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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幕 公主坟篇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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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厉害,厉害,厉害。”

    柳氏妖宅的半空响起了一阵规律的拍手声。将芜呆滞地坐在那把不停摇晃的老爷椅上,静静看着时缨装大佬。

    这货心血来潮,开始正儿八经地想起自己来临安的要紧事了:把那只从牢里跑出去的万恶之源——双身蛇肥遗给抓回去。

    这肥遗可以说是祸害遗千年,长着一张与将芜一模一样的纯良无害的脸,但是到处吸食人类的魂魄来提高自己的修为,不知道害死了多少人。

    “最近城西发生了一起连环杀人事件,死者大多为面皮白净的青年男子,一个个都被淹死,尸体从河里浮起来的时候都肿胀不堪,皮泡发得都能够徒手剥下来。”时缨一本正经地向将芜解释,“本君以为,这恶妖久不吃人,势必要有所行动,所以本君打算协助那府尹调查此事。”

    将芜面无表情:“大人的意思是,这种秋高气爽的天气,你不偷懒晒太阳了?”

    时缨捏了捏她的脸:“本君在你眼里就这么不务正业?”

    将芜嘟嘴——她还能说“是”吗?

    城西不比御街这一带繁华,散居着不少贫苦百姓。从来只有贪慕浮华的妖,却鲜有在荒凉之地久居的妖。

    那日秋高气爽,一直在府中当老大爷的府尹闫颇起了一个大早。他正在休假,朝也不用上,难得洗了一个头,换了身新衣服,浑身爽利。

    轿子在柳氏妖宅门前停下,闫颇一条短腿踩在仆人的背上,从轿子上跳下来时,身上的肥肉都跟着抖了三抖。

    柳氏妖宅几个鎏金大字在眼前闪耀,朱漆剥落的大门却紧闭着,上面挂了不少蜘蛛网。兽首铜环下吊着一只白头翁。

    闫颇对上一次来柳氏妖宅的情景略有印象,这宅院十分古怪,里面弥漫着一股妖邪之气,阴森森的。他正要吩咐下人去叩门,门自里面开了,迎面吹来一股馥郁的花香。他的头发被吹起来,他仿佛听到了烟雾之中传来的银铃般的笑声。

    他擦了擦眼睛,烟雾散去了,眼前只有一红一白两抹色彩。

    红衣的时缨,白衣的将芜。

    时缨微微笑:“早知道你要来,本君今天赏脸,亲自出来见你。”

    闫颇擦了擦汗:“折煞本府,折煞本府。”

    时缨瞥见两顶轿子:“大人的意思是乘轿而去?”

    时缨若是想去城西只是须臾之间的事情,坐轿子反而麻烦。

    将芜拽了拽他的袖口,低声道:“大人,人家好歹专门雇了一顶轿子给你,你不要拂人家的面子啦!”

    时缨搓了搓鼻子。

    时缨不懂什么人情世故,将芜说是什么就是什么,他点点头。闫颇却不明白他在暗示什么,想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腰一弯,狗腿道:“这顶广记的轿子最是舒服,一定不会让公子您感到颠簸的。”

    “是吗?”时缨略微扫了一眼,除了一枚广记轿牌和满轿华丽装饰,根本看不出什么。他自然而然地揽过将芜的腰,飞入了轿子里。将芜来不及发出惊讶的呼声,从起飞到降落都瞪着大眼睛,表情十分夸张。

    时缨揩油越来越顺手,她懒得嫌弃了。

    一阵风扫过闫颇的脸,闫颇摸了摸脸上的横肉,感觉到一丝丝冷意。他不知道自己是被吓着了还是怎么了,莫名想找几个道士把这妖宅给铲平。

    凭什么他在衙门中作威作福,在这里却像个龟孙子?

    闫颇郁郁寡欢地又踩着仆从的背部上了轿子,费了半天劲才滚进去。他这顶轿子比不得时缨那一顶,两侧少了两个金铃铛。

    想到这里,闫颇的脸色越发阴沉。

    时缨以手支头颌侧躺在轿子中,像个身边摆着几坛酒的醉鬼。他漂亮的丹凤眼微微眯起,把玩着坐在他身下的将芜的软毛。

    哦,是头发。

    一卷一散一卷一散,将芜趴在他脚边睡觉。

    一行人渐渐离开了闹市区,向城西进发。越是荒凉的地方,可供休息的亭子越多,每隔十里便有一个。

    崎岖的路使得轿子十分颠簸,闫颇的屁股也有一下没一下地疼,实在是硌着了。他让仆从暂且在最近的一个亭子前停下。

    时缨本不想打扰将芜,但将芜已醒了。她揉了揉睡眼:“怎么了,大人?”

