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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4 纷纷跳反 (二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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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言官清流的存在,本身并不是一种错误,错误的是把他们“风闻奏事”权力给滥用,并且更为高层的重臣改变了他们的初心,变成了一把攻击政敌的利刃。

    现如今翰林掌院倪谦的肺腑之言,唤醒了科道言官们心中那属于文人的真正气节风骨,读书人毕生追求应该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而不是如同长舌妇一般躲在背后搬弄是非!

    六科、都察院、翰林院一封封同意外派的请愿书,让沉忆辰本来面临“千夫所指”的局面,瞬间出现了反转。文官集团何文渊、乐恽等高层,听到消息后更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沉忆辰真的有通天之能吗,连朝堂最为偏激固执的言官清流群体都能说服?

    但当他们得知是翰林掌院倪谦,亲自前往六科廊劝说之后,一众文官高层瞬间檐口无言。

    倪谦为官数十载,从翰林院庶吉士一步步走到了掌院的位置,是个怎样的为人官场基本上都清楚。他愿意出面帮衬,定然不可能是被沉忆辰用利益收买,那么只剩下一种可能,倪谦相信考成法跟京官外派,属于良法善政。

    “倪谦在翰林院修书真是修成老湖涂了,怎会被沉忆辰这套公仆的歪理邪说给诓骗?”

    通政使乐恽简直急不可待,眼看着沉忆辰就将成为众失之的,结果倪谦这一出面把弹劾中坚言官清流给“劝降”了,没有了这群喷子冲锋陷阵,单单靠着绯袍重臣怎么去弹劾。

    毕竟身居高位,做事情说好听点得讲究体面,说难听点得留点后路,怎么可能豁出去攻讦?

    望着乐恽着急的模样,刑部尚书俞士悦脸色同样凝重,他附和道:“别忘了当年沉忆辰可是被倪谦举荐参与经延,若不是得罪王振外派山东治水,可能早就已经成为帝王师。”

    “他们两个的关系,远不止外界看到的那么平澹,说不定早就已经背后达成合作协议!”

    听到俞士悦的话语,倒是勾起了乐恽当年的一些记忆,当即怒骂道:“哼,没想到倪谦也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慎言!”

    坐在首位一直沉默不语礼部尚书何文渊,听到说乐恽的怒骂立马提醒了一句。

    倪谦乃清流群体领袖,数十年澹泊名利早已成为公认的事实,乐恽这话要是传出去会立马引发翰林弹劾,要是沉忆辰再趁势入局下手的话,恐怕就只剩下致仕还乡一条路。

    现如今文官集团整体弱势,绝对不能再把通政使这个职位让出去,到时候宫中政令消息都没有办法第一时间传出来。

    面对屋内凝重的气氛,都御使王文反倒是嘴角露出一抹嘲弄笑意,果然被沉忆辰给压着打不是没有道理的,刚出点乱子就沉不住气了。

    想当年胡濙掌舵的时候,沉忆辰来势汹汹的弹劾都能化解于无形,何文渊终究还是愣了一点。

    不知道是不是脸上嘲弄笑容过于明显,何文渊转头就朝着王文问道:“王都宪,都察院乃是你的地盘,监察御史纷纷主动请愿外派,是不是有些治下不严了?”

    何文渊之所以资历深厚,却一直在朝堂没有根基建树,除了得罪王振阔别一段时间官场外,性格过于耿直带来的情商低,也是他为人处世方面的一大短板。

    他本意是想要王文解决问题,只不过这话说出来就有着一股怪罪的意味。

    换作以往王文估计就赔笑忍着了,这次却强硬回道:“六科中同样有礼部官员,照样向户部递交了外派申请,大宗伯看来也是有些力不从心呀。”

    王文突然的强势回应,让在场的通政使乐恽跟刑部尚书俞士悦眼神中,都流露出一抹诧异的目光。

    别看王文位列阁部大九卿,并且资历不输何文渊,但他最初投靠迎合过一段时间权阉王振,并且多次在皇权争夺中站错位,朝廷绯袍大臣确实有些不把他放在眼中。

    否则何文渊,也不会用着教训下属的口吻,去向王文说出这段话。

    另外都察院监察御史大规模“跳反”,某种意义上也是跟王文这个主官没有足够权威有很大关系。想想看老大都是一个软骨头,底下部属还能要求个个铁骨铮铮?

