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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好几天里,每次上美术课陈老师对陆灿灿都特别的关注,还手把手地一对一进行教导。说实话,这让陆灿灿十分的惊讶,陆灿灿想来想去都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吸引了陈老师的注意,但反正她也正好很喜欢画画,也就乐得其成。
直至过了一个多星期,陆灿灿的脚好得七七八八了,陆有为就没有再接送她。
有一天放学,陆灿灿正走在放学的路上,陈老师突然跟上前,喊住了陆灿灿,微笑着问:“灿灿你今天怎么一个人回家?脚好了吗?你哥哥今天不来接你了吗?”
陆灿灿一脸懵,过了很久都反应不过来,反问:“哥哥?”
“平时来接你放学那个不是你哥哥吗?”陈老师问。
“不是啊,那个是我爸爸。”陆灿灿答。
陆灿灿回答完了这一句,只见陈老师的笑容瞬间变得僵硬,然后尴尬地笑了两声之后赶紧离开。
后面的事,可想而知,陆灿灿无故开始的短暂美术教学优待又突然终止。
那时候陆灿灿年纪小,想不明白其中的缘由,后来每每说起这件事,都会觉得很好笑。尤其是陆有为,经常还会为自己的魅力而自豪。
不过陆有为的自豪是很有道理的,他的确长得一表人才,斯文又清秀。梁小琴见过陆有为几次,也经常会说:“灿灿啊,你爸长得真帅,又年轻,看着就像你哥一样,根本不像你爸。”
“对啊,我爸是挺帅的。”陆灿灿喜欢她爸爸,每次有人赞他爸爸长得好看,她都会很开心。
“以后再过几年,你跟你爸走在一起就像两公婆一样了。”梁小琴的思想的确比同龄人要早熟,想的东西说的东西也往往会比较成人化。“不过你妈妈看起来就比较老相了,配不上你爸。”
陆灿灿不知道该如何接这句话,不过还没等到她想到个合适的说法,梁小琴就跑走了。
梁小琴跳着跑到了对面马路的一个骑摩托车的男人身边,坐上了摩托车后座,笑着跟陆灿灿挥手再见。
那是陆灿灿第一次见到梁小琴的爸爸,即便已经去过她家里这么多次,但之前从来没有见过面。他是一个十分高大粗壮的男人,难怪梁小琴长得这么高。
到了陆灿灿四年级的那一年,陆燃燃也被接出来上一年级了,一同出来的还有他们的阿公阿婆。阿公阿婆之所以跟出来,表面说辞是为了帮忙接送和照顾陆燃燃,其实实情是因为陆有为的两个哥哥对这几年来承担两老的生活费用起了意见。他们都觉得陆有为现在生活也算可以了,也该承担起赡养父母的义务了。
以前的老人家没有退休金,年老了就只能依靠子女的赡养,很多都会被当做皮球那样踢来踢去。这么想来,五六十年代的那一代人真的很厉害,白手起家,走在建设社会与发展经济的第一线,给父母养老的是他们,给子女买房的也是他们。
反正就这样,阿公阿婆带着陆燃燃来到了崇海,住进了小作坊里。陆有为用木板把小作坊里的生活区隔出了一个空间,就用作阿公阿婆的卧室。一家六口人蜗居在那一丁点大的地方,打个呼噜也能互相听得见。
陆燃燃上了一年级,每天都由阿公负责接送。每天放学之前阿公就会早早地来到学校门口等着,陆燃燃一出门口就会见到他。
陆灿灿还记得陆燃燃开学的第一天,他哭得很厉害,陆建芳追着他在操场跑了几圈,又哄又骗的几经辛苦才把他安抚进课室。陆灿灿跑出去看他,安慰他说:“弟弟不要怕,姐姐在呢,不要怕。”
陆建芳追陆燃燃追出了一身汗,她对陆灿灿说:“你是姐姐,你得照顾弟弟。在学校里你不要总是顾着自己,要多关心弟弟,你知道吗?”