    时缨笑了笑:“那肥佬受不住,想休息一下,估计今晚得在城西歇脚。”

    将芜点点头。只要时缨在,多破旧的地方都不是问题。

    她发现自己趴在时缨的脚边,有些不好意思,连忙拍了拍自己的脸:“哎呀,你也不叫醒我,是不是睡出印子了?”

    “印子倒没有,不过……”时缨嘴角露出一个促狭的笑,“口水流了本君一腿。”

    将芜信了他的邪,瞪他一眼,出轿子吹吹风。她穿着很薄的纱裙,风拂过路边的蒿草,把她宽大的衣摆向后吹。

    怪冷的。

    这里距离城西还有一段距离,却像是城郭相连处,到处都是茂盛的草木。远远地,将芜好像看到了什么,不自觉地朝黄草丛中走去。

    有一个通身缟素的男子似乎站在荒草之中,他的头发很长很长,一直垂到草根,五官模糊不清。

    如果是山野间的孤魂,将芜本来不该去招惹,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仿佛有人在召唤她,她顶着冷风就朝男人的方向走。

    一直走到深处,男人消失了,她的眼前只有一座孤坟。

    土堆之上插着一根木桩子,歪歪斜斜刻着几个字——柔嘉公主之墓。

    应该是吧,将芜并不识几个字,能辨认的也就这些。但有一点可以确定,这就是一座公主坟,比那些乡绅贵族的坟还不如的一座坟。

    “柔嘉公主?”身后突然响起时缨的声音,将芜暗惊,转头,却见时缨手中不知何时幻化出一件狐裘大氅,自然地披在她身上,“看你哆嗦成这样,怎么不知道多穿一点?”

    将芜这才脸红,她刚才走神了,惊醒时才发觉周身发冷。

    也许是因为这里的风,也许是因为这儿的天,也许,是因为刚才那个男人和这座荒凉的孤坟,将芜总觉得这里阴森森的。

    “真的假的?这真的是一座公主坟?”时缨显然对此也很上心,仔细打量了半天,然后把那还在歇脚的闫颇也叫了过来。

    “喂,闫大人,你快来看看。”

    闫颇脸色不大好,但又不得不耐着性子过去。

    时缨指着这座坟墓道:“你可曾听说过哪位公主封号柔嘉?”

    闫颇跟着傻眼:“自开国以来就不曾听说有什么柔嘉公主,谁那么大胆敢冒充公主在此地堆坟?赶明儿我亲自禀明圣上,把这里给铲了。”

    “还挺热心肠的啊。”时缨笑了笑。

    既然没人听说过这个公主的封号,这座坟便是无主之坟了。

    歇了半日,为了能够在傍晚的时候抵达城西,一行人又开始赶路。

    时缨照例一边喝酒一边微眯着眼睛,哼着很舒缓的童谣。将芜本想再睡一觉,却怎么也睡不着了。她时不时想起那个男人,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是不是有话对她说。

    “千里草,何青青……”

