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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忆辰这番话说出来,让曹吉祥脸色瞬间变得难看无比,同时引得在场文武百官一片哗然。
“内外两相针锋相对,这场拜师礼还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腾骧四卫兵马与沉忆辰遥控的神机营同时设伏,按理说他们两人应该早就暗中商议过,为何还会出现如此大的分歧?”
“看沉元辅这架势,是想要保忠国公石亨?”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石亨此人嚣张跋扈,还曾反咬过于少保一口。今日沉元辅想要放他一马,来日东山再起未必会记得这份恩情。”
“别把沉忆辰说得那么高尚,说不定他求情仅是兔死狐悲罢了。石亨是个谋逆权臣,这位元辅又何尝不是,这么做算是给自己留条后路。”
“慎言!”
各种议论声音不绝于耳,听着奉天殿前文武百官的揣测、猜疑,曹吉祥的脸色愈发阴沉的能滴出水来。
换做历届司礼监掌印太监,面对外朝内阁首辅强硬态度,大概率会做出退让妥协。毕竟宦官终究在法理跟地位上差了一截,事情闹大了就连皇权都不敢过于偏帮。
但曹吉祥岂是非常之人?
他从来不甘心沦为外界表面尊重,内心鄙夷的宦官,只有威慑住包括沉忆辰在内的满朝文武,自己才能真正的登上那权力巅峰,乃至于问鼎九五之位。
这种情景之下,忠国公石亨是非杀不可,只有用这条大明国公的性命,让众大臣看到自己的手段跟权势,日后他们才会更容易屈服。
曹吉祥同样想要杀鸡儆猴,只不过他威慑的不是那些对皇家有不臣之心的人,而是自己潜在的敌人!
“万岁爷年幼,太后的口谕便是圣谕,元辅还请注意一下自己的身份。”
冰冷的话语从曹吉祥口中说出,他已经没有了往日那种虚伪客套,浑身散发着一股无边杀意。
“曹公公,本阁部更应该提醒一下你注意身份!”
到了这一刻,沉忆辰也撕下了谦卑讨好的面具,并且把曹吉祥的称呼由内相改为了曹公公。
这便是旗帜鲜明的警告曹吉祥,别忘记自己仅仅是一个宦官,外界尊称两句内相,还真把自己当做执掌朝政的宰辅了?
说句难听点的话,沉忆辰都还配不上这个“相”字,区区司礼监掌印太监,你也配!
这声曹公公的称呼,让曹吉祥当场愣在原地,紧接着就是一股无比的羞辱感涌上心头。毫无疑问这才是沉忆辰的心声,他从始至终都未曾尊重过自己,在文官面前还是那一个阉人身份!
很多时候佛争一柱香,人活着就是为了争一口气。
曹吉祥极致的愤怒之下,让他理智慢慢流失,眼神变得冰冷无比的死死盯着沉忆辰。
“既然如此,那咱家选择奉命行事,就看看沉阁老如何抗命不遵!”
你忽视了我“内相”身份,那我自然就无视你的“元辅”头衔,曹吉祥同样把称呼改为了沉阁老,然后朝着嗣子曹钦勐的一挥手,打算强硬执行把石氏一族给诛杀在奉天殿前丹墀。
毕竟曹吉祥统帅的腾骧四卫兵马已经到齐,沉忆辰仅仅靠着暗藏的锦衣卫想要阻止,那是不可能达成的事情,兵强马壮者才能笑到最后!
“住手,曹吉祥。”
沉忆辰眼睁睁的看着曹钦举起手中钢刀,径直朝着身侧的定远伯石彪砍去,他下意识的向前伸手想要喝止对方。
只可惜这样的呼喊,对于曹钦而言毫无作用,钢刀依旧向下噼砍而去,定远伯石彪也缓缓闭上了自己眼睛。从举兵清君侧失败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预料到命运走向,无非早死晚死罢了。
不过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哐当”一声脆响,昭武伯曹钦手中的钢刀被人给打落在地,骑在战马上的武锐身影,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之中。
并且这还仅仅是个开始,很快震耳欲聋的万马奔腾声音响起,三千营的骑兵们犹如潮水一般朝着从广场后方涌现过来。
另外在三千营的骑兵后面,还有着李达率领的神机营士兵,随着这两支兵马的到来,奉天殿前丹墀实力对比发生了异变,拥护沉忆辰的兵马在数量上完全不输腾骧四卫!
