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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这个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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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昳气道,“前几日,说是为着要忙洛阳宫营造的事,大伯父得了旨意,跟几位工部的大人一道被点了负责督建行宫的差事,大堂兄也要跟着过去打点庶务,置办宅院田地。大伯娘这几日只顾替大伯和大哥打点行礼,商议到了洛阳之后的事宜,将管家的事全都甩给阿娘,再顾不上其他的……”

    “舅公他老人家也正好被派出去例行巡查安防,如今大伯要走,舅公也要走,阿爹又整日关在城郊西大营里练兵,这长安城里竟没个能辖制祖母的人了!”

    “她便趁着这个机会,就,就让人领了个什么文家娘子过来,这会儿强压着要让阿娘将人收下呢!”

    齐昳连珠炮似的一口气也不歇,“阿姊,我实在想不明白,阿娘她不想给阿爹纳妾,阿爹自己也不愿意,为何祖母她就是不肯放过呢。好阿姊,你快帮我想想法子,若是能让祖母将那文家娘子送回去就好了!”

    齐昳说完便两眼期盼地望向齐昉,指着这个在她眼中无所不能的堂姐能立时替自己拿个好主意出来。

    齐昉听说了前因后果却犹豫了,原来是文氏出现了,这是三房的家务事。

    齐昉皱眉劝道:“这毕竟是长辈们的事,咱们两去参和一脚算是怎么一回事,名不正言不顺的,怕是没用……”

    齐昳却不等齐昉说完,就急急打断了她的话:“这里又没有外人,咱两谁跟谁,阿姊怎的也学人尽说些场面话!我又不是不知道,二伯娘处置红梅那次,阿姊你不也颠颠儿的跑去帮忙,咱们这才……”

    这次换齐昉上前一把捂住了齐昳的嘴,阿娘所料果然无误,这事儿在齐家真成了公开的秘密了。

    齐昉无奈道,“好了好了,小祖宗你快别说了,算我怕了你了行不行?”

    齐昳虽被捂了嘴,却还是隔着齐昉的手指坚持不懈地做着努力:“呀(那)阿姊克(可)是啊(答)应了?”

    因为有过宫中的历练,齐昉的眼界自然比一般内宅女子开阔,纳妾这种事于她看来都是小事,并非说她是习以为常,而是种强者的绝对自信。

    按理说齐昳既提了要求,她顺手替她收拾了便是。

    可这位文娘子,齐昉要是记得不错的话,就是后来替三叔生下四堂弟齐晓的那个文姨娘。

    虽说三叔与三婶感情还算和睦,但三婶确实是一直没能生下男孩儿的。

    按着前世的发展轨迹,三年后齐宽就会在外出公干时不幸丧命,虽说齐昉还不能确定他的死究竟跟齐宽一样是被人算计或只是个单纯的意外。

    可不论如何,这齐晓就是三房日后唯一的男丁,柳太夫人唯一的孙儿,想想前世阿貘死时束氏那种伤心绝望,齐昉就不敢像搅和红梅那样,贸贸然把这事儿也给弄黄了。

    可惜这些话齐昉是无法对齐昳言明的,落在齐昳眼里,就是连七姐姐也不赞同自己的做法了。

    她如今还小,自是想不明白为何同是一府的儿媳,红梅犯了二伯娘的忌讳就能轻易被打发了,府中上下对此都没有一句多话的,而换做是自己的阿娘就不行了呢?

    齐昳那张依旧稚嫩的小脸上逐渐浮现出些许不肯服输的倔强来,七姐姐毕竟是二房的女儿,不好插手他们三房的事,刚刚是自己太着急了才会强人所难。

    自己那日才下定决心要做个能护住家人的人,若真的不想让那文娘子留下来,大不了这就带着人去打她一顿好了,又为何来难为七姐姐。

    到时候事情闹大了,祖母还有什么脸面留下她来做自己的庶母?自己毕竟是祖母的嫡亲孙女,难不成她还能为着个外人打杀了自己?

    齐昉见她一脸慷慨赴死的表情立时就猜到了齐昳在盘算什么,脑袋不由更疼了。

    齐昉重生回来后,虽说最开始为了通过三房搭上安陆侯柳家线,是刻意接近齐昳这个堂妹的,但前有对齐昳前世诤诤傲骨的欣赏,后有齐昳的真心相待,齐昉也渐渐真心喜欢上了这个性格虽不同于寻常小女娘那般温和柔顺的小堂妹来。

    齐昳前世在姻缘上就坎坷了些,如果再叫她做出这带人殴打庶母的事来,岂不更会落下个泼辣悍妒的名声,万一因此就更难说到好人家,不幸重复了前世的命运该怎么办?