    时缨这么哼着,将芜忽然头一点,直接趴在了他的脚边。

    “又睡着了?”平时也不见她这般能睡。

    时缨摇摇头,把将芜连着狐裘大氅一起抱起来,把她放在铺着褥子的小床上——是了,这轿子就这么大,招摇得很。

    醒来的时候,将芜眼前是迷蒙的看不到尽头的雾气,她在这雾气之中漫无目的地走,不知道走了多久,才听到“哗啦啦”的流水声。

    她朝着声源走,大雾猛然散去,一个庭院呈现在眼前。

    原来流水声源于亭中的假山流水,后花园的池子里浮着许多绿萍,红的、银的鲤鱼在清澈的水中游来游去。

    在水池边的凉亭之中,一个锦衣华服的少女端坐在白玉椅上,她梳着漂亮的发髻,乌黑的发丝间插满了簪子钗子,满目金翠耀眼夺目。

    她的脸涂着雪白的粉,额头点了一朵梨花,眼角和嘴唇也点了胭脂,无论从什么角度看,都是一个十分美丽端庄的女子,而且是被人精心打扮的。

    与其相比,站在亭子四周和她身后的几个丫鬟显得朴素黯淡,毫无光彩。

    白玉桌上摆着点心和瓜果,不知道是哪里进贡的,色泽十分诱人。但那些人仿佛不曾看到一般,甚至从不将目光投在上面。

    将芜正奇怪这些人是什么人,便听穿廊尽头传来窸窣的脚步声。

    有一个白衣男子抱着把古琴缓缓行来,将芜认识这个男人,在发现公主坟墓时,这个男人就站在荒草之中。

    丫鬟首先瞧见那个男子,附耳对女子低语:“公主,东方先生来了。”

    声音不大,但将芜也能听得清清楚楚。而且看这庭院四周满是巡逻的侍卫,将芜发现了一件事——没有人能看见她。

    被称为公主的女子还是纹丝不动,平静端庄。

    那东方先生终于走到近前,带东方先生前来的太监惠福向公主行礼:“奴才参见柔嘉公主。”

    公主自出生起就得了封号柔嘉,取温和美善之意。

    柔嘉温柔地笑了笑:“惠福不必多礼。”

    而后惠福把东方先生介绍给她:“禀公主,这是幻音司的东方鹤先生,负责教您学琴。”

    “原来您就是那位惊才绝艳的琴师,”柔嘉刚刚听到这个名字,脸上就露出倾慕之意,甚至纡尊降贵地起身行礼,“盼兮见过东方先生。”

    若非关系亲密,柔嘉从来不在外人面前说自己的小名。这般谦恭虔诚的态度让惠福无比欣赏,忍不住露出温和的笑容。

    不错,柔嘉自小就乖巧懂事,规行矩步,是国之典范。她从来不会让任何人有不舒服的感觉,总是这么温柔亲和,落落大方。

    东方鹤也向柔嘉行了个礼:“东方鹤见过公主,久仰公主贤名,今日一见果然非同凡响,能够做公主的老师是我的荣幸。”

    “先生哪里话,三人行,必有我师,若是论梳妆,盼兮或可说道一二,但论琴技,自然是不敢在先生面前夸口。”柔嘉笑得眉眼弯弯,语气恰到好处,仿佛是发自肺腑地欣赏对方。

    东方鹤也笑了笑。

    但在抬头那一瞬,柔嘉脸上似乎闪过一丝鄙夷之色。

    东方鹤的笑凝在嘴角,那一眼是他的错觉吗?自见面到现在,他完全没有发现一丝疑点,而且柔嘉比他想象中的更通晓人情世故,看着毫无架子,也不失大家风范。

    东方鹤不免自嘲,他只是来教小公主练琴的,又不是来查案子的。

    第一天,东方鹤教小公主认识五音与手中的琴,柔嘉一直端坐着,俯身倾听,姿态不可谓不虔诚谦恭。正是这样的完美,让东方鹤心中的疑惑愈加强烈。

    他离开的时候,连惠福这样刻薄的老奴都忍不住夸赞:“公主不仅天资聪颖而且勤勉好学,实在是难得啊。”

    东方鹤默默地走,心里似有只蚂蚁在爬,痒痒的。

    他是不该问的,但还是在快要离开的时候开了口:“不知道总管认识公主多久了?”

    “许久了,公主还未出世时,老奴便在这王城内当奴才了。”

    东方鹤深感意外,如果有那么多年的相处,仍能让惠福发出如此感慨,那这柔嘉公主的的确确是无可挑剔的女子,要不,怎么能最得当今圣上和太后的宠爱?

