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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判他,是您的宿命。】
安隅垂眸看着终端上正在翻书的小章鱼人。
——典,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用“您”称呼我了?
【那是我的下意识。】
【认知体已经完整,向您涌现敬畏。】
安隅没有回应。他的沉默让脑海中的意识有所察觉,很快,典便顺从地改口。
【好吧。安隅,你该去找他了。】
小章鱼人将手中的书倒扣在地板上,那是一本散文诗集。很奇妙,它从前只会遵循设定看公文、喝冰水,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明明安隅没对它提过秦知律的困境和改变,它也突然开始喝茶看闲书了——读诗是被秦知律少年时就刻意封禁的浪漫,只是随着他察觉到解脱时刻即将到来,才稍微露出点苗头。
小章鱼人坐在地板上,一只手搭着书脊,另一手拿起圆滚滚的马克杯,吹一口热茶,对着窗外纷扬的大雪慢悠悠地啜了两口。
安隅终于忍不住戳它-
哪里来的杯子?
小章鱼人抱着马克杯摩挲了一会儿-
21送我的-
诗集呢?-
和21逛商店时随手买的-
21改变你很多,明明它自己像一张白纸。
小章鱼人点头又摇头-
我解析出了一些底层语句,和原始设定矛盾,并且禁止访问。但最近,那些禁止条件慢慢地解除了。我不确定是不是21改变了我,但当我和21交流时,确实听到了那些禁止逻辑一个字符、一个字符从程序中删除的声响。
安隅垂眸思索了一会儿-
抱歉,我不是AI,难以理解你的感受-
那让我重述。正如同锋利的冰川无声地融化入海,交错溃烂的创口逐一愈合无暇,一只无形的手伸入牢笼,静默地将锈迹斑斑的铁壁推倒,光线一片片透了进来。
安隅对着那几段文字怔了好一会儿-
你竟然会说出这些比喻-
是的,在我的程序深处,一场震撼的革新正在发生,又或许我更该称之为“自我修复”?在此之前我从未察觉,我是一个伤痕累累的AI-
抱歉,我想重新回答你的问题-
我认为这些改变正是由21赋予,我因它而重获自由。
指令框沉寂许久,小章鱼人小口喝完一杯热茶,直视屏幕-
你怎么不说话了?
安隅熄灭终端,随即用指腹抹去屏幕上的泪渍。
【您终于下了决心。】
——嗯。
他以为放生可以给那个人自由。
但那个人却静默地将自己束缚在了清白刑架之上。
——也许长官渴望融汇,他希望那个东西永远离开这个世界,离开他。
典轻声叹息。
【您已经不再缺乏人性了,至少,您完全读懂了一个人。】
安隅让唐风先保密黑暗荒原的发现。清晨时,他不熟练地驾驶着飞机,独自离开了尖塔。
在路上,他收到黑塔汇报——最近24小时,全世界没有汇报任何一起畸变和异常,就连那些疑似活跃着超畸体的野外区也突然失去了畸变信号,这样的现象前所未有,世界就像从未遭受任何创伤,过往近三十年发生的一切都只不过是人类的一场噩梦。
典解释道:【这说明律体内的混沌体已经融合完整,一旦他的个人意志无法继续抵抗,混沌就会卷土重来。人类只能获得短暂安宁,紧接着,这个世界便彻底走向终结。】
安隅盯着仪表板上乱七八糟的按钮,胡乱操作着。
——你说这个世界已经迎来转折,意思是,你早就预知到我最终还是会接受他的融汇?
【是的。我说过,当一个概率极低到“不可能”的事件发生,就可以称之为永恒。安隅,你赐予这个世界的永恒已经到来,一步一步走下去吧。】
飞机翻滚颠簸,安隅本就隐隐作痛的头更胀了,他终于找到正确的拉杆,继续问道:
——所以。融汇之后,你们一定会死吗?
【我们的生命是随精神消亡而终结的,如果精神能在融汇后有所留存,生命也将存续。】
【只是在漫长的共生中,自我已经与祂相融,很遗憾,我们都没觉醒出能提前将精神切片保存的能力,所以,极大概率上,我与律终将奔赴消亡。】
——极大概率?你好像只是在推测,你不是已经拥有完美视角了吗?
【我确实拥有完美视角,但唯独还没看清我和律的结局。】
典的意识忽然停顿了一下,过了一会儿,安隅感知到他的困惑。
【我也觉得奇怪,时空的永恒已经降临,终局写定,即使我看不到自己的命运,也该能看到律的未来。】
【或许只有一种可能:每一个永恒都有一个关键触发点。绝大多数发生的事,触发点其实在非常久远之前就已铸造。但律的情况有些不同——属于他结局的关键触发点还没到来。】
安隅握着操控杆的手一顿。
——你是说长官还有生机?
【既然我看不清,就说明还有一丝微茫的生机,但谁知道那是什么呢?安隅,我们已经来不及在无限的宇宙和时空中寻觅一粒沙了。】
【我能感知到你的悲伤,我也一直在认知中搜寻救他的方法——或许唯一的生路就是完整地切出一些他的自我。可现在世上已不再存在超畸体,留存的守序者中也再无人觉醒新的能力,我们难以完成这个计划,或者说,幻想。】
这已经是典第二次提到“切片”。
安隅后知后觉地问道:
——再?你的意思是,原本有人有切片能力?
