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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十点,直升机轰鸣着从学校上空飞过,所有学生都扑到窗边,欢呼起来。
那是两架中型军用直升机,机身上喷涂着国旗的图案,鲜红而醒目。
女孩子们尖叫着,跳跃着,流着泪拥抱着,沈梦昔知道她们不完全是为了救援物资到来而哭,那是种安全感迸发后的激动。这些天,之所以师生们都没有过于惊慌,何尝不是心中存着一个不变的信念,那就是:国家一定会派人来援救的!
沈梦昔经历数世,不知经历了多少天灾,的确是每次大灾难出现,都是人民子弟兵首当其冲,救民众于水火,从未退缩。
广播里,播音员兴奋地召集义工团,去往大操场迎接空投物资。
“各位同学,特别要强调的是,这次空投物资,为大批食品、药品和饮用水,全部由我市著名企业家金宝库先生无偿捐助!他说,他的女儿是滨城大学的学生,那么所有的学生就都是他的孩子!......我们为这样的拳拳父爱而感动,为滨城有这样的企业家而欣慰和骄傲......”广播里忽然播出了这一段,让沈梦昔目瞪口呆。
寝室里一静,然后炸开,“卧滴妈,金宝库!这个名字真土豪啊!金?金欢喜,不会是你爸爸吧?”杨欣怡表情夸张,眼角还挂着刚才激动的泪珠。
沈梦昔尴尬一笑,不置可否。
“卧滴天!真是啊!你是公主吗?你爸就为了你吃一口,把一锅都端过来了!”
“欣怡别瞎说,金先生是爱心捐献。”
“偶不管,偶就是羡慕这样的老爹!”杨欣怡一把抱住沈梦昔的胳膊,“咱爸真好!”
沈梦昔刚要开口说话,杨欣怡又一把捂住她的嘴巴,“低调!低调!咱们还是快去大操场吧!”
等拿到空投食物时,已是傍晚五点多了。
物资投在大操场上的指定地点,这就需要师生们将物资找到、挖出、运出,还得公平公正地分到每个在册学生的手上,能在六七个小时后拿到,已是神速。
耿老师拿着花名册,在公寓门口念着本系学生的名字,让她们签字,看到沈梦昔,就忍不住训斥,“我早就说让你住宿,非不听,现在好了,跟人家挤一个床!活该不活该?”
沈梦昔也不生气,拎着大塑料笑道:“老师辛苦了!我能帮你做什么?”
“用不着你!虽然咱班男生少,也还用不着女生!”他指了指身后几个男生说。
这一晚,六号公寓,乃至整个校园都充满了欢声笑语,每个学生都领到一袋物资,里面是两公斤压缩饼干,两盒巧克力棒,两盒军用罐头,两瓶水,一瓶复合维生素。短期内,大家不必再为食物发愁了。
广播点歌的,都多了不少,很多人又开始秀恩爱了。
七点多的时候,六号公寓来了两人,提着一个大背包,敲开了404的门,“金欢喜同学,我们是校团委的干事,受学校委托,特地给你送来一些物资,感谢你父亲为学校师生所做的一切。”
沈梦昔连忙推辞,她指着自己的大塑料袋,“已经够了,和大家一样就行。”
“不不,这真的是学校的一点心意,大家都明白,灾难来临时,金钱和物资并不是一个概念。你就安心收下,不会有人说三道四的!”团委老师十分诚恳。
寝室里的女生们也纷纷表态,“欢喜,你应该得的!”“咱爸给的,你瞎客气啥啊。”
沈梦昔只好收下,郑重谢过两位老师。
门一关,女孩们就扑上去查看背包里的物品,“额滴绳!居然有卫生巾,也太细心了吧!额滴绳!电池、药品、纱布、电筒、打火机......巧克力、牛奶、咖啡、辣条!还有四根香蕉!怪不得男生说有人藏私......呸呸呸,我什么都没说......”
“算他们有眼色,还知道给咱们欢喜多送一份!”
尹静挡住杨欣怡的手,去拉背包的拉链。
“尹静,这是欢喜的东西,你算那根儿葱?你就是知道欢喜一定会给你分享,才这么护着吧!”杨欣怡的手被挡开,一下子翻脸了。
“你胡说!”尹静气得只会哭,什么也说不出来。
沈梦昔只得开口,“我一人肯定是吃不了的,这包东西大家都有份儿,只是现在不适合动用,毕竟谁也不知道过几天是什么情况。”
“对对!咱爸是大方人,欢喜也不会吝啬,那么一飞机都送了,还差这一背包吗?”杨欣怡的脸又翻回来了。
沈梦昔把香蕉掰开,给大家分了,又从包中拿出一袋糖,分给大家,“都吃块糖,甜甜嘴,不要吵架,我住在这里,给你们添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我们是借你的光了呢!”