    东方鹤应该庆幸,比起那些刁蛮泼辣的贵族小姐,自己的第一个学生不是什么无理取闹的人。

    东方鹤第二次去公主府的时候,柔嘉依然早早就在琴房等候。桌上摆好了香炉和食用的瓜果点心,地板、摆设一尘不染。

    小公主的琴也取了出来,雪白的丝线,焦黑的琴身。她盛装坐在琴边朝东方鹤行礼,完美得无可挑剔。

    东方鹤也行礼。

    只是在双双抬头对视那一刹那,东方鹤心中闪过一个念头——世上真有如此完美的人吗?这样的人甚至出生在可以呼风唤雨的皇家。

    他们对视的时间比第一次稍稍长了些,只是眨眼的时间,东方鹤再次浑身僵直。

    他发觉小公主的眼神里透露着一丝戾气。幽怨、狠毒、愤恨……再阴暗的词汇都无法形容那一瞬柔嘉眼里传达出来的感觉。

    “先生,您怎么了?”柔嘉甜美的声音打断了东方鹤的思绪。

    东方鹤微微睁大眼睛——她还是温柔亲善的她。

    东方鹤感觉自己脸上的惊讶一定入了柔嘉的眼,因而她的笑才会明明那么温柔却又那么可怕。

    东方鹤不知道自己怎么结束的第二节课,课一结束便抱着琴匆匆离去。

    快要走到门口的时候,东方鹤撞上了一个小丫鬟。那小丫鬟抱着一只猫,那猫不叫也不闹。

    东方鹤抱歉道:“不好意思,我走得急了,不知道这只猫……”

    话没说完,他赫然发现那是一只喉咙被割断的黑猫,惊得他后退两步。

    “啊,”小丫鬟不好意思道,“这是公主今早发现的,觉得可怜,让我找个地方安葬了。我这会儿才腾出时间,吓着先生了吧?”

    “没事。”东方鹤顺了一口气,顿了顿,又问,“公主在哪儿发现的这只猫?”

    “奴婢当时正要端水给公主洗漱,但公主早就起了,在围墙边捡到的。当时她抱着这只猫,裙子上全是血,还在求我们救救它,真是太可怜了。也不知道是什么蠢物,咬断了这猫的喉咙。”

    东方鹤只觉得有人掐着他的心脏狠狠收紧,一时间鲜血横流。

    柔嘉抱着死猫朝他诡异地笑的画面一直缠着他。

    第三次给柔嘉上课的时候,柔嘉谦和如常,上完课还亲自送他出门。

    东方鹤并没有听话,转个弯从另一道门回到了公主府。

    柔嘉每次上完课,会自觉地复习半个时辰,然后去后花园荡秋千,从无例外。他在门边听了一会儿琴音——柔嘉的天赋极高,短短几节课的工夫,便将同龄者甩在了身后。

    尔后她从琴房出来,朝后花园走去。

    后花园那儿有一棵壮硕的梨花树,上面绑着一个秋千,柔嘉一如既往地坐上去,身后的婢女助她起荡。然后,温柔欢乐的笑声在花园中回响。

    东方鹤想,也许自己真的多虑了,世上的确有完美的人存在。他正要走,那推秋千的婢女手劲突然大了,柔嘉被高高抛起,然后摔在地上。

    所有人都大惊失色,围拢过来:“公主!公主!”

    柔嘉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宛如死人。但是没过多久她就爬起来了,对失手的婢女笑道:“没事,只是擦破了膝盖,上点药便好。”

    本来受了惊的婢女感动不已,恨不能当场摘下脑袋给柔嘉当球踢。主子太善良了,做奴才的反而不好意思。

    大家训练有素地扶着柔嘉去休息,虽是小伤但也要宣太医诊治,并且开最好的药,避免留下一点疤痕。这段时间忌讳吃什么,小厨房的奴才全部记录在册,若是调理不慎,公主就不再那么完美了。

    忙了一天,人渐渐散去,只有两个陪夜的丫鬟还在边上站着。

    柔嘉在床上躺着,眼底平静无波,仿佛没有灵魂的木偶。

    不知过了多久,月亮沉到了假山后,柔嘉忽然吩咐:“春露、夏芝,你们也去休息吧,我想自己一个人待一会儿。”

    “是。”两个婢女退了下去。

    柔嘉直勾勾地看着那合上的门,突兀地笑了笑。那笑带着三分邪气,和她平日里的表现大相径庭。

    她掀开了被子,腿上敷着草药,缠着纱布,有一些热。她伸手把那纱布解开,有些药沾在了破皮的地方,她一点一点抠下,连着血与皮,虽然疼极了,她却诡异地笑着,甚至越笑越丧心病狂。

