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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权十五年六月廿一,大暑。
林璟与白嘉蕊睡到日上三竿才起,长辈们既无催促也无责怪,只各自耐心等候着。
小俩口醒后匆忙穿衣,先是到了父亲林沧和嫡母虞氏处敬茶。礼毕,虞氏送给儿媳一副手镯,白嘉蕊叩首谢过。
随后,林璟又带着妻子去生母葛姨娘处敬茶。
葛姨娘眼看着唯一的儿子成婚了,自己在林家熬了这么多年总算熬到头了,泪眼婆娑地望着跪在身前的儿子媳妇喜极而泣。
茶碗悬在空中,白嘉蕊有些不知所措。林璟逗哄着母亲,让母亲先喝茶。葛姨娘也自知身份低微,不好在白家小姐面前摆架子,于是只作出慈母的模样喝了茶水,并送了儿媳好多首饰珠宝以示亲善友好之意。
林璟点头示意媳妇收下,白嘉蕊拜身谢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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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礼第二天夜里,林修族长举办了盛大的家宴,欢迎孙媳妇白嘉蕊的到来。
林修还当着众族人们的面,将手中几间生意兴隆的商铺契书送于了林璟夫妻以贺新喜,并许诺白嘉蕊若能诞下长曾孙,未来还有大礼相送。
新人夫妻起身拜谢,双双感激不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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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庆欢乐的氛围一直在林家环绕,只可惜好景不长,林璟成婚后的第三天,又出命案了。而亡者,恰恰正是林璟的生母葛姨娘。
葛姨娘于林家门下的一家活禽铺被害。当天葛姨娘出门本想买几只老母鸡回家为儿媳妇煲汤之用,却没想到断送了性命。其死状与之前廖姨娘相同,也是被砍去了双臂。
林氏族人立刻去报告族长,林修得到消息后生怕被孙媳妇知道再传到白家人耳中,便立刻封锁了活禽铺现场,只准许孙子林璟一人入内。
颤抖的双腿犹如灌铅般难以拖动,林璟望着母亲的残尸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视野之内皆是四溢的鲜血,店铺内的惨状刺痛了林璟的心房,悲伤的泪水浑沦流下。明明母亲早上出门时还好好的,母亲慈善地笑着说要给媳妇买几只老母亲补补身子好早日生个大胖小子,可不过短短一个时辰,母亲的人还在面前,但命已经没了......
厄运终究是降临到自己的头上,如果......如果......
林璟额间青筋暴起,上下牙床打起寒战哆嗦个不停,只得勉强靠咬住舌头才没有在爷爷面前失态。
族长林修只当是孙儿是丧母心痛,没有多想。他叮嘱孙儿千万不要将此事告诉白嘉蕊,更不要传到外面去。当初林璨这个做弟弟都忍住的秘密,他这个当哥哥的更要做到,一切要为大局考量,万不可把林家陷入水深火热之中。林修再三警告,说对外只能通报葛姨娘是突发疾病而亡,由于妾室不行葬礼,然后赶快下葬以掩人耳目。
舌头都已被哆嗦的牙齿硬咬出了血,林璟的口腔之内皆是血腥,就在他忍不住想要把知道的事情全部告诉爷爷的时候,妻子新婚之夜的面容浮现眼前。
他最心爱的女人不想让他当那个必死的英雄。
他的妻子只想让她好好活着。
林璟知道幕后那个人的实力,那是他这辈子都不可能斗得过的人。如果自己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尚且还能有活路。可哪怕自己多说一个字,面前就只剩死路一条。
毕竟那个人太强了,既可谓是世间罕有的天才,也是百年难得一遇的鬼才。
多少个午夜梦回,林璟都幻想着自己在那条必死之路上战斗过,消亡过,逃避过,迷失过,苏醒过,奋起过。
可这么久都熬过来了,嘉蕊也成了自己的妻子,自己从此不再是孑然一人了,他不能再自寻死路,他不能去当那个枉死的英雄,他要为了心爱的女人好好活着。
喉咙滚动,林璟咽下口中满腔的鲜血,沉重地磕了一个响头,未再多言一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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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飘荡的四方庭院,古槐公子扯掉葛姨娘的竹牌扔入火炉之中。
他提着一壶酒走下冰窖,靠在冰棺之旁微醺道:“丝丝,当年那些说你坏话的人都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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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嘉蕊才刚进门婆婆就去世了,她实在有些无法接受。她本来还担心林家人会不会指责她克夫克死了婆婆,好在之后并无此般传言流入耳中。但白嘉蕊还是觉得奇怪,自己都未曾见婆婆最后一面,棺木就已埋入土中。
挖坑下葬,仪式极其简单,一点没有贵族家长的风范,而且族长林修甚至不许他们小辈披麻戴孝,前前后后都透着诸多古怪。
小夫妻只能在自己院中吃素念经,超度母亲的亡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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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瑶青依旧被关在竹园之内,对外面的事一无所知。白嘉蕙也鲜来找她的麻烦,只殷常常去秦氏处侍奉左右。张彻每天在外面忙公事忙生意,很少在家。林瑶青提出想去藏书阁看书消遣,张彻知道妻子喜爱研究武功,也便由着她去了。
夫君不扰,妾室不烦,族中之事也皆有婆婆亲力亲为,林瑶青落得清闲,每天都是在阁楼之上看看书,研习研习新的功法。
时间久了,林瑶青与藏书阁的老奴枯蓬也算熟识了。自他们首次见面过招之后,枯蓬直言林瑶青基础功不稳,需从头练起,林瑶青也是听了进去,从打坐到蹲步再逐一开始加强修行。枯蓬依照林瑶青的进度为其分阶段备下书籍,总算将她的歪路子稍稍拉回正轨。
林瑶青也自是能发现其中益处,心中感激不尽。她知道枯蓬嗜酒,于是偶尔会让月无影提一瓶好酒来,直接赠予枯蓬以示感谢。
夏日光影流淌,在枯蓬的帮助之下,林瑶青的武功心得进益不少。林瑶青甚至还想着,若自己有封印解除的那一天,必能大显一番神威,好好出一口积攒心中的恶气。
藏书阁四周绿树茂密,环境清幽。林瑶青每天坐在二楼靠窗的位置,看书看累了就望向窗外,托腮凝视着天空中的云卷云舒。
伏天酷暑,时晴时雨难以揣测。一个中午,窗外忽而下起了瓢泼大雨,短住了林瑶青的回路。
月无影撑伞提来一盒简单的饭食,林瑶青随意地在藏书阁用了午餐。饭后,伴着雨水的清新与零落的花香,林瑶青觉得困乏,趴在桌前就睡着了。
等她再醒时已经烟雨散尽,林瑶青将所有书籍复归原位离开了藏书阁。
舒朗的清风吹过,树叶婆娑作响,泥泞的花坛里偶有小虫发出啼叫。
林瑶青想着,若这辈子都如此平平谈谈的过下去,她真的也就认命了。最近几天张彻也节制了很多,不像之前那般频繁无度了。雪岩哥也还好好活着,自己也还好好活着,这便已经足够了。
这世间的一切生灵,最终不都是为了活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