尹静还是坚持将背包锁到她的衣柜里,将钥匙给了沈梦昔。
沈梦昔笑着捏捏她的脸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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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几天,气温慢慢回升,积雪融化,有些低洼地区又形成内涝。
市政出动车辆,将积雪拉出城区,环卫工人和大量义工在街头忙碌,耳边听到的全是铁锹摩擦路面的声音,聒噪而亲切。
沈梦昔在灾后第七天返回东山小区的家中,临走将学校单独给她的食物,分给了404的同学,在归还羽绒服时,又给了陆凯一些。
走进东山小区,看到那台可怜的沃尔沃新车,狼狈地停在车位上,沈梦昔给它简单除了雪,拍拍车顶,上楼了。
像以往一样,电梯经过八楼,就听到孙纯焦躁的吼声,她又在冲玥玥发火了。
到了九楼,电梯门一开,901的门也同时开了,“儿子!”
沈梦昔吓了一跳。
“哎呀欢喜你回来了!你可回来了!”蒋玉梅一脸笑容,“可把我担心毁了,你这几天住哪儿了?有吃的没有?”
沈梦昔一一回答,打开了家门。
蒋玉梅还是坚持不去别人家,扒着自己的门框,苦着脸说:“俺儿都一礼拜了,也没回来。”
沈梦昔顿住脚,“通电话了吗?”
“通了,说是单位忙。”
“人安全就好,现在各单位都在清雪,年轻人没成家,留在单位是正常的。”
“没这些他也不爱回来。你不知道,他从小可听话了,我说啥他都听,你要问他,这世界上谁最好啊,他指定指着我说,妈妈最好!可上了高中就不行了,有个小姑娘,长得可妖道了,描眉画眼的,天天搁屁股后面追俺儿,我就告诉他,别理她,不自重的小姑娘没一个好东西!俺儿当时还听话,都没理她,后来高三,他自己喜欢上了一个小姑娘,那姑娘长得不咋地,还不得意俺儿?你说说怎么能这样?人家报考到浙江去,他也非要去,把我给气得啊,填志愿的时候,硬是让我给扳过来了!”蒋玉梅说得兴起,凑到沈梦昔跟前,“我给他报了个滨城的学校,就不让他们在一个城市!他倒好,自己又改了个沈城的!一年到头也不回家一次,这大一一整年啊,他一到双休日就坐火车去杭州,我气得把生活费给他掐了!他就自己去做家教,去外面发传单!去给人家当游泳教练,把我愁得啊,更年期都提前了!我跟你说,都是那个小姑娘给挑唆的,好好的儿子跟我都不亲了!”
沈梦昔笑,“那你把他拴腰带上多好。”
“可不是!我真想把他拴裤腰带上了,你不知道,他搁外地上学,吃不好,住不好,我一宿一宿睡不好啊!要不是没退休,我就上沈城陪读去了!”
“呵,这也算是计划生育的一个副作用了,孩子太少,你的注意力都在他身上。不过,你的精力应该多放在老伴身上才对啊!”
“你赵叔是个好人,他对我可好了,我说什么是什么,不用我多操心。”蒋玉梅说到这里,抹了一把眼泪,哽咽着说:“人都说,一个人吃多少饭,享多少福,都是有定量的,我们俩连吵嘴都很少,我指定是先把福气都享用完了,后半辈子就只能孤零零的了。”
“你说的有些道理。不过人都是孤单而来的,孤单而去也正常。”沈梦昔想想又说:“你去学打鼓吧,特别振奋。自己找些事情做,有意思的事情太多了,毕竟你儿子也有他自己的人生。”
“什么叫自己的人生?”蒋玉梅初时脸色还好,听到最后一句炸庙了,“啊,合着我们这辈儿人伺候完了公婆爹妈,养大了孩子,到老了就只能住养老院了?”蒋玉梅脸色变了。
“每一代人,都有他们自己的无奈和使命。”沈梦昔客观地说。
“你懂个屁啊,我想起来了,你当时就和那小子同居,你想的也是独占人家儿子,不让他回家看爹妈吧?”蒋玉梅的指头已经指了上来。
果然又说多了,有些事情,只有当事人自己想通了才算,别人的劝说都是逆耳之言。
沈梦昔决定不再理会蒋玉梅的事情,她清了一下嗓子,直视蒋玉梅。
“你帮我买蜡烛了吗?”
蒋玉梅眨巴几下眼睛,一拍大腿,回去取了两包红蜡烛,“你不提我都忘了,一直放俺家鞋柜上了。”
沈梦昔冷冷地说:“谢谢。”将二十元钱放到她手上,进屋关门。
蒋玉梅捏着钱,讷讷地说:“没,没这么多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