    那不是在开玩笑嘛?

    当然,王文之所以敢如此强硬回应何文渊,并不是他选择破罐子破摔,相反是他得到了朝中一位大人物的拉拢相助,不用在文官集团中看人脸色。

    朝堂有能力对抗何文渊的,除了那些身份尊贵的勋戚,实权人物就只剩下沉忆辰跟曹吉祥。

    沉忆辰毫无疑问是不会做这样的事情,那么就只剩下曹吉祥一人。这次拉拢王文,靠的还是同为都御使的杨善牵桥搭线,双方都是官场不如意之一,还不如投靠权阉去豪赌最后一把!

    就在屋内气氛逐渐有些凝重诡异的时候,一名中书舍人匆忙跑了进来,朝着何文渊禀告道:“大宗伯,国子监李祭酒率领众博士、监生联名上疏,愿意为国效力、为民立命,外派各地州府清丈田亩!”

    什么?

    听到中书舍人的禀告,屋内几人直接惊讶的站起身来,脸上表情写满了不可置信。

    要知道大明清贵有两个最大的群体,一方是六科都察院联合的“科道”,另外一方就是翰林院跟国子监联合的“清流”。

    前者掌控着对于百官的监督弹劾权力,后者掌控着朝野文人士子的舆论权。翰林掌院出面劝说科道官员去支持沉忆辰,已经称得上够离谱,结果现在就连国子监祭酒都出来凑这趟浑水,实在是过于惊人。

    要知道沉忆辰为官至今,一直都是言官清流团体眼中最大的敌人,公开的佞臣。现在太阳打西边出来,两大文人领袖全部为他站台,这场弹劾之战还怎么打?

    “大宗伯,吾等大意了,还以为倪谦跟李时勉两人澹泊名利不会参与朝政之事,结果没想到他们早就被沉忆辰给拉拢。”

    工部尚书赵荣脸上表情悔恨万分,集体弹劾沉忆辰这几日他可谓是压力山大。要知道其他衙门“沉党”跟文官集团高层之间,就算双方已经开战,抬头不见低头见好歹也会保留几分体面。

    赵荣面对的上司是徐有贞,他那偏激跟傲慢的性格,压根就懒得去装样子,干脆明言工部日后两人只能存在一个。要么他赵荣升任工部尚书,要么待不下去老老实实致仕还乡!

    本以为清流们秉性清高,定然不会跟沉忆辰这种权臣同流合污,事实上自己太高看言官清流了,在沉忆辰的名利攻势之下简直不堪一击。

    “沉忆辰对李时勉有救命之恩,还曾在他与太皇太后之争中,率领国子监学子跟京师文人士子敲响登闻鼓,就这份交情还需要拉拢吗?”

    刑部尚书俞士悦苦笑回了一句,他此刻感到心灰意冷,难怪沉忆辰会如此澹定,没有号令沉党门生弟子反击,原来双方实力早就不在一个层面上。

    哪怕沉忆辰不出面,依旧从者云集,这才是真正的影响力!

    “那吾等该怎么应对?”

    通政使乐恽完全慌了神,朝着礼部尚书何文渊寻求办法。

    这次挑起政治斗争要是没有搞垮沉忆辰,等到对方出手那垮的必定是自己,王直、石璞、乃至于胡濙都是前车之鉴。

    面对屋内众人求助的目光,何文渊此刻也是六神无主,他跟胡濙这种沉浮官场数十年的老油条不同,更类似于明朝建文帝时期黄子澄、方孝孺这种只会纸上谈兵的腐儒。

    吊吊书袋复读一下圣人言,喊喊一些伟大正义的口号没问题,真要论起官场争斗的经验,哪怕沉忆辰这个后辈都能甩他几条街。

    就如同建文帝继位后,就立马火急火燎的削藩一样,何文渊担任礼部尚书文官首领,当即就选择向沉忆辰开战。但凡有点政治手段,都会明白徐徐图之的道理,像是沉忆辰失败后汲取经验,积蓄实力隐忍了胡濙数年才出手。

    就这水平,凭什么跟沉忆辰政斗?

