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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嗷呜~”引喉长啸,背着轩辕琲越过了止水峰结界的黑狼察觉到了身后另外一人的追赶,竟是加快了步子,奋力向山顶跑去。
同时骑马追赶而至,入了结界的轩辕珷这才发觉,马蹄再落处,景象突变。不同于刚才的荒山野林,眼前,显然是恍若隔世的一方仙境。
来不及驻足停留,现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他来解决。
掠走他小弟的黑狼,他决不能留!
仍是电光火石,不相上下的追赶,只是,偏偏就是一直差着那几步远。
“嗯?阿兄!!!别伤它!!!”
虽然是在狼背上颠簸动荡,周遭的一切景物在轩辕琲的眼里都十分模糊。但那不远处的熟悉身影,她认得出来,是她的兄长,正搭箭引弓,瞄准了这只黑狼。
不知是轩辕琲的声音在颠簸之下变得太小还是因为其他的原因,总之,轩辕珷将手中的弓拉了个满月,似完全没有听见轩辕琲说的话一样。
“嗖!”
赛律令,超流火。一箭飞星,眼看这这箭就要射中黑狼。轩辕琲也睁大了眼睛,在这惊慌之时,黑狼又是奋力高跃。它没伤到一点筋骨,稳稳落了地。
而那支箭,却是中在了一个不知被何人突然抛出来的箩筐上。
“哎呀,小黑!你出去捕猎找吃食,怎么倒带回两个人来?我告诉你,你背上这个可不能吃!”
箩筐的主人,是个女道童。她一边向轩辕珷摆摆手,示意让他停下,又满不在乎地将箩筐上的箭拔出,扔在了地上。
女道童摸了摸黑狼的脑袋,又拽过它的耳朵,低头不知说了些什么。只见黑狼又是背着轩辕琲走了,不是像一路而来的飞驰,四平八稳,慢吞吞的。
“呕……”从颠簸中一下子平复,轩辕琲伏在黑狼背上,头晕眼花,登时感到胃里翻江倒海,直接将早膳吐了个干净。
这边,那女道童怪好奇地打量了一眼轩辕珷还戴着眼罩的左眼。一双杏眼眨了眨,知道也不该多问,同时不等轩辕珷开口,像是知道轩辕珷在想什么似的,替他解了惑。
“小黑是我弟弟,放心,他不吃人的。那位小兄弟伤了脚,我让小黑先带他去找我师父了。这位客人,你和我走便是,离这不远,很快就到了。”
轩辕珷虽然心里还尚有疑虑,但轩辕琲已被那黑狼带走,如今,他也只好下了马,任这眼前这看起来比自己小不了几岁的女道童将自己引往前方的路。
女道童的话确实不假,下了马后,不过几盏茶的功夫,轩辕珷就来到了山顶的竹屋前。
紧赶着小跑进了院子,左顾右盼,哪里有轩辕琲的身影?顾不得许多礼数,轩辕珷在院子找了一圈后直接莽莽撞撞地奔入了竹屋之内。
至于样子嘛……那竹屋里的主人在事后与自家不省心的倒霉糟心师弟聿清临回忆起来时,只说了两个字:二黑。
“原来是你,来得早了。”
竹屋的主人,女道童的师父,随意地斜躺在一张竹席上,背对着来人,一手支着脑袋,一手则是拿着一盏酒正打算往嘴里送。
轩辕珷听她这话,不明何意,疑惑之声随即而出,“嗯?”
