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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在三日后的傍晚才睁开了眼,看见床边脚踏上坐着的外孙和长孙,眼角便濡湿了,“阿陵,阿衍。”
“祖母!你醒了!”郑庆衍模糊糊地听到一点声响,习惯性地抬头看了一眼床上,昏睡了五日的祖母,此刻正睁着眼看他,嘴角微动,可是却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吴陵也被惊醒,三日未睡,他的脑子有点混沌,可是,他不敢走,他怕他一离开,就永远见不到这个疼他的老太太了。
绿云、绿影、绿袖三个每日里轮流伺候着,现在守在屋里的是绿袖,听见大公子的声音,连忙端了杯温水过去。老郎中说,老太太醒来要多喂水,暂时不能吃东西,得缓过来了才能喂流食。
老太太醒来的消息很快便在郑家传遍了,前厅里正用饭的张木、郑家大房的人都急急地放下筷子赶了过来。
郑恒元见着老娘睁了眼,四十多岁的汉子终没忍住内心的悲苦,伏在老娘的薄被上无声地哭了起来。谢氏和莫氏、张木也都红了眼眶,美人在张木怀里使劲扭着身子,张木无奈,只好将它放到地下,便见着美人也呼呼地跳到了床上。
“喵!喵!”
它也不去蹭老太太,就趴在被子旁,小声地叫唤着。
这一晚,老太太无论如何也不要吴陵和郑庆衍守着,打发他们各自回屋睡去,却留了大儿子郑恒元下来,绿云一众丫头也都被遣了回去,荣华院主厢房里的灯火却一夜未灭。
吴陵一直睡到了第二日的下午,醒来的时候,直觉得好像血液又开始流动了一样,身上的筋骨都活络了许多,起身喊媳妇,却见屋里静悄悄的,便自己下床倒杯茶喝,茶壶还是温热的额,知道是娘子备好的,一口咕下去,从舌头直暖到胃里。
外祖母醒了,他可以继续回家抱媳妇了,这一次外祖母也要一起接走,吴陵一边捻着空空的茶杯,一边盘算起回通台县的事。娘、王嬷嬷也和阿木一起来了,家里只有爹和几位女夫子,女学馆里的事估计也有点忙不过来,今天是三日后了,阿竹的乡试今日便结束了,估摸着明日便会跟着书院里的马车回去了。
“吱呀”,房门从外面退开,透过一些日光进来,吴陵抬头,便见着郑庆暖惨白着一张脸站在半开的门边,微微凸起的肚子与瘦削的身子显得极不协调,像凭空冒出来的一个球一样。
空气一瞬间静默下来,吴陵不觉的自己和这个表妹有什么好说的,以往只觉得她任性刁蛮,有些大小姐脾气,虽不喜欢,也谈不上多讨厌,可是,上次的事,却让他觉得心里吞了一颗苍蝇一样。当下,自顾自又斟了一杯茶,仿佛门口的人并不存在。
郑庆暖见着陵表哥并不搭理自己,心里委屈的红了眼睛,咬着唇小声地说:“陵哥哥,你不理阿暖了吗?连你也觉得阿暖不守妇道,没有廉耻吗?”
“难道不是吗?”吴陵并不想听她多啰嗦,淡淡地反问了一句。
“陵哥哥,你要信阿暖,我真的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说着,郑庆暖便倚在门上,唔咽地哭了起来,想一条要咽气的小猫,断断续续,深深浅浅的,让人听着都怕她下一声便没了声气。
“表妹,我只是表哥,你上头还有祖母、爹娘和哥哥,你要是真觉得委屈就改去让他们给你做主,你一个女孩子家,堵在男子的门口,有违礼制。”
郑庆暖心里一咯噔,不敢置信地抬起头,“陵哥哥,你就这般嫌弃阿暖吗?”说着便睁着一双水雾蒙蒙的眼睛看着吴陵的眼睛。
见吴陵半晌不接话茬,又喏喏地加了一句:“陵哥哥,我娘,说,这孩子是你的!”