脑海中的意识犹豫了。
过了好一会儿,典才遗憾地回复他。
【我也是刚刚才认知到那位已经逝去的存在——某个已经死去的人曾经有切片的能力,我看见那是一个被畸变影响的普通人类,摆在他面前有两条路,一条生路,放弃人类意志,沿着冰冷的路走下去,他也终将进入高维存在的视野,就像你我一样。一条死路,人类意志苏醒,为人类的愚妄而自我毁灭,他的能力也自然不复存在。】
【很可惜,他选择了死路。】
安隅缓缓蹙眉。
他一直以为“祂”只牵扯四个人,已经走到这一步,典却忽然开始提第五个人。这不仅让他不安,隐隐地,又仿佛让他的脑海中闪过一丝什么。
——被畸变影响的人数不胜数,他为什么特别?
【或许那个人曾在我们幼年期与我们接触,那时祂的碎片刚刚寄居在我们身上,很容易影响到边上的人。当然,满足这个条件的人不少,但不是谁都能像他一样获得命数。例如,比利在律幼年时就接触了他,但最终却连一项稍微强大点的异能都没能觉醒。】
幼年时……
——我哥哥凌……
【不是他。很遗憾,凌秋是一个对你非常关键的存在,但不是他。】
【凌秋与你在八岁时相遇,但你在婴儿沉眠期向后穿越了八年时间,其实秩序体已经寄居十六年,已经非常稳定。】
金眸瞳心倏然一缩。
在安隅洞察的同时,典已经读到了他的记忆。
【你竟然自己想到了。是的……没错。】
【他叫白荆,曾经与你在高畸变风险孤儿院有过交集。2138年孤儿院出事,他出卖意志与镜融合,因此曾短暂地拥有镜子的切片储存能力。他是第一个与非生物融合畸变的人类,那足以证明他的天赋。】
——2138年……
【是的,就是你离开孤儿院那年。秩序体可以庇护所处环境,所以你在的时候,孤儿院、53区从不出事,而你离开后,就像将一碗肉汁忽然暴露在苍蝇中,苍蝇就会疯狂地朝美味叮过去。】
“等等!”
安隅直接喊出了声。
他屏住呼吸,在飞机的颠簸中仔细回忆着。
他思路清晰的瞬间,典的意识也同时剧烈地波动起来。
【你想到了!律流失在外的一线生机……】
“还有你的。”
【我?】
安隅不再多思,他看着雷达上逐渐清晰的荒原坐标,准备降落。
那本被他放在一旁的书随着颠簸翻动,停在一页,上面出现了那首熟悉的诗。
“眠于深渊。
“祂曾意外堕入黑暗,可无法安心沉睡。
“深渊中的蝼蚁不知深浅地啃咬。
“交织着苦痛呢喃与沉默喧嚣。
“祂梦到被低贱者玩弄,荒诞的屈辱。
“祂忘记自己的庞大,赴死而重演。
“深渊以此,声声呼唤,唤祂苏醒。
“与祂们重新交汇。”
眼的诗曾预言了他五个能力的觉醒方式,唯独最后一句“与祂们重新交汇”还没有应验。
他还在等待着,最后一枚中心齿轮。
*
黑暗荒原。
黄沙笼罩了一切,沉默的荒原仿佛被一把利斧从当中劈开,形成狭而深的沟壑。
死去的生灵在这里成俑,大地源源不断地将尸身搅入,高大的人俑沿着沟壑两壁伫立,一眼不见边际。
唐风站在崖口边缘,歉然道:“每当有人闯入,这些人俑就会一座座接连倒下,地面被隔断碎裂,大地陷入疯狂重构。最后一次尝试进入,我和葡萄走散了,彼此明明就在眼前,可却难以相交。人俑不断将我们阻隔,我一度怀疑再也无法与他重逢。”
“看来他不想让你们进去。”安隅轻声说。
空间在这里以最直观和令人疯狂的方式错乱,冷硬强势,就像那个人。
金眸凝视着漆黑的深渊,如同凝视进那双熟悉的眼眸。
“那么我去。”
祝萄面上毫无血色,盯着安隅,却没有像以往那样叮嘱他小心,而是用气声缓缓道:“劝一劝律,我不知道他要怎样做才是正确的,他救不了世界,但希望他起码能放过自己吧。”
机械羽翼带着安隅缓缓下降,直达漆黑的地心。
下降时,典提醒安隅道:【律和西耶那相似,会与大地关联。】
夹路的黄土人俑高大森严,虽然没有怪诞的外表,但却散发着震慑人心的压迫感。
安隅举着一只火把缓缓向前走。
——典,我听凌秋说,地心本应是炙热的,但这里却冰冷黑暗。
【嗯,因为这里是他的内心。】
——这些人俑也并不像唐风说的那样有攻击性。
【因为来的人是你。】
——为什么?寓言中,祂因混沌的叛乱而难以融汇,混沌体应该排斥秩序体的靠近吧。
【我认为律还在坚守意志。】
【混沌体当然抗拒秩序体的到来。】
【可律从不拒绝你。】
安隅脚步微顿。
漆黑峡谷中,唯头顶有一簇莹莹的火光。
——清白刑架究竟是什么?