陆灿灿本来也是很喜欢这个弟弟的,她本来也是做好了要照顾弟弟的准备,但陆建芳这么一说,陆灿灿就觉得非常的反感,她不说话,转身就走了。
看见姐姐走了,陆燃燃又哭了,陆建芳生气地指着陆灿灿的背影大骂:“养你有什么用,一点人心都没有,狼心狗肺,连自己的弟弟都不照顾,以后也不能指望你照顾父母了。”
直到二十多年后的今天,陆灿灿依然无法理解是怎样的仇恨才会让一个母亲对自己的女儿憎恨如此,一言不合就骂出难听的话。陆灿灿自知并不讨人喜欢,但也从来没有做过太过分的事。只能借阿婆的话来解释,陆建芳跟陆灿灿没有缘分。就像阿婆跟陆建芳没有缘分一样,骂起陆建芳来也是出口成脏。当然陆建芳是不会还阿婆的嘴的,她就是陆有为口中最善良的女人,即使被家婆指着鼻子骂也只能忍气吞声。
后来陆灿灿是这么理解的,陆建芳把生活中的所有怨气都发泄在了陆灿灿身上。长大后的陆灿灿的确是原谅了陆建芳,她也知道那时候的陆建芳的确生活得很难,她必须要找到一个发泄的方式才可以挺下来,不然早就崩溃了。陆建芳给了陆灿灿生命,也抚养了她长大,给了她来到这人世间生根发芽呼吸氧气的机会,对此陆灿灿始终是心怀感激的。假如当初没有陆灿灿作为陆建芳的发泄点,可能她早就倒下了,陆灿灿的生活也许会变得更糟糕。这么想来,陆灿灿是甘愿承担这个责任的,长大后的她也真心原谅了陆建芳对她造成的所有伤害。只是,原谅单单只代表着原谅,并不代表可以重洗过去。疤痕已经烙下,永远不会消去。母亲这个词在陆灿灿心里永远都是别扭的,她无法感受这其中的爱。
陆灿灿还是很喜欢她的弟弟陆燃燃的,她会给他辅导作业,也会在周末的时候带着他一块去梁小琴家里玩。
那一天,陆灿灿带着陆燃燃跟着梁小琴她们一起到山脚下去玩,玩得很开心,一时忘了时间。等到他们回到家里时,才知道家里人都在到处找他们。
一见到陆燃燃回来,陆建芳马上扑上去抱着他,哭得像个泪人。哭完了之后马上扯过陆灿灿,抄起早就准备好的棍子就是一顿乱打。
“我打死你这个毒妇,整天带着弟弟到处乱跑,你就是成心想把弟弟弄丢的对吧,你真是个蛇蝎心肠的毒妇,要是弟弟出了什么事,你死十万遍也赔不了。”陆建芳一边打着一边骂。
没有夸张,这是原话,正常人都理解不了的原话。
陆灿灿哭了,并不是因为皮肉之痛,而是因为感到太委屈。她无法理解自己做错了什么,无法理解为什么自己带弟弟出去玩还要被打,她明明已经在很努力地照顾弟弟啊,为什么还有错。
而这时候家里的其他人都在默默地看着,过了很久,直至陆灿灿的脚被打得鲜血直流,阿公才开口劝阻了陆建芳。
“以后周末不要出去玩了,你有空就帮家里干点活吧。”陆有为说。
被禁止出去玩之后,陆灿灿找到了她人生中最大的乐趣,就是阅读。
陆有为也算半个知识分子文艺青年,平时喜欢看看杂志写写读后感,所以即便在最穷苦困难的那段时间,家里的杂志也没有断过,诸如《读者》、《青年文摘》,当然还有那个时候最流行的《故事会》。
周末被禁止出去玩,也不能像别的小孩那样去参加各种培训班,陆灿灿开始把注意力放在了家里的杂志上。这一看就上瘾了,文字的魅力让陆灿灿沉沦其中,废寝忘食。
她争分夺秒地翻看一本又一本的杂志,连吃饭也不香了,觉也舍不得睡。不过家里人对这个情况倒是没有意见的,反正也碍不着他们什么事,除了阿婆时不时地埋怨几句:“一天到晚就只会看书,这么大了也不知道给家里做点事。”
到了陆灿灿五年级的那一年,家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因为经营有善,小作坊的生意很不错,在那一年陆有为终于把欠下的债务连本带利地还清了。不止如此,他们还买下了属于自己的房子,有了第一个属于自己的家,不再需要一家六口蜗居在小作坊的隔间里。
房子一百多平米,三房两卫,在那时候算挺不错的配置。由于阿公阿婆不太习惯上楼梯,所以还是住在小作坊的隔间里,也好方便顾看铺面。陆灿灿分得最小的那个房间,不过她已经高兴得不得了,毕竟那是属于她自己的房间啊,是属于她自己的秘密花园。
拥有了自己的房间之后,陆灿灿看书的时间就更加自由了,甚至偷偷地亮起小夜灯阅读到三更半夜。被陆有为发现了几次之后,严令禁止了她这个行为,他说:“灿灿啊,这样子眼睛会近视的,不能再这样。”
可是陆灿灿并没有听陆有为的话,她把阅读的方式从坐在桌子前变成躺在被窝里,好在陆有为进来的第一时间把书藏进被子里。这么一段时间之后,她果然近视了,开始看不清黑板上的字。然后,在陆建芳的责骂声中,陆灿灿拥有了人生的第一副眼镜,成为了他们班上第一个戴上近视眼镜的人。
也正因为这副眼镜,陆灿灿从一个本没有什么存在感的人变得处处惹人注目,毕竟在那个时候,小学五年级就戴上眼镜的人真的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