“遵元辅号令,三千营都督佥事武锐前来护驾。”
“遵元辅号令,神机营都督同知李达前来护驾。”
“遵元辅号令,京卫指挥使王政前来护驾!”
此起彼伏的呼喊声从四面八方响起,密密麻麻的大明将士们把整个奉天大殿给围的水泄不通。
在场的文武大臣们,很多人脸上已经流露出一抹惊色,他们已经猜测到沉忆辰对于石亨起兵有所准备,可万万没有想到暗藏了如此多的兵马在宫中。
要是这群人不是来平叛的,而是……
这种画面,简直不敢再继续想象下去!
朝廷大臣们不敢想象,皇太后杭氏却看着胆颤心惊,她本以为曹吉祥统帅的腾骧四卫兵马,足以保障宫中皇室的安危。现在来看,司礼监掌印太监,完全不是内阁首辅沉忆辰的对手。
一刹那,杭太后不知道自己让皇帝拜沉忆辰为师,到底是一招绑定双方的妙棋,还是一步养虎为患的昏招。此子但凡有些许不臣之心,最好的结果也是大明版霍光,坏的话就是王莽、曹操之流了。
“原来这才是沉阁老真正的实力。”
“本官之前还认同曹吉祥,不能容许石亨这种谋乱之举,必须重判才能以儆效尤。现在看来,没有了石亨,以后谁来制衡沉忆辰?”
“是啊,沉元辅其实骨子里面,有着一股权臣的风范。”
“孤儿寡母执掌大明,难免会出现这样的场景。”
文官集团这一年来,本就遭受沉忆辰的暗中打压,连礼部尚书胡濙这等六朝老臣,都选择退避三舍不愿与之对立。
现在沉忆辰面对曹吉祥,把自己强硬的一面给展现的淋漓尽致,给在场的众大臣们带来了极大的心理冲击。毕竟像石亨这种莽撞武夫,常日里面就蛮横桀骜惯了,大家早已习惯。
相对来说沉忆辰日常待人处事中,还保持着礼仪体面,夸张点来说用“谦虚”一词都不过分。这下兵围奉天大殿形成了强烈的对比,让朝廷众臣一股担忧不由涌上心头。
只是对于朝廷百官的看法,沉忆辰如今已经不怎么在意了,伴随着数支“效忠”于自己的兵马到场,沉忆辰望着面色难堪无比的曹吉祥说道:“内相,无规矩不成方圆,忠国公毕竟身为大明国公,还是按照律法审判为好!”
兵法里面就有围师必阙的说法,沉忆辰现在占据着场面上的优势,他反而可以软化一下自己的态度,不要把曹吉祥给逼到狗急跳墙的地步。
毕竟自己目前跟他,还处于一种“联手”的关系之中,当着文武百官跟皇家的面,把事情真搞到兵戎相见的地步,那着实有些不好收场。
政治始终是一门妥协的艺术,石亨正因为不明白这点,才会走到今天这步。相反在朝廷中枢磨砺了这么多年,沉忆辰无比清楚这点的意义,很多时候退一步海阔天空。
听到沉忆辰这句话,曹吉祥并没有第一时间回应,只不过站在他身旁的嗣子曹钦,望着周围密密麻麻的各路兵马,心中已然打起了退堂鼓。
于是俯在曹吉祥耳旁轻声说道:“父亲大人,沉忆辰早就做好了动手准备,加之他毕竟是内阁首辅,咱们硬顶下去恐怕会吃亏。”
没错,除了兵马数量上的劣势,曹吉祥还有着法理权的巨大缺失。
如今内阁首辅乃文官之首,沉忆辰可以名正言顺的处理各种军国大事,相反曹吉祥哪怕身为司礼监掌印太监,有着至高无上的批红权力,但是在名义上他仅是为天子代笔!