【它的内核是自我惩戒。混乱的反叛不是第一次发生。在祂古老的记忆中,有一位不肯屈服的弱神为自己打造了一座刑架,把自己永生困在其上,以免转身拥抱罪恶。那位决绝的神明为刑架创设了一个机制——刑架受到的每一丝伤害都会转移给刑架上的人来承受,所以清白之人一旦缚于其上,便永远无法获得救赎,唯有以消陨换取解脱。】
……
【安隅,你在听吗?】
——嗯。
安隅抬起头,继续向前走。
头顶微弱的火光映照着他身边小小一方角落,身前与身后是无边的黑暗。
他忽然很想拥抱他的长官。
冰冷枯寂如此,却纵容一个人鲁莽地撑着一星灯火闯入他的世界。
安隅垂眸,摘下皮手套,丢弃在黑暗之中。
漫漫长路,无尽的人俑在沉默中注视,沟壑中风声凄厉,头顶的火苗却从未被吹灭,直到他终于来到那处破败的神殿。
斑驳的残垣似曾相识,是从前窥探秦知律记忆时见过的那座黑暗高塔。
【混乱的高塔被踏为残垣,残垣之上伫立清白刑架,这是他对混沌体最锋利的抵抗。】
典的意识停顿片刻,缓道:【宇宙如此荒诞,混沌体偏偏选中了一位秩序信徒。我甚至不知该称之为变数,还是注定。】
安隅安静地向残垣深处走去,直到那座无暇白壁般的十字架出现在面前。
他的长官仿佛已变成一座雕塑,静静地凝固在十字架上。
他走到十字架近前,仰望那座雕像。
也许那并不能算一座雕像,质感与真人无异,只是那仿佛已在时间中凝固的感觉会让人错以为是雕像。
当他仰起头,雕像的目光也仿佛偏转了角度,静静地落入他的眼中。
“长官。”
穿越这条沟壑让他的嗓子更加沙哑,已经彻底听不出来原本的声音了。
安隅清了清嗓子,挨着十字架在地上坐下,仰头虔诚地看着高处垂眸凝视自己的雕像。
“典说,混沌体已近完整,我们四个已经可以融汇。之前我说不愿意,但现在有点想改变主意,因为照然告诉我,如果您被混乱捕获,会变得很丑,丑得乱七八糟,我和您语言不通,拉着您说爱,可您却张嘴喷了我一身黏糊糊的东西。我仔细想了想,那实在太恐怖了,凌秋以前说,人类总是高估自己对爱人的忠诚,丑陋、衰老、贫穷和病痛都会消磨爱意,我……我很爱您,爱上您是一份特别又珍贵的体验,我不想承担失去它的风险。”
“而且,这个世界因为祂的分裂诞生了太多丑东西和坏东西,看得人烦。我可以接受独活,毕竟我现在有很多面包和存款,但如果要独活在这种世界上,那好像也没什么意思。”
“所以……我想,您说的对,到了该结束的时刻。”
安隅和雕像对视,轻轻眨了眨眼。
那双金眸空灵澄澈,还和当初雪原初见时一样。
只是不再那样脆弱。
却似乎比濒死时更加悲伤。
“典说,融汇后,您极大概率会死掉,所以这也许算我们的道别。”
安隅又努力清了清嗓子,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清晰一些,“但或许还有一丝微茫的、不知何处寻觅的生机,我想要赌一赌,虽然赢面很小,但——”
他语气停顿,专注地凝视着雕像的眼睛,许久,终于还是低下头去。
这座高大的十字架显得他格外渺小。
沉默让周遭的一切都灰暗下去,万籁俱寂。
只有安隅头顶那道来自雕像的注视,却在沉默中变得有些温柔。
安隅没有抬头,但他感觉雕像似乎向他倾了倾,像从前那样想要按一按他的头。
“其实我很抗拒铤而走险,长官。”他的声音忽然垮了下去,轻声道:“我一点信心也没有,我一路上都试图在回忆里寻找蛛丝马迹来说服自己勇敢一些,可我什么也想不到,最终也只想起凌秋曾经告诉我的——”
他手撑在地上,跪坐在十字架前,眼中蓄起泪。
“赌上最后一线生机的人不会输。”
“在53区时,我用这句话逼迫自己赌命,只有这句话,只有反复默念这句话,我才终于一步一步来到了这里。现在,或许我也要靠着这句话,咬牙迈出最后一步。”
头顶的光线忽然发生变化,安隅抬起头时,雕像已经从高处俯身下来,单膝半跪在他面前。
缓慢地抬起一只手,抚上他的耳朵,冰冷的指尖轻触耳后的旧疤。
一个熟悉的声音忽然在他脑海中响起。
【别怕,也别后悔。顺应你自己的思想往前走,不要回头。】
安隅愣怔间,那个声音轻轻叹了口气。
雕像就在他眼前,不再动弹,可安隅却分明感知到了被亲吻。
小心翼翼的,像亲吻珍宝那样。
【从前我寄希望于你成为人间最后一隅,但或许你只能成为我的最后一隅。】
“什么?”
【答应我,让人类看到秩序的回归。】
“那您呢?”
