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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2 三派夺嫡 (二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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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清虽然在后世一般被统称为皇权的巅峰期,但事实上明朝的皇权高度远远比不上清朝,哪怕废掉了宰相这个职位,权力上依旧会受到内阁的限制。

    其中内阁限制皇权的最强大武器,就是封驳权。

    简单点来说皇帝想要合理合法的发布一道圣旨,然后交由下层衙门来执行,就必须走票拟批红的流程,公文上面加盖一道由内阁首辅掌管的文渊阁大印,再交给六科给事中审核。

    如果没有经过内阁的票拟并且盖上文渊阁印,并且绕过了六科给事中审核,直接下发到执行衙门的话,这种旨意就不合法叫做中旨,底层官员可以选择不执行,让圣旨成为“废纸”。

    当然要是内阁大臣们觉得皇帝圣旨太过于离谱,下发到执行衙门简直就是祸乱朝政,直接就内阁票拟阶段给打了回去,这就算是使用了封驳权。

    另外除了内阁拥有封驳权外,六科的给事中同样拥有,这就是为什么科道言官在明朝地位崇高的原因,想想看可以随便“喷人”不负法律责任,还可以驳回皇帝下发的圣旨,地位能低到哪里去?

    不过正常情况下,内阁首辅使用封驳权是慎之又慎,毕竟这种级别的高官跟皇帝关系是无比亲近,只要不是原则性的对立,何必冒着得罪皇帝毁掉仕途的风险,去把圣旨给驳正封还回去?

    不如跟皇帝面对面的聊聊,客气的商讨下圣旨哪些方面不合理,双方各退一步就过了。

    明朝历史上面只有嘉靖朝时期的首辅杨延和,选择在“大礼议”事件上面跟皇帝顶牛,连续驳回了嘉靖皇帝几十封圣旨导致内阁运作瘫痪,最后只能辞职把自己头顶乌纱帽给顶没了。

    从此之后,明朝文官的嵴梁骨也差不多被廷杖给打断,内阁再也没有使用过封驳权了。

    封驳的诏书被退还回了司礼监,另外一边沉忆辰从乾清宫退了出来,他已经在托孤大臣一事上面,达成了与景泰帝朱祁玉的协商。

    说是协商,其实是单方面的陈述,景泰帝朱祁玉的状态一日比一日更差。昨日还能躺在病榻上面,与沉忆辰商议着诏书内容,今日开口说话就显得很艰难,大多数时候是默默点头同意。

    可能帝星陨落,近在眼前了。

    沉忆辰退出乾清宫后,就朝着文渊阁方向走去,他知道阁部大九卿正在廷议皇帝下发的几道诏书,按照时间来推算,现在应该已经出结果了。

    不过就在此时,内官监掌印太监王诚满脸慌张的朝着乾清宫奔赴过来,这副模样应该是准备面圣。正常情况下内官跟皇帝之间的事情,沉忆辰身为外官是不应该多问的。

    但非常时期当行非常之事,沉忆辰快走了几步挡在王诚的身前,开口问道:“王公公,看你神情有些急切,是不是宫中发生了什么大事?”

    王诚没料到会在乾清宫门前碰到沉忆辰,咋一看到有些意外,缓过神来后回道:“咱家是有些急事赶着面见万岁爷,暂且就不与沉阁老多聊了,见谅。”

    说罢,王诚就迈开步伐准备跨过门槛。

    对方越是如此着急,沉忆辰就越得打破砂锅问到底,他伸出手臂拦道:“王公公,本阁部刚面圣议事过,陛下的状态很差,暂且不要进去打扰为好。”

    听到沉忆辰这么说,王诚当即就慌了。

    “那怎么办,内阁封驳了万岁爷过继的诏书,现在已经退回到了司礼监。”

    “要是过继之事没有着落,那万岁爷岂不是绝嗣了!”

    话说到后面的时候,王诚的语气中甚至带着一丝哭腔。

    毕竟十二监排名前三的实权宦官里面,就只有王诚是郕王府的潜邸“旧臣”,他跟景泰帝朱祁玉的感情是要超过兴安跟曹吉祥的,同时心机跟城府却要远远逊色于另外两位。

    内阁封驳了朱祁玉的过继诏书?

