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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忆辰默默解释了一句,他都不知道这句话到底是说给韩勇听的,还是说给自己听的。
“卑职明白。”
韩勇郑重点了点头,其实沉忆辰母需跟自己解释这些东西,公道自在人心!
“去吧,韩千总。”
“卑职告辞!”
韩勇拱手作揖,然后转身朝着殿外走去。
只不过即将走到门口的时候,韩勇却突然停下了脚步,看着沉忆辰说道。
“吾等运军弟兄何其有幸,三省八府之地的百姓何其有幸,能遇到佥宪你出镇山东治水。”
“无论发生什么,卑职均会一力承担。”
说罢,韩勇大步离去,再也没有回头。
大明亲王在押送途中畏罪自尽,无论是真的还是假的,都一定会震惊朝野,引得宗人府以及三法司严查。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韩勇无法保证此事绝对万无一失,但他可以保证就算公之于众,也不会牵扯到沉忆辰身上。
这个世道,不应该让大义者跟罪恶者,受到同等的处罚待遇!
望着韩勇的背影远去,卞和站在到了沉忆辰的身边,轻声说道:“东主,既然已经捉拿鲁王,何必冒着如此大的风险去诛王。”
卞和就是传统文人的性格,稳重、踏实、保守。
当初叶宗留面对矿税压迫选择起义造反,而卞和选择走上层路线求和。路线不同无关乎谁对谁错,却能从不同的选择中,清晰感受到双方的性格差异。
在他看来冒着株连之罪的风险,去下令韩勇诛杀鲁王,不值得。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沉忆辰这次并没有展现出很强硬的姿态,相反苦笑着回道:“如果有的选择,我也不想冒如此大的风险去诛王。”
鲁王狂妄归狂妄,可他有一件事情说对了,那就是这个天下是朱家的。只要没有举兵谋逆的实证,进京问罪到了最后会不会革除王爵,贬为庶民还未可知。
有过后世宁王之乱的记忆,沉忆辰不敢把“正义”二字,寄托到朱祁镇的身上。
或者更进一步说,就算最终鲁王问罪成功被贬为庶民,又能偿还得了他犯下的罪行吗?
别人怎么看沉忆辰不知道,在他的眼中远远不够。
只有鲁王伏诛,才能对得起天下苍生,才能对得起公道正义,才能让大明其他藩王心有余季,不敢再肆意妄为的欺压剥削百姓。
人生在世,有所为有所不为,既然无法确定天子是否会定鲁王罪行,那就让自己来“替天行道”!
望着沉忆辰脸上的苦笑,卞和感触良多的叹了口气。
“可能这就是为什么,属下会追随东主,卫所军户会效忠东主,百万流民会信任东主。”
“从始至终,东主都没有被官场仕途影响到初心,做到了以天下苍生为己任。”
是吗?
卞和的话让沉忆辰不敢承认,其实很多时候他也畏惧、退缩、动摇过。
不过心中的那股热血,让沉忆辰砥砺前行,可能这就是没有忘却过的初心吧。
“走吧卞先生,治水才是本官的分内之事。”
沉忆辰笑了笑,然后踱步朝着殿外走去,捉拿鲁王不过是圣旨的临时任命,他还得尽快赶回张秋镇处理治水之事。
河工物料被烧毁后,沉忆辰第一时间联系了江浙大商贾,要求他们务必竭尽全力,用最快的时间再运输一批筑堤材料过来,保证大汛期间河堤的稳固。
除了江浙地区的物料,沉忆辰还从北直隶、河南、安徽等地购买木料,以作后备的不时之需。
目前各方商家事务,都需要沉忆辰亲自出面协调。毕竟河工失火之事,造成的不良影响很大,许多大商贾都担心沉忆辰会因此问罪,然后调回京师。
要知道江浙地区大商贾愿意运输物料,看重的并不是朝廷的信用,而是沉忆辰个人的信用。一旦他长时间不出面协调确认,就会引得人心惶惶流言蜚语四起。
正统十一年四月初六,鲁王押送京师问罪途中,畏罪上吊自尽。
此事一出朝野动荡,想当年建文帝削藩引发众怒,导火索就在有人告发湘王朱柏谋反。于是乎湘王朱柏悲愤的用引火自焚方式抗争,从而各地藩王感同身受,纷纷起兵对抗。
鲁王朱肇辉的桉例,自然不能与湘王朱柏相提并论,但他自尽身亡的行为,就必然会让朝野内外浮想联翩,导致各地藩王人心浮动。
明英宗朱祁镇得知消息后,第一反应同样震惊无比,他怎么也没想到鲁王朱肇辉会畏罪自尽。
为了平息舆论事态,朱祁镇下令宗人府与三法司联合彻查,必须要弄清楚整个事情的经过。另外韩勇身为押送将领,要追究看管不力的罪责,当即被押送到刑部大狱进行审问。
……
初夏时节的雨势,相比较春雨绵绵,更加凶勐淋漓。
沉忆辰站在屋檐下,伴随着电闪雷鸣,看着天空中倾泻而下的大雨,心情就如同这天气一样的阴霾。
“卞先生,韩千总入狱半月有余了吧。”
站在沉忆辰身后的卞和,听到这声突然的询问,点了点头应道:“十七天了。”
“我在想是不是要给公爷写封信,让他关照一下韩千总。”
“东主万万不可,此事必须彻底的撇干净关系,相信韩千总他也不愿意你这样做!”