司礼监的大门关上,没有人去确认奏章上的朱笔御批,到底是皇帝还是曹吉祥写的。可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曹吉祥就没有丝毫的法理去跟内阁首辅硬顶,他仅是皇家的奴仆罢了。
听着嗣子曹钦的话语,一股深深的屈辱感让曹吉祥握紧拳头,他之所以想着要谋朝篡位,除了权力欲望驱使之外,更多是想要让文武百官、世间万民敬仰,不再去提宦官的身份。
但现状却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无论背地里自己多么权势滔天,百官们多么阿谀奉承称呼“内相”。真到了需要破局的关键时刻,沉忆辰才是那个一言九鼎的大臣,自己与他之间仿佛是云泥之别。
曹吉祥很想要一鼓作气,干脆顺势把皇帝跟沉忆辰等大臣全部拿下,不过理智却告诉他,真要这样做了就是下一个“石亨”,或者说还不如石亨。
毕竟对方是堂堂正正的大明国公,沉忆辰还在力保,自己出事谁能搭救?
屈辱、愤怒、不甘、不忿等等情绪,在曹吉祥的脑海跟心中纠缠着,就在他准备要做出决定的时候,一道稚嫩的童声响起:“曹伴伴,你还是听沉元辅的话吧,按照大明律处置忠国公石亨。”
这道声音的出现,让奉天殿前广场瞬间一片死寂,每个人的脸上都充斥着惊讶神情。谁也没有想到,就连杭太后都六神无主的时刻,一个还不到五岁的幼年天子,主动做出了决断。
“大明有希望了,陛下实属真龙天子!”
一名翰林院老侍讲学士,此时饱含热泪的高呼了一句,本来言官清流群体心中都做好了最坏的打算,随着沉忆辰担任帝王师,幼年天子会逐渐沦为傀儡皇帝。
结果万万没想到,天子终究是天子,关键时刻缓解了朝堂局势,展现出了过人之资。
“吾皇圣明,中兴有望。”
“历经三朝动乱,大明终于迎来了舜尧之君!”
“历代先帝在天之灵,相信也会欣慰万分。”
各种唏嘘夸赞声音此起彼伏,相比较沉忆辰拥有后世的理念,对于皇权传承什么不是很看重。可对于这个时代的文武官员而言,帝系一脉是否能出现一个明君,关乎着江山宗庙社稷。
不管明良帝朱见清这句话是有意还是无意,至少可以确定一点,他不会是一个愚笨不堪的帝王。
如果说曹吉祥之前还咽不下这口气,当朱见清说出这句话后,他这口硬气瞬间就泄掉了。原因在于他勐然间想明白一件事情,那就是自己的基本盘不在于朝野,而在于皇帝本身。
当着朝廷大臣的面与沉忆辰硬碰硬,就类似于忠国公石亨悍然举兵,这是在逆势而为。相反只要能继续掌控皇帝,那么当有一点沉忆辰忤逆皇权的时候,他就站在了逆势的那一方。
天下大势就是如此,谁能掌控了“势”,谁才能成为最终的赢家。
“万岁爷,奴婢遵命。”
曹吉祥在明良帝朱见清面前,展现的无比顺从,这是他在深宫中赢取皇家好感的利器之一。
毕竟外朝诸如沉忆辰、石亨等等文武重臣,均有乾纲独断的想法,一个能顺应自己心意,并且毕恭毕敬的宦官,很明显要更加容易亲近。
“赵缇帅,还请把忠国公以及一众举兵叛乱将领押送到诏狱,待日后审问。”
沉忆辰顺势朝着身旁的赵鸿杰招呼了一句,某种意义上来说自己这个内阁首辅跟司礼监掌印一样,是没有执法权的,只能交给锦衣卫来处理。
“是,元辅。”
赵鸿杰拱手领命,然后号令者锦衣卫上前,从腾骧四卫手中接管定远伯石彪等一众石氏宗族亲兵。而他本人亲自来到了忠国公石亨的面前,朝他拱手道:“公爷,还请与本官前往锦衣卫诏狱。”
赵鸿杰没有叫人押送,还用上了“请”这个字,就是想给石亨在文武百官面前体面。
毕竟京师守卫战石亨悍不畏死正面击溃了瓦剌部族军,并且还追杀百里救回了数万被掳掠的北直隶百姓,危难之际的救国之功,应当给予一份最后的尊重。
听着赵鸿杰的言语,石亨并没有回应,相反他把目光放在了沉忆辰身上,一时间心头百感交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