【我也有一个小小的请求。】
那个吻仿佛顺着他的嘴唇向耳后去了,秦知律一贯喜欢这样吻他。
亲吻落在旧疤上前,安隅甚至感受到了长官唇角那枚相似的疤痕逐渐靠近。
【我的请求是,无论我消亡与否,在你的心里为我留一个小小的角落。】
【即使最终要变回一只孤僻的小面包,也要记得,你曾被我拥有过。】
两枚旧疤触碰的刹那,安隅全部的意识和灵魂都在震撼,时空的存在感刹那间侵占了全部知觉,他听到无尽的时间在循环往复地流淌,一层又一层空间在眼前堆叠又散去,那些死去的,扭曲的,错乱的时空,化作一粒粒白茫的微末,在宇宙中顺应他的思绪震荡。
他仿佛掌控着宇宙,却又被宇宙拥抱,在这无限庞大的虚空之中,只有他和秦知律分享孤寂,永恒相依。
意识刹那间远去,他再一次看见了清白刑架。
但这一次,他也看见了刑架前跪在地上仰头膜拜的自己。
秦知律的雕像从高处俯身下来,双膝跪地,上半身悬于空中。十字刑架如同神明张开的双翼,那个人被笼罩在神圣中,托捧着他的脸颊亲吻他的泪水。
安隅慌了一瞬,下意识想要呼唤典,但却没有收到意识深处的回应。
但在他动念的瞬间,他想要的答案却自然地钻入了意识。
他已经开始接受融汇,因此与那个时空短暂分离。
虚空中仿佛传来遥远的一瞥,直到这一刻,安隅才终于意识到祂的高高在上——掌控着时间与空间,全能全知的存在。
意识深处剧烈地震荡,安隅猛地一坠,睁开眼,却发现自己站在了一条走廊上。
喧闹的人声逐渐闯入耳朵,他往最近的一扇门里看去——那是一间不大的公寓,里面挤了七八张办公桌,凌乱的显示屏和画稿占满全部空地,十几个人在吵架,屋里烟雾缭绕,香烟快要把那些画稿都燃了。
但最浓烈的烟味和酒臭却来自身后。
安隅茫然地转过身,一个鸡窝头的干瘦男人坐在地上,身边全是烟屁股。
他抬起头,眼睛通红地打了个酒嗝,“超畸幼儿园要完了。”
“啊?”安隅没反应过来,“什么?”
“我已经在兔子安身上找不到任何剧情发展点了,怎么会这样,它身边必须得加入一个变量!它不能再特立独行下去!”那人狠狠地抓着自己的头发往墙上撞,“我真是一个废物编剧!我什么也想不出来!”
安隅被这一通操作吓住了,讷讷道:“特立独行?兔子安不是有一个CP吗?”
“CP?”那个男人猛地回过头,“什么CP?你在说同人吗?我怎么全网都搜不到它的同人,观众们似乎都觉得它这个角色不该有CP。难道观众可以接受兔子安有CP?”
“呃……”安隅简直怀疑自己记忆错乱,他又回头往小房间里看了一眼,终于在凌乱的地上疑似看到了“福犀动画”的商标,于是试探地道:“有啊……一只章鱼人,它……”
“章鱼人?”男人眉头紧皱,从地上蹦起来,“兔子怎么和章鱼搞CP?兔子会被章鱼压制死吧,兔子安的粉丝很毒的,不可能接受它这么弱势……等等,你先告诉我是什么样的章鱼?”
安隅沉默片刻,“有纸吗?”
十几分钟后,安隅看着白纸上长得和716一模一样的小章鱼人,放下了铅笔。
他不是故意侵犯716肖像权的,他只会画716的脸,而且——在现实世界中,那只章鱼角色就是和716长得一样啊。
“大概长这样吧。”他顿了顿,又叮嘱了一遍,“是一只黑色的章鱼,在它们的世界里有一些权势,性格很冷,脾气差,不太道德,但是对兔子安还算顺从。”
“反差感!这是反差感!”那个男人猛地一拍脑门,“完了,我喝大了吧,我竟然觉得这确实是条路子?你等等!我去和我们主美商量一下,采用的话付你钱,你等等啊等等……”
安隅看着男人一溜烟地跑进房间,把那张他刚刚照着716的样子画的铅笔画拍在桌上。
而后人群开始惊愕,欢呼,一个粉头发的女人立刻抄起了数位板。
眼前的世界逐渐开始扭曲变形,他的意识一下子又回到了空茫。
空茫之中,仿佛有齿轮转动的声音——安隅抬起头,无尽宇宙中,五枚金色齿轮中间逐渐浮现一轮巨大的中央齿轮,它带着它们终于缓缓协同旋转起来。
一忽之间,他突然明白了过来。
时空穿梭。
当祂濒临苏醒,他短暂而彻底地拥有了祂在时空中自由来去的能力。
《超畸幼儿园》中小章鱼人的上线确实很突然,他记得那时他还在处理34区与时间载具融合的超畸体,被折磨得意识涣散时,长官在通讯里随口分享了这个小八卦。
他从未想过,这个角色竟然是被未来的他自己创作的。
记忆中的一个画面突然在脑海中重新浮现。
孤儿院完成任务后,随着时空修复,碎镜片们也逐渐消失。第一块和第三块镜片是缓缓消失的,只有第二块瞬间不见,就像被虚空中的一只手捞走了那样。