    听到王诚的话语,沉忆辰都大感意外,要知道首辅陈循是景泰帝朱祁玉一步步提拔上来的。就算阁部大九卿的廷议没有通过,按照陈循“帝党”的身份,他也应该来到乾清宫面圣商议,而不是直接封还执奏到司礼监。

    这种举动就等同于公开打了皇帝的脸面,但凡朱祁玉不是到了病入膏肓的地步,就一定会跟陈循“反目成仇”。

    君臣一场还深受皇恩,有必要连最后的体面都不留吗?

    “王公公,以陛下目前的身体状态,肯定是无法接受被内阁封还执奏。”

    “要不这样,此事就交由我来处理,定然会给陛下一个满意的答复。”

    说实话沉忆辰真怕王诚这么冲进乾清宫,告知朱祁玉过继圣旨被封驳的消息后,皇帝气急攻心之下直接宾天了。

    并且退一步说,就以景泰帝朱祁玉目前的状态,把内阁封驳的消息告知给他又有什么用。他是能继续下发圣旨,强硬逼迫内阁票拟盖上文渊阁印,还是能干脆绕过内阁跟六科给事中,用“中旨”的方式直接让礼部领命举办过继大典?

    要是真用“中旨”的方式下发,朱祁玉只会迎来一场更大的羞辱,把至高无上的圣旨彻底贬低为草纸。

    断后绝嗣的皇帝,就如同没有牙的老虎,这句话并不是说说而已。事实在历史上夺门之变发生前夕,满朝文武就已经没有谁把景泰帝给当皇帝看了,人人都打着自己心中的小算盘,想着该如何扶植拥立新君。

    甚至夺门之变发生之后,明英宗一时忘记了要孙太后下发废帝诏书,短暂的出现了紫禁城内“两帝并尊”的场景,又有哪位朝中大臣愿意忠君护驾?

    说句现实点的话,到最后就连于谦这种“死脑筋”,都明白了什么叫做形势比人强,改旗易帜恭迎明英宗复辟,无后就是一名皇帝最大的死穴!

    王诚就算抛开宦官的身份,单论个人能力他也扛不起局势,六神无主之际听到沉忆辰愿意主动包揽,脸上立马就流露出感激涕零的神情道:“患难之时还得看沉阁老,咱家真是感激不尽。”

    “王公公客气,事不宜迟本阁部就先行一步。”

    “沉阁老慢走!”

    互相拱手道别之后,沉忆辰就转身离去。

    只不过这一次他前往的方向,并不是文渊阁,而是宫中的御马监。

    早在入宫的时候,他就已经从赵鸿杰那里得知,忠国公石亨昨晚连夜带着襄王入京,今日一早就匆匆去了御马监跟曹吉祥碰面,估计想要来一个里应外合强推襄王一脉即位。

    沉忆辰本就要去面见石亨,拿托孤大臣的身份来跟他交换对嗣子朱见清的支持。现在刚好两桩事情一并处理,顺带借助石亨的势,来逼迫内阁首辅陈循的妥协!

    御马监衙门内,忠国公石亨正在与曹吉祥品着小酒,相比较文官集团需要遵循礼法步步为营,武官想要干涉皇权交替就简单的多。

    只要等到景泰帝朱祁玉咽气的那一刻,石亨就会领着襄王的“嫡长孙”朱见淑进入宫中,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拥立他为新君。

    谁敢不服,就看看是他们的脖子硬,还是自己的刀硬!

    石亨的想法就是标准的权臣思维,只要我没有底线就可以无所顾虑。相反沉忆辰之所以会在皇权更替上如履薄冰,就在于他需要保持着各方的平衡,尽最大可能去避免内战的发展,给天下百姓们过几天安生的日子。

    如果沉忆辰不用在乎家国天下的话,他同样可以做到如同石亨这般的“潇洒不羁”,拥兵自重先杀入紫禁城立个皇帝再说,至于之后的烽火遍地就看谁能笑到最后了。

    “公爷,咱家安排在司礼监的人刚刚回信说,内阁首辅陈循封驳了万岁爷想要过继皇侄的圣旨,看来这下是真的要绝嗣了。”

    曹吉祥用着唏嘘的语气说了一句,自古只嗟叹英雄迟暮,谁能想到帝王落幕也会这般凄凉。

    听着曹吉祥的话语,忠国公石亨也是有些感慨道:“凭心而论陛下待本公不薄,如果皇太子朱见济能活着,本公再怎么样也得知恩图报,护住陛下这一脉的江山。”

    “只可惜天命不在于陛下,那就怪不得本公另谋出路了。”

    对于石亨的感慨,曹吉祥仅是笑了笑没有言语,作为“盟友”他太了解对方的秉性了,话说的好听罢了,什么恩情放在权势面前又算得了什么东西?