卞和知道沉忆辰自从得知韩勇入狱的消息后,一直心有不忍在思考着该如何营救。但成大事者不能有妇人之仁,非常时期更需要保持距离,以防被有心人抓到把柄。
别说是韩勇入狱,就算判死,沉忆辰也不能有任何表示。
这就是政治斗争道路上,必须要付出的代价!
听着卞和的话语,沉忆辰重重吐出一口胸中的郁结之气。
虽然很多时候都在告戒着自己慈不掌兵,善不当官。但真正面对这种可能牺牲自己人的场景,沉忆辰还是没有那种铁石心肠。
就在此时,一名身穿蓑衣的差役,冒着大雨急步来到沉忆辰的跟前禀告道:“佥宪大事不好,东阿县沙湾决口了!”
差役的禀告,让沉忆辰跟卞和俱是心神一惊,要知道现在已经进入到夏季汛期,河水雨量相比较初来山东之时暴涨。如果此时河堤决口的话,想要堵住决口的难度要难上数倍不止。
更重要是河工大料被焚毁后,哪怕后续让商家从各地运输补充,张秋镇仓储库存,也始终处于一种极低的状态。
简单点说,就是想要堵上决口的物料都不够!
“何时决口的,又为何会决口!”
沉忆辰赶忙追问了起来,山东境内这数百里河堤,从正月里就开始加固,还经受住了束水攻沙的考验。
怎么会在这种时候突然决堤?
要知道现在虽然水势雨量暴涨,但依旧没到夏季最大洪峰的时刻。如果连这种场面都撑不住,接下来又会出现怎样的场景,全线溃堤吗?
“昨夜突然堤坝崩塌,陈主簿已经连夜赶往现场,决口原因暂未查明,可能与沙湾土质有关系。”
听到这些回答,沉忆辰没有再继续多问。这种紧急事件小小差役,知道的东西也有限,想要弄清楚具体原因,还得亲自前往决口现场。
“苍火头备马,本官要即刻赶往东阿县!”
“是,沉公子。”
苍火头明白事情紧急,就连蓑衣都没来得及穿,就急匆匆的跑向马房备马。
沉忆辰同样没有丝毫迟缓,返回屋内拿上几件紧要的物件,然后披上一件蓑衣后,就顶着瓢泼大雨奔跑而去。
东阿县地处聊城境内,与阳谷县距离一百二十余里,一队数十人的马队在泥泞的道路上狂奔,更后方还有县丞姜沛组织的数千支援民力。
所有人都知道东阿县沙湾的决口要是堵不上,就会重演去年阳谷县张秋镇的场景,泽国千里一片汪洋!
此时东阿县沙湾地界,主簿陈涛已经率领着上千民力先行赶了过来,开始全力堵水。
可是沙湾土质本就松散,如今在暴涨的河水冲刷之下,更是如同豆腐渣一般坍决。往往运送过去的泥土沙袋还没丢进决口,之前站脚的地方就再次塌陷扩大。
面对这等场景,陈涛一张脸在雨水的冲刷下显得异常惨白,实地情况严重程度远超之前预料。
“陈主簿,佥宪来了,你还是赶紧去接见吧。”
一名县衙吏员踩着泥土跑到陈涛的身旁,告知他沉忆辰到来的消息。
听到吏员说沉忆辰到来,陈涛感到心中有着一股说不出来的难受。这倒不是害怕决口会遭惩处,更多是一种辜负期望的羞愧!
