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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8 大厦将倾 (二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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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诸位弟兄听令,随本将退守奉天殿!”

    面对沉忆辰一百八十度转弯,韩良安瞬间就明白了对方的意图。确实按照这种局势继续在左翼门抵挡下去,不等外面的腾骧四卫攻进来,己方将士们在太后权威下,怕是纷纷举手投降。

    “只有魔法才能打败魔法”,不管怎么说景泰帝朱祁玉终究还是大明天子,皇帝至高无上的权威性不容置疑。

    哪怕依旧处于劣势,总比现在不战而降强!

    听到沉忆辰跟直属上官的号令,侍卫上直军纷纷朝着奉天大殿的方向退去,意味着紫禁城最后一道防线失守。

    要知道奉天大殿跟左翼门的直线距离不到一千米,殿外长廊上朝会的官员,已经能目视战场情形的变化。当看到一众守门禁卫如同潮水一般涌过来,他们立马就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兵败如山倒……

    一股恐慌情绪瞬间蔓延开来,站在殿外的低品阶京官,开始无视监察御史的督管,蜂拥朝着殿内方向涌去。以免外面两军交战兵荒马乱的情况下,出现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的情况发生。

    见到这种局面,右都御史杨善的脸上,闪现过一抹压制不住的喜色。自己冒着风险下注太上皇这步棋没走错,宫变的速度跟果断,有些超乎了杨善对于朱祁镇能力胆识的认知。

    看来人只有被逼到了绝境,才会爆发出潜力。

    既然如此那自己就再顺势推舟一般,彻底瓦解奉天殿内文武百官对当今皇帝的效忠。只见杨善在众人一片慌乱之中,跨步站在中庭朝着龙椅上的朱祁玉禀告道:“陛下,沉中堂率领的侍卫上直军一片溃败,刀剑无眼还请早做决断!”

    “早做决断”四字背后的潜台词,其实就是如同当初蒙古大军即将要兵临城下,劝戒景泰帝朱祁玉弃守京师隐喻一模一样。

    那就是皇帝你赶紧跑路吧!

    问题是当初蒙古大军兵临京师城下,朱祁玉哪怕就是弃守京师放弃北方半壁江山,他依旧还能依托两京之一的南京顺天府苟延残喘。

    如果励精图治缓过这口气来,配合靖远伯王骥的南征军,以及北方各布政司的卫所军,未必没有机会北伐光复河山。

    现在的朱祁玉要是跑了,他没有了皇帝身份作为倚仗,绝对没有任何翻盘的可能性,连当初下落不明的建文帝都不如,只会在史书上面贴上妄图篡位的乱臣贼子的标签!

    右都御史杨善的意思,不仅仅是朱祁玉懂,奉天殿内这群坐镇中枢几十年的老狐狸,谁还听不出背后的那套潜台词?

    不管宫外还有多少效忠于朱祁玉的兵马,只要宫中禁军战场分出了胜负,谁坐上了奉天殿的这把龙椅,谁就将成为最终的胜利者。景泰帝就目前形式来看大势已去,是时候该“投靠旧主”,顺应天命了。

    同时要能说动景泰帝朱祁玉主动跑路或者投降,或多或少还能在宫变中沾点功劳,日后太上皇登基犒劳有功之臣分点汤喝喝。

    于是乎吏部侍郎赵新当即站了出来,义正言辞的禀告道:“陛下乃万金之体,容不得分毫闪失,还请暂且退朝避开兵锋!”

    “臣附议少冢宰之言!”

    户部侍郎赵伦同时表明了态度,他们这群六部副官跟主官处境不同,正好处于不上不下的位置。没有特殊机缘巧合的情况下,想要更进一步只能靠获取通天功劳,复辟之功无疑就包含其中。

    几位六部级别大臣出来劝说,让景泰帝朱祁玉内心简直是又惊又怒,他毕竟登基继位还不到一年,哪怕在执政过程中得到了很多成长,依旧做不到那种运筹帷幄的沉稳跟自信。

    此等情形下朱祁玉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只能把目光看向诸如于谦、陈循这样的阁部大臣。毕竟他们才是大明官场的核心重臣,一言一行代表着整个朝廷的风向跟立场。