虽是来人已经走近,可竹屋的主人并没有要起身的意思,仍是那般躺在地上,送尽了一盏酒入口,她翘起了一只腿立在那里。
“罢了,那小鬼的脚腕扭伤了,你们且先在这里歇下,等我叫他带你们回去。”
语罢,竹屋的主人起了身,向这轩辕珷一边的榻上指了指,便越过竹屋正厅的屏风,走了。
随着这一直只背对着他的竹屋主人的一指,轩辕珷也才注意到那榻上的人,是他挂念的轩辕琲。
“小黑,小黑,别挑食啊!乖!还有,客人的马不能吃。”
竹屋外的庭院里,女道童替轩辕珷栓好了马,又将箩筐放在了一边。转身之间,她又从屋侧拿来了一盘野果子,放在了正趴在檐下的肚子“咕咕”直叫的被她叫作“小黑”的黑狼面前。
突然,女道童像是想到了什么,于是从盘子里头捡了三枚野山梨,蹭蹭跳跳地进了屋子。
“给。”女道童爽朗大方,将两个大些的野山梨一人一个,塞进了轩辕珷,轩辕琲两人的手里。还有一个,女道童随手在自己的黑色道袍上蹭了蹭,就送进了自己的嘴里。
女道童嚼得几声“嘎吱,嘎吱”脆响,那接了果子的两人便也一同将果子咬了下去。
“唔……”一入口,果子的汁水就肆意地在轩辕珷的口中爆发,却是又酸又涩,他感到满嘴的牙都酸软了。但他看这边上的一大一小,完全没什么异样,便略微皱了皱眉头,又面不改色地硬着头皮将手里剩下的半个果子吃了下去。
同样大小的果子,在轩辕琲小了许多的手里就变得大了许多,不过,即便是在吃着果子的时候也不能阻止她甜甜地毫不见外地叫人家一声“姐姐”。
“好姐姐,你那弟弟怎么叫‘小黑’?”说着,轩辕琲指了指屋外檐下趴着,正用两只前爪捧着一盘果子吃得满脸碎果的黑狼。
女道童笑了笑,两手里的最后一点果子,准准地抛进了嘴里,接着又摸了摸自己的脑后勺。
“他被师叔带过来时还小,时常被我抱在怀里或是放在身后的箩筐里,我见他又是一身油亮亮的黑毛,于是就给他起了‘小黑’这么个名字,不过,现在看来,可能要改名叫‘大黑’了……”
不知是什么缘由,轩辕琲和那女道童虽然年纪上差了几岁,却是一见如故,聊得很是开心。
“诶,对了,这屋后还有一方莲池,莲池里的红鲤很是好看。现在算算时辰,正好也该到了喂它们的时候。你们要不要也一起来?”
盛情难却,再加上轩辕琲的孩童的玩乐天性。即便是轩辕珷只想好好留在原地,等着竹屋主人口中的另一人来接他们,却招架不住轩辕琲装出的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
即刻二话不说,轩辕珷背起了轩辕琲,随着那女道童来到了屋后的莲池边上。
没来到这竹屋所在的止水峰时,轩辕珷和轩辕琲所处之地是穷冬烈风的北郊的深山乱林。要说这止水峰和那深山乱林有何不同,最明显的一点,便是这里俨然是一副初夏的景致。
是以,轩辕珷和轩辕琲一早将身上厚重的毛裘脱下,只着了身上一件便服。不过,轩辕珷的厚实黑裘之下,不单单只是一件便服,便服之外,尚有一层贴身的软甲,这也怪不得他今日冬狩时看起来是臃肿许多。
三个在年纪上还要被视为孩子的三人并排坐在莲池边的一方竹席上,穿了一身软甲的轩辕珷颇有些格格不入。
这边,那女道童这才从前院取了背回来的箩筐。箩筐里头,除了她刚刚拿出去等着晾晒的草药,还有半筐的馒头。
人手一个馒头,同时女道童像是在叮嘱自家小黑似的向身旁的二人说了一句。“这是用来喂鱼的。”便又开始耐心地给他们作起了示范。
“馒头要用指头尖儿揪下来,揪成绿豆这么大。不能太大,大了这些鲤鱼几口都吃不完,也不能太小,小了一入水便泡化了,它们吃不到。”
头头是道,女道童的手也没停,只见她在馒头上揪了几下,抬手,星星点点,一般大小的馒头屑就被她一股脑扔进了莲池里头。
随着女道童一连扔了几次,轩辕珷惊异地发现,水面上半隐半现游动的一群红鲤,竟是排成了一个太极的图形。
这边轩辕琲自然也留意到了鲤鱼的变化,心下觉得很是新奇。两只小手便忍不住拍起来,嘴里还不住嚷着:“姐姐真厉害!”
就在这边三人看着莲池里头的红鲤,目不转睛的时候。从身后传来了竹屋的主人的声音,无奈且头痛。
“翡儿,你去山脚寻一下你那个迷糊的师叔,把他带过来,他又被困住了。”
听到了师父吩咐,女道童立刻起身,捂嘴轻声笑了笑,自己便又蹦跳着跑去了前院,伏在了小黑的背上。只是,小黑没有起身,一双眼睛也闭着,仿佛是刚才背了轩辕琲过来用脱了力,现下对这女道童想要借它代步下山的念头很是不情不愿。
女道童见状,用手轻轻拨弄了下小黑的耳朵上的细毛,低下头,用着旁人听不清的声音,同自家的小黑扯了个谎。
“你也听见了,师父说师叔来了,他准是又带了烧鸡过来,你要不去,那这次两个鸡腿可都归我了!”
