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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她很少会有的小任性,也让她的母亲重新审视了一下她的女儿,以至于她在喊完后明显收敛了许多,不敢把头转到母亲的那一边。虽然这很明显只是她不想要继续纠缠在那个关于放过某个人的话题里,毕竟她说过不会再去想无关的事情。
“你是在逃避我的问题吗?紧张什么,都被你喊到耳鸣了。”但那个惯用调侃来警示某些话的人,似乎不打算“放过”她。
她听出来了:“我知道,你想要做什么做就是了,我不会阻挠,不要太过分就行。那人,毕竟是我们牵扯进来的,过错在我们身上,不是吗?”
“不过分?”他笑得有些殷勤又看着像是无可奈何一样,“那可说不准,我这也是为了你好。”他有意把问题抛给她。
“为我好?那你自己呢?”
“说什么?”
她突然变得异常认真,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眼睛,似乎要把他眼神里所有可以逃离出外的余光都给锁死在自己的视线中:“有些事,我只问一次,你如果愿意说,就请诚实回答,不愿说也不要撒谎。”
“当然。”他收敛了原本的玩性,也变成一副认真的模样。
“请”这样的字眼,在她惯用的礼貌里从来都是常见的,但用到他的身上来就反常了许多。这两人,难道是有了什么隔阂吗?他也像是猜出来了。
她的母亲似乎能够意料到他们的话题一样,有意将目光从他们两个身上移开。这不是那位从来就把自己放置在高位的夫人会有的反应,她的不自然提前出卖了她的伙伴。
“那个女人,是不是你安排了车在那里的?”
“你说哪个?”他在装傻。
“跟周师兄订过婚的女人,是你,是吗?”她盯着他,“我说过,我只问一遍!”
她严厉到让他几乎没有任何可以逃离的地步。
很明显,他们说的就是一直在冒用那个叫做阿芒的商业间谍身份、原来叶扬若监狱里的一个看守,虽然她已经从方循那里卷走了从杨希澜骗到的钱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没有,不是我。”他说得信誓旦旦的样子,俨然一副不可怀疑的模样。
“你知道她出了车祸了?”
“说不知道才算是说谎吧,她潜伏在这里还有去了大桥下我都知道。”他若有所思的样子,“也不算是车祸,车子根本就没有撞到她。”
“我希望你没有骗我。”
她直直看着他,这是他们之间鲜有的一次“诚信危机”,她对眼前这个人是极度信任的,但在某些事情这个男人是相当极端的。
他们两个都是喜欢挑战规则的人,但风格是完全不同的,一个会把自己完全当作一个邪恶的罪犯来行事,一个却喜欢躲在背后当那个“阴谋家”,但就是这样两个人就这样走到了一条道上。
她从未想过要去怀疑他什么,但就是有些事情始终不能够说服自己不去想,而那些事如果眼前的这个堪称知己的男人不会去做她也会去做的,但在良心上她就是说服不了自己。
“我没有想过要骗你什么。”
“那个女人虽然害了周师兄,可是,都已经过去了,她也受到惩罚了,我们都该放下,不是吗?”她虽然说了只说一次,可有时总会想要嗦确认几遍。
“自然。”他一副轻松自在的样子总藏着些什么说不出来的东西,他知道这样微弱的变化没法瞒过她。
“说起了,两年了,对你们的牵连,太多了。感谢你,照顾我的母亲。”她见外了,也动情了。
“有些事情,唉,就像是上辈子欠下的,这辈子才要拼了命去偿还的。要不怎么说你这个人是讨债鬼。”
他们似乎把所有听起来有些伤感的话都尽量藏着,却叫一旁向来冷峻到不像一个母亲的人听着伤心。她极力叫自己看起来无所谓,目光里也尽量保持清冷,清冷到也只有她才能够感觉到眼眶里淌着一股暖意。
叶扬若似乎,说不出来其他的话了,她收敛了那种有些叫人心寒的目光,眼神里攒着的就只剩一种说不出来的苦寂,就像是一只无所依靠的老狗一样。
未与她深交过的人,看她那样一副不可亲近的模样,再看着她孤寡的身影,总觉得她就像是个不曾被情意包裹过的孤独的人,可也只有她知道,过了败废的两年后,她仅剩的也只有那些堪称富足的交情了。
“你还记得魏教授说过的话吗?”他像是有意逃避她对他的不信任,又像是想要让她从有些难以自拔的情感的纠缠中挣脱出来一样,故意抛出了另外一个问题。
她很清楚,眼前这个人如果要说谎的话她就算是看出来了也绝对找不出来破绽的,就像她于他是一样,所以她宁可选择去相信,她也不愿意在两人时隔两年后的再见就变得矫情,她终于还是表现出一副像是看到了猎物时猎鹰会有的机灵的模样:“什么话?”