    只是面对朱祁玉“求助”的目光,阁部大臣个个脸色严峻,没有谁首先站出来表态。原因就在这群人几乎全部是宣宗、正统两朝提拔,于情于理朱瞻基、朱祁镇两父子对他们而言有着君臣大义。

    家国危难之际,他们不愿让帝系脱离宣宗一脉,于是乎孙太后最初召唤的襄王朱瞻墡被否决,兵临城下又不可能让年仅两岁朱见深主事,这才退而求其次共同推选了郕王朱祁玉。

    禅位诏书颁布之后,加之谁也不知道朱祁镇还能不能从瓦剌活着回来,这才让皇太后跟群臣彻底抛弃了明英宗,把目标放在了皇太子朱见深身上。

    只要帝系法统能重回朱祁镇一脉,朱祁镇安心当个太上皇享受天伦之乐,也不是不可以。

    结果现在太上皇朱祁镇率兵马上就要打进来了,加之朱祁玉借助朝臣拜见封锁南宫,以及最近沸沸扬扬的金刀桉,准备进一步朝太上皇下手,这就让本已经不满跟同情的群臣,心中生出了念想。

    新君才登基一年,就一步步的压迫封锁太上皇,按照这个架势下去朱见深的皇太子之位又岂能坐稳,最终帝系还能回到朱祁镇一脉吗?

    要知道朱祁玉即位达成的政治妥协跟先决条件,是确保皇太子朱见深未来继承大统,如果先决条件没有办法继续遵守,后面的一系列拥戴跟效忠,就成为空中楼阁。

    哪怕于谦这样忠于社稷的大臣,此刻都开始犹豫到底是继续拥护新君朱祁玉,还是避免一场更大的兵灾,让皇权平稳过渡到太上皇朱祁镇身上。

    毕竟满朝文武没有沉忆辰那样的上帝视角,不可能知道明英宗朱祁镇复辟即位之后的所作所为,将掀起一场堪称腥风血雨的政治清算跟迫害,包括于谦在内的众多挽狂澜于既倒的忠良功臣大肆清洗。

    外在更是为瓦剌也先立祠,带着一种对蒙古的莫名好感,轻信喀喇沁部首领孛来,直接丢失了中原王朝对于西域最重要的一条通道河西走廊。

    战略要地的丢失,从此大明再也无法重现汉唐荣光,成为了大一统王朝由盛转衰的标志。另外对于女真三部堪称胡闹的羁縻政策,再度导致建州女真部一家独大,埋下了明末亡国的隐患。

    这些历史文武群臣们不知道,他们的记忆中太上皇朱祁镇,依旧是那个意气风发,充斥着锐意进取精神的少年英主。丝毫没意识到土木堡之变跟北狩生涯期间朱祁镇种种举动,早就变成了一个贪生怕死、心理扭曲的小人!

    朱祁镇复辟的目标,不是为了重振大明荣光,洗刷土木堡之变的耻辱。他只想要复仇这些“背叛”过自己的臣子,肆意报复那些从道不从君的社稷英雄。

    就在此时殿外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长廊上甚至出现了侍卫上直军的身影,现在景泰帝朱祁玉就算想走,恐怕也难以逃出生天。

    见到大局已定,奉天殿内的会昌伯孙忠,懒得继续再装下去,出列开口道:“还望陛下为了天下社稷着想,早做决断!”

    这句话的意思已经不是劝朱祁玉跑路,相当于直白告诉对方,局势无力回天早早投降为好。至少废帝之后还有着郕王的名号,说不定太上皇顾忌名声跟看在手足的份上,还能苟且一条性命活下去。

    顽抗到底,恐怕会死于乱兵之中。

    会昌伯孙忠的表态,不仅仅是代表着外戚,还代表着朝堂中老牌勋戚。

    文官集团很多人毕竟吃到了拥戴的红利,加之官员群体是不断变动的,靠着科举制度能选拔出自己班底跟心腹。勋戚集团与国同休,只要活着就不存在什么退休告仕的可能性,朱祁玉只能不断打压才能腾出空间,来扶植忠于自己的新贵上位。

    比如一步封侯的武清候石亨,以及昌平侯杨洪等人。

    勋戚的不满跟怨恨相比较文官集团更大,会昌伯孙忠表态后很快就有数名勋戚跟进,颇有一种大厦将倾的覆灭感。

    有了勋戚开路,这下会昌伯一脉的党羽,工部尚书陈恭就没必要藏着掖着,同样拱手奏禀道:“陛下,腾骧四卫即刻就要杀到,还请从偏殿速速撤离!”