那块镜片还带着长官被切割忘记回收的1%,如今混沌体已经融合完整,也就是说,那1%巧合地切到了一缕完完全全秦知律自己的意志。
而他记得在镜片消失那一瞬,长官抬头看向高空说,“好像有一道熟悉的气息经过。”
那一线生机的线索,终于在他面前显出痕迹。
要再向前……
安隅摒弃杂念,努力摸索着时间的轨迹不断向前……
……
再睁开眼时,他还在一条走廊上。
这条走廊看起来像大脑试验室外的样子,离孤儿院差了十万八千里。
时空穿梭这项能力格外难以驾驭,他还很难准确定位到自己想去的地方。
安隅正要离开,视线却忽然扫到墙壁上的日历。
2138年冬至。
正欲抽离的意识忽然停顿。
2138年冬至,秦知律的16岁,因试验事故而短暂失明,但那天也是他从狂躁阴郁走出来的转折点。
是那扇封锁在记忆深处,最终也没被推开的倒数第二扇门。
安隅心忽然颤了一下。
他沿着走廊缓慢地来到那扇门前,试着用秦知律的管理员密码解锁。
机械门无声地划开——
……
试验台上瘦弱的身体正在不受控地抽搐。
眼盲让秦知律杀死家人后的心魔彻底爆发,他用力挣扎着,束缚带在四肢上留下深深的割口,濒死般掺着泪意的喘息一声一声地在试验室中回响。
那是一头已经绝望准备跳下深渊的野兽。
安隅进去时,他应该听到了脚步声,但却没有半点停顿,反而挣扎得更凶猛了。
“求求您,研究员先生!”少年秦知律用空茫的眼球瞪着天花板,泪水一道一道淌下,“杀死我吧,不要再让我存在了,我不配也无法再在这个世界上苟活,我……”
他无止歇地念叨着,像是疯癫的自言自语,时而哀求,痛哭,转眼又变成诅咒。安隅听得心乱如麻,无措地站在试验台旁,只想帮助他平静下来。
束缚带会把人割得很痛,安隅比谁都清楚。
可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最终只能下意识地伸出手,像长官平时安抚他那样,将手放在了少年秦知律的头上。
疯狂的人瞬间安静。
那个声音也随之冷静了下来。
——“你不是我的研究员?”
秦知律竟然感知到了手掌的不同。
安隅立即缩回手,仓皇地转身往外走。
动画片里的小章鱼人已经说明,时空穿梭和从前的记忆回溯不同,他在时空穿梭中做的一切事情都将真实地影响未来,他不能轻举妄动。
“你是谁?”
少年秦知律在他背后追问,那个声音还在难以自抑地打颤,“你是不是来处理我的人?我从没因试验眼盲过,你们在分析中发现了畸变前兆,是吗?”
“没有。”安隅终于忍不住开口,回头看着那个脸色惨白的少年,“你很好,你不会有事的,眼盲……过几天也会好的。”
“你在说谎。这次的眼盲很突然,研究员说过,大脑也拿不准它会是暂时还是永久,你凭什么知道?”
安隅闻言,纷乱的心绪却忽然平和了一些。
他转过身,温声道:“因为我比研究员们知道得更多,我不是这里的人。”
少年秦知律半天没吭声,却也没反驳。
过了好一会儿,他说道:“你确实不是这里的人,你的声音很沙哑,我熟悉大脑里的每一位工作人员,没人是这样的声音。”
安隅闻言倏然一愣。
在云岛上,长官对他说过,那个透露“转机”的声音是一个沙哑的男声,吐字不清。
他曾把认识的所有人都猜了一遍,却唯独没猜到那是他自己——来自未来的,感冒了的他自己。
他久久愣在原地,少年秦知律又叫了他好几声才回过神来。
“你到底是谁,来干什么?”
仿佛本能地,安隅轻声道:“我只是意外路过,想看看你,不会伤害你。”
少年秦知律抿唇不语,那双空茫的眼睛凝视着他所在的方向。
“你的眼盲几天就会好,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别惩罚自己。”安隅的声音更加低柔,他向秦知律的身边走回了几步,低声道:“我知道的很多,你可以相信我。”
“凭什么?”少年秦知律仍然质疑。
“凭……”安隅思绪微顿,俯身在他耳边道:“凭我知道,你杀死秦知诗时并不确定她是否畸变。”
那双黑眸倏然凝缩。
安隅看着他僵硬的身子,继续道:“我还知道你脑海里一直有一个混乱的声音,有一座冷硬诡秘的高塔,呼唤着你靠近。”
脸畔的呼吸变得急促。
“你还知道什么?”
“我还知道——会有人……不,会有转机出现,一定会有,你要等,要对自己好一点。”
“转机……”少年秦知律失神了一瞬,“是人类的转机吗?”
“我不好说,但他会全力以赴,如果这是你的心愿。”
“你保证吗?”
