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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尸抽屉插销松动,咣当一声从内部被推开,一个青年从抽屉深处爬出来,重重栽到地面上。
他身穿一件单薄的蓝白条纹病服,被抽屉内的冷气冻得几乎失去知觉,足足过了半分钟才感到有了些力气,半睁开眼睛。
入眼只见一片年久失修的水磨石地面,房间内瓷砖墙面泛黄,布满锈迹和霉渍,弥漫着一股潮湿气味。
不远处的地面扔着一张卡片,他奋力爬过去,将卡片抠了起来,慢慢触摸卡片上的纹理。
这是一张身份证,证件照上的黑短发青年神情异常冷峻,注视镜头的眼神像要杀死摄影师。
姓名一栏写着“郁岸”,出生于L999年。
他把证件上的名字和自己右手绑着的腕带比对了一下,确认了自己的身份。
郁岸,这是自己的名字。
他勉强坐起来,努力想要回忆起些什么,可回应给自己的只有一阵眩晕和恶心。
苦苦思索时,他不自觉摸了一把脸,发觉左眼缠着绷带,于是试着按了一下,突然愣住,石化了将近十秒。
眼眶是空的,摸不到眼球。
他迅速把自己全身上下摸了一遍,所幸没有其他伤口,腰子什么的还在。
除了绑架,郁岸想不到还有什么理由会让自己从这么一个地方醒来——被绑架,移取器官,这些推测逐渐在头脑中聚集成真相。
他勉强接受了这个事实,抬起手指,抓住置于房间中央的停尸台边缘想站起来。
忽然掌心一滑,停尸台被微微推动,郁岸才发现它并非固定停尸台,而是一张四脚带滚轮的担架床。
其上还躺着一个人,从头到脚盖着白布。
郁岸讪讪缩回手,后退到远处审视那巨大的家伙——高耸的肚皮像小山包一样顶着白布,手臂和大腿裸露在外,如同尚未被揉搓过的发酵的面团。
郁岸忍不住吞咽了一下口水,后背不慎触碰到了冰冷的存尸抽屉拉门,生锈的门轴嘎吱响了一声,他匆匆回看身后,一整面停尸柜门有的虚掩着,有的向外敞开。
他平复了一下呼吸,环顾四周,确定整个房间唯一的出口是正对担架床的一扇铁门,铁门外面一片黑暗。
太平间的温度太低,再待下去会有失温的危险,已经没有时间能拖延了。
郁岸对着冻僵的双手呵了几口气,搓了搓,悄声挪到铁门前,透过虚掩的缝隙确定门外无人把守,便推开门走了出去。
他搓摸着手臂摸黑向前走,森冷的走廊漆黑一片,只有尽头处亮着些微绿光,万籁俱寂中,身后忽然传来一声锈蚀合页摆动的声响。
郁岸停下脚步,侧耳倾听,没发现异常。
不远处,安全出口标志牌亮着微弱的绿光,上方墙面挂了一面逃生地图。
“古县医院平面示意图”将整个医院的地形和房间功能都标注得很清楚,郁岸正处在医院负一层。
负一层总共设有三个出口,探查一番后,发现地下车道出入口从外面锁住了,运尸斜坡通道也是锁闭状态。
唯一能离开这阴森地下的途径只有走廊尽头那台普通电梯。
此时,头顶天花板传来沉重的走路声,看来一层有人把守,而且是个大块头。绑架团伙很可能还没离开,郁岸不想和那人打照面,匆匆按动了电梯的上楼键。
电梯正停在负一层,按下按钮后,贴满医院广告的铁门立即吱吱嘎嘎分开,顶灯忽明忽暗。
郁岸走了进去,促狭的电梯空间内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电梯虽不宽,但纵向很长,因为有时要用担架床运送一些不能走路的病人。
轿厢里只有四个掉漆模糊的楼层按钮,负一层正是郁岸所在的太平间停尸房,一层则是收费大厅,二层是诊室和手术室,三层为病房。
既然有人在一层把守着,那么电梯上升很有可能会惊动他们,二层与一层距离太近,如果绑架犯看见电梯动了之后就从楼梯追上来,将会截断自己所有的退路。
这么看来,从三层窗口沿着排水管爬下去是最稳妥的逃生方式。
郁岸略作思忖,按下了三层的按钮。
电梯从负一层开始上升,温度也随之稍微升高,“叮”一声响,电子红灯显示三层到了。
电梯门向两侧拉开,一条老旧的走廊正对着郁岸,左右两侧的病房门大多紧闭着,像两排沉默对望的脸。
一股特别的气味弥漫进鼻腔,像是淡淡的血腥夹杂着发酵的干草味。
郁岸放轻脚步走了出去。
天花板吸顶灯已经上了年头,灯罩里积攒了一层厚厚的灰尘和飞蛾尸体,光线忽明忽暗。
靠电梯最近的仓库门没锁,郁岸轻手轻脚推门进去,但失望地发现这里四周封闭,根本没窗户。
只有不少纸箱子码放在里面,堆得很高,上沿比郁岸头顶还高出一些。不知道是不是哪个纸箱里的东西发霉了,好像走廊里的怪味就是从这里散出去的。
郁岸随手掀开一个放在地上的纸箱,固定器里整齐码放着崭新密封的玻璃瓶,应该是批发来的消毒酒精。
靠外的箱子受到了剐蹭,扯开了一道口子,郁岸仅仅用余光瞥了下里面,便猛地一顿。
一双空洞的眼睛正躲在箱里望着自己。
定了定神,郁岸才辨认出开裂的箱子上贴的“易碎品”标签,原来是医院购置的廉价骷髅模型,有个骷髅头恰巧面朝外挤在了破损处。