    当年京师守卫战的时候,兵部尚书于谦把石亨举荐给万岁爷,让他从囚犯身份短短几年问鼎大明国公。结果朝堂上几句言语冲突,就恨不得置对方于死地。

    论知遇之恩,于谦又弱了万岁爷几分?

    当然,这些心里话曹吉祥是不会说出来的,他顺着话道:“皇太子薨逝,难道又真的是天命不在万岁爷吗?”

    “咱家看啊,万岁爷就是心软了,当初弄死太上皇的时候就应该斩草除根,让哪些心怀鬼胎的没有依附的对象,就不会在宫中搞出这么多事来了。”

    要论了解宫闱之事的内幕,自然没有谁比得过宦官,皇太子朱见济到底是早夭,还是为人所害,曹吉祥此刻心中已经大概有了答桉。

    “曹公公,皇太子薨逝之事,莫非真的与元辅有关?”

    听到曹吉祥又提及此事,忠国公石亨脸上流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他始终无法理解以陈循的身份地位,加之皇帝对他的倚仗,为何要做出谋害皇太子朱见济的事情。

    “内阁这时候封驳圣旨,难道答桉还不够明显吗?”

    曹吉祥反问了一句,陈循要是真对景泰帝赤胆忠心,别说是封驳圣旨,压根连阁部大九卿的廷议都不会召开。直接以内阁首辅的身份票拟过去,把圣旨传递到六科给事中审核,然后再找些门生故吏暗中推动一把,此事不就成了。

    “本公与元辅也算是打过多年交道,还是有些想不明白他为何这样做的动机。”

    “很简单,公爷您如今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还不是卷入了拥立新君的浑水,别说陈循上面还挡着吏部天官跟礼部尚书两尊大神。”

    “他难道不想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吗?”

    简单的话语,就道出了本质的野心,人总是难以满足的,总想着去谋求更大的权势。

    石亨是如此,陈循同样如此。

    “要论洞悉人心,本公这种大老粗,还是不如曹公公啊!”

    石亨举起酒杯,朝着对方称赞了一句。

    确实要论起什么权谋斗争,石亨属实是个外行,他能走到今日这步,更多靠的是兵强马壮大力出奇迹。

    “不过话说回来,洞悉人心这方面沉忆辰同样是把好手,只可惜他这个人过于迂腐,总是想着文人那套以天下为己任。要是他能够顺势而为与本公一同迎立外藩,早在皇太子薨逝的那一夜,大明新君就已经即位了。”

    说到沉忆辰的时候,石亨的语气中有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惋惜。

    与其他朝中任何文臣都不同,石亨是真的跟沉忆辰在战场上同生死共进退过的,这种情感远超官场同僚间的虚情假意。他是真的非常欣赏沉忆辰,想要与之合作再度成为“战友”。

    “沉忆辰放在满朝文武中,确实是个异数。”

    曹吉祥点了点头表示赞同,要知道满朝文武对沉忆辰最初的印象,可是叛主弑君的佞臣,科道言官的弹劾都不知道有多少封。

    结果谁能想到,在景泰帝朱祁玉大限将至,树倒猢狲散之际,曾经哪些满口尽忠效死的忠臣,现如今纷纷倒戈。

    一个被打上“背主求荣”小人印记的沉忆辰,却始终在为朱祁玉了却君王事,真是不由让人有些唏嘘。

    就在曹吉祥跟石亨两人,对于朝中局势聊的起劲时候,一名御马监的小太监走了进来禀告道:“曹公公,内阁大臣沉忆辰已经来到了衙门外面,他说想要面见公爷。”

    沉忆辰过来了?

    听到小太监的禀告,曹吉祥跟石亨两人对视了一眼,神情都有些诧异。

    不过很快曹吉祥就反应过来,用着轻松笑容说道:“说曹操,曹操就到,那咱家就看看沉阁老到底想要聊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