那广玉兰随着粼光闪动竟越来越多,大有将整个湖面堆成花海趋势……
管历朝历代都有不少玄异之事流传,毕竟目睹人少,人生头一遭碰上,林海和贾敏都有些不知所措,面面相视,不是幻觉?
“这些花是哪里来?好美啊。”兰祯心中惊奇不下于他们,她可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心想事成本事。多也不过趁人未注意将空间里花洒散出来,不过,她不是还未动手么?
林海毕竟为官多年见识多些,很定下神,侧眼望了下月观,见里头文人雅士依旧品茗谈笑,似乎未察觉到眼前这一幕不由心中诧异不已。他摸摸女儿头上小包包,微笑道:“是很美。”
月夜下瘦西湖,清波泛玉兰,这样美景人生几回得见。即便有异,也不是坏事吧……林海博通杂学,知道身带业障或杀伐煞气妖怪出现必不能如此气宇清朗,盖因他们受天地正气压制,就算能幻化出美妙皮相,周遭环境也会有阴森晦涩之处。
咦?兰祯一怔,发现花海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艘彩船,正慢慢朝这里驶来,心神猛地一跳,下意识地望夜空一看,月明星稀啊,这是……龙气?
不是真龙莅临哪里能牵动她神魂里凤凰雀跃得蹦出来?!这反应比遇上凡间真命天子还要剧烈。
水香袭面,林海贾敏乃世家名门出身,闻出那船是千年难得香木所造,再看船上舱房,仙芝海鱼雕花隔板,琉璃支窗,薄纱软烟,门缀珊瑚珠帘,檐悬五彩宫灯,旌旗飞扬,一派彩绣辉煌,十分地富贵典雅,可见主人来历不凡。
有两个穿着彩缎宫妆侍儿撩起珠帘,一位穿着玳瑁纹袍中年男子出来行礼道:“我家主子有请贵人移船一叙。”
林海回过神来,揖了一礼道:“素未相识,不敢打扰。”
话音方落,另一温和又内蕴威严声音已然响起:“澴有事相求,冒昧相见,请勿见怪。”
林海贾敏只觉眼前一闪,一位身穿蓝底紫红涛水纹锦袍男子出现了自己船上,微吓了一跳,但见来人黑发白肤长眉深目说不出地清俊威仪,不似草莽恶人,才把那提防去了两分,客气道:“先生请上坐。”
“多谢。”男子徐应着,黑矅石般深邃眼睛移向林海身边贾敏和兰祯。
“失礼了。”贾敏欲带兰祯避往舱房,男子阻道:“且慢。”
一个闪身到了兰祯跟前,深邃眼睛仔细打量,许久方敛下那又惊又喜光芒,叹道:“好个仙根惠质,可愿摆脱凡尘与我到那洞天福地修行?”
兰祯一惊之后镇定下来,秀长瑞凤眼瞟向旁边紧张万分林海贾敏,认真回道:“兰祯不想离开爹爹娘亲。”
月光下,小人儿脸蛋晶莹粉嫩,眉目如画,秀色天成,林海心中又是喜欢又是不安,忙跟着说道:“小女福薄怕做不得那神仙中人——”贾敏是将女儿揽回自己身边,生怕被抢了去。
男子轻笑,指着兰祯道:“什么福薄,此女福禄之旺天下少有。你家得了这个人儿,十世富贵也可保得。”
林海心头一惊,口中却道:“管她好不好也是我林如海女儿,我自我之力保她一世安康喜乐,什么超凡脱俗累世富贵之言先生请勿再提。”
“好,好,如此我愈加放心了。”男子听了这话加愉悦,伸掌空中一托,一个半尺长玉球倏然出现,兰祯凝目看去,只见那玉球水绿莹润毫无瑕疵,中有霞光缭绕呈紫橙两色,玉球之中仿佛蕴藏着另一股龙气……她不由望向那自称“澴”男子。
澴从头到尾没有错过兰祯丝毫表情,见她关注龙珠,又看向自己,心知没有找错人,眼底神色愈发柔和,将龙珠送到兰祯面前,说道:“我乃此湖龙王,知今晚有龙族贵人莅临可解一难,遂寻觅而至。尔与我族机缘不浅,请代为妥善处理此珠。”
珠?这是龙珠?