    工部尚书陈恭终究没有勋戚的底气,说话还是要委婉一些,不过他的进言意味着文官集团阁部级别高官,已经把效忠的对象转换为了太上皇朱祁镇,景泰帝朱祁玉在满朝文武中,彰显出一副“众叛亲离”的场景。

    面对这种场景,景泰帝朱祁玉呆呆的坐在龙椅上,已经不知道自己还能信任何人,下意识的把目光放在了身旁的内官监掌印成敬身上。

    看着朱祁玉这么一副失神落魄的模样,成敬眼神之中饱含着泪光,谁能想到登基为帝最终变成了一场无妄之灾?

    “陛下,无论怎样,奴婢将誓死跟随!”

    不管成敬曾经有过怎样的功名,这几十年下来他终究只是一个宦官而已,前朝大事特别是这种涉及到皇权斗争,他有心无力能做的事情不多,唯有以命相报这么多年景泰帝朱祁玉对自己的照顾。

    听着成敬的话语,景泰帝朱祁玉的嘴角突然出现了一缕苦笑,就这么一瞬间他突然有些理解了皇兄当初在土木堡的处境,四面楚歌的情况下恐怕也只有王振陪伴在他身旁了吧。

    同样站在御座下见到这一幕场景的于谦,他终于按捺住了内心的理性抉择,哪怕顺利过渡帝位是对天下万民最好的方式,可人终究不是冷血无情的动物。

    朱祁玉国难当头登上帝位,身为救时之君保住了大明的江山社稷,不应该沦落到如此场景。于谦不想把皇权斗争给扩大化,致使如同靖难那样九州大地处处烽火,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如同成敬那样,最后时刻守在景泰帝朱祁玉身旁从容赴死。

    于是乎在殿内群臣一片意外目光中,于谦站了出来拱手道:“臣将陪伴陛下坚守奉天殿!”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明眼人都知道景泰帝朱祁玉这个皇帝到头,此时还选择效忠就等同于找死。更别说兵部尚书于谦本就是最初拥戴郕王的重臣,太上皇复辟后大概率会选择清算,还嫌自己死的不够快吗?

    “于少保,朕……”

    景泰帝朱祁玉指向于谦,嘴中想要说点什么,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虽然他给了于谦很大权力,包括提督天下兵马这种重权,但给的越多心中猜忌就越大。加上于谦忠社稷的本心,注定不会跟君王有过多的阿谀奉承,双方实际上关系处于一种若即若离的状态中。

    结果没有想到,这种危难时刻于谦依旧坚定的选择效忠于自己。

    “于少保,乱兵将至,你难道不顾陛下安危吗?”

    成山候王通当即站了出来,向于谦怒斥了一句,实则是色厉内荏。

    要知道于谦是京师守卫战的统帅,救时之臣的身份让他在军中跟民间威望极高,兵部尚书加提督天下兵马的职权,名义上对于各路兵马都有着管辖权。

    腾骧四卫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叛军,他们中大多数将士事先甚至不知道太上皇朱祁玉要复辟,完全被皇家权威跟重赏一步步裹挟打到了这里。

    朱祁玉要坚持不走或者不降,皇帝身份再加上于谦的威望,不说腾骧四卫会出现什么解甲倒戈的场景,至少会极大的影响军心。

    成山候王通当然不可能明言说出自己心中本意,只能借助皇帝安危这种道德制高点向于谦施压,希望对方能绥靖妥协。

    但就在他这句话音落下,还没等于谦回答的时候,一道浑厚的声音从殿门方向传来:“妄言陛下离宫者,立斩!”

    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沉忆辰手提三尺之剑,绯红的三品文官袍上沾满了暗红色的血污,正带着满满的杀意一步步的走向殿内,目光所及之处无人敢与之对视!

    这份气势跟威仪,根本就不像是一个三元及第的文官,更像黄沙百战的将军归来。

    京师守卫战于谦当了救时之臣,现在该轮到沉忆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