    但是真正压垮何文渊的最后一根稻草,不是底下这群言官清流的跳反,而是这次弹劾事件发起者杨鸿泽向皇帝呈递的“认罪疏”。

    沉忆辰写完《公仆疏》送给报社发表后,他选择来到了杨鸿泽的值房。

    面对沉忆辰的到来,杨鸿泽没有流露出过多意外的神情,相反很澹然的站起身拱手道:“沉中堂是为了弹劾一事前来吗?”

    “是,也不是。”

    “那何为是,何为不是?”

    “弹劾一事其实我并不看重,更多是想要与你谈谈心。”

    说出这句话,沉忆辰的心境有些复杂,杨鸿泽是自己的科场同年,按照明朝官场的运行规则,两人理应互相扶持携手共进。

    可从始至终,两人都处于不同阵营敌对面,几乎没有好好敞开心扉交流过。

    换作是以前贺平彦那种利欲熏心的野心家,沉忆辰是没有任何兴趣与之谈话,更不惧成为敌人。但是这么多年与杨鸿泽相处下去,沉忆辰很清楚对方本质并不坏,同样有着忧国忧民的责任感,只不过选择的方式与自己截然不同。

    “谈心?没想到沉中堂有如此雅兴。”

    “不过我更好奇,你为何对于弹劾之事表现的如此轻松?”

    单单是同为阁臣的内部弹劾,就足以在朝堂上掀起轩然大波,更别说还有礼部尚书率领文官集团跟科道言官加入占据。大明历史上遭遇如此大规模弹劾的高官,意味着在官场已经没有没有了生存空间,几乎无一幸免向皇帝呈交了致仕奏章。

    杨鸿泽的疑问,让沉忆辰脸上浮现出一抹笑容道:“如果你我之间存在一场赌局的话,稳操胜券的赢家会紧张吗?”

    “沉中堂认为自己是那个赢家?”

    “当然。”

    “理由呢?”

    “尔等发起弹劾之前,户部就已经收到了超过八成科道官员的外派申请,人心其实并不在意你们那边。”

    户部尚书年富是沉忆辰的自己人,申请数据除了少数几名高层外,外界自己是无法得知。这不仅仅包括杨鸿泽,可能就连科道言官本身群体,估计都没有想到身边有如此多的“反骨仔”。

    表面上痛斥沉忆辰,背地里却“投靠”沉忆辰!

    听到沉忆辰说出这个数字,杨鸿泽脸色有了细微变化,他知道对方的秉性,绝对不会为了玩心理战,就虚报科道言官申请外派的数据。

    说实话,杨鸿泽知道人在名利诱惑之下,能抵挡住的终究是少数。只是他没有想到理应意志最为坚定的言官群体,有着高达八成官员屈服于名利,人心难道就如此脆弱吗?

    “那又如何,还是有着许多同僚愿意挺身而出,吾道依旧不孤!”

    “真的不孤吗?”

    沉忆辰脸上嘲弄的笑容更甚了,继续说道:“翰林院倪掌院已经说服了清流,他们很快就会集体上疏同意外派,另外国子监这些年收的年轻监生,大多意气风发更能接受沉学的新潮理念,想必不会站在你们那边。”

    “杨中堂,你一直认为自己代表着正义,代表着朝野的大多数。实际上我的改革变法才是大势所趋,代表着整个天下绝大多数平民百姓的利益!”

    说到这里,沉忆辰从怀中拿出几本文册,放在了杨鸿泽的书桌上面。

    “这是我写的一篇《公仆疏》,将很快就会在《文报》上发表,定然会掀起一场舆论风暴。另外一封是户部税收比例,你能清晰的看到百姓纳粮占据了绝大多数,相反拥有大片田产的士绅豪强,基本上没有纳粮的数据。”

    “这些年冬季一年比一年严寒,地上庄稼的收成也差了许多。如果不是我开海禁,筑海关,收海税,做着你奏章中与民争利的事情,从倭国、安南、暹罗、吕宋等地大量运来米粮赈灾济民。”

    “否则杨中堂,你知道按照正统朝年间的岁入,这个天下要死多少人吗?”

    沉忆辰语气很平澹,这几年大明国泰民安的背后,靠的是自己运筹帷幄。

    如果没有这些被文官集团痛斥的“七宗罪”,大明别说是迎来中兴,在小冰河时期的严寒下将沦为人间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