“我保证。”
试验室里安静了一会儿,少年秦知律的呼吸声逐渐平稳下来,似乎在思考和判断。
“他现在在哪里,是否安全?最近外面很多畸潮,如果他对人类命运至关重要,可以申请黑塔的庇护。”
安隅轻声哄道:“他在一个偏僻的角落,会全力生存。到注定的时间,就会出现。”
“那我要怎么认出他?”
安隅停顿了片刻,垂眸看着地板上自己的倒影。
“也许他会是,第一个拥抱你的人。”
“拥抱……”少年秦知律怔了一瞬,喃喃道:“确实从来没人抱过我,看来你的确有超自然的认知……”
安隅看着他,柔声道:“会有的,他会主动出现在你眼前。”
“他认识我?”秦知律低声问。
“早晚会认识。”安隅勾了勾唇,“对他温柔一点,别欺负他哭。”
少年秦知律闻言犹豫了下,“他很爱哭?意志不坚强的人也能成为人类转机吗?”
“嗯……”安隅想了想,“能的。不要轻视一只脆弱的兔子。”
“这是什么奇怪的比方。”少年秦知律皱起眉,片刻后又问,“好吧,那除了等待,我还能为人类做什么?”
安隅凝视着他许久,轻声说,“顺从你自己的情感和内心。”
少年秦知律却有些低落,空茫地看向空中,“可我很难顺从情感……我从未顺从过。”
安隅心念一动,“那,这一生至少有一次,顺从自己的情感吧。”
“哪一次?”
“你自己决定,我要走了。”安隅说着转过身,他走到门口忽然又停住脚。
祂的认知还在他的意识中逐渐苏醒,他正源源不断地揭开时间的真相。
一句话呼之欲出,安隅深吸一口气,改口道:“不,就以风雪。”
“什么?”试验台上的少年立刻追问。
安隅说道:“就以风雪作为信号。漫天大雪时,顺从一次自己的内心吧。”
“可外面每天都在下雪……”
“没关系。”安隅轻笑,按下门把手,“到时你会认出来的。”
*
2138年冬至的时间进度太靠前,他又往后看。
再睁开眼时,安隅被头顶的阳光狠狠地晃了下眼。
狭窄逼仄的天井,腐烂的臭味弥漫,就连头顶明烈的阳光都透露着半死不活的气息。
陌生又熟悉的,贫民窟。
胳膊猛地被撞一下,他一下子回过神,这才发现旁边和他一起坐在栏杆后面的凌秋。
“发什么呆?你不是刚睡醒,又犯困啊?”凌秋抓着一根面包,牙齿用力撕下一块,卖力地咀嚼,“前天我看你那架势,还以为你这次不得睡个十天半月的,没想到两天就醒了,哦,看你现在这样,不会只是中途醒一小会吧?饿不饿?吃不吃?”
安隅还在发懵,看着递到自己嘴边被啃得乱七八糟的面包,稀里糊涂地跟着啃了一口。
凌秋笑出声,阳光盛在那双琥珀色的眼瞳里,亮得仿佛要流淌出来。
安隅出神地看着那近在咫尺的笑容。
“喂,不是吧?我怎么感觉你要哭?”凌秋吓一跳,“我不就是要去主城吗,又不是不回来了。去军部确实不会像现在这么自由,但每年都有假,我会常常给你写信,给你寄主城的面包回来。”
安隅愣了好一会儿,忽然垂眸低笑。
“酸种面包吗。”他低声道。
“什么种?”凌秋愣了下,“你说什么呢?大点声。”
“没事。”安隅摇摇头,抬手拂去眼角的湿润,像从前那样无所谓地往身后满是脏污的地上一趟,“太阳好大,出汗了。”
“什么出汗,我看你就是又想睡,跟我在这开始铺垫了。”凌秋气笑,手撑地跳起来,“我得去问问我的录取通知书寄没寄到,你困就回去接着睡吧。”
“好。”安隅点头。
他看着凌秋的背影,忽然又开口道:“哥……凌秋!”
“啊?”凌秋远远地回过头来,“怎么了?”
“军部——”安隅起身向他的方向追了几步,来到他面前,“军部很远吧……”
“那当然,那可是人类主城啊。”凌秋踌躇满志地捶了下墙,“咱们要很久都不能见面了,哦对了,下次见面的时候,记得提醒我。”
“提醒什么?”安隅问。
“嗯……让我想想。”凌秋舔了舔被晒得干裂的嘴唇,“哦,听说主城物欲横流,人很容易迷失自己,如果我们很久不见,再见面时,提醒我勿忘初心吧。”
“你不会忘的。”安隅轻声说。
“提醒一下嘛!”凌秋啧了一声,“万一我迷失了呢。”
“好。”安隅点头。
凌秋转身下楼,走到楼梯拐角又回过头,笑问,“你有没有需要我提醒你的,面包保质期?低保粮发放日?还是朝资源长讨饭的话术?”
“这些我都记着呢,我很少忘事。”安隅说着顿了下。
一丝颤栗忽然在心尖绽放,他望着那双明朗的笑眼,炙热的太阳烤在后颈上。
和望着他的那个人一样明烈。
“敢赌上最后一线生机的人不会输。”安隅仿佛不由自主地说道。
“什么东西?”凌秋吓了一跳,“你从哪看到的毒鸡汤?”