    有时想起来,齐昳前世的举动虽叫人敬佩,骨子也刚毅傲气的很,可她自身的性格是有缺陷的。

    因为齐宽的早早过世,柳太夫人跟儿媳关系不好,连带着难免忽视齐昳这个孙女,曹氏又整日闷闷不乐无心他顾,在齐昳成长过程中,身边一直缺少一个能正确引导她的长辈。

    这就养成了她行事十分偏激,遇事常常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动不动就要与人拼个鱼死网破、玉石俱焚的习惯。

    齐昉敢断定,即便齐昳前世没有被人算计着嫁给田继业做了妾,在齐家大厦倾覆后,以她这种性子也很在婆家难保全自己,这就是所谓的过刚易折。

    想到这里齐昉不免有些可惜,作为堂姐,她自然希望齐昳能够幸福美满。

    齐昳此时还小,性情上虽隐约开始出现了前世的苗头,但只要引导得当,还是能将这一性格缺陷纠正过来的。

    何况对于三房纳妾之事,齐昉也看得很清楚,虽然齐昳口口声声说三老爷齐宏不愿纳妾,可只要曹氏一直生不出儿子,又有太夫人持续施压,这件事就不可避免。

    柳太夫人作为独自拉扯儿子长大的寡母,在齐宏心中的分量不同于普通母亲,若是她以死相逼,那么齐宏最终只能选择屈服,前世不就是这样的吗?

    于曹氏母女而言,目前最好的办法并不是像齐昳所打算的那样,非要将这文氏赶走不可,问题的根源得不到解决,没了文姨娘,自然还会有张姨娘、李姨娘。

    曹氏她既没有和离的打算,聪明的做法便是积极主动地为自己和女儿争取更多利益,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甚至将齐昳推在前面试探柳太夫人,若是换做大夫人卢氏,此刻早已在想方设法将那文氏握在手中了。

    柳太夫人短短时间内接连发作两次,已经说明她的忍耐到达极限,三婶曹氏若是再这么下去,不但会失了“理”字,彻底将婆母逼到对立面,还会让齐宏更加为难。

    前世齐宏在这场婆媳拉锯战中虽最终按着柳太夫人的意思纳了文氏,完成了传宗接代的任务,可他刚开始的确是对曹氏心怀内疚的。

    然后可曹氏的心灰意冷、文氏的推波助澜以及柳太夫人的隔岸观火让他彻底厌倦了家中的婆媳、妻妾之争,从此不是在宫中当值就是借口巡营的,几乎不曾着家。

    这也是在他意外身亡后,柳太夫人觉着曹氏这个媳妇不能规劝儿子,恨不能撕了她的原因之一。

    在这件事上且不论谁对谁错,回到当下,齐昉的目的是在于为齐昳争取一个更好的成长环境,而不是阻止齐宏纳妾。

    那么她要做的就是尽量避免三房婆媳关系继续恶化,最好是能想个办法将这事拖上些时日,给齐昳赢得一个逐渐接受和缓冲过程,让她明白凭借曹氏的家势,即便三叔纳妾生子,她们母女的身份都不会动摇半分,让她先不至于十分惶恐,行事不再这么冲动。

    至于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美好期盼,如果可能谁又不想拥有呢?只恨如今的世道对女子不公,不如意者十有八九,既然做不到王氏祖母那般决绝的和离,便也只能往好处上想,不至于在妻妾斗法中一日日沉沦,让自己变得面目全非。

    想到这里,齐昉一把拉过正撸起袖子就要带人出门干架的齐昳,语重心长道:“八姐儿,你要学会稳重,别老想着将人打上一顿之类的,要动脑子!智取,智取你知道不!”

    齐昳闻言惊讶道:“阿姊你怎么知道我要去打……”

    齐昉再一次捂住齐昳的嘴,不让她将准备带人将文氏打下一顿的话彻底说出口。

    “因为我动脑子!你听我说,太夫人非要给三叔纳妾定是事出有因的……”

    齐昳急道:“可是……”

    齐昉打断齐昳:“八姐儿,你先听我说。我阿爹是没纳妾,可那是因为有阿貘在,也没有长辈整日里盯着这事。”

    “至于你柳家舅舅的们,则是因为柳老侯爷发了话,立下了家规不许的,你再看看其他跟咱们差不多的人家,又都如何?”“

    齐昉一指看热闹正看的开心的齐昶,“不说远的,大伯他也是有好几房妾室的。”

    齐昶吃瓜吃到了自己老爹头上,唬地直跺脚,“小七你别胡说,八姐儿你也真是的,她说什么你都敢听!”

    在齐昉和齐昳的怒目下,齐昶蔫儿了,“你们怎么敢往我阿爹身上扯,这胆子也太肥了些……”

    齐昉顿了顿,不再理会齐昶,总结道,“只要太夫人发了话,光无子一条三婶她无论如何都站不住脚的,除非她能学着玉真元师那样!”

    齐昶也点点头,“是这么个理儿,八姐儿你有这功夫,不如劝着三婶她想开些,学学我娘。”

    齐昳闻言不甘地扬起小脑袋,朝着空中挥了挥拳,忿忿道:“凭什么男子就能随意纳妾,女子就不行!”

    齐昶差点儿一口气憋死,他是真不知道,家里的妹妹们竟都如此彪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