“他说过很多,但我记得最清楚的却是‘犯罪的本身从来就不在于得到的惩戒是否与罪等同,那些都是后话,是说给标榜仁义的人听的。真正值得在意的,是罪本身,手法再漂亮都只是修饰,是否达到目的,是否从中得到行罪的乐趣,才是一个人是否能够成为罪犯的前提。所以有些人就算是被囚禁了十几年依旧能回味到罪案的乐趣,有些人筹谋好几十年就为了报复某一句无心的话,这些,都是罪犯’。你还记得吗?”
“有说过,可是,又能怎样。”
他笑了,笑容里带着一种难得的魅惑:“你赞同吗?”
不过,他们刚开始了一个像是可以聊得酣畅的话题却惹来了母亲的不满,她将手轻轻撑着下巴闭目的样子像是有些不耐烦,可是她依旧用她难得的修养叫自己看起来并不会对那样的话题表现出半点无趣,尽管那两个年轻人都知道她不喜欢他们再去讨论那个教授。她没有打扰,就在一旁当个只听不插话的聆听者,她似乎很清楚当天跟女儿谈话的主角就是那个年轻人。
“教授说过不少,可是就这句话我却持观望的态度,说实话,不敢苟同。”
“不敢苟同?那你以为的罪是什么?认识你这么多年,听你说了这么多年,可还是没有听你讲过。”
“罪亦非罪。置身事外,才能看得通透。教授是把自己当作每个案件里的罪人看了。”
他冷笑,又像是故意在挑逗那个躲在囚室里的人一样:“置身事外?行了吧,叶扬若,少把自己摆得那么清高,我们都清楚,你就是会被罪案吸引到的。不然你为什么学的是工商法却对刑法、犯罪心理揣摩得那么深,不就是想着找到边界吗?我们都是想走临界线的人,少把自己说得那么循规蹈矩的。你这样一个人会屁颠屁颠跟在教授身边不就是因为他对犯罪有着不一样的看法吗?说到底,你也就是被他身上那种犯罪的气质吸引的。你没办法做到你说的那些置身事外,不然你也不会让我站在这样一个鬼地方跟你说话了。”
“你是在愤慨吗?”她看着他,眼神里充斥着轻蔑,就像是在挑逗一只想要发怒的小狗一样,“你又能知道多少,少把自己说得多了解我一样。”
“是吗,那你一直把教授当作像是偶像一样的人物。可在我看来,按着教授说的那句话你也不过就是个行罪的奴仆,算什么罪人!”他说得激动,话语里带着讽刺,可神情里分明流淌着一种只有称得上知己的人才看得出来的默契的笑意,“我倒要问问你,你连自己都不能够理解自己犯下的罪,算什么罪犯!少侮辱这个词!”