“从……”安隅语塞,“从……”
“哎呀好了,知道了!”凌秋着急去拿通知书,边急火火地下楼边嘟囔道:“学都没上过,做梦也能梦到毒鸡汤,真是服死你了。”
安隅回身到栏杆旁,看着那个身影出现在楼下,风风火火地往外跑,直至消失成一点。
“谢谢。”安隅凝视着身影消失的方向轻声道。
直到此刻,他才意识到凌秋给他的是何等的如兄长般的纵容。
哪怕从头到尾都凌秋都以为那只是一句道听途说的毒鸡汤,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仍执着地提醒了他。
或许不为履行承诺,只为逗他轻松一点。
可惜他最终也没有机会告诉凌秋。
——这句话替你陪伴我很久,亦救我于死地多次。
所以,哥哥,谢谢你。
*
不知走错多少时空后,安隅终于看到了那片熟悉的建筑,孤儿院的时空正在风雪中逐渐修复,地面上刚刚结束战斗的小分队还在休整。
他在高空悬停,看着第一块碎镜片缓缓消失。
如果不出手,第二块碎镜片也将随着时空修复而自发消失,秦知律被封存的1%永远无法追溯。
安隅看着那块躺在地上的碎镜片,通过空间折叠拿到它的一瞬,转身隐去了行踪。
也几乎在那一瞬,地上那道熟悉的身影转过来,朝他刚才所在的方向看着。
秦知律手里还捏着一截压缩饼干,凝视着空气一动不动。
他对面的安隅立即问,“您怎么了?”
“刚才那阵风……”秦知律静止了一会儿才将饼干吃掉,“好像有一个很熟悉的气味经过。我很多年没有过精神力告急的情况了,大概出现了一些幻觉吧。”
高空之外,安隅轻轻抚摸着胸口。
他将那枚封存着1%长官的碎镜片折叠到胸口,心脏的位置,很安全。
他果断地做完这一切,突然感到意识震荡,仿佛有什么东西要彻底醒了。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保留这项能力多久,不敢多停留,看着长官将最后一口饼干咽下去,转身继续将时空向后推进。
这一次的穿梭十分精准。
莫梨引发的混乱降临之前,清晨,尖塔。
守序者高层们刚刚结束欢迎典和流明的派对,190层以上一片狼藉,安隅来到典那一层,在走廊上看到了宿醉后一头凌乱的典。
典手上抓着一页从手札上撕下的散页,从他身边经过后皱了下眉,“你不是刚才坐电梯下去吃饭了吗?”
“嗯。”安隅顿了下,“怕你找不到被葡萄撕的那一页,来看看你。找到了?”
“找到了。葡萄真该谢天谢地,不然我真的和他没完。”典气道:“不,找到了我也得认真教训他一顿,这本书是我的主体,每一页都承载着我的意志,怎么能说撕就撕?”
“你先别着急去找葡萄了吧。”安隅说道:“把这一页收好才是。”
“收哪去?”提到这个典更来气,“撕掉了就长不回去了啊,我只能把它夹回书里,不知道会不会丢……”
“要不然——”安隅心思念转,“先夹在书里,有空去一趟种子博物馆,藏在那里吧。”
“植物种子博物馆?你是说葡萄拿命要挟黑塔留下的那个东西?”
安隅点头,“别告诉葡萄,他负责保护和监管博物馆,让他不知情地守护你的散页,你们就算扯平了。”
典肃然起敬,“安隅,传言果然不虚——你是真的腹黑。”
安隅不想和这个时空里的自己碰面,叮嘱之后就立即离开了。而后他将时间向后拨了十几天,果然顺利地从植物种子博物馆拿到被典藏好的一页,和长官的碎镜片放在一起。
离开博物馆时他很小心,没让正靠在一起翻植物手册的唐风和祝萄发现自己。
……
最后一站,安隅来到了这一年的冬至。
2149年冬至。
他终于向长官表白的那天。
尖塔外的雪原上,他看到两个人激烈的对话,看到秦知律在狼狈地丢下一句“走吧”后转身大步离开,而他自己在背后被气得流下了一滴泪。
秦知律在那一瞬脚步停顿。
或许因为祂有更高维的视角。
安隅在此刻终于看穿了那个人——那个冷硬之人,内心也在剧烈地动荡和挣扎。
他看着秦知律仿佛不受控地往回走,一直走回到他自己面前站定。
安隅垂眸,意念流转,刹那间,一声凛冽的风啸从旷远的天际响起,瞬间便来到眼前。秦知律怔了一下,错愕地看着漫天再次纷飞的大雪。
而后那双黑眸波动一瞬,仿佛想起了什么,又似乎难以置信。
再也无法遮掩的情感在那双眼睛中铺展开。
安隅伫立于风雪,在高空中安静地看着这个时空里的自己语无伦次地控诉,看着那个人的无措,看着他亲吻自己。
他终于明白了典所说的——在最后这独一无二的时空里,让一切迎来转折的,也许只是一块小面包,只是一场雪。
那是他为长官下的一场雪,早在秦知律16岁最黑暗绝望时就已立下未知的誓言。
雪原万籁俱寂,只有呼啸的风。
和他心底此刻的悸动。
*
时空如流沙穿梭流逝,庞然大物在刹那间完整,在寄居过的意识深处,向陌生而渺小的世界散漫地投以一瞥。
又果决离去。
安隅重新睁开眼,从刑架上俯身亲吻他的人正在消失,那个熟悉的身体逐渐透明,但温柔的注视却仿佛一直在。
“长官。”安隅用沙哑的声音说道:“您知道吗。”
“其实这世界上是有永恒的。”
一切已经发生的过往。
那些荒诞与浪漫。
那些藏匿在时间洪流中的波涛与尘埃。
那些出人意料的相遇和话语。
和每一场,似乎寻常的风雪。
在这一刻,终于落定。
成为他们的永恒。
*
笼罩在荒原上的黄沙褪去时,地面上的沟壑也消失无踪。
大地平整敦厚,仿佛从未发生过任何诡谲。
全世界的风雪在这一刻止歇,黑塔再次收到了各个地区“毫无异常”的异常报告。
正要上飞机的唐风忽然感到背后一轻,扑通一声,被他背在身后昏睡的祝萄跌到地上,摔醒了。
祝萄一脸震惊受伤地看着他,“长官,你什么意思?”
