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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日丁大陪着香兰回门,猪肉摊子这几日都一直歇着了,之前收购剩下的猪肉除了留够家里腌制的,婚宴用的,给岳丈家的,都早两日便卖光了。丁大的猪肉摊子这些年风雨无阻,一下子不卖肉了,镇上的居民都有些不适应,这不,程家的管家娘子刘婶子便找到竹篾铺子里来了。
“刘婶子,等我大伯回来,我就让他去你家一趟,也就一日的光景!”张木一边送着刘婶子出门一边笑道。没想到程家这般豪奢,这两三日便要宰杀一头猪。
“哎,小娘子劳烦你带个话了,我家小少爷舌头忒刁滑,就认准了丁大杀得猪,别人杀得,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吃出来的,一到口里就吐了!”刘婶子嘴上笑着,心里也骂小少爷是个败家子,刁到这程度!
张木倒明白其中的关窍,她也一早发现了,丁大杀猪血放的干净,切的肉也是不拖筋带骨的,应该是按着猪的筋脉来切得。见刘婶子忍不住吐槽,笑道:“一人有一人的福气,小少爷长在程家这般大户人家,舌头刁一些也是应该的。”(o(╯□╰)o这小子也太难伺候了,以后谁嫁这娃谁倒霉!)
走到门边,刘婶子便拦住了张木,说道:“小娘子甭客气,你回去招呼生意吧!”
“哎,那刘婶子慢走!等过几日,我还得去给程太太拜年!”
刘婶子拍了拍张木的手,便笑着走了。
张木握着手里的纸条,看着刘婶子的背影有些怔愣。微微展开一点,寸来宽的一张小纸条上,极潦草的四个字。
落水昏迷
街道上卖糖葫芦的还在吆喝,竹竿头上绑的结结实实的草垛上扎着严严实实的糖葫芦,冰糖裹起来的山楂果子看起来更加红艳艳的,张木不由得抿了一下唇,她现在只要一想到酸酸甜甜的东西唾液便会分泌的很多,都说酸儿辣女,这一胎也不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
看了眼熙熙攘攘的街道,自古一到新年,街道上总是有许多来来往往办年货的,今年没有屋子,凑合着在丁二爷夫妇这边过年,她倒省下了许多工夫。
摸着门上旧年贴着的一尺来宽的“福”字,今年也不知道哥哥是不是要写“山青水秀风光好,人寿年丰喜事多”,去年他嚷着要写,她和妹妹都吐糟说浓浓的一股泥土气息,哥哥只好换了。
“阿木,外头凉,快进屋来!”
丁二娘刚卖了一套竹编的矮几小椅,见儿媳妇站在门口吹风,不由得唤道。
张木闻声,便笑盈盈地转过了身,朝丁二娘这边走来,笑道:“看着外边的糖葫芦,竟觉得有些馋了,不禁多看了两眼!”
“哟,那东西你最近可不能吃,活血的,你这头三个月可得稳着点。”
张木忍不住吐了吐舌头,她倒忘记山楂活血通瘀的了。
丁二娘见儿媳有些羞涩,也不好多说,笑道:“有孕的妇人都比平日里贪嘴,我那时候别说糖葫芦了,就是小孩啃得糖块,我一闻都走不动路了,赶明儿,我让你爹托人给你从县城里带点新鲜果子来!”
张木看着兴致勃勃的婆婆,一时有些语塞,她和相公要搬去县城的事还没和二老说,看了一眼,店里还有几个妇人在挑东西,忍着没说,帮助照招呼去了。
下午的时候,天忽然有些阴了下来,朔朔的刮起了大风,只是街道上的人依旧很多,阿竹回来的时候,店铺里满当当的都是人,吴陵和丁二爷也到前头来帮忙。丁二娘忙的有些晕头转向,猛地见一个小郎君进来,只觉得衣裳熟悉,一细看才发现是阿竹。十三岁大的小郎君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读书备考的压力又大,这一回看着比半月前在山脚下见到的又要瘦了一些,丁二娘摸着阿竹瘦削的肩背,半晌没有说话。
三十下午丁二爷带着阿竹和吴陵去水阳村祭祖,然后回来便开始贴对联,字是阿竹写的,张木凑过去看了一眼,比郑家大舅舅稍差了点气势,运笔转合都颇有点样子。
晚上的团圆饭挺丰盛的,凉菜六道:五香牛肉,桶子鸡,红油带鱼,蒜泥黄瓜,姜汁拌西芹,十香如意菜。
美人一早便在厨房里打转,闻着香味,小爪子怎么都控制不住似的,就想往锅台上爬,张木看不过眼,让吴陵把它拎到房里去关好。临走前,美人一脸怨念地看着自家主人!
“喵!喵!”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西风悲画扇。
阿竹猛地一激灵,为嘛他看见这只猫在念诗一样!
上热菜的时候,阿竹一边端一边唱起了菜名,“竹报平安来咯!”张木忍不住回来看了一眼,菜是她陪着婆婆买的,没有买竹笋啊,见雪白的瓷盘里整整齐齐地码着两圈竹节虾,上头还加了点热化了的蒜泥,不由问边上的婆婆,“娘,那这板栗烧鸡得报啥名?”
丁二娘从正在锅里翻滚的粉条里收回视线,看了眼那一盘板栗烧鸡,笑呵呵地道“,你别听他瞎扯,那一盆竹节虾去年还是节节登高呢!这鸡去年他报的是吉祥如意好像,今年不知道又得扯什么!”
果然,不到一会,阿竹端起了那盆吉祥如意,唱到“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然后张木便见着阿竹把糖醋鲤鱼报了“鲤鱼跳龙门”,白菜豆腐成了“洪福齐天”,酱烧排骨成了“锦上添花”,看着阿竹又端起了一碗红汤白面的粉条牛肉,张木不由好奇这钱串子在中二青年阿竹的嘴里不知道得号什么名!