“要是我摔坏了怎么办?”兰祯情不自禁地抱过龙珠,一来龙珠实太过漂亮,超过她见过所有宝石晶玉,二来龙珠散发出来水精之气很吸引她。
“此珠已其用。”澴微微一笑,又拿出一个材质类似珊瑚雕花镯子亲自套到兰祯手上。镯子没什么重量,一到手腕就自动缩小到合适尺寸。“此物予你防身,里面物件拿去玩耍。”
那镯子通身为粉绿色,翠缠枝,间有颜色深浅不一粉色花儿,有初露花蕾,含苞待放,娇艳盛放……款式清雅浪漫,很适合女孩子戴。
“谢谢。”兰祯很是喜欢,下意识地神识一扫,发现镯子并非单单防身宝器,它还是一只空间手镯,虽然空间不大,只有百来坪方。里面东西很多,蝉翼似薄纱、流光彩缎,一套十二件红琥珀盘,拳头大夜明珠、拇指大黑珍珠、蓝珍珠……各式各样玉钏玉璧玉环、珊瑚雕牡丹花盆景、玉兰花小盆景,珊瑚树,颜色不一珊瑚珠子……还有很多不曾见过灵果。
好东西呀!尤其后一样,得她心意。兰祯眨了眨眼,抱着龙珠朝澴甜甜一笑,“放心,我会护着,保它一世安稳。”
从接过龙珠她就知道珠里蕴养着一细弱龙魂,对于湖龙王说什么她可解他一难,心中也就有底了!她有玉兰树留下传承,对一些上古神兽知道多些,比如龙凤麒麟本身并没有其他妖怪所具备妖丹,盖因它们肉身骨血能量庞大与坚不可摧,它们元神是秉天地阳气而生,克制一切邪魔阴物,又得天地钟爱,出生便有天赋传承,不须名师也能习得强悍术法。
不过,天地造物有得必有失,这些上古神兽得了旁人难及力量本领生育上却颇为艰难,孕育一颗蛋要耗费父母双方庞大灵力,且刚出生神兽并无防身本事,易遭窥伺,引来灾劫。不说龙和麒麟并无再生本事,就连号称可槃涅重生凤凰,幼小之时也是没有足够灵力发挥这一技能。
肉身一毁,便大道难证。而失了肉身元神,那纯粹强大灵识难保存,一旦被别有用心之人得到,或用之镇魇妖魔鬼怪或将之炼成器灵,不一而足。且神兽元神与人不同,并无三魂六魄之说,倘若受污损伤,一般天材地宝也难以对它产生修复效用,只能漫长岁月中靠自身毅力慢慢恢复。当然,就算元神恢复了,也只能选择灵修或者重生投胎修炼,永远无法回到原来身份了。
所以龙珠什么,不过是龙凭着喜好找来具有特殊灵气玉石日日含于喉中打磨滋养,有做为贴身信物,有将它做为攻击灵器……有则将它琢磨成关键时刻保持元神不散容器,就如兰祯怀中这颗龙珠。
里面龙魂并未受污或毁伤,它只是太弱小了,相对于面前湖龙王,它就像个刚出生婴儿。
兰祯想起了未投胎前去往姑苏路上听到那几个关于龙故事。不知龙珠里龙魂是不是那条倒霉摧,受了重伤后被人活吃了小龙。
澴对她含笑点了下头,又朝林海动了动唇,同来时一般,倏然消失。
林海怔当场,贾敏却拉着兰祯左看右看,又检查了她手腕镯子和怀里龙珠,发现没什么问题,才隐含忧虑地对林海道:“这人自称湖龙王也不知是真是假,他将这珠子留给兰儿不会还打着什么主意罢?”
显然还记得他一开始就诱拐女儿跟他修行事……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