唐风也愣了下,因为要腾出手打开机舱门,他原本是用祝萄身上那些凌乱的葡萄藤蔓把他绑在自己身上的。
但那些葡萄藤自己缩回去了。
祝萄将信将疑地检查自己的葡萄藤,然而他盯着手指半天,浑身上下也没钻出一片叶子。
“等等……”祝萄面露茫然,“长官……我好像坏掉了。”
“我感知不到葡萄那一部分了。”
唐风紧张坏了,压根来不及感受自己有没有异常,立即带祝萄上飞机往主城开。
飞机拉升高度,他才在高空之上突然看到荒原上的一小点。
似乎是两道拥抱在一起的身影。
祝萄坐在副驾驶也往下看了一眼,“那里还有两个人俑……荒原好危险,我们真的不等安隅了吗?”
话音刚落,终端收到了一条消息。
安隅依旧言简意赅。
“我晚点回去,勿念。”
“好吧,那不等他了。”祝萄叹了口气,飞机高度迅速拉升,地上那两个小小的人影很快就凝缩成了两个小点,又立即不见了,他嘀咕道:“也不知道是不是人俑……看起来没有巨大化,也可能是两个活人?抱一会儿就打算回家?”
唐风随口道:“可能吧,估计之前也像我们一样,被错乱的荒原冲散了。”
“嗯。”祝萄点头,头顶着玻璃舷窗,明明已经看不见了,却还是执着地看。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那两个身影很熟悉。
抱在一起亲昵的姿态让他感到欣慰,或许让他想到他和长官之间一些相似的美好。
“在这个世界,劫后余生已经少见,还能重逢真是奇迹。”
他小声感慨道。
“雪也停了。”
“真是两个幸运的家伙啊。”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废书散页】40待归人
在人类的历史中。
有很多秘密被潦草地记录在书页中。
被遗忘在过往。
被掩埋在风雪。
在走过那漫长的28年后,幸存的人们渐渐忘记了风雪的冰冷。
而我不会忘记它的寂寞与守护。
浪漫和仁慈。
每到冬至,我就会想起很多事,很多人。
哦,我只是一本废书散落在外的一页,没什么大用。
我的碎碎念也不足以被翻阅。
只是每场风雪降下,我都会想念。
那些风雪中归来的故人。
以上。
阅后即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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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到此结束,还有一些角色结局会在番外补充。番外大概每周更新2次,更新了会在【@敲键盘的小霄】发博说一声。下一更大概在周四周五的样子吧。等碎雪片全部写完了,也会在置顶评论汇总每一个雪片所在的章节。
感谢大家连载期的陪伴和包容,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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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微解释下世界观神秘层的来源:
祂的设定原型是尤格索托斯(尤格雪原的名字也源于此),在克苏鲁设定中,尤格索托斯是全知全能的神,时间和空间的支配者,体内还隐藏着阿撒托斯的魂魄(万物之主,原初混沌之原核)。尤格索托斯有两个化身,一是亚弗戈蒙,愤怒狂暴的存在,形象是一道炫目的光(被设定为混沌体,形象是破碎红光),二是塔维尔,代表善良和善的人性,形象是横贯天地的巨大人形剪影(被设定为秩序体,形象是巨大金色人形)。此外,增加了一个切片设定,即祂的“全知”——原本形象是亿万光球的综合体,我魔改为亿万眼囊。至于包容眼囊的书本,那是“全知”最初选择的壳子——詹雪女士,由于操作失误而意外导致的分裂,也就是说典的存在只是时空中的一个意外,但他也是这个时空能获得转机的一环。我没有写太多他和安隅的互动,但大家应该能读出来,安隅对他非常信任,他们私下有过很多交流,他也引导着安隅一步一步走向终局。
还有一些已经很明白的机制:比如混沌体与秩序体互补互斥,在势均力敌时能融汇,相互制衡。但如果混沌体的碎片胆敢触碰完整的秩序体,就会被爆体(安隅的被动能力)。
认知体与混沌/秩序无关,除了真谛之外一无所有,真谛可以救赎人类,也往往会让人类陷入恐慌和痛苦。
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