“福寿连绵!”
“去年不是酒酿元宵是福寿连绵吗?”丁二爷给祖先上好了香,过来听到儿子端着粉条牛肉吆喝,不由的奇道。
“哎,爹,我今年给酒酿元宵起了好名字,你就等着吧!”
丁二娘对张木眨一眨眼,张木看着闹呵呵地跑来跑去的阿竹,也觉得喜庆的很,怪不得相公能和丁二爷一家处的像亲父子一般,阿竹这般不着调的性子,也只有宽厚人家才能养出来这般无忧无虑地小子吧!想起这几日晚上入睡前阿陵都得一脸喜悦地摸摸她的肚子,像她肚里揣了金子银子一样,不觉也有了些期待,还有七个来月。
等阿竹对着一海碗酒酿元宵报起了“麟儿报喜”!张木差点被口水呛到。
一边的丁二娘笑道:“还别说,这个倒贴切的很,那白白团团的圆子,可不就像白胖胖的小子嘛!只是倒和阿陵重了名!”
“娘,你就不知道了吧,可不就是阿陵哥来报喜嘛!”
忙着摆碗筷的吴陵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年夜饭酒过一巡,吴陵便提出来年要搬去县里,吴陵话一出口,丁二娘便笑了:“我们也准备和你们说这事呢,没想到你两倒先开了口!”
吴陵有些怔愣地问道:“爹,娘,我们都走了,这铺子怎么办?”爹娘之前可是一直将这铺子视为命根子的。
“你和阿竹都在县里,我们老两口留这也没意思,反正,日后就算没这铺子,你们兄弟两还能短我们一口吃食不成?”丁二爷叨着酒杯闲悠悠地说道。去了一趟台州他算是看明白了,银钱再多,也比不得儿孙绕膝来得开怀。
吴陵和张木原本也没敢想二老竟会和他们一起,当下喜不自胜,张木抱着婆婆的胳膊笑道:“以后有爹娘坐镇,我这心里就放心多了!”不说人情往来,就是她怀孕生子家里多个人照应,她也安心点。
正月初二,吴陵陪张木回娘家,和张家人提起搬家的事,张老娘免不得红了眼,叹道:“你们这一去,以后想见一面又不容易了!”
张木宽慰道:“娘,以后农闲的时候,我和阿陵便来接你们过去住一段日子,您放心好了,我还指望着您帮我带孩子呢!”上头有哥哥嫂嫂,姑娘的孩子自是不好开口让婆家带的,张老娘也知是女儿说了宽慰她的话,心头却也有些受用,这人年纪大了,就怕被儿女嫌弃。
等张木和吴陵要回去的时候,张老娘塞了一个包裹给女儿,说:“你方奶奶让我给你的,说是一些食谱。”
张木听是方奶奶,也没多想,只是这两日大家都奇怪的很,都喜欢给她悄摸地塞东西,想到刘婶子给的那张纸条上的四个字“落水昏迷”!估摸着应该便是这几日都没有风声的赵问了,只是她不明白的是,程太太为什么要透这话给她?
没到初五,镇上便传开了,李秀才家的女婿从外头回来,赶得是夜路,被一个毛贼撵到了水阳江里,被路过的程家漕帮的人捞了上来,脸上已经酱紫了,半夜送到了李秀才家。
到了张木耳朵里,她知道并不是毛贼,是叶家大爷派人下的手,叶家大夫人揪住了楚蕊的小辫子嚷着要休了楚蕊,叶家大爷一怒之下,要弄死罪魁祸首赵问,只是,没想到赵问命大,被程家人救了。
只是张木不知道的是,救赵问上来的正是王茉莉嫁的那个白姓鳏夫,他在这行做了七八年,现正是这一队人的小头头,正指挥着船夫靠岸,便见到一人影从眼前闪过。他听着人说:“咋看着像李秀才家的女婿啊!”
“那个木匠小娘子的前夫?”
“恩,可不就是他嘛,为了攀上李秀才的县令学生,勾搭了李秀儿,我听着庄上管家的小儿子说,木匠家的小娘子可是挺和气的一人。”
……
继女常常嚷着要到丁家去玩,他独自过活了这许多年,娶了一个温柔怯弱的媳妇,真是疼在口上的时候,知道她和张氏是姊妹,看着扑腾起来的水花,没有出声。
大伙讨论的热火朝天,见头儿安闲闲地站在灯笼底下,便都会了意。
于是众人眼看着赵问在水底下扑腾的手都脱力了,水面快没有动静了,才用盛鱼的大网把他捞了上来。
寒冬腊月,莫说在水里扑腾了许久,便是衣服沾了些寒雨也是要得场风寒的,被江水灌透了的赵问,救回了一条命,但是,腿冻坏了,废了。
躺在病榻上缠绵了半个月的赵老娘,见到儿子青紫的脸,却是一下子回光返照似的好了。
然而李秀儿却闹着要和离了。
莫说李家的事,便是赵家的事,张木和吴陵也不再放到心上了。
正月十六,丁二爷和丁二娘便带着吴陵和张木一起去了县城,阿竹过了初五便赶回书院了。除了几床棉被和衣物,家里的许多家什都留下来了,铺子也留给了丁大爷,说好以后每隔七八日让丁大去县城里把货拉回来。
坐在厚实的马车上,丁二娘看着车窗外头渐渐远去的小镇,不由得红了眼眶,她在这里度过了二十来年,半辈子都留在这里了。
张木心里颇多感触,她穿越过来的第一个念头,那许多纠葛纷争都留在这里了,以后,她和相公将要开启一段没有过往乌七八糟的新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