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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再要放到头顶上时,指尖忽感到一轻。
关何从她手上将书取了过来,自然而然地搁到自己这边。
“我帮你。”
奚画怀疑地抬眸瞧他:“你都顶了二十本了,行不行啊?”
他淡然道:“没事的,再加十本都可以。”
眼看那书歪歪倒倒的重了老高,她虽然不放心,可转念一想,自己这是被连累的,他帮个忙,也是情理之中。
思及如此,心绪便越发低落起来。
似乎自打关何来到书院后,她每日就过得莫名的艰难,先是丢了一本倾注自己心血的《中庸》,随即又被副院士罚扫茅厕,眼下还让冉先生揪到门口来站着顶书。
当真是要多丢脸有多丢脸,简直是把自个儿前十七年没丢过的脸都一口气丢完了……
听她又深深哀叹一声,关何低头垂眸看过来,面色略带了几分尴尬,将头上的书稳了稳,思索着开口:
“抱歉……好像又害得你跟着受罚了。”
“啊,你知道就好。”奚画抬手捶捶肩膀,满口无奈,“劳烦你下次做事前动动脑子可好?没得我也跟着遭罪。”
他愧疚道,“我以为只要不迟到就好了。”
“哎,你还真是……”她话刚出口,后半句也不知怎么说,终是摇头,“算了,往后我跟你保持距离,免得又倒霉。”
“……”
雨声潇潇,讲堂内,冉先生正在讲解诗经,奚画本是最爱听这一堂课,眼下却也没有半点心思,只愣愣瞧着那雨水发呆。
草木被冲刷得格外干净透亮。前面回廊处,有人正收了伞,拍着衣上沾的雨珠,慢悠悠朝这边走来,刚一抬头,瞧他二人立在此地,嘴边就忍不住溢出笑容,柔声道:
“小四。”
听得有人叫她,奚画讷讷回过神,偏头一看,也是有些愕然。
“宋先生。”
宋初把伞负至身后,以免雨滴在跟前,含笑行至她跟前,眸子上下一扫,便打趣道:“怎么?被罚了?”
奚画愁眉苦脸道:“哎,是啊……”
“是迟到了么?要不要我去同冉先生打声招呼?”
“比迟到还严重啊……”说话间,她拿眼剜了旁边那人,后者皱着眉沉默未语。
宋初闻言一愣:“比迟到严重?怎么回事?”
“这个就说来话长……”奚画咬了咬下唇,“总之,你可千万不要告诉我娘啊,叫她知道,又该担心了。”
“不会的,我又不是多嘴之人。”宋初微微一笑,却从袖中取了一绢方帕,将她脸颊边残着的水珠细细擦干。
“自己注意些,莫要染了风寒,届时不更叫你娘担心了么?”
“嗯……”她感激地点了点头,“隔几日来我家吃饭吧?我娘可惦记你了。”
“好。”宋初笑着颔首道,“得空就来。”
他把帕子收回去:“我先走了,一会儿还有课要上。”说话时,向关何颔了颔首,对方眸中一沉,半晌后,也还是回了一礼,不想头顶上的书却险些掉下来……
宋初脸上笑意更胜,举步就将走,儒衫衣袂随他动作一荡。
忽的奚画似在他腰间瞧到什么,出声唤道:
“宋先生……你腰上挂的这枚玉佩是?”
“这个?”宋初抬手取了来,随意道,“这是一年前院士上京回来后赠予我的。因说朝廷对天鹄书院分外看重,上年进士及第的人数又非常可观,故而以此作为表彰。”
末了,他顿了一顿,笑道:“你若是喜欢,拿去戴便是。”
“不用了,这般贵重的东西。”奚画摆了摆手,继而又问:“其他夫子也都有么?”
“都有。”宋初不解,“问这个作甚么?”
“……没什么。”奚画略一沉吟,摆手对他笑笑,“没事了,不打搅您了,先生慢走。”
“……”还真是问完就送客。
宋初没奈何地暗暗笑叹,在她发髻上信手一揉,这才沿着廊悠悠往前走。
奚画望着他背影见其走远,方把怀里的玉佩掏出来,两相一对比,除了纹路有细小差距外,别的倒是一模一样。
“怎么。”关何看她表情,“你觉得那人会是书院里的先生?”