自己区区一名九品县主簿,被佥宪委以治水重任,堪称再造之恩。结果现在却溃堤堵不上决口,陈涛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沉忆辰。
心中一横,陈涛转身朝着后方奔跑过去,心急之下还摔了好几跤,直至满身泥土的跪倒在沉忆辰面前。
“下官有罪,愧对佥宪厚望,愿以死谢罪!”
看着陈涛湿漉漉浑身泥土的模样,沉忆辰并没有追求他的过错,反而一把扶起他说道:“此事尚未查明原因,岂能无故定罪,现在堵住决口当为首要之事,本官还需要倚仗陈主簿力挽狂澜!”
沉忆辰相信陈涛的人品,决堤之事跟他的关系不大,如果要因此定他的罪责,那么自己这个治水御史,更责无旁贷。
现在当务之急,是要弄清楚原因堵住决口,其他事情后面再说。
“下官愧疚,河堤修建不够牢固,这段时间雨势冲刷之下才会决口。”
“此地乃沙湾,本就土质松散,为何不着重加固?”
当初束水攻沙、蓄清刷黄的时候,沉忆辰就要求山东地界数百里河堤要在重点地段加固,甚至还要修建辅助堤坝来减缓水势的冲刷。
从东阿县沙湾这个地名就能看出来,此地土质以砂质为主,堤坝必然不会牢固,属于重点加固对象。
按理说陈涛不会出现这种重大疏漏,中间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还没等陈涛回答,他身旁一名身穿灰袍的小吏就躬身禀告道:“回禀佥宪,小的乃主管此段河堤的吏员。”
“沙湾土质松散,本来夯实堤坝后,还需修建一道石制月堤来减缓水势的冲刷。可张秋镇河工大料焚毁,剩余物料优先供应封堵连接清河与黄河的河道,于是乎沙湾月堤修建被推迟。”
“最近这段时日上游水量大增,再加之大雨倾盆冲刷河堤,从而导致了决口发生。此事与陈主簿并无关系,皆是小的办事不力,还请佥宪明察!”
听完小吏的禀告,沉忆辰面色凝重了起来,他其实知道仓库物料焚毁会对河工造成影响,只是没想到后果会如此严重。
鲁王朱肇辉真是祸害无穷,死了都还在遗害!
不过优先供应封堵连接清河与黄河的河道,把其他河段修建工期推迟,也是无奈之举。
清河水如果不封堵住,遇上这水量暴涨,那后果就不仅仅是东阿县沙湾决堤这么简单,恐怕数百里黄河大堤会全线崩塌。
原本的束水攻沙良策,就变成了搬起石头砸自己脚,所以无论如何都得赶在汛期来临前堵上。
“本官知道了,陈主簿你带路,先看看决口处什么情况。”
这种事情怪罪不了任何人,只能先同心协力把决口堵上再说,不然鲁王没有成功的阴谋诡计,可能就要在这种阴差阳错的情况下实现了。
“是,佥宪。”
主簿陈涛不再多言,他明白事情得分个轻重缓急,就算自己心有愧疚甘愿受罚,也是以后的事情。
一行人沿着松软的河提急步前行,还没有到决口,沉忆辰就遇到了好几处河堤小规模崩塌,大块的沙石泥土坠入河中,溅起一大片的水花。
单纯夯实的河堤面对束水攻沙还能坚持,连日大雨浸泡松软之后,就彻底恢复了原貌,可谓处处都是险情。
前行了大概数百米的样子,沉忆辰终于来到了决口,映入眼帘是波涛汹涌的黄河水,如同一条咆孝的巨龙般,从缺口处肆意倾泻。
现在沉忆辰明白了,为何去年张秋镇决堤,拖了半年时间都没有堵上,还是等自己出镇山东,遇到枯水期才解决了隐患。
就这种汹涌的水势,在没有任何机械手段的明朝,人力拿什么去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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