百试百灵的法子,女道童屡试不爽。这边她话音刚落,小黑就睁开了眼,平常她顶爱拨弄的一双耳朵也竖了起来。下一刻,小黑已背了女道童急急奔向了山下。
竹屋的主人好像并不像自家宝贝徒儿一样热情好客,轩辕珷记着,从他来到如今,这主人也只同说了两句话。
也罢,既是避世的道者,自然也是不愿多理睬自己这俗世之人的。
“嘿!嘿!嘿!”
随着几近龙眼大小的却是各自不等的馒头块,一块一块被投掷入水,莲池里的鲤鱼不但没如一边调皮的小鬼头的愿换个方向游动,反是一下子都散了去,躲开得远远的,像是被这大块的馒头砸怕了。
“唉……胡闹!你看看,这些鱼儿都被你吓跑了!”
刚才一直盯着按着太极的图样游走的鱼群,轩辕珷渐渐出了神。直至方才被身边坐着的轩辕琲这么一闹,心头恍然一惊。虽是想要嗔怪,但话到了嘴边,还是软了下去,抬起来的手,最终也只是轻描淡写地弹了一下小豆丁的额头。
“琲儿才没有胡闹,刚才那姐姐是用自己平日里喂惯了法子才能让这些鲤鱼按照她所想的那样游,我用我的法子……”
说着,轩辕琲又是一连扔了一把馒头块。然而,除了一圈圈新的涟漪,仍是不见有鲤鱼游动。
轩辕珷哑然一笑,摸了摸自家小豆丁的脑袋。从她手里拿过了还剩下的半个馒头,一点一点,如同女道童说的那般细致地揪成绿豆大小。
和女道童不同,轩辕珷并不是一把将馒头抛起,而是少少地零星小雨似地向莲叶间弹出去。果然,静候片刻后,有那么几位红鲤从莲叶下钻出,从水面探出头,吃掉了馒头屑。
“琲儿,你看,虽然之前你那么性子急烈,吓坏了鲤鱼,可是,你只要在吓过它们之后性子柔下来,像这样,给它们一点甜头,它们又会对你百依百顺,言听计从。”
听着屋外莲池边上轩辕珷的一番别有用心的话语,竹屋的主人摇了摇头,将手中的酒盏放下,被一只黑色手套覆盖的左手的五个纤长的指头,百无聊赖地依次来回地轻轻敲打在了身前的竹简上。
“就算是活得够久了的鲤鱼,也只不过是为了你手里的馒头,哪管你是个夜叉还是个仙女。”
左手又再拿起了搁置在地上的一支狼毫,竹屋的主人在竹简上,写了不过寥寥几笔又再度放下,拿起了酒盏。
一双即便是阖着也知道是极好看的眼睛尽管不晓外物,可是屋内屋外的一切,哪怕是附近竹林里飘落在地的沧海一叶,也逃不过她眉心处的那只藏于一抹竹叶似的朱痕中的天眼。
屋外,轩辕珷同轩辕琲的交谈仍在继续。虽说是交谈,但说话的人,却一直都是轩辕珷一人。
“你看,对于它们来说,这馒头就是要争强的一切,可馒头就只有这一点点,所以,那些小鱼只能被远远挤开。”
莲池里,方才的鱼群都从莲叶中出来了,因着水面上不多的馒头屑挤成了一团,它们的尾巴,拍得水面时时作响。
并非是很残忍的景象,可是,轩辕琲抬头看向自家兄长时,发现他的脸上又再度浮现了那阴森森的笑容。
这种笑容,她如今见到的,是第三次。
第一次,是他们在遇刺后到了近畿大营的那一晚,她极其担心他,前去找他,发现他喝多了烈酒,一个人坐在那里,面露着这样的笑容。
第二次,是前不久,她在过生辰时,皇伯父命人送来了一筐鲜而肥美的螃蟹。他看着筐里螃蟹互相踩着,争相向上爬去,徒劳无果时,露出了这样的笑容。
第三次,轩辕琲总觉的,这笑容有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
“唉……这帮蠢鱼,活了几百年了,怎么还被十几岁的小孩子耍成这样。”
竹屋的主人摇了摇头,心里暗暗嘟囔着。本欲再提笔,在竹简上记下些什么时,却忽然被窗外的一阵强光镇住了眼睛。
“怎么……怎么会?!”
屋外,耀眼的强光正是来自于莲池之内的一朵血莲。而这朵血莲,在一瞬前,还是一朵无瑕的白莲。
白莲血化,一颗青色的琉璃珠从莲心中浮升现世。
轩辕琲恐怕不会想到,这眼前的一切妖异变数,皆因她方才被箩筐上的破口划破的手指甩飞的一滴血而起。
因她而起的宿命之劫,也要由她来亲手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