奚画抿唇想了一会儿,不太确定地点了一下头:
“冰窖里,那江林坡身上的钱袋中只三个铜板,衣服洗得发白,靴子也已破损,所用钱袋亦是当下最为廉价的绢布,由此可见他家中兴许并不殷实。既然没钱如何又会有这么贵重的玉佩?”
“之前勇谋不是说除了小颜外,还有别的人夜间在书院里出没的么?小颜是为了装鬼吓唬人,而那人的目的……恐怕是为了找这个。”
他闻言,若有所思:“嗯,确有这个可能。”
“况且,那地窖中留下的血迹是否是归婉的,眼下尚不能下定论。”她思索道,“凶手既然要做成上吊自缢的样子,那定是用绳索勒死她,勒住脖颈的话只会有淤血,而出这么多血迹,想是不太可能。”
关何顺着她所言推断道:“如此说来……那地窖中死的,兴许是江林坡了?”
“没准儿。”
说到此处,奚画倒是有些想不通:“这人到底是谁呢……为何要杀江林坡和归婉?若说杀归婉是因为被她瞧见自己杀人,可杀江林坡的动机是什么……”
“起初,我以为杀江林坡的会是上年的考生。”关何微微侧过头,“不过,既是从他身上寻得这块玉佩,那么杀人者是书院中的先生可能性更大一些。”
“是啊。”她板着手指数道,“冉先生,院士,副院士,雷先生,左先生……会是哪一个呢……”
听她一一念完,关何便皱眉不解:“怎么没有宋先生?”
奚画想都没想,就摇头:“宋先生怎么会是杀人凶手呢?”
“为什么不可能?”
“……哪有什么为什么。”她似乎自己也答不上来,却就是肯定道,“反正他不会是。”
关何默然不语,隔了一阵,又轻轻启唇,问她:“你和他很熟么?”
“那当然了。”奚画朝他笑吟吟道,“我爹爹从前也是他的先生,很小的时候我就和他认识了,宋先生待我很好的,上年也多亏了他,我才能进书院念书。”
他眼睑一低,不自在道:“……喔。”
瞧他脸色异样,奚画歪头问:“怎么了?突然问这个。”
“没什么。”关何别过脸,“随便问问而已。”
*
傍晚下学时候,雨已经停了,地上还是湿哒哒的,放眼望去,尽是水坑,坑坑洼洼,深深浅浅。
因为一下午被罚了站,奚画和关何二人将书还回敬师堂,现下才慢慢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人去堂空,讲堂内只留他俩个在其中,形单影只,身影凄惨无比。
不想正在此时,那远处忽有人踏着一地水洼,快步向讲堂内跑来,溅起的水珠啪嗒啪嗒作响,把绣鞋上染得满是泥浆。
丁颜扶着门,一面喘气一面欣然道:“还好,还好你们没走……”
“嗯?”奚画把书袋子往肩上一背,奇怪道,“你不是去报官了么?怎么?官府不肯来?”
“不、不是!”丁颜连连摆手,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关何,神色着急,“出大事了。”
关何起身便问:“出什么事了?”
“这官报不得!”丁颜满脸纠结,不知如何解释,“原来江林坡还没死,他还在那砖上写了字!”
“什么?江林坡没死?”奚画震惊不已,“那咱们发现是尸骨是何人的?”
“哎呀,我不是这个意思,是他死前的事……”丁颜觉得自己有些口不择言,拉着她们便走,“我说不清,你们快去冰窖瞧瞧吧。”
三人匆匆忙忙赶到冰窖。
打开门,冷气扑面而来,满地的碎砖碎瓦已被丁颜清扫在一旁,而那尸首却还平放在墙角。
丁颜行至那堆砖瓦旁,指着地上便道:
“下午我正打理这堆碎砖,无意中发现的,有好几块砖上都有血迹。”
“是么?”奚画闻言蹲下身去,拾了一块砖,翻过来看,那砖上的确有一抹血痕。
“这也没什么奇怪的啊,兴许是凶手将尸身封在墙内时,无意中沾上的。”
“不是不是。”丁颜有些害怕地摇头,“你把这些砖拼成原来的模样……”
“拼成原来的模样?”奚画虽是不太明白,却也依着她的话照做。
寻了几块带血的砖块,按接合处的缝隙仔细拼凑,当所有的血砖都聚在一起时,她低头一看,愕然一怔。
那砖上,竟写着一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