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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一千多个日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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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跑了很多很家才找到这一家,这束花开得很好,你闻到它的香味了吗?”

    “再等几天,阳台上的茉莉花就开了,到时候再摘一些来给你看看。”

    “我到现在都不愿意相信你不在了,我总梦见过去,你怎么不问我要答案,你难道没有话要对我说吗?”

    他蹲下身子,把手里的茉莉花放在墓前,修长的手指抚过照片,她的笑还是那么美好,就像冷冬里的一抹暖暖的阳光。

    “小初,我宁愿什么也没有找到,这样我至少还能骗骗自己你还在,只是去了很远的地方,总有一天会回来。也许是一个雨天,你提着行李突然出现在门口抱怨我没有给你送伞。也许是一个晴天,穿过拥挤的人群出现在我眼前,冲到我的怀里。也许是一个雪天,把手插到我口袋里直呼冷。也许……”

    他靠在她的墓碑前,说了很久的话,从太阳初升说到太阳高高挂起。说着很多种他想象的可能,也说了很久他们的过去,十八年,整整十八年。

    江边。

    “韩以城你疯了!你不能再下去了。已经三个小时了,你不能再下水了。”李雅栀发现他的脸已经发白了,体力明显已经透支。

    “给我!”他朝着她怒吼。

    “给我!”

    李雅栀紧抱着压缩空气瓶对他不住摇头,一路搜救下来,他已经潜了三个小时,空气瓶已经换了三只。

    他见她不给,也不与她僵持,直接跳进了水里。

    岸上的人纷纷惊呼,谁也没想到他会这样做,他是不要命了吗?

    “老大!”

    “老大!”

    “韩以城!”

    “快下去找他。”

    白昊迅速换好衣服下水。

    小初,别害怕,我来了。他第一次那么恨自己无能,如果他自己都骗不了自己,怎么能去骗那些人,他怎么能拿她去赌。

    水下有些模糊,看不清周围,他不停往下潜。肺里、嘴里的空气很快耗尽了,一阵阵窒息感压来,但他却依旧往前游……

    渐渐地,渐渐地,四肢没有了力气,他失去了意识,耳边依稀听见有人唤他的名字,身子不住往下沉,往下沉……恍惚间,他看到了什么,伸手抓过。

    白昊很快找到了他,带他游上了岸。

    “老大,你醒醒。”白昊一次又一次做着急救的动作。

    他“噗”吐出一口水,“小初。”而后陷入了昏迷。

    “快送医院!”

    若是醒来面对的是她的死亡,他宁愿不醒。

    第三天的上午十点,他醒了。

    也在这一天的早晨,候氏医院收到了一份特殊的快递,外面用黑色的记号笔写着:易碎易撒,请勿倒置。拆开外面的纸盒子,里面先是一个白色的泡沫盒子,还没打开就能闻见浓浓的器官保存液的味道。

    同时,刑侦大队也很快接到了一个陌生人的电话。

    那天,医院的监控少了45分的录像,一路的摄像头都被黑了。

    他慢慢睁开眼睛,大家都一脸哀伤。他一声不吭径直拔掉了手背上的点滴针头,血珠沁出了针孔,掀开被子就要下地。

    “你要去哪里?”吕菲上前阻止他。

    “放开!”他要去找她。

    吕菲讪讪放开了他手臂,大家都低着头不敢看他。

    他光着脚下了床,步子有些浮,一步深,一步浅,身子晃晃悠悠,走到门口。白昊抬手抹了把眼睛,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渐渐收紧,“老大。”他停住了,顿了顿。

    “找到小初了。”

    他虚弱地转过身子,满眼激动地看着白昊,神情微动,浮现淡淡的笑。“她在哪里?她是不是受了很重的伤,你们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看着他虚弱的笑容,眼里闪动的亮光,白昊更加不忍心告诉他真相。

    “老大,小初她……小初她……”

    整个病房气氛很沉重,安静得可怕,安静得让人窒息。

    “她怎么了?快告诉我!”见他支支吾吾,断断续续地吐出些字,不由着急起来。

    白昊把头别过一边,咬住拳头憋住不哭,很久他才艰难地开口:“昨天,医院打电话来,说收到一颗心脏。是……是小初的。”

    “不会的,你骗我——不——”他推开白昊,由于过于用力,他身子一个摇晃,直接摔倒在地上。

    “不会的,不会的,不是她!你们凭什么说是她的!别来糊弄我,谁也别想来骗我,不会的,不会的!她在等我,我要去找她。放开……”白昊反应过来,按住他的身子。

    白昊红着眼圈看着他,嘴唇微微颤抖,一句安慰的话也说不出来。

    他捂紧空几日了的胃,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要往外面走。

    “是她的,已经验过了,是小初的。”李雅栀说。

    他顿住了握着门把手的手,他闻言,泪不住地落下来。面部因为忍痛而扭曲。他捂住心脏,身子慢慢滑落。门把借着他下坠的力,开了。

    “不会的,不会的,别骗我。”

    原来绝望的滋味是这样的……痛得没有了知觉。

    白昊赶紧上前去扶他。

    “在哪里?”他的声音很平淡,没一丝情绪起伏,眼里的平静,是一种死寂的静。

    “在医院的冷藏室里。”

    他刚要走,桌子上的手机响了。吕菲接起来,手机里传来低沉的声音,一如那天。

    “韩以城,我的礼物你收到了吗?”吕菲的双眼蓦地睁大,立刻冲出去喊住韩以城,咬住下嘴唇,强忍住眼泪,手抖索地把手机放到他的耳边。

    对方又重复了一遍,“韩以城,我的礼物你收到了吗?”