在这些纸箱子最上面,还放着一个完整的山羊头骨模型,两根羊角打磨得锃亮。
羊头两侧镶嵌仿真眼珠,将山羊的矩形瞳孔仿制得栩栩如生,好像会注视着人转动似的。
这东西有些违和,一般都挂在有钱人家的书房里作为装饰,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医院的仓库里。
郁岸只好退出来另寻出路。
一分钟后,终于找到了一扇能推开的病房门,他迅速闪身躲了进去,一个箭步冲到窗边,但窗口全被安全栅栏封死了,郁岸重重捶了窗台一拳。
病房内四面均是白墙,墙围涂着淡绿色油漆,一些漆皮翻卷掉落,墙上的电子钟显示M022年1月22日午夜00:20。
墙上挂的破空调不知道多久前就停止制热了,老式楼房的保温层又极差,凛冬时节,室内温度甚至达不到十度。
不过他运气不错,在床头柜内找到了一套防风服,还有一个单肩书包,柜子下方还放了一双与衣服相配的绑带中靴。
郁岸迅速将病房搜了一圈,在相邻的病床枕下摸到一个剩下半管燃料的塑料打火机。
他想也不想便抖开厚实保暖的衣服套到身上,把领口拉链拉到最高,遮住脖颈,然后把打火机搓着火,将小小的火焰拢在手心里取暖,盯着被自己扔到一边的黑色单肩包发呆。
看久了总觉得十分眼熟,郁岸伸手拉开了背包拉链。
里面塞了一沓打印纸,其中一沓封面写着“全国普通高等学校毕业生就业书”,毕业生姓名“郁岸”,学校名称“长惠大学”。
竟然正是自己的背包。
除此之外,里面还夹了几张不同用人单位的回信,但无一例外都是拒信,言辞委婉地表示您不适合这个岗位。
再看空白协议里夹的成绩单,课程卷面成绩是清一色的高分和优级,但课堂表现、社团活动、公益劳动、会议出勤这一类的评级都低得令人咋舌。
郁岸头脑中慢慢浮现出一些面试时的场景,面试官与他交谈时,他直截了当地说,“我不擅长和人交流,能安排给我一个埋头干活不用说话的岗位吗。”结局当然是被拒绝。
至于此时的境况,自己似乎是在找工作途中,被伪装成招聘公司的绑架团伙算计了。
工作没找到,还赔进去一颗眼球,人晦气到这种地步,真是叫人同情。
当务之急是逃出这鬼地方,或者找个电话报警也行。
他背上单肩包,检视四周,拿走了床头空果盘里的水果刀,轻声靠到门边,透过门上的玻璃小窗向外探查情况。
借着走廊内的光源,能看见护士站的门大敞四开。
郁岸安静地观察了一会儿周围,悄声拉开门走出去,到护士站检查了一番。
护士站内黑黢黢的,管灯被打碎,里面橱柜翻倒,一片狼藉,玻璃药瓶和一次性医疗用品洒了一地。
正对门口的办公桌上放着一台后壳泛黄的老台式电脑,左手边的座机翻倒,电话线被剪断了。
电脑并未遭到破坏,郁岸试探着挪动了一下鼠标,显示屏忽然亮起来。
在微光照亮下,郁岸迅速捡起电话线的断截面,用刀尖剥掉金属丝外的绝缘皮,将断裂的两端捻在一起。
平时连复杂电路在他手里都是小儿科,区区电话线接起来并不费时,手边没有黑胶布,郁岸就用一只手掐着绝缘皮来固定接口,另一只手去够被螺旋线缀在桌下晃荡的听筒。
可当他弯下腰,余光扫过办公桌下方的空间时,一股冷意沿着指尖倏地流窜上涌到头脑中。
桌下有人。
一位护士蜷缩在桌下,惊恐地瞪着双眼,手中攥着一个折断的手机。
郁岸愣了几秒,试着去触摸她的手指,冷得异常。
她死了,身下淌了一滩血迹,血迹半干,上面印有奇怪的脚印。准确地说,是羊蹄印。这家医院中的情况似乎有些脱离预想。
似乎凶手的鞋底印有羊蹄图案,在闯进了护士站,一通打砸之后,又把惊恐躲进办公桌下的护士杀害了。
尸体看上去刚死不久,但郁岸在病房里并没听见动静,凶手理应是在自己上楼前动的手。
这些都只是猜测,不过,这蹄印倒让郁岸一下子联想到了刚刚见过的一件东西。
他把水果刀反握在手中,贴着走廊墙壁一路往电梯口摸过去,回到了最初进过的那个仓库附近。
虚掩的门不知何时敞开了,抬头望去,堆放在纸箱最上方的山羊头骨不翼而飞。
郁岸用水果刀尖拨了拨纸箱,里面是空的,侧面可以打开,底部的纸板上也留下了同样的羊蹄形脚印。
这意味着,早在郁岸第一次进来时,那颗山羊头骨下就站着一个人,在这些空箱子里,一动不动。
*
与此同时,监控室内,一个男人站在电脑显示屏后,正兴味盎然端详着监控影像。
监控的黑白画面中,郁岸背靠墙壁,正谨慎地向仓库中偷瞄,略作观察后走了进去。等出来时,他背上的单肩包鼓了许多,不知道在里面搜罗了什么东西,沉甸甸的。
男人露出笑容,双手悠哉撑着桌面,掌下压了一张求职简历。
姓名:郁岸
专业:精密仪器及机械
求职意向:特殊设备开发
……
特殊证书:IELTS8.0,百款恐怖游戏全成就和速通记录保持者
特长爱好:业余射击
简历空白处有推荐人写下的一些备注——“①他在校成绩优异,在精密设备方面拥有特殊天赋。②少年时期曾因故意伤害致人重伤留下案底。③思维异常,有表现极端行为的可能,面试官需谨慎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