    她也不穿鞋子,就这么下了床,更不管更深露重,捧起身边的一盏烛灯,打开了密室的机关。密室藏在书柜后,眼前是一条向下的通道,两边吊着煞白的灯笼,那灯笼无风而动。

    台阶上尽是浓绿的青苔,湿滑,阴气重。

    一袭白衣的柔嘉踏上青石台阶,宛如一个将要走向地狱的恶鬼。火光在她苍白的脸上跃动,下眼睑、人中、下巴都是阴影所在之处。

    她的眼睛很大,但看起来没有灵魂。

    这个密室里充斥着惨叫声、哀号声、求饶声、咒骂声。即便她还没有走到阶梯尽头,也已经听得一清二楚。

    密室之中弥漫着一股难以名状的味儿,有血、有尿、有霉、有蛆,密不透风,恶臭难闻。柔嘉身上的药味和花香早就被掩盖了。

    她捧着一盏灯,弯下腰,对着眼前一个已经瘦得不成人形的女子温柔地笑:“听竹,我又来看你了。”

    听竹被镣铐束缚着,却在看到柔嘉的那一刻扑了过来,双手瘦如利爪,眼睛也几乎要瞪出眼眶——“你这个毒妇,我要杀了你!”

    锁链碰撞声在密室中回响,听竹明明与柔嘉近在咫尺,却无可奈何,不禁发出了野兽一般的哀号声。

    “啊……啊啊……”

    为什么她要这么悲惨地被困于此,为什么恶魔近在眼前她却无能为力?

    柔嘉温柔地笑,甚至爱怜地抚摸她的脸庞:“你还是这样的坏脾气,一点耐心也没有。”那张脸早就布满皱纹,爬满虫蚁,柔嘉一点也不嫌弃,只是她的纤纤玉指在摸到对方深陷的眼窝时停了下来。

    “也怪你当初怎么那么不走眼,梳妆的时候竟然看见了本公主的一根白头发……我怎么能年纪轻轻就长白头发,说出去一定会被人耻笑的……”

    她的声音还是如此甜美,好似浓稠的蜜浆。

    听竹原本还在用沙哑的嗓音嘶吼咒骂,现在却莫名地胆寒颤抖起来。柔嘉每次露出这样凉薄的笑容,一定是有所图谋。

    果不其然,柔嘉的手停在她双眼处,忽然用力狠狠一抠……密室里再次响起惨绝人寰的叫声。

    “看不见不应见之物,不用怀抱着秘密生活,不是很好吗?”柔嘉癫狂地大笑,“我多仁慈,亲自为你实现这样的愿望。”

    “你这个疯子!我咒你不得好死……”

    听竹知道自己已经生还无望,开始用尽全身力气咒骂柔嘉。什么端庄温婉,什么亲和美善,什么完美无缺,都是狗屁——这女人就是一个彻头彻尾丧尽天良的疯子。

    “在你之前有许多人也这么骂我,但最终他们都死了。”柔嘉的手指软如海藻,在空中动了动。她想此刻自己的眼角应该滑落一滴泪,可是没有,她殷红的指尖抚摸着脸庞,除了冰冷的肌肤什么也摸不着。

    “算了,算了。”

    灯盏照耀之处,地上全是散落分布的骷髅,那都是在听竹之前被她折磨致死的人。

    那些太监、婢女或是畜生在这里留下了深刻鲜明的印记,又默默无闻地死去。

    柔嘉想,可惜她的灯盏再亮,听竹也看不到了。她转身往回走。走了几步,她又回头笑道:“我原来正发愁在你之后该把谁送到这里,恰好今天荡秋千的时候有个不知好歹的弄伤了我的膝盖,这可是重伤,说不定以后我的夫君在圆房的时候发现了这个伤疤,会嫌弃我呢。这个女人,不可饶恕。”

    说完,她阴笑着离开密室。

    柔嘉回到房间内,眼底的灵魂回位。火光在她眼底跃动,她把灯盏放在梳妆台上,对着镜子笑了笑。

    一如既往地温柔亲善,倾国倾城。

    这样很好,她一直都如此完美,完美得让人无可指摘。只是此时她身上沾了不少臭味,十指全是血。她自己倒了一杯水,仔仔细细洗干净手指,然后把水倒入一旁的富贵竹的土中,又涮了涮杯子。

    一切洁净如新。

    柔嘉把身上的衣服扔了,换了一套崭新的,这才重新回到床上安睡。她在听竹撕心裂肺的喊声中睡得十分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