    他瞬间怒目充血,从吕菲手里接过手机,手机被他握得嘎嘎作响,急促喘动的呼吸声通过话筒传到另外一边。

    “我听到你愤怒的喘息声了,韩以城你可知道,我找到她的时候,水流已经把她的身体冲刷得没一处是好地儿,我都认不出了那是你韩大警官心爱之人。为了不让你见了那残破的样子而破坏了她在你心中美好的形象,我就只留下她的心脏。其余的我已经火化了,撒在海里,喂鱼了。你再也找不到她了,哈哈哈……”

    “我的礼物,韩大警官,你可满意?”

    韩以城胸口一闷,吐出一口鲜血,他依旧紧紧握住手机,“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为什么不冲我来!杀了我,杀了我,杀了我!我就在这里——来啊,来啊——”他不停对着手机嘶吼,沾了血的牙齿显得他更加狰狞,血不住漫过牙齿往外流。

    手机里传来笑声,不一会儿,“嘟嘟嘟……”

    对方挂断了。

    “啊啊啊啊......”嘶喊声响彻整栋楼,谁也无法感同身受他此时的痛彻心扉。

    他见到了她的心脏,却不敢相信、不愿相信,这是属于她的,钱队把鉴定报告扔到他的面前,他不得不信。

    就差一点,就差一点她就毕业了。

    装修的工头背着工具羡慕地对他说:“韩先生,您一个人住那么大的房子啊!”

    “以后有了孩子,地方再大也是不够用的。”

    “韩先生这么年轻就结婚了?我记得您才参加刚工作吧。”怎么就结婚了。

    “还没,不过快了。等她毕业了,我们就结婚。”他笑着对工头说。

    “看得出来韩先生是个负责的好男人,韩先生的未婚妻可真幸福。”

    “阳台护栏用的材料要最好,她总喜欢挂在阳台。”

    “嗯,好的,韩先生。”

    他放了把钥匙在韩母那,以后有什么东西要给他,就让她给他带来。那把钥匙大多的时间都被她揣在手里。或者说本来就是给她的。

    她永远都在他的计划里,只是她从来都不知道。

    他第一次恨自己的自信。

    他还没告诉她,他心里的那个人一直都是她。

    只要打开窗,喊一声就可以得到对方的回应的距离里,六千多个日夜,层层叠叠的回忆把这一千多天给填满。四年了,他过了四年没有她的日子。

    他还要过这样的日子多久,偌大的房子里一点声音也没有,没有人突然从外面打开门,拎着大包小包就往他厨房冲。

    “韩以城,过来帮帮我!”

    “韩以城,真的好沉。”

    “韩以城,你做饭好不好?”

    他洗了把脸就去了刑侦大楼。

    那天。

    山下,他与她擦肩而过,命运的转盘从这一刻开始又重新转动了它的齿轮。

    白伊涵抱着一束茉莉花,慢慢走向她的墓地。她在一排排,一列列的墓碑中找到她,终于找到她了。她蹲下身子,把茉莉花放在韩以城的茉莉花旁边。

    “原来刚刚有人来看过你了。原谅我现在才找到你。”她曾想问爸爸为什么要取这样的名字。他说一始一末一个圈,两姐妹要永远在一起。如果是人生一条笔直的长道,相遇会很难。走着走着就散了,以为只要再走着走着就会再遇见,却不想世界是圆的,而生与死遥遥相对,从不相交。

    “我们只会离对方越来越远,越往前跑就越远,远到再也没办法遇见。”

    “伊始”的“伊”,与“末”同音的“茉”。

    她抽泣着抚过照片里与她一模一样的脸,呜咽着说:“爸爸妈妈离开我了,现在你也不在了。只剩下我一个人了。”这些年,她恍若所失,总觉得失了什么,有时候想从梦中一鳞半爪的细节中寻些什么,却什么也没有。

    一年多年的昏迷,四年恍恍惚惚,五年就这样过去了。

    她回到校园,手里的手术刀是那样的陌生,她发抖的手告诉她,她抗拒它。都说学医的人敬畏尸体,她却害怕得不敢靠近,抖索地站在边上迟迟不敢下刀子。

    练了十几年的小提琴,在她手里发出的是刺耳的声音,反而上锁了许多年的钢琴室里那架钢琴对她友好一些。

    梦里,时常会出现一个声音,叫她别躲了。

    那句话却越来越清晰,“我要是死了,你替我活着。反正我们长一样。”童言无忌。小时候,她以为人死了后,只是去了一个遥远的地方。

    她打开一本锁在抽屉里的笔记本,里面写满了Y,waitforyou。她现在的字和过去有些像,但是能看出有一些不一样。从前的字很秀气,给人很温柔的感觉。而现在的字,简单利落,有一丝男生的刚劲。

    她曾经梦见过有一个男人在临窗的书桌前,把着她的手一笔一划地教她写字。他们都说那个人是爸爸,但是她总觉得不是。那窗外是另外一扇窗,不是紫罗兰花架。

    “茉茉,你说过,若是有一天你真的不在了,让我替你活下去。现在,我去看一遍你看过的风景,去寻找熟悉你的人,听听你的故事。茉茉,我想带你回去,可是这里也有爱你的人。我多想去找何爸爸何妈妈,听听他们说说你的事。可是,爷爷说,对于父母,失去孩子是心上一道永不愈合的伤口,一不小心就容易把伤疤给扯裂。”

    曾经的一句天真的童言,不料一语成戳。

    小时候她说:“伊伊,要是我死了,你替我活下去。”

    “伊伊啊,不要哭,我不难受。”

    “我多吃点,明年比你还高。”

    也许,命运就是一个圈,起点是你,终点也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