白瓷的茶杯壁上忽地有了一条隐隐的裂痕,从杯底沿着杯口慢慢地延伸,越来越长,终于“嘭”地一下子碎裂开掉在了桌子上,一块飞旋下来的碎片砸到了吴陵的脚背。
郑庆暖卯足了勇气,喉咙做了个吞咽的动作后,又柔柔地开口道:“我心里并不怪陵哥哥的,虽然陵哥哥一早就有了妻子,可是阿暖也愿意的,只要以后陵哥哥好生待阿暖便好。”郑庆暖说着便有些羞涩地低了头,露出一截白皙柔软的脖颈,说到末一句,声音如蚊子嗡嗡地叫一般,只是刚好在“好”字那里还足以让在落针可听的房间里辨认的出。
“表妹,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们虽有表兄妹的名分,但是你我皆以到了懂事知礼的年纪,还是莫要待在一处为好,免得于表妹的名声再雪上加霜。”吴陵漠然地开口道,看着桌上的碎瓷片,有些堵心。
“喵!喵!”
门外传来美人的声音,吴陵身子一震,媳妇回来了!
“表妹身子大好了,我听大舅母说你身子不爽利,在屋里歇着呢,怎地跑到这边来了?”老太太已经能开口说话,精神头也好些了,前头又有大老爷和谢氏陪着,张木便说回来看看吴陵睡醒没,没想到远远地便见着房门开了,一个紫色身影半站在门内,看那身形,她也猜到了是谁。
“嫂子,不,姐姐,我知道你都知道了,你也不用做给我看,左右我都是陵哥哥的人了,姐姐也莫太逼迫我了!”郑庆暖见着张木,眼里的惶恐一瞬间便闪了过去,抬着镶着金边如意纹的衣袖作势便要抹眼睛。
张木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神经病,谁愿意搭理她,她说是就是了?直接推开另半扇门,对吴陵说:“相公,你把东西收拾一下,我们回家!”
“喵喵!”
张木低头一看,便见着美人转过身,背对着郑庆暖,神经地摆着尾部,样子滑稽得很,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郑庆暖看着一人一猫,眼里的恨意隐隐浮现,微微动了一下手,将尾指的指甲盖轻轻弹了一下。
正在摆尾巴的美人忽地转身,“嗖”一下子冲到了郑庆暖正在转动的右手上,惊得郑庆暖差点摔倒在地,幸好她一直倚着门。
吴陵三两步跨了过来,生猛地扯起郑庆暖的右手,见染着凤仙花的尾指上,微微泛了一点微黄,和其他的指甲明显不一样,看着郑庆暖的眼里便带了杀意。
“陵哥哥,你弄疼我了!”郑庆暖扭着手,语带哽咽地委屈道。
“郑庆暖,不要以为我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你立马给我滚!”吴陵一想到这明显染了药粉的手指,恨不得把它剁下来,只是想到刚刚醒过来的外祖母,生生忍住了嗜xue的冲动。
郑庆暖揉着被勒的有了青痕的手腕,一边往后退,一边流着泪哭道:“陵哥哥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相公,怎么回事?”张木看着哭着走,不,跑走的郑庆暖,有些摸不着头脑,美人和相公刚才都怎么了。
吴陵看着有些怔愣的媳妇,眼里晦暗不明,都说女子一孕傻三年,他家聪慧的媳妇,这脑子也开始转慢了。
吴陵对着媳妇,忽地笑道,“没事,她手上有点不好的药粉,被美人发现了。”说着便蹲下来抱起了美人,揉着它的小肚腩,说:“媳妇,我们明天就回去吧!”
“嗯”!
张木觉得自己的眼睛有点花,为嘛觉得刚睡醒的相公的脸上像是开了一朵花一样,明亮的印的她心中暖融融的,正像这四月漫天飞舞流动的一瓣瓣绯色。
第二日一起回去的不止从通台县来的张木一群,还有郑家老太太、郑庆衍和莫氏,以及小胖墩。
老太太身子刚好转,说要和吴陵一起回去,吴陵见大舅舅并不反对,心里也明白了一点。二舅舅一家一直没有露面,怕是外祖母和大舅舅这回,要清理门户了吧!忍不住看了眼正温和地和大舅母嘱咐的老太太,那毕竟也是她的亲儿子,外祖母怕是没有面上这般平静吧!
幸好女学馆后院里的两层小楼已经盖好了,不然这一大家子过去,可没地方挤了。娘子和王嬷嬷她们处的十分融洽,原本是不准备让她们搬过去的了,只是眼下······
郑大老爷从莫家借来了一辆很宽敞的马车,里头长长的座垫上铺了厚厚一层的锦被,软乎乎的,美人乐的在上头还翻了两个滚。
老太太抱着美人,有些干枯的手掌,轻轻地捋着美人脑袋上的毛发,心里觉得庆幸得很,要论起来,是这只猫救了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