他们说话的氛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变得有些微妙起来了,听着像是在审讯什么一样。
她笑着看着他,似乎有意用笑容敷衍过去,可满脸写的还有些狡猾的味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他双手交叉放在胸前,饶有兴致地问她:“还记得韩国的梨泰院杀人案吗?两个嫌疑人相互指责最后一人因丢弃凶器被判刑,另一个却是无罪释放。”
在一旁的那位一直不说话的女士轻咳了一声,而后继续将目光留在那道有些生锈的铁门上,似乎在思忖什么。
“然后呢?”似乎她一旦“走神”到这些关于犯罪问题的讨论就会彻底迷失进去,就算把自己佯装得多么不在乎也会将那种潜藏的小心思暴露无遗,就连平时最害怕的母亲她都会在无意中变得不在意。
“这算是完美的犯罪吗?”他的眼神里看着有些阴狠,全然不像是拿一个围观者的身份来与另一个围观者讨论,反像是把自己置身事中将自己当成了罪犯来请求别人为自己的案件打分。
“教授说不算。因为他们虽然经历了审判的惊心动魄,尝试了犯罪的快意,可是,从旁观者对罪案的角度来看,他们就是罪人,所以最后演变成不管哪一个是真凶,只要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有受到像死刑这样的极刑的处罚就好了,到最后人们要的都已经不是真相,只是要有一个可以付出代价的人。”她一开始谈论是看着倒是冷淡,但越说却逐渐变得认真,又像是在回忆一样复述着跟以前教授跟他们说过的完全是一字一词复制出来的话,“不管从哪一个角度,他们都是不合格的罪犯。他们没有能够给其他人一个深信不疑的交代,他们将自己放置到了最糟糕的境地来自舆论的压力。不能够走远的罪犯,就算无罪释放了也并没有任何作用。”
他摆了摆手:“唉!不要说教授说的,你觉得呢?”
“我觉得还行。也算是差强人意。”
“为什么?”他把手放在囚室铁门上,表现出极大的兴趣。
“他们没有给出一个交代出来,可是也让别人找不出来可以将他们追究的地方,看着每一处都是破绽,可是就是不能够找出可以拿来攻击的破绽,也还行。”
“如果是你呢?”
“留破绽,就是一种花哨的手法,既然要让它看起来漂亮就索性华丽些,给这种装饰一个合理存在的理由。”她露出一种邪魅的笑,这是在其他人的访问中她不曾有过的表情,叫人看着不寒而栗,“不过看起来很多案件里的破绽也就真的只是粗心留下来的手尾,谈不上艺术。”
“这就是你跟教授不一样的地方,你们都在追求极致,可风格却完全不同。他是带着刚劲的狠,像你这样的程度的畏首畏尾的太多,根本比不过他。”
“是吗?我不觉得。再说,我从未把他当作对手。”
“当不了对手的人,你怎么会瞧得上让他当你的知己?”他笑得无奈也少了许多刚进到监狱时对着她的那种轻松,“叶扬若,你就承认吧,你对犯罪的痴迷并没有你想象的那样阴毒,你就只是一个对谜团感兴趣的人,教授就是那个设下迷局的人。你以为的为他做什么事情,或许从一开始就只是因为能够给你挑战的人的消失留给了你一个更加巨大的挑战罢了。”
“何必将我说得这样无情。”
“你知道1997年的梨泰院杀人案后来的发展吗?”
“不知道。”
“也是在你进来以后的事情了,丢弃刀具的那一个被判定为真凶。”
“是吗。”
她回得平静,看不出来半点波澜。他们的对话就只是停留子啊对案件的分析,却无关结果,无关刑罚。这两个人看着就像是可怕的躲在暗处的罪犯,在为某个罪案津津乐道,似乎就为了筹谋下一个犯罪,细思极恐。
一旁那位儒雅的女士看着就像是习惯了站在聚光灯下的人却甘愿当着两个人的配角,但在这两个年轻人沉浸在自己的话题久了就变成个有些“不老实的”偷听的人,她几乎是在细细留意着他们有意压低每一个音好叫自己可以听到他们的话。但她显然有些受不了他们这样听不见半个暴敛的词却沾满血腥的